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闇黑之劍三部曲3·劍之凱旋

第14章 第十二章鋼鐵怪獸

生命即魔法,魔法即生命。魔法從辛姆哈倫的心臟湧出,從聖山壁壘的聖井汩汩流向世界上的每一物體:每一顆卵石、每一片草、每一滴水都充滿了魔法,世界上的每個人——甚至那些已公開宣布死亡的人——都充滿了魔法。而在辛姆哈倫裡就只有一個真正的死人,然而他已被驅趕出邊界之外很遠的地方去了。 而現在,魔法泉就像是被人投了毒,魔法像是被恐懼纏上了,這種懼意從深不可測的黑暗源頭湧出,那源頭如此深隱、如此陰暗,以致人們——在好幾個世紀以來——對此不復記憶。邊界上的看守者高聲吶喊著無人聽聞的呼聲,辛姆哈倫的岩石也在驚恐中哭號,樹木正瘋狂地搖擺枝葉,就連地面也在晃動。 莫西亞動彈不得。一萬條魔法滌除術也比不上心底的恐懼那樣徹底地掠奪他的生命力,它那冰涼的手指已經偷去了他的理智、呼吸和力量,害他無法思考,無法對逐漸消散的雲霧做出反應,他眼看著恐怖降臨辛姆哈倫。

那是一個鋼鐵怪獸!莫西亞這個在熔爐工作了幾個月的人,和辛姆哈倫上其他少數幾個法師一樣,認出了這種發光的金屬鱗片。這個矮胖蟾蜍狀物體的身體與獅鷲一樣大小,但它沒有翅膀,不能飛,也沒有腳,只能沿著地面匍匐前行。它的頭旋轉起來就像貓頭鷹的頭,莫西亞原以為它是瞎的,因為它看上去老是在漫無目的地瞎撞。這頭鋼鐵怪獸根本不管路面上有什麼東西,徑自衝進樹林,撞倒樹木,扯出樹根。它還碾碎了石頭,劇烈地攪拌著大地,在被踐踏踩壞的草坪和泥土上留下了一串笨拙步履的壓痕。 莫西亞驚惶無措地看著它,很想知道這可怕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殘忍的東西,想知道它是如何被放到這個世界上的。不一會,他驚訝地發現,這個鋼鐵怪獸並不是瞎的。它有眼睛,就像傳說中的蛇怪那樣,眼睛不但用來看東西……也用來殺戮。

莫西亞藏在離鋼鐵怪獸大概有二十尺遠的一片樹叢中,突然看見一個巫術士朝著他飛來,避開了這個擋路的龐然大物。巫術士慌張地在空中猛衝,紅袍在身後飛揚著,最後終於輕易地就把這個慢吞吞的笨拙東西拋在後頭。 鋼鐵怪獸的頭在轉動,它好像在追捕一個獵物,正忙著把它嗅出來似的。突然,一隻獨眼——凹陷、漆黑、空洞的獨眼——忽地睜開了,瞄向正在飛行的男巫。這隻眼再一眨,一束細光線就迅速放射出來,速度快得莫西亞在事後都無法確定自己真的看到什麼。 光束擊中巫術士的後背,害他一下子掉到地上。他緊張而狂亂的飛行慣性把他繼續向前推了一段。他漸漸翻滾到莫西亞附近,而莫西亞滿懷希望地望著他。他終於不再孤立無援了!這個烈火戰將肯定清楚戰況如何。莫西亞等著他站起來,因為剛才摔下來那一記其實並不太嚴重。然而這名巫術士竟然沒有動彈。

“他沒死。”莫西亞自言自語,努力把這一股驚恐吞下去,就像是要吞下堵在喉嚨裡的膽汁。他朝上一看,見到怪物已停了下來,而它的頭正注視著前方。 “他怎麼會死呢?除了長袍上有一個被燒開的洞,他沒有傷口,什麼也沒有……他應該只是暈倒而已。我得去幫幫……”但他花了幾秒鐘時間才能伸出那隻因驚恐而變得衰弱無力的手。最後,他一邊小心謹慎地註視鋼鐵怪獸,發現它的頭又開始旋轉起來了——好像在搜尋那個掉落在地的獵物。莫西亞一邊緩緩地從樹林的遮蔽處走向巫術士,然後扯著他的長袍衣領,把他拽回到樹蔭下面。 莫西亞把巫術士的身子翻過來,然而在他還沒看到那雙呆滯的眼珠和張大的嘴巴之前,就知道巫術士已經死了,因為有一小縷煙霧從他的胸口盤曲升起。莫西亞看到這情形,嚇得呼吸梗在喉嚨,整個人立刻從那具死屍旁跳開來。

這束一閃而過,幾乎不到一秒鐘的光線竟能把這個男巫的身體燒穿一個洞,就像是一根燒得通紅熾熱的撥火棒,在軟木當中灼穿了一個洞。 莫西亞腳下的地面震顫搖撼,鋼鐵怪獸正走過來找它的下一個犧牲品。莫西亞本想逃跑,可他的腿卻像是失去了一切知覺。一看到這個死去的巫術士和他如此突然迅速的死亡方式,就令莫西亞完全喪失勇氣。從死屍處往上再一看,見到那隻龐大的怪獸正一步步地走近,明知道它在尋找被擊倒的男巫時肯定已經看見自己了,但他還是一步都動不了。 鋼鐵怪獸越靠越近。莫西亞已能聞到它那噁心的臭味,而且還被它從腹部底下冒出來的令人窒息的煙嗆得直咳嗽。畏縮在樹林裡的他已經沒有逃跑的意識。此時,除了驚嚇,腦子裡就剩下一片空白。

毫無疑問,正是這樣才救了他一命。 這時鋼鐵怪獸突然轉彎,在他跟前隆隆碾過,就像是一頭狼從一隻在敵人面前嚇呆的兔子麵前走過,他本能地知道只要稍有動靜就會引來不想要的注意。 莫西亞仔細看著這只東西搖搖晃晃地離他遠去,只見它那醜陋的頭——現在又變得好像瞎了一樣——左轉右旋地繼續尋覓更多的獵物。當它緩緩地從巫術士屍體旁邊經過時,竟看都不看一眼,嗅也不嗅一下。 半人馬殺人並損壞屍體是因為憤恨;巨龍殺人是為了食物;獅鷲和奇美拉也是為了覓食;一個巨人殺人是因為無知,不懂得自己有強大力量。然而,這個鋼鐵怪獸殺起人來目標明確、冷酷無情,卻沒有明顯的動機,甚至連興趣都沒有。 雖然雲霧已散開,莫西亞可以找到並回歸他的作戰單位,但他仍顫抖瑟縮在樹林中,欲走怕走,欲留怕留。鋼鐵怪獸仍在他的視線和聽覺範圍之內,它那臭氣還瀰漫在空氣中,它的“瞎眼大頭”也還在植物叢中盲目亂闖。

在這四周還會有它的同類嗎?莫西亞軟軟地靠在一棵樹上,渴望知道這問題的答案。身體對驚懼作出了反應,他開始發抖,雙眼不自覺地望向躺在不遠處的巫術士屍體。贊維爾製造的這個醜陋鋼鐵怪獸究竟是什麼?莫西亞趕緊把目光從死屍蒼白驚恐的臉上移開,不再看那些從長袍焦布上冒出的細碎煙圈…… 那件長袍。 莫西亞回頭看向屍體,雙眼大睜。這巫術士穿著馬理隆的戰袍! “艾敏保佑!”莫西亞嘴裡低聲念著,目光又回到那隻鋼鐵怪獸上。它剛好走出了自己的視線,走到了小山丘的那一頭。 “那怪物是……我們這邊的?這是它沒有攻擊我的原因嗎?” 妖藝工匠!他立即想到了他們。他顫著手擦掉嘴上的冷汗,急忙朝四周掃視了一遍,指望能看到同一作戰單位的其他成員。那些成員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工匠師——也就是出生成長都在隱蔽的巫教中之人,巫教裡的人都在研究黑暗工藝,他們應該知道。也許他們過去就一直在秘密製造這件巨怪,企圖統治這個世界。他聽他們這樣的說辭已經聽得夠多了。

莫西亞閉上眼睛,回想著那隻鋼鐵怪獸的模樣——金屬鱗片和令他想起熔爐裡的濃煙的呼吸。 對,肯定是他們幹出來的。他越想就越惱火,恨意越深。我不會再相信他們,永遠都不會…… 當驚慌的他這麼決定時,頭腦中仍有一部分在冷靜地思考著事情可能並非如此。莫西亞朝下一看,發現自己手中還握著那把弓(在剛才那緊張的時刻,他已完全忘記自己原來還擁有武器。)他覺得它是那麼地粗糙,那麼地奇形怪狀!他想到鑄造出這一件工具所需要的時間,想到那些人們要持續錘打和流汗幾個小時才能完成這樣一件工具。他又回憶著那鋼鐵怪獸——閃閃發光的金屬鱗片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仍能穩健前行的步伐。即使工匠師們在他們擁有權力和地位的時代,也沒有能力製造出這樣的東西來,現在的他們怎麼可能造得出?他們幾乎沒有能力造成一把能使用的弓。

大滴大滴的雨砸在莫西亞的臉龐上,越來越猛的風使他原來已在發抖的身子更冷了。一場魔法暴風雨正在成形,佈滿雷雨雲的天空陰沉下來。一道道形似刀鋒的閃電劃破天際,四周的雷聲隆隆地響徹雲霄,他的心臟近乎停止了跳動,這時他又再想起了鋼鐵怪獸。當他望了男巫的死屍一眼後……突然開始拔腿狂奔。 驚慌把他趕出了藏身的地點。他發現自己在這片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絆倒時,手裡還握著沉重的弓箭,仍一直在慌慌張張地四處張望。恐慌、絕望地想要找到其他人,任何人,不管誰都可以,只要這人能讓他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他要了解戰況——他想要知道——這種慾望比見到鋼鐵怪獸時的恐懼感還要來得強烈。一旦他能清楚現在的戰況,恐懼就必定會煙消雲散的!

暴風雨猛烈地砸在莫西亞的身上,在風雨、冰雹的抽打和鞭笞下,他往前沖得更快了。雨水流進他的眼裡,他什麼東西都看不見,但仍然不斷地狂奔,結果跟某些發瘋的士兵一樣,一頭撞上一棵樹,滑倒在濕淋的草地上,被雜草纏住了。 最後,他把自己折騰得傷痕累累,終於停了下來,蜷縮在一片小樹林中。背靠著樹幹頹然滑坐在地,氣喘吁籲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 “辛金!” 恐懼中,他已把先前的同伴給忘了個精光。 “辛金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總是什麼都知道。”莫西亞滿懷希望地說著。 “但他到底在什麼鬼地方呢?”莫西亞把掛在肩上的箭筒脫下來放在地上,用腳踢了它一記。 “辛金?”他在暴風雨中叫喊著,覺得自己蠢得要命,卻仍然抱著一線希望能聽到那句一成不變的回應——“嘿,老夥伴!”

然而,在金屬箭中,並沒有那枝綠橙相間的羽箭。莫西亞生氣地對著箭筒再踢了一回。回應的只有沉寂。 “我為什麼要指望那個笨蛋在身邊呢?”他咕噥著,擦掉臉上的雨——這雨水摻雜著恐懼與沮喪,以及知道自己完全迷路了的淚水。 “他只會添麻煩。我——”莫西亞突然靜下來,細心聆聽著。 雷聲在他四周隆隆作響,閃電照亮了迷濛的灰暗,天空亮如白晝。但在這場暴雨的噪音以及其他的雜亂干擾下,他仍覺得自己聽到了……是的,又聽到了。 有聲音! 因為放鬆下來,他一下子全身發軟,手中的弓幾乎掉到地上。他顫抖地把它輕輕放下地,然後從正在往下滴雨水的葉子縫中望出去。這聲音離他很近,顯然是從幾公尺之外的另一個小樹林傳來的,但他不明白那些聲音表達的意思,再加上風聲和雨聲就更難聽明白了。也許是半人馬吧。莫西亞猶豫了一會,再細心地聽下去。不!那肯定是有人在講話!無疑就是巫術士他們了。 莫西亞小心翼翼地往前移步。他打算走到足夠近時再大吼一聲,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嚇著哪個神經緊張的巫術士,然後發現自己被變形成了一隻青蛙。現在他能輕易地聽到他們說話了,聽起來好像小樹林裡有幾個男人在那兒,還喊著某種口令。欣喜的放心、找到朋友的謝天謝地話語都衝到了嘴邊,但莫西亞根本沒能說出口。 這年輕人走到小樹林周邊的樹木時,就減慢了速度。為什麼呢?莫西亞不解。他的腦子催促他急速向前奔過去,但一種埋藏得更深的本能意識則使他嘴巴緊閉、腳步輕捷。也許這是因為——即使他在狂風暴雨中也能聽清他們的話——他並不懂這些人說的話的意思。也許是因為很久以前,和杜克錫司在小樹林中的不愉快經歷給了他一個沉痛深刻的教訓:那就是一切行動要謹慎,又也許是與他能免受鋼鐵怪獸傷害同樣的原因,是一種動物般的自我保護本能。 莫西亞悄悄地繞過一棵樹,他知道在風雨的掩護下,自己是不可能被人發現的,也知道在這樣的大雨中,他會很難看清一切,於是他悄悄地移行到聲音出處,輕輕撥開濕樹葉,他終於看到他們了。 他文風不動地呆住了——不是因為恐懼或謹慎。他已沒有任何感覺,就好像大腦已經離開他並對他說:“我已經受夠了,有什麼問題要解決就先找其他人替代一會吧。再見。”那些在說話的是人,但他們長得併不像自己以前見過或想像過的人。 他們總共有六人,從他們的嗓音和身上的肌肉就能判斷出他們應該是男性。一開始,莫西亞以為他們的頭都是鐵頭,因為看到他們閃光的頭皮上能反射出光線。而後,其中一個人取下頭部並擦乾額頭上的汗,莫西亞才發現這些怪人都穿戴著頭盔,與辛金經常會穿上的那種水桶形狀的奇特裝置很相似。 除了頭盔外,這些怪人都穿著一套相同的閃光金屬外衣,合適得看起來就像是他們的皮膚一樣。事實上,要不是莫西亞看到其中一個男人使勁拉下手套,露出像自己一樣的血肉來,否則就他所能知的,那可能就是他們的皮膚了。那個男人脫下手套後就心不在焉地擺弄手中的一個物體——那是一個橢圓形物體,大小握在手裡正合適。 那男人把手中的玩物遞給他的一個同伴看,並用他們那晦澀難懂的語言說了些什麼東西,很明顯是關於它的,因為聽起來他好像是很厭惡那物體,他把它搖來搖去。而他的同伴只是聳聳肩,瞟都不瞟他一眼,只是不停從樹叢向外觀望著,樣子很緊張。 手中拿著物體的那個男人繼續搖動著它,直到另外一個男人發出噓聲才停住,於是那個男人立刻做出反應,拉上手套,轉身和其他五個夥伴面對著同一方向。他們全都在潮濕的叢林裡蹲低身子,現在莫西亞透過大雨能看到他們每人手中都握著一個橢圓物體,並且把他們放在身子前面瞄準著前方。 莫西亞也跟著他們向前觀望去,想弄清究竟是什麼吸引了他們。他仍然不覺得害怕,甚至一點都不好奇,他已經驚愕得麻木了。如果那些男人突然轉身過來發現了自己,他很可能只會呆立在當場,怔怔地看他們。而有一個人也的確轉過頭來看了一下,但由於他神經緊張所以轉得太快,並且顯然更擔心前面的東西。莫西亞因為隱蔽在灌木叢林裡,並且有大雨的掩護,所以沒被發現。 一個巫術士、一個女巫術士和他們的觸媒聖徒突然出現在另一個小樹林裡,離莫西亞和這些怪人隱藏的樹林有一段距離。那幾個法師躡手躡腳地向前走著——從他們蒼白臉上寫著惶恐的眼睛和受驚嚇的表情,莫西亞知道這些也是他自己臉上現在的神色——很明顯他們也遇到了相似的嚇人經歷。他們身上的黑袍表明他們的身分是杜克錫司,一看到他們,那些金屬皮膚的怪人就蹲伏得更低了。 莫西亞現在看到杜克錫司的心情比一個迷路的孩子重見到自己父母還要高興、激動得多。莫西亞挺直身子,背靠著樹幹,他知道巫術士肯定會向那些怪人施魔咒,只願自己會在咒語奏效的範圍之外,現在他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等待不可避免的事情降臨。金屬皮膚的怪人悄悄地移動,運用一種技巧顯示出他們是受過隱蔽和伏擊技術專門訓練的。但他們行動還不夠小聲,杜克錫司——據說——能夠透過一隻兔子的呼吸聲,偵察出它們的所在地。 巫術士立即有了反應,他把臉轉向樹林,黑袍在周身打著旋。這個巫術士一指,就施出魔法:魔法滌除術,這往往是杜克錫司攻擊別人的第一招。這個巫術士的魔法力非常高強,並且一定被他的觸媒聖徒注滿了生命之力,因為莫西亞雖然與敵人有一段距離,但也能微微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之力有被吸乾的可能。莫西亞希望看到金屬皮膚的怪人倒在地上翻滾,看到他們被魔法咒語奪取生命之力後的無助模樣,他正想要離開他的隱藏地,希望從杜克錫司那兒能獲悉現在正發生的事情。 然而,他停止了腳步,神情非常詫異。魔法滌除術對那些怪人不起作用。怪人看到他們自己反正已被巫術士發現了,不需要再隱匿,於是就站了起來。莫西亞繼續觀看著,頭腦中憶起了另一位也不會被魔法滌除術影響的人——喬朗。 這些怪人原來是陰魂! 其中一個陰魂舉起右手,指向了巫術士,一束令人目眩的強光瞬間從他手掌射出,空氣中嗡嗡地響著,一剎那,那巫術士就倒下了。無聲無息地就這麼死去,只留下他的觸媒聖徒吃驚地註視著他,看著他的肉體被燒穿了洞,一縷細煙從他的黑袍升起。這時,莫西亞很清晰地回憶起自己在不久前親眼所見的死亡。 莫西亞的目光從巫術士移向了他的杜克錫司同伴,但那個女巫術士已經消失了。她的消失擾亂了還蹲伏在樹林裡的陰魂,他們的金屬頭轉來轉去,就好像莫西亞先前看到的鋼鐵怪獸的大金屬頭一樣。過了一會,站在這群陰魂當中的那個聳了一下肩膀,然後指了指正跪在他主人的屍體旁舉行臨終儀式的觸媒聖徒,走了過去。 莫西亞緊貼著樹木,戰戰兢兢地等待著他們殺害這個無助可憐的觸媒聖徒。陰魂們朝那個祭司走去,觸媒聖徒也聽見陰魂們走向他,但沒有抬頭,憑著對宗教信仰的堅定信念,他仍繼續進行他的儀式,把油塗在死去的巫術士頭上,嘴裡堅定地念著禱詞:“藉此神聖敷油,願天主赦免……”那個陰魂仍高舉著手,用射光物體瞄準了觸媒聖徒。然而令莫西亞吃驚的是,這些怪人並沒有立即殺害這祭司,其中一個(他的動作遲疑,似乎發現了正在窺探的莫西亞)伸出了手,然後抓住觸媒聖徒的手臂。 觸媒聖徒很生氣地擺脫怪人抓緊的手,繼續去完成他的宗教儀式。於是這陰魂向那群陰魂中另一個望去,好像在請求指示命令。 莫西亞開始意識到那怪人應該是個首領,他說了一些聽不懂的地獄語言,並做了個手勢,然後就悄悄往後退,允許觸媒聖徒安安靜靜地完成宗教儀式。 錯了!莫西亞在他的隱身處輕聲地勸告他們,但作為陰魂,肯定不可能感覺得到空氣中那種越集越強烈的緊張氣氛的,也不可能知道在他們的周圍有一種魔法正悄悄地產生,並逐漸沸騰起來,更不知道,女巫術士仍在附近。 “……你所有的罪,阿門。”觸媒聖徒的禱告儀式終於完成了。他伸手把巫術士的眼睛合上,然後就慢慢站起身來。 莫西亞這時突然聽到一個陰魂呼喊一聲——驚駭恐懼的一聲——在他們的金屬頭中怪誕地來迴響著。一看,只見那個金屬皮膚的怪人正抖抖嗦嗦地指著屍體——正在變成一條巨蛇的屍體。那個巫術士的眼睛剛剛合攏,就立刻又睜開了,眼中還燃燒著一种红色的反常魔法力,接著軀體拉長且擴大,變成一個大約比橡樹還要粗的爬行動物軀體。它用右腿從濕草中撐立起來,輕微地擺動扁平的頭。一個死亡的巫術士——此時卻變成一條有頭罩的眼鏡蛇——比金屬皮怪人高出了一大截,它那分叉的舌頭在狠毒的大嘴中進進出出地伸來伸去。 陰魂的首領心驚膽戰得直往後退,他想用致命的光束瞄準巨蛇,但手臂抖得厲害,結果光束未能擊中目標,卻擊中一根樹枝,樹枝燃燒起來。這時巨蛇敏捷地迅速撲上去,用尖牙咬住陰魂的肩膀,不費吹灰之力就刺穿了那金屬皮。陰魂怪人既疼痛又驚恐,整個森林裡都迴盪著他那撕心裂肺的呼喊。莫西亞只好咬緊牙關忍耐著這刺耳的聲音,直到它以一聲死亡的尖嘯終結為止。 巨蛇從它的犧牲品中猛地拔出尖牙,再返回注視著其他的敵人。其他陰魂已被嚇破了膽,開始慌張地逃跑,他們在樹林中跌跌撞撞地到處竄。站在巨蛇旁邊的觸媒聖徒也在觀望著,當他們的身影已消失在視線中,當他們的尖叫聲已不再聽得見,巨蛇在空中微微發光,然後就倒在地上了。失去魔法生命的眼鏡蛇又變回一具巫術士的屍體。 莫西亞意識到自己停止呼吸已有一段時間,於是戰戰兢兢地吸了一口氣。他抖得的確很厲害,簡直難以控制,額頭上也在不斷地冒出汗珠。這時,穿著黑袍的女巫術士突然出現,盤旋在他旁邊,把他嚇得魂不附體,心在胸腔裡狂跳。他剛想逃開,就被女巫術士強勁的手給緊緊拽住了。 “我就說過我會找到他的!我這不就是把你帶到了嗎?”一個委屈的聲音從綁在女巫術士手腕上的一節橘紅色絲線發出來。 “你是莫西亞?”女巫術士問道。她的眼睛在黑色兜帽深處熠熠生光,專注地盯著莫西亞。 “沒錯,我認出你了。”她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莫西亞也認出她了,但卻說不出話來,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巫術士曾經俘虜過他,還差點要了他的小命。 女巫術士手腕上的橘紅色絲線突然消失,在空中變成瘦高的辛金。但他是個已經走了樣的辛金——面色蒼白、心煩意亂,而身上那套通常很新潮的服裝,但今天卻顯得太過馬馬虎虎:一條用粗糙棉線做成的短褲就像是地位最卑微的農奴法師穿過一樣,一件皺巴巴的皮外套罩在一件袖子已破的邋遢絲襯衫上,那根橘紅色絲線仍在他手裡勇敢地抖動著,但沒過多久,他就把絲線的一角放到嘴裡,開始心煩意亂地咀嚼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西亞微微地喘著氣,眼睛從辛金身上移到女巫術士身上。 “對,這個問題我們正想問你呢!”女巫術士對他嘶嘶地低吼了一聲,使他聯想起剛才那條巨蛇。莫西亞緊張兮兮地望向巫術士的屍體,發現那個觸媒聖徒正往他們這邊趕過來。 “我們不能留在這裡!”觸媒聖徒輕聲說道。 “有一隻鋼鐵怪獸正朝這邊過來了。” “傳送廊!”女巫術士說道,觸媒聖徒立刻打開一條傳送廊,還沒等入口打開,辛金就差點一步跳進去,觸媒聖徒緊跟在他後面。 莫西亞猶豫了一會,他能聽到鋼鐵怪獸低沉的哼哼聲,也能感覺得到腳下的地面在震動著。然而,他寧願選擇留在這裡,冒著會遇到鋼鐵怪獸的危險,也不想與女巫術士在一起,因為這個女巫術士的出現與碰觸,使他想起那些縛住他的藤條和穿進他肉裡的刺。 “你這蠢材!”女巫術士的手緊抓住他的手臂。 “你遇上它肯定是活不了的!它沒有眼睛,但絕不是瞎的,殺起人來百發百中。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帶著你。但我更喜歡你自願跟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嗡嗡聲越來越大了。莫西亞想起那個男巫,他逃跑的情景……血肉灼穿之後留下的大洞……然而莫西亞還是拿不定主意——猶如一個被陷在陡峭山崖下,頭頂上有一塊大石頭要砸落下來的人一樣,他的唯一希望就是能鑽進地下的黑洞裡。 “去……哪……?”他的嘴唇僵硬得差點就發不出字音,傳送廊就要關閉了。 “贊維爾皇帝那裡。”女巫術士一邊說,一邊用手夾住他,帶有一種不祥的意味。 莫西亞輕聲說了一句“不”,但又咽了下去。 “我自己走。” 傳送廊又打開了,把他吸了進去,然後就急急忙忙地關閉了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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