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闇黑之劍三部曲3·劍之凱旋

第22章 第二章代價高昂

馬理隆不再是春天。 冬天來到這個罩在圓頂下的城市,就跟來到這個城市其他不處於魔法覆蓋的地方一樣。這冬天並非那個注定在那天就會到來的自然冬天,也非錫哈那們怠忽職守造成的。冬天來到馬理隆,是因為所剩下能改變季節的錫哈那太少了。那些在競賽場戰鬥中倖存下來的都太過虛弱,他們幾乎沒有足夠的氣力使冰冷的空氣起霧,更不用說以生命之力去引出那花團錦簇、風和日麗的春天了。 現在城裡正第一次下雪,就算以城裡最年長的市民所能記起的,也是第一次看到雪。開始時是下雨,成千上萬個活軀體散發出來的熱量,加上樹林裡樹木植物,和馬理隆花園裡的花草散發出來的熱量和濕氣,就足以使包在城市裡的空氣過於沉重。沒有錫哈那們來控制它的話,圓頂內的溫度就不斷上升,直至天空開始哭泣——為那些死者痛哭,或傳說就是這麼說的。隨著夜幕的降臨,雨變成了紛紛揚揚大雪,把整個城市都埋在一張白色巨毯下,“真像一具屍體。”塞繆爾斯勳爵看著窗外,抑鬱地說道。

現在,他心情沉痛地看著冰雪封住的花園,這裡已經不再是當初他的葛雯德琳喜歡散步的地方,也不是她對喬朗的愛情萌芽、開花的地方,更不是沙裡昂細心呵護其黑暗秘密,曾為了保護那花朵就將那棵草木連根拔起的地方。不,比在它黑暗土壤裡培養蘊育出無數個夢想的花園,這一個要宏偉華貴得多。 這花園已然是華貴得多了,而像這花園一樣,在宏偉規模上修建的房子也同樣。塞繆爾斯勳爵和羅莎蒙德夫人終於實現他們的夢想了;他們終於成了貴族,而代價也不比他們準備付出去的大:他們的女兒!但直到他們意識到,自己是用一顆無價的珍珠,換來了一個華而不實的東西時,為時已晚!在他的女兒消失之後不久,塞繆爾斯勳爵就經常喜歡到邊境之地那荒無人煙的沙地去尋找她。每天從公會下班後,他就會穿過傳送廊到那個荒無人煙的沙灘,來來回回地走來走去,邊走邊呼喊著女兒的名字,直到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然後,筋疲力竭、絕望之至的他就會回家。

他的睡眠很不安,有時會在深更半夜裡醒來,堅持要到邊界去,說他聽見葛雯在叫他!他吃得很少或根本就不吃,他的健康也跟著毀了。於是,那個塞爾達拉——就是以前看護沙裡昂的同一個笨拙的女人——告訴羅莎蒙德夫人說,她的丈夫處於身體不協調的危險狀態之中,這樣下去可能會死掉。 正在這當口,羅莎蒙德夫人受到贊維爾皇帝的拜訪,他的態度十分親切仁慈,也很理解,他已經聽說了塞繆爾斯勳爵的奇怪行為了,這種行為方式——皇帝前來就是要婉轉地表達這個看法——正引起公眾們重新註意那件令人深深遺憾的事件,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失去孩子的父母的痛苦,但是該是讓塞繆爾斯勳爵正確地看待這悲慘事件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無法改變。艾敏神向來是以其難以揣測的方式做事的,塞繆爾斯勳爵應該這麼想。

說最後這句話時,他的表情顯得十分嚴肅,他的手輕輕地拍了拍羅莎蒙德夫人的手。不知為什麼,這竟然會讓羅莎蒙德夫人感到一陣恐懼,或許是因為他那雙冷冷平視的眼睛吧。於是她從贊維爾皇帝那令人心煩意亂的接觸中抽出自己的手來,按住自己慌跳不已的心臟,張惶地咕噥說道:“塞爾達拉已經建議說要換個環境。” 好主意!皇帝說道。正是他腦中所想的。他力所能及的,就是賜予這個幸運的人一塊封地,如果塞繆爾斯勳爵能接受這微薄的贈禮,那對皇帝來說將是最大的幫助。這塊封地上有一個小小的農奴法師村,在遠郊有一座城堡,以及在城裡有一座房子,自從封地的原主人德文伯爵去世以後,沒有子嗣,它就逐漸荒廢了。作為皇帝的忠實臣民,塞繆爾斯應該責無旁貸地接管過來,重新振興這塊封地,就是有個稅收小事,但處於塞繆爾斯勳爵這樣的地位……

羅莎蒙德夫人結結巴巴地說,她肯定這正是使她的丈夫擺脫痛苦所需要的,她十分感謝皇帝陛下的贈予,而贊維爾十分優雅地傾斜了一下頭,就表示接受了她的感謝。在他起身離開之前,他說,他相信她的丈夫從此將會忙得再不會半夜到邊境之地去遊蕩了。他還加了一句,他相信她丈夫的新職責,將會為他提供更多更高興的談論話題,而不是任何他看到或聽到的,關於那個叫做喬朗的年輕人的事。 最後,贊維爾給了羅莎蒙德夫人一個小小的忠告:一個老是走回頭路、老是回頭看過去的人,很可能會摔倒自己,傷了自己。 那天晚上,塞繆爾斯勳爵就沒再到邊境之地去了。接著一個星期,他和全家一起到了德文城堡,只有在度假或在冬季裡,才像富人們那樣按慣例回到馬理隆,住德文城裡的宅子。他們得到了他們曾經想要的一切:財富、地位,而他們的身分被那些曾經是高高在上,而今是同等地位的人所接受。

再也沒有人提起葛雯德琳,她的東西都贈給她的堂表姊妹們,但她那些天真無瑕的堂表姊妹們每每看見那漂亮的衣服首飾都要流淚,之後就把它們收起來,小弟弟妹妹們則被教導不要提到他們的葛雯姐姐。 塞繆爾斯勳爵和羅莎蒙德夫人出席所有重大的宮廷慶典和宴會,如果說,真正的快樂好像已經離他們的生活遠去——同時他們經常看上去並不真正在意自己身在何處,周圍發生著什麼事——不如說他們只是表現出貴族應有的冷漠態度罷了。他們與他們新同等級的人極為相稱。 在接到翅翼使者帶來關於戰爭的消息後,塞繆爾斯勳爵和羅莎蒙德夫人被迫離開德文城堡,昨天晚上才回到他們在馬理隆的房子。人們都紛紛讚揚他,說他一直到為他勞動的農民們都有了保護,才離開他的農莊。他記起喬朗說過關於農奴法師們的生活,也在接管封地時,親眼見過他們在村里那令人震驚的生活條件。所以,塞繆爾斯勳爵用他自己的金錢和魔法能量,儘自己所能去改善他土地上人們的生活條件。現在,在他那荒蕪、空虛的生活中少有的幾個快樂,其中之一就是看到那些人先前暗淡無光的眼睛裡,露出了感激和尊敬的光芒。

“你認為我們聽到的會是真的嗎?”羅莎蒙德夫人輕聲問他,同時看了四周一眼,確定沒有家庭聖徒在偷聽。 “關於什麼,親愛的?”他轉身看著她,問道。 “關於……關於昨天的那場戰鬥?皇帝陛下真的死了?整個早上你都鎖在書房裡,我聽到你在跟什麼人說話,然後翅翼使者就來了,他們帶來了什麼消息?”塞繆爾斯勳爵嘆了口氣,他拉著太太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這是一個不好的消息。是的,傳言是真的,我是打算要告訴你的,不過,我想等到下午瑪莉和孩子們,以及僕人們都安頓好之後再說。” “究竟是什麼消息?”羅莎蒙德夫人的臉頓時白了,但她仍很鎮靜。 “上午跟我說話的人是羅伯。” “羅伯?”羅莎蒙德夫人詫異地看著他。 “我們的管家?你回過城堡了?他們不是警告我們……”

“不,親愛的。羅伯現在就在這裡,在馬理隆,我們所有的人都在這了。今天早上,杜克錫司們把他們帶過來的,而且不單我們的農奴法師,還有其他臨近村子裡的。” “艾敏啊!”羅莎蒙德夫人緊緊地靠著丈夫,而他則安慰地擁抱著她。 “自從'鋼鐵戰爭'以來,這樣的事從未發生過,接下來會怎樣呢?薩拉肯已經在競賽場上達成了協定,他們怎麼能夠破壞那神聖誓言的……” “親愛的,不是薩拉肯。”塞繆爾斯勳爵說。 “但是——” “我知道,那是凡亞主教要我們相信的,然而,已經有太多人知道真相,並且回來將之傳播開來。聽說敵人是來自'來世之境'的。據說,薩拉肯的加洛德王子剛強勇猛、講求信譽,他與讚維爾皇帝並肩作戰,一起對付這新的威脅。”

“那,為什麼凡亞主教要騙我們呢?” “那也是我們大多數人想知道的,親愛的。”塞繆爾斯皺著眉頭,嚴肅地說道。 “他甚至沒有公開承認贊維爾已經死了,即使消息已經由不少目擊者傳開。主教——願艾敏原諒——已經又老又衰,我擔心他已經不堪重負。這是我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今天晚上,皇宮裡將召開會議,討論即將採取什麼步驟,我打算參加。” 塞繆爾斯說話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妻子,她則把他的手抓得更緊。 “誰主持召開這個會議的?”她問道,看到他眼裡閃過一絲不安。 “加洛德王子,親愛的。”塞繆爾斯平靜地答道。 羅莎蒙德夫人立即倒吸一口氣,張嘴就要反駁,但她的勳爵搶先開口。 “是的,我知道凡亞會認為這是叛國。但我們總得做點什麼!現在整個城市越來越動盪不安,特別是在下層城市。農奴法師的臨時居住區已經在聖林裡建好了,但那些可憐的人們擠在一起,就像狗窩一樣,他們之中本來就有不滿和造反的情緒,現在,他們又像囚犯一樣,被從自己的家園拉走帶到這兒來。他們當中還流傳著一種說法,說他們將會被變形並派去打仗,就像古時候的那些半人馬一樣,他們在謀劃叛亂……”

“仁慈的艾敏啊!”羅莎蒙德夫人喃喃地說道。 “馬理隆的下層階級也處於同樣的狀況。他們中間已經謠言四起!我聽說他們正在大教堂前集會,要求凡亞主教出來見他們!甚至在貴族中,失去親人們的家庭也憤怒了,要求討個說法!但是,凡亞主教把自己鎖在大教堂自己的房裡,誰也不見,甚至連德查伯雷公爵或其他的高層貴族都不例外!對了,加洛德王子和他們的隨從正和公爵在一起……” “跟公爵在一起?”羅莎蒙德夫人憋了口氣。 “這兒?在馬理隆?作為賓客?” “親愛的。”塞繆爾斯勳爵說道。 “情況十分危急,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希望了。我不想嚇你,但你必須準備好面對現實。據我從公爵那得到的消息,馬理隆目前也已處於十萬火急之中!”

“這簡直是荒謬!”羅莎蒙德夫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個城市從未被佔領過,即使是在'鋼鐵之戰'中也沒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穿過那道魔法……” 塞繆爾斯勳爵還打算勸他的太太,這時,從大房子的另一端傳來了門鈴聲。 “是前門。”羅莎蒙德夫人側著頭,仔細一聽。 “奇怪!這樣的暴風雨也有人出來!你約了誰嗎?” “沒有啊!”塞繆爾斯勳爵也很迷惑。 “即使是翅翼使者也無法在這種天氣飛行。他們是使用傳送廊來的。我想……” 他們都沒再說什麼,只是焦急地、有點兒煩躁地等著家族聖徒來通報。 “大人!”一個男僕眼睛睜得大圓、神情慌慌張張,猛地推開客廳的門。 “薩……薩拉肯的加洛德王子,還有一個叫沙裡昂的觸媒聖徒有要事求見!” “你領他們進來吧!”羅莎蒙德夫人虛弱無力地說道。加洛德王子!在這裡,在她的房子裡!她有充足的時間滿臉疑問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但顯然他也不比她知道得更多!不一會,客人被引領著進來了,王子身邊永遠跟著杜克錫司們的黑影。 “敬愛的殿下!”羅莎蒙德夫人款款下蹲行禮,但沒有像她對贊維爾皇帝蹲得那麼低、那麼恭敬。畢竟,加洛德王子是個敵人。至少,在四十八個小時之前還是。這一切都太混亂、太讓人震驚了…… “敬愛的殿下!”塞繆爾斯勳爵鞠了一個躬,說道:“很榮幸……” “謝謝!”加洛德打斷了主人的說話。他並不是粗魯或故意這樣做,而是太累的緣故。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沙裡昂神父?” “神父。”塞繆爾斯勳爵和太太都低聲叫了一聲。 但是,當祭司把他的兜帽向後掀開時,塞繆爾斯勳爵卻猛地後退一步,吃驚而又恐懼地盯著他看。 “你!”他驚恐地叫道。 “大人,我真的非常抱歉!”沙裡昂的臉上滿是憔悴和痛苦的神情。 “我忘了您會從……轉化之後的石像認出我來。要是我知道的話,就不會如此冒昧地來拜見您——” 羅莎蒙德夫人的臉一片死白。 “我的老天,這人是誰?”她緊緊抓著自己的丈夫。 “塞繆爾斯勳爵,羅莎蒙德夫人。”加洛德王子嚴肅地說道。 “我想你們還是坐下吧!我們帶給你們的消息,將是一下子難以接受的。你們要堅強起來!很抱歉,我們必須如此突然地跑來告訴你們,但時間實在有限。” “我不明白!”塞繆爾斯勳爵來回地看著他們,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什麼消息?” “是關於葛雯德琳的!”憑著一個母親的直覺,羅莎蒙德夫人突然哭喊起來,猛然向後搖搖晃晃,就要倒下。加洛德王子急忙上前,把她扶到長沙發椅上,而她的丈夫卻失神地盯著沙裡昂神父看,根本無法照應自己的妻子。 “把家族聖徒叫來!”加洛德對旁邊一名杜克錫司說道。幾分鐘後,瑪莉拿著一碗芳香的甦醒藥水來她女主人身旁。王子叫人拿椅子在壁爐旁放好,於是又勸塞繆爾斯勳爵坐下。 啜了一、兩口白蘭地,男主人雖然還是盯著沙裡昂,但顯然已經冷靜下來。這時,女主人也回過神來。她看到王子在侍候他們,臉都紅了,急忙請王子殿下坐到火爐邊烤乾他的濕衣袍。 “謝謝,羅莎蒙德夫人!我們是乘馬車來到這裡的。”加洛德說著,看到男主人的臉色已回复紅潤,但他們認為此時先談一些家常才是明智之舉。 “儘管如此,我也還是淋濕了一身。公爵的馬車沒有應付暴風雨的裝備,而今天早上在場之人中沒有人擁有足夠的魔法改變它。我們到達時,雪在車廂底已積了有一寸厚。”他瞄了一眼自己那身高貴的紅酒色天鵝絨長袍。 “我倒擔心我會把您的地毯給弄濕。”女主人連忙請求王子不要注意這麼小的細節。這場暴風雪的確是很可怕,他們的花園都被毀了……然後她就說不出話了!她已無法再說下去。於是她躺在沙發上,看著王子,緊緊地抓著瑪莉的手。 加洛德與沙裡昂對望了一眼,只見沙裡昂點點頭,站了起來,走到塞繆爾斯勳爵的面前。他的手中拿著一個捲軸盒。 “大人。”沙裡昂剛一說話,羅莎蒙德夫人立即驚叫出聲。 “我知道你是誰了!”她推開瑪莉溫柔的手,幾乎半站了起來。 “你是鄧斯塔伯神父!可是,你的臉卻不一樣!” “是的,我就是您認識的那個鄧斯塔伯神父。我到你家來的時候是化了妝的。”沙裡昂低下頭,微微發窘。 “請您原諒!我是裝扮成其他人才來馬理隆的。因為如果我以真實面貌出現,就會被人認出來,那麼教堂會把我抓起來。關於我,還有……喬朗的故事,你們究竟知道多……多少,勳爵?”沙裡昂有些猶豫地問塞繆爾斯勳爵。 “很多。”塞繆爾斯回答道,他的聲音已經很平穩。他仍然看著沙裡昂,但目光不再是恐懼,而是希望中帶著一絲敬畏。 “事實上,正如贊維爾所想的,我知道得太多了。我了解喬朗,知道他的真正血統。我甚至還知道那個預言。”一聽到這裡,加洛德的臉上立即變得十分嚴肅。 “有很多人知道嗎?”他唐突地問道。 “關於那個預言?”塞繆爾斯轉而看向王子。 “是的,殿下。我相信是這樣。雖然人們從未公開討論過,但我仍能不時地聽到幾個高層貴族在討論。您應該記得,那天,有不少觸媒聖徒出席……” “聖山也是有耳有眼有口的!”沙裡昂喃喃地說道。 “多確斯執事就知道。他出席了凡亞對喬朗那次不公正的審訊。”他無力地笑了笑,把捲軸盒倒過來。 “多確斯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 “那事情就比較簡單了,勳爵。”加洛德王子說道。 “至少對於您來說是這樣的。這麼多人知道預言,真的很難說會對我們產生什麼影響。” 他沉思地看著火爐。那跳動的火苗並沒有照亮他的臉,反而使之更加陰暗,因為上面刻上了深深憂心焦慮的陰影。他向祭司打了個手勢,說道:“請原諒我插嘴了。您請繼續吧,神父。” “塞繆爾斯勳爵?”沙裡昂輕聲說著,從盒子裡拿出一束羊皮紙,遞給他,但對方卻只是盯著看,不敢伸手去接。 “您將面臨一場相當驚人的考驗。但請勇敢一點,勳爵!”祭司把自己的手放在塞繆爾斯勳爵那顫抖不停的手上。 “我們一直在考慮該如何才能讓您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而經過多番討論後,我和加洛德王子都認為應該讓您看一看我手裡的這份文件。作者本人也同意了。您會看嗎,塞繆爾斯勳爵?” 塞繆爾斯伸出手,但手抖動得太厲害,於是又放回大腿上。 “不,我不行!還是您念給我聽吧,神父!”沙裡昂詢問地看了王子一眼,後者點了點頭,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展開那束羊皮紙讀了起來。 我把這篇紀錄留給沙裡昂神父,如果我在第一次與敵人的遭遇中就敗陣身亡,那麼他就可以打開來看。 當讀到喬朗描述他進入來世之境時,沙裡昂不時抬眼看向勳爵和夫人,觀察他們的反應。他們的臉上先是困惑,然後漸漸是理解,最後,是勉強害怕地接受了。 我無法告訴你多少關於我走進——或我認為我是走進了——死亡,以及走進來世之境時,我的感受和我的想法…… 聽到這些,羅莎蒙德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嗚咽,接著是瑪莉低聲安慰著她的聲音,塞繆爾斯則一言不發,但他臉上深深的悲哀、傷痛,以及迷亂,卻讓沙裡昂的心頭緊縮。 他又看了加洛德一眼,王子正盯著那團火焰,他已經讀過那篇紀錄了,就在昨晚,他們從戰場上回來時,喬朗就拿給他看了。他讀了無數次,沙裡昂不知道他能否完全領會它。祭司認為他難以理解這份東西,因為需要體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他知道上面所說都是真的,畢竟,他親眼看到證據,可是,這仍然讓人難以相信那一切是真實的。 我當時是如此地迷失於自己的絕望之中,竟然不知道葛雯德琳就跟在我後面。我記得就在我踏進迷霧中時,我聽到她叫我等她的聲音…… 這時塞繆爾斯呻吟了一聲——那是一種深沉的、被強行抑制住的嗚咽。他的頭深深地埋進手中,沙裡昂停了下來。加洛德迅速站起身,跪在塞繆爾斯的身旁,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不停輕聲地說:“堅強些,勳爵!堅強些!” 塞繆爾斯勳爵無法回答。他把手感激地放到加洛德的手上,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是示意祭司繼續。於是神父繼續念了下去,但他的嗓音有些嘶啞,於是,他不得不停下來清了清喉嚨……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和葛雯被運到了一個新世界——或者你會認為是個非常舊的世界——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娶了可憐的葛雯——為了讓她過安全而穩定的生活。我每天都花一些時間和她待在一個安靜怡人的地方,在那裡,來世之境的醫生想盡辦法醫治她。 十年過去了……在我們的新世界裡度過了十年…… “我的孩子!”羅莎蒙德夫人放聲哭了起來。 “我可憐的孩子!”瑪莉緊緊地抱著她,眼淚與女主人的淚水混合在一起。塞繆爾斯靜靜地坐著,沒有抬頭,甚至動都沒動一下。沙裡昂關切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不作停頓地念完了它。 遊戲本身全無意義,怎麼玩才是重要的。 沙裡昂默不作聲了。他嘆了口氣,捲起手裡的羊皮紙。 窗外,大雪掩住了一切聲音,似乎使整個馬理隆處於一種沉重的、白色的寂靜之中。羊皮紙在祭司手上發出沙沙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大聲、那麼刺耳。祭司趕忙住手。 接下來,加洛德王子輕聲說道:“勳爵,他們就在這裡,在您家裡。” 塞繆爾斯猛地抬起頭。 “在我家裡?我的葛雯……” 羅莎蒙德夫人雙手緊扣,急切地叫出聲來。 “他們就在門廊上等著。我想肯定一下您是否已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這一切!”加洛德認真地說著,他把手按在塞繆爾斯的手臂上,拉住他,因為他似乎要從椅子上飛出去。 “請記住!對他們而言已經過了十年!她已不再是您認識的那個女孩了!她已改變了很多……” “她是我的女兒,殿下!”塞繆爾斯粗嘎地說道,一把推開王子。 “而她現在回家了!” “是的,勳爵。”王子沉痛地說道。 “她是回家了!沙裡昂神父……” 觸媒聖徒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羅莎蒙德夫人靠著瑪莉站了起來,她走到自己的丈夫身邊。丈夫伸出手擁抱住她,她則緊緊依偎著他,手迅速抹掉臉上的淚痕,理了理頭髮。然後,她一隻手抓緊瑪莉的手臂,另一隻手抓住她丈夫的。 沙裡昂轉回來了,身後跟著喬朗和葛雯,他們剛剛就站在門道上等著。兩人都穿著厚重的皮披風,戴著兜帽,不讓僕人認出自己的身分。一進門,喬朗便拉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張臉——乍一看,它冷酷、毫無表情,就像一個石頭雕像。然而一看到塞繆爾斯勳爵和夫人眼晴裡閃著點點淚光,那欲表現出嚴厲的石雕像也出現了裂痕。他棕色的眼睛裡也閃爍起淚光,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來。接著,他轉過身去,輕柔地幫他的妻子葛雯拿掉兜帽。 葛雯那金黃的頭髮在火光的照耀下發出美麗的光澤。在她那蒼白、甜美的臉上,一雙明亮的藍色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房間。 “我的孩子!”羅莎蒙德夫人想飛到女兒身邊去,可是她生命之力不夠。沒有生命之力了,她倒在地板上。 “我的孩子!我的葛雯德琳!”伸出手,她終於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裡,又是哭又是笑。 但是,葛雯輕輕推開她的母親,詫異地看著她。然後,她那美麗的藍眼晴閃過一絲認出什麼來了的光芒,可惜不是她的父母所期盼的那種。 “噢,德文伯爵!”葛雯德琳從夫人身邊轉開,對著一張看上去是空的椅子說話。 “這些人一定是您跟我提到過的那些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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