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闇黑之劍三部曲3·劍之凱旋

第18章 第十六章毀滅世界的大權

加洛德在很小的時候,曾有過一次被震懾住的經歷。那是在一個野外,正值兩組錫哈那以天氣為鬥的戰爭,風雲際會之時,突然,一個閃電霹靂在加洛德的身邊炸響,近得能讓他嗅得到它在空氣中嘶嘶作響。他還清楚地記得,那令人目眩、麻木的淒厲叫聲震穿他全身,緊接其後的雷鳴擊中他,幾乎震得他喪失呼吸的能力。 “預言不會實現!我回來阻止它了!”這聲音說出這些話對加洛德的影響,就不亞於那陣霹靂。那宏亮的嗓音——如此熟悉,然而又如此陌生——引發一陣震撼,令他周身熱血沸騰,可是,那個人渾身閃爍著令人恐懼、充滿力量的光芒。 “喬朗!”他大聲地喊道,迅速轉過身去。 這聲音是多麼的熟悉——卻又不完全熟悉——所以加洛德認出了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然而又像是不認識他。

那濃密黑亮的頭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加洛德還記得那頭黑髮,總是那麼長長地披著,捲曲地覆在一張洋溢著青春熱力的十八歲青年臉上。可是現在,黑色的捲發被剪短,披在肩上,梳得平順光亮,額前還有一小綹蒼白的頭髮垂下,托襯著他的左臉。 這張臉依舊是那麼熟悉,黝黑的輪廓清晰俊美。然而,歲月大師之手揮舞的斧鑿已在這張臉上到處刻下了一道道悲傷與年月的痕跡,還有一種莫名的、無法言喻的哀痛。事實上,他的容顏已然改變得太多,要不是那雙眼睛,加洛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但是,這是一雙屬於喬朗的眼睛,因為加洛德在那裡面仍然看得見跳躍著的熔爐之火——閃爍著驕傲、痛苦和憤怒的光芒。 同時,他也看到另一樣東西——束在那人腰間的劍鞘。這劍鞘曾經是一件禮物,而且就是他送給喬朗的禮物。加洛德知道,套在裡面的就是那把闇黑之劍。

“喬朗?”王子輕輕地試問道,眼睛直盯著這個立於城堡中央,穿著素白長袍的人。 拉迪索維克樞機跪倒在地。 “是啊,樞機主教!”贊維爾蔑視地說道。 “快祈求艾敏的寬恕吧!預言實現,世界末日到了!”跟著,他揮了揮手,解除了圍住他的冰護牆,隨後向前大踏一步,指著那人大聲喊道:“就是這個惡魔帶來的!殺了他,殺了……” 這時,一道眩目的亮光一閃,皇帝的話在可怕的咯咯聲中停住了,透過在視覺上一道紅光的殘影,加洛德發現這個狄康杜克臉朝地向前一栽,像被雷電擊中的樹一樣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驚駭地呆愣在當場,沒有人敢動,也沒有人敢說話。 一名杜克錫司首先回過神來,她飛快地蹲到皇帝的身邊,翻過皇帝的身體,才正準備叫塞爾達拉過來,聲音卻沒說出口來。

一個燒得發黑的洞——而剛剛還是一個人的嘴——貫穿了頭部,整個都燒透了。她迅速拉過贊維爾戰袍上的兜帽,蓋住那毛骨悚然的傷口和剩餘的臉部。 可是,遲了。還是有人看到這慘不忍睹的模樣。他們狂亂地尖叫著,或跌坐在地上,或飛躍上空中,更有的大喊著要打開傳送廊。人們無助、絕望地喊著皇帝的遺言:“世界末日到了!”贊維爾的侍衛們立刻沖向那個著白袍的男人。只見他伸手從背後抽出那把闇黑之劍,橫於胸前。劍在他的手中發出湛湛藍光。 “住手!”加洛德大喊一聲。巫術士們勉強收住了向前衝的步伐。王子瞥了屍體一眼,再看向那握著泛藍光的劍之人。 “聽著!”那男人又開口了,他緊盯著又要逼近的杜克錫司。 “你們將會像我舅舅那樣死去,除非你們能立即行動起來。”他一邊說,一邊把闇黑之劍橫在自己和杜克錫司們之間,慢慢地向加洛德走近。

“不,不要靠近我!”加洛德失聲大喊。他的手不住地揮舞,像是要掃開一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鬼。 “難道贊維爾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是惡魔?是你把毀滅帶給我們的?” “這是你們自己招致的!”那人厲聲地說道。 突然,他伸出左手,緊緊抓住加洛德的手臂。加洛德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氣,拼命掙扎想掙脫。於是,那幫杜克錫司又逼上前去,但闇黑之劍一抖,他們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他們能感覺到那把具有吸取別人魔法的劍正在吸收他們的魔法力,他們的生命之力正悄悄往外洩。 那男人緊緊握著加洛德的手,把他握得發痛。 “我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我的確到過來世之境,但我又回來了!我了解那些敵人,也知道該怎樣對付他們!你必須照我所說的去做,否則,這一切就真的像我舅舅所說的,要毀滅了!”

加洛德看著那緊抓住自己的手,還是將信將疑,雖然他心裡已經知道這肯定是一個活著的人。 “你從哪裡來的?”他的聲音空洞無力。 “這些敵人是誰?你又是誰?”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談這些問題了!”那人不耐煩地大聲說道。 “那個巨人的確阻擋了那些坦克一段時間,而這可憐的人現在已經死了!敵人又在迅速逼近我們!不消幾分鐘,這堡壘裡的人就沒有一個可以活著出去!”突然,他把闇黑之劍插回鞘裡,攤開雙手,說道:“看,現在我沒有武器了——你可以把我抓起來,只要你願意!” 就在那些杜克錫司想衝上去抓住他時,一聲巨響,大地又晃動起來。 “城牆被擊穿了!”有人大聲喊。 “我們看得見它們了,它們衝上來了!” “噢,死神已經降臨了……”加洛德喃喃地說道。

挫敗、生氣、恐懼的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使他看不見腳邊的屍體。他的整個思緒都陷入混亂、動搖、害怕、驚恐之中。他伸出手,掩著自己的眼睛,咒罵自身的脆弱,但也知道自己已無計可施。這時,又一個爆炸擊中了城堡。人們哭喊著,求他救救他們。但,他又能怎麼辦呢?他也跟他們一樣不知所措、一樣絕望啊!這時,他聽到身邊的樞機主教正在祈求艾敏的拯救。那麼喬朗呢?他到底是拯救者還是毀滅者? 但是這還有什麼意義…… “放開他!”他終於開口命令巫術士們。只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面對那個穿著白袍的人。 “好,我會聽你的,不管你究竟是誰。”接著,他有點生硬地問道:“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把所有的巫術士和他們的觸媒聖徒都召集起來。噢,不,主教,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做這個了!”他對正跪在屍體旁邊禱告的樞機主教說道。 “現在這些活著的,比死了的更需要你,我們需要你和所有的觸媒聖徒們在一起,同心協力為巫術士們提供足夠的生命之力來施這個咒語,我們必須建成一道冰牆,圍住整座城堡,不能再浪費一點法力了!”

“冰?”加洛德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親眼見到那些怪物射出的光能夠把石頭擊成粉末!這冰……” “照我說的去做!”那人手握成拳,大聲地命令著,他嚴厲而又蠻橫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錘擊聲,鏗鏘有力,穿透了一切混亂。緊接著,很突然地,他那緊繃的臉緩和了下來。 “照我說的去做吧,殿下!”他補了一句,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詭異地掛在他的嘴角上。 一聽到這個詞,加洛德的思緒立即飛到很遠很遠,那裡有他自己,和一個驕傲的、脾氣暴躁的年輕人……
“說得好聽!”喬朗氣沖沖地回嘴。 “你從'大人'到'閣下'爬得可是夠快了!我可沒見你自己穿過農民的粗布衣裳。我可沒見你黎明即起,整天在田里幹活,連靈魂都像手裡的種子一樣乾癟!”他指著王子。 “你倒會花言巧語!你,一身漂亮衣服滿口漂亮話,帶著保鏢住絲綢帳篷!我對你的話就只有這個意見!”喬朗比了個下流手勢,放聲大笑,轉身想走。

加洛德伸手揪住他的肩膀,把他硬轉過身。喬朗甩開他的手。他氣得面目扭曲,狠狠地一拳打向加洛德。 王子輕鬆避過,攫住喬朗的手臂,他動作熟練地抓住喬朗的手腕一扭,就逼得年輕人跪在地上。喬朗痛得喊不出聲,掙扎著想站起來。 “住手!和我打是白費力氣。我一句話就能讓你脫臼!”加洛德不客氣地喝道,立即制住了他。 “你該死,你——!”喬朗罵著不干不淨的話。 “你和你的法術!要是我拿著劍,我就——”他急忙回頭找劍。 “我會給你那把受詛咒的劍。”王子沉下臉。 “你就能做想做的事了。但首先你得聽我說。為了完成我這輩子的工作,我的穿著舉止必須與身分相符。不錯,我穿漂亮衣服,我洗澡梳頭,我看你去馬理隆之前,也一樣會做這些事。為什麼?因為這說明你在意別人的看法。由於我有爵位,別人稱呼我'大人'、'閣下',表示尊重我的身分。但我希望這也表示同樣尊重我本人。你以為為什麼我沒有強迫你叫我'閣下'?因為這詞對你來說毫無意義,你不尊重任何人,喬朗。你不關心任何人,只在乎你自己!”


“噢,我的天!”加洛德低聲叫道。 “不,這不可能!不可能……” “你真的是喬朗!”莫西亞排開人群,擠了進來。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穿著白袍的人。 “這麼說,這次辛金說的是真話了!這一定是世界末日了!”他嘟噥著。 “相信我吧,'殿下',下命令吧!”喬朗催促道。 加洛德想仔細端詳一下這個人的臉,但太難了!這張臉看久了,是會讓人感到痛苦和害怕的。於是,他移開視線,瞥了臉色蒼白、微微顫抖的莫西亞一眼,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樞機主教,然而,後者卻聳聳肩,轉而抬頭望天。 信仰艾敏?那也好!但他更需要的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 “好吧!”加洛德突然長嘆一聲,說道:“莫西亞,傳令下去!我們要變一道冰牆圍住這座城堡。”

莫西亞遲疑了一會,卻看到加洛德對他報以一個傷感、遺憾的表情。於是,他跌跌撞撞地去執行命令了。 然而,這似乎有些太晚了。巫術士們——即使是紀律嚴明的杜克錫司和狄康杜克——此時太分散而聚集不起來。一些沒有因為害怕而亂了陣腳的則各行其是,用自己的所學進行著戰鬥,他們或飛上牆頭,用他們的魔法力向那些怪物發射火球。然而,火對這些有著鐵鱗殼的怪獸根本不起作用,反而使自己引起了怪獸的注意,那一雙雙瞎眼睛轉過來對著他們,接著就發出一道道光束,術士們就像枯葉一樣飄落到地面上。 另一些人則在拼命地搶修、加固石牆。他們念咒喚起地上的石塊,略加修造就用來堵住破洞。可是,怪獸們破壞城堡牆壁的速度遠比法師們的修補速度要來得快,所以,很快地,他們也只得在發出嗡嗡聲、臭氣熏天的怪獸們攻上來之前趕緊逃開。 不過,還是有一個人遵照加洛德的命令做了,她就是那個在梅林聖林中抓到莫西亞的女巫術士:杜克錫司教團的首領。其實她早就認出喬朗了,並且,她還趁喬朗收起闇黑之劍的當時,使用讀心術刺探喬朗的內心所想。所以,雖然她還是很難明白自己所看到的東西,但她已經能夠理解喬朗用來對付那些怪物的計劃了。 她穿過人群,冷靜而有力地召集她的杜克錫司們,以及任何站在身邊的人。這些人也都毫不遲疑地聽從她的話,其中有些是因為已經習慣了服從她的命令,更多的人則因為她是權威,是這場惡夢般現實中的焦點。 女巫術士把所有的觸媒聖徒都組織起來,而這些祭司們開始喃喃地念起咒語,他們從周圍的世界裡吸取生命之力,然後把這些生命之力弧線傳輸進他們輔佐的巫術士體內——包括男、女巫術士,甚至包括那幾個像莫西亞一樣,因為作戰單位解散,或遭到破壞而迷路到這裡的匠師。接著,巫術士們集中意念施展同一個咒語,一道冰牆慢慢在空中升起,把整座城堡圍了起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幾乎是同一時間,致命的死亡之光消失,死神止步了!所有的巫術士都瞠目結舌,冰牆在暖暖的空氣裡冒著寒氣,在法師的腳邊迴旋,正好冷卻他們剛剛的沸騰氣血。這之前還是一片驚慌混亂,現在已經恢復了冷靜、井井有條。整座城堡靜悄悄,人們半瞇著眼,對著在陽光下晶瑩透亮的冰牆發呆。 一道光束穿透冰牆射了進來,然而都沒有目標,毫無準星。顯然,怪獸們找不到攻擊的目標了。它們繼續向冰牆開火,但大部分的光束都毫無威脅地散射到空氣中。 “它真的起作用了!”加洛德迷惑了。 “但是……怎麼會呢?……為什麼呢?” “那些坦克,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鋼鐵怪獸,是把它們的鐳射武器,也就是它們的眼睛,聚焦於任何運動著或散發熱量的物體上來殺人的。”喬朗回答道。 “透過那束射線,它們就能鎖定攻擊目標。而現在,它們已經很難感應到城堡內人體的熱量了。” 加洛德舉起一隻手,擋住反射進來的陽光,透過冰牆,細細地觀察那些怪物。 “那現在我們是安全了。”他終於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只能是一小段時間。”喬朗還是沉著臉,嚴厲地說道。 “這阻擋不了它們的,殿下。這僅僅只能使它們的攻勢慢下來。” “但這也夠我們聯絡上頌離,讓他們打開傳送廊!”加洛德輕快地說道。 “你已經救了我們!我們可以開始撤退了……” “不,殿下!”一看到加洛德轉身要走,喬朗趕緊抓住他那已經撕破、上面沾滿血蹟的衣服。 “您不能撤退,至少現在還不行!你必須戰鬥!必須打敗它們!至少,我舅舅是說對了一件事:根本就無路可逃,無路可退了!如果今天你在這兒不阻止他們,那麼它們就將會控制整個世界!” “跟它們戰鬥?怎麼鬥?這不可能!” 加洛德又重新看著那些怪物們。顯然,它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新的意想不到的情況,所以幾個鋼鐵怪獸組合在一起,集中火力攻擊,以圖能使那些冰融化。但這起不了什麼大作用——因為巫術士們很快就用法術修補上去了。此外,其他的怪物們依舊是漫無目的地掃射,但既使如此,偶然也會有一些光束穿透進來,擊倒了某人,但整體說來沒造成什麼傷害。這時,連那些有著閃亮皮肢的怪人都看得到了,他們緊挨著怪物,走在它們中間,以期得到保護。 但是,加洛德心裡明白,藉以維持這堵巨大冰牆的魔法力正在慢慢地流失。他的手下支持不了多久的;巫術士們都已開始感到虛弱,而當他們的力量用完時,就又是那些鋼鐵怪獸和鐵怪人的天下了! “我們的魔法是沒有辦法贏過他們的!”加洛德堅持反對。 “你也看到了,那……”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它們,殿下!”喬朗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不知道該怎樣與它們作戰!” “那你就必須告訴我現在是怎麼回事!我必須先知道情況,而後才能下決定!” 喬朗沮喪地握緊了拳頭,加洛德立即想起以前那個沒有耐性、驕傲的年輕人。然而,他卻學會了強行抑制自己,嚥下那激烈的言辭。經過一番內心的激戰,他用手指摩挲著胸前領口上彼此交錯的皮繩。或許,在摩挲中他能找到一種心靈的安慰。當他再開口說話時,聲音已然恢復了平靜。 “看著我的臉。”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加洛德還是照著要求做了。看著這張似曾相識,但又陌生的臉,他發現自己一直在逃避著面對它,逃避著面對這不可思議的、令人害怕的變化。 “我是誰?說出我的名字。” 加洛德企圖收回自己的視線,但那雙棕色的眼睛立即攫住了他。他只得勉強地說:“喬朗!”他又重複一遍:“你是喬朗。” “我離開這個世界多久了?”喬朗輕聲問道。 “一年!”加洛德支支吾吾。 這事實一如當頭棒喝!他終於被迫直接面對這個現實了。離他跟那個年輕人一起走在荒野的日子才僅僅過了幾百天,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個和他一樣老,甚至比他還要老的人! “我不明白!”他大喊,內心充滿了恐懼。 “對我來說已經過了整整十年!”喬朗回答道。 “現在已沒有足夠的時間讓我解釋每一件事。如果我無法在這場戰爭中倖存,那就去找沙裡昂神父吧。他在馬理隆,我在他那裡留了一份關於我的經歷的紀錄,而現在,你必須充分地信任並接受我所要說的,如果不相信那個您認識並給予過幫助,但不知圖報的年輕人,那麼就請您相信我所想到,我們唯一的結局,是死亡,只有死亡!如果走到這樣的地步,那我也將扔棄了我自己鑄造的劍,自願地走向死亡。” 說這話的時候,喬朗的臉上充滿了痛苦之情。他抓住那些細繩,按著心口。 這時,加洛德想起他聽過的,關於喬朗在這個世界待過的最後悲慘歲月,還有他那離奇的消失。他努力想說點什麼,但卻找不到詞。喬朗見狀,明白了他的心意,也不再開口,只是伸手默默地握住他。 “我進入一個我以為是死亡,但卻沒有死亡的世界——來世之境。”喬朗繼續平靜地說道。 “那裡還有生命之力!在我們的觀念中,依仗著魔法邊界,我們自認為自己是安全的,我們與宇宙的其他部分分隔開來。當我們離開古老世界來到這裡時,我們認為,或者說是我們希望,那古老世界會忘了我們,就像我們遺忘了它們一樣。” 喬朗的目光越過了冰牆,看向遠處那不知名、只在他的眼中呈現過的地域。 “但是,他們並沒有忘記。”他輕輕地說道。 “現在他們失去了魔法。於是,他們開始找尋它,相信在宇宙的某個角落一定還存在著。”喬朗笑了,但那透著深刻陰慘悲哀的笑容,卻讓加洛德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之前說,在來世之境上沒有死亡,我說錯了。事實上,那裡除了死亡,沒有別的東西。那些在彼岸的世界都住滿了亡靈。其實,那裡也是有一些生命之力,還有一些魔法存在的。只是,它們分散在整個世界中,就像是在遼闊的太空中的原子微粒。” “原子……太空……”這些話聽來既奇怪又毫無意義。加洛德和喬朗一樣,望向天空,但他頭腦中的混亂並未因此而消除,反而越加混亂,一如他們的恐懼。古老世界?那個他們非常恐慌地逃離的世界正在尋找他們?他甚至能夠想像,透過晴朗的天空正有著無數雙眼睛在瞅著他! “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難明白。”喬朗把目光移回加洛德身上,眼裡盡是真誠的懇求。 “我該怎麼說呢?”他抓緊加洛德的雙手,似乎這樣,就能把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意思傳達給他。 “他們——那些死去了的人,如果你要這樣說的話——”他的聲音透出一種強烈的諷刺意味,令加洛德幾乎忍不住要往後退。 “把這次稱為'遠征'。他們被派來查探這個世界,然後征服、控制,乃至完全佔有!” “什麼?”加洛德震驚地重複道。 “征服、控制、佔有!”這些詞他都懂,也都能理解。他強迫自己集中心力,努力使自己的大腦消化他在早上所認識到的東西:所謂的現實。 “你說,他們——那些亡靈——”他結結巴巴地說著,潛意識裡的他仍在頑固地排斥,即使他要做的不過是透過冰牆,看一看自己所有感覺的證據。 “要征服我們?為什麼?然後呢?” 喬朗把手抽了回來,縮進自己那身長袍的袖子裡。冰封的城堡裡氣溫越來越低,堡內越來越冷。 “他們打算破除那道魔法邊界,把所有的生命之力再次釋放到整個宇宙中。”他答道。 “然後,他們將俘虜你們,把你們帶回他們的世界。” “但是,如果這就是他們的目標,他們為什麼要殺死遇到的每個人,包括平民呢?”加洛德反駁道,感覺自己似乎是在為著一個沒有意義的夢爭辯。他打了一個手勢,說道:“他們不是要抓犯人!或者,他們是……”他想到了拉迪索維克所觀察到的。 “他們只是要抓觸媒聖徒!” “什麼?”喬朗顯然也很震驚,他迅速看向加洛德。 “是的,我也看見了!——那些貴族,帶著他們的妻子、孩子,乘著金光閃閃的馬車來觀看比賽。結果,那些怪物把他們都給殺了!”再一次,加洛德的視覺裡又浮現出翻轉那具屍體,看到骷髏頭上那齜牙咧嘴的臉。接著他憤怒地問道:“他們在來世之境上也是這樣爭鬥的嗎?他們也是這樣屠殺手無寸鐵之人嗎?” “不!”喬朗抑鬱焦慮地說。 “他們並不像那些半人馬那般殘酷。他們不喜歡殺戮。他們是軍人,有自己戰爭的規則!那已經是流傳了好幾個世紀的傳統了!我真不明白!他們只是想要俘虜啊!”他停了下來,臉色越來越陰沉。 “除非……”他沒有再說下去。 加洛德搖了搖頭,說道:“喬朗,你應該為我解釋一下。” “我也希望我可以!”他低聲喃喃道,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我以前以為自己是了解他們的。但現在我卻只能說我的自以為是出賣了我。或者還有別的……”加洛德專注地盯著喬朗,聽著他那舊時熟悉的嘲諷腔調中的痛苦,而現在似乎又多了些什麼東西——那是痛苦與失落的回音。 “我們現在更有理由要打敗他們了,我們必須打敗他們!”喬朗突然大聲說道,聲音冰冷得就如同冰牆泛出的寒氣。 “我們必須讓他們知道,要想得到這個世界,可不像他們想像得那麼容易!我們必須讓他們害怕,要他們永不敢再來侵犯!” “但是,我們的武器呢?”加洛德無助地問道。 “冰?” “冰、火、空氣。當然還有魔法,我的朋友。”喬朗說道。 “魔法力——魔法力就是我們的武器……還有死亡。” 他從背在身後的劍鞘裡抽出那把闇黑之劍。 “自從我鑄造它,至今已經很久了!但我時時夢見那個晚上。那晚,在熔爐裡,是我錘煉了那塊金屬,而沙裡昂賦予了它魔法。”喬朗翻轉了一下劍,細細地研究著它,他的手已經是一個男人的手了,自然要比男孩的手強勁有力得多,但感覺仍舊很笨重,難以把握平衡,難以駕輕就熟地運用它。 “你還記得嗎?”他問加洛德,似笑非笑。 “我們會面的那一天?那時我就在那個林中空地里和你格鬥,而你還說這把劍是你見過最難看的呢!” 喬朗的目光望向加洛德背在腰間的那把劍,陽光正照射到精雕細刻、熠熠發光的劍柄上,而相較之下,這把劍卻沒有泛出半點金屬光澤。他嘆了口氣。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預言,但我知道,隨著這把劍,我將為這個世界帶來災難。沙裡昂早就知道了,他警告過我,要我在它把我毀了之前先毀了它。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今我終於明白了,並不是我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的。”他低頭看著他的武器,手轉動著那粗糙、畸形的劍柄。 “這把劍才是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的東西!” “那你為何還留著它?”加洛德瞥了劍一眼,微微顫抖。 “因為,它就像所有的劍那樣,是雙刃的。”喬朗回答道。 “現在,如艾敏所願!我可以用它來拯救我們!您願意戰鬥嗎?殿下?” 加洛德仍舊猶豫著。 “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呢,喬朗?如果,就如你所說的,是我們自己招致這一切,那你為什麼還要管我們呢?尤其是在我們對你做了……” “你們叫我活死人!”喬朗喃喃自語,他低聲地重複著自己走進來世之境前所說的話。 “但是死去的是你。是這個世界。” 他盯著那把劍,它正陰暗、醜陋地躺在自己的手上。 “我已經離開了十年。現在我回來了,希望看到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一心想著……”他突然頓住,皺著眉毛。 “不過,不要再提那些了。那已經不再重要!我回來了,看到你,看到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改變,就夠了!為了獲取權力,你曾使一個無助之人忍受那樣的痛苦和折磨!我放棄了我的計劃、我的希望,走到那令人痛苦的地方,卻發現到處都是殘暴、不公正。” “我一氣之下,打算回到來世之境,卻發現它也已經背叛了我。”他苦笑道。 “好像我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於是,我打算離開你,離開所有的人。”他那痛苦的目光瞥見怪獸們又在攻擊冰牆。 “聽憑命運吧,你們之中誰輸誰贏,與我無關!” “然而,有一個人,一個智者提醒了我,讓我想起一些自己業已遺忘了的東西,'愛比恨難!'”喬朗靜靜地不作聲了一會。他的目光穿過那閃爍光芒的冰牆,看到那些樹林,看到周圍的群山、湛藍的天空,以及火紅的太陽。 “我於是意識到這個世界就是我的家,這裡的人們就是我的人民。我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地說話。我說'你們'在折磨沙裡昂,其實應該說是'我'在折磨那個好人。如果不是我,他也不用受苦了。” 喬朗有些心不在焉地理了理纏結的黑髮。 “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說著,臉上蒙上一層說不出的憂傷。 “在來世之境的那十年間,我沒有一天不夢見馬理隆的美麗!”他古怪地看著加洛德。 “'愛比恨難'!我一向都不喜歡做太容易的事。讓我們一起為了這個世界戰鬥到底,如何……殿下?” “我們並肩作戰!”加洛德大聲地說道。 “還有,叫我'加洛德'吧!”他又戲謔地笑了一下,加了一句:“我還是能聽得出那聲'殿下'是'黏'在你的喉嚨裡,不想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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