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闇黑之劍三部曲·外傳·劍之遺贈

第10章 第九章

“我說!”貼近背包的某個地方傳來一陣氣惱的喊聲。 “你們兩個要在這里站上一整天,比看看誰比較像白痴嗎?我在這裡快無聊死了——就像可憐的烏博維公爵那樣。那個無聊的老蠢蛋最後就是因為缺乏興致,把自己無聊死了。” 我考慮要翻一下背包,把辛金找出來,但這樣會浪費寶貴的時間。我曾經花了幾個小時時間整理背包裡的每一樣物品,把它們全都放在最適當的位置。想到要把這件事重做一遍,我就不禁冒出冷汗。 我用手語對沙裡昂說:“如果我們不理他,也許他就會走了。” “我聽見了,”辛金道。 “我向你們保證,這樣不會有用的。” 我很困惑,因為我並沒有說話,我也不相信辛金能在我們相遇的一個小時裡學會手語。 沙裡昂聳聳肩,苦笑了一下。 “魔法還在。”他悄聲說道。他的眼裡閃動著一種暖意,很快就將他眼中的淚水蒸乾了。

“我們在哪裡?”我問。 “我還在確認。”沙裡昂從城牆上向四處觀望。 “我知道,”那個沉悶的聲音從背包里傳來,然後又悶悶不樂地加了一句,“但我不會說的。” 在我們下方是一座庭院,鋪砌在那裡的石板地面都已經碎裂,從岩石縫隙中長出各種野生植物,還盛開著幾種野花。穿過庭院,有一座低矮的長形房屋,它有許多窗戶,陽光透過那些窗子灑進室內。一些窗戶破了,但窗洞上都覆蓋著整齊的木板。在庭院裡的一些地方,能看到割除野草、清掃落葉的痕跡。這片地方也因此而更加美麗。 “啊,是了!就在那幢房子裡,”沙裡昂指著庭院另一邊的那幢建築。 “塞爾達拉,那位治療師的醫院。現在我知道我們在哪裡了。”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塞爾達拉曾經替我的小妹治療過環蟲病?或者是絛蟲病?我相信那肯定是有差別的。環蟲會從皮膚開始吃掉你,而你會把絛蟲吃進肚裡。但這對可憐的婻恩已經沒什麼不同了,因為她被熊吃掉了。我在哪裡?啊,是的,塞爾達拉。他——”

辛金還在嘮叨個不停。沙裡昂轉過身,開始沿城牆朝一段通往下方庭院的階梯走去。 “這邊是一座花園,他們在這裡種植藥草和其他治療用的植物。一個安靜、寧和,可以撫慰人心的地方。我曾經來過這裡。塞爾達拉是一位非常好的人,他竭盡全力幫助我,雖然他也無能為力。我那時還無法自救,而那是關鍵的第一步。” “看起來似乎有人住在這裡。”我打著手勢,指向那些被木板擋住的窗戶。 “是的,”沙裡昂的聲音顯得很激動。 “是的,這裡對喬朗和他的家人來說是個好住處。這裡還有進入聖山內部的通道。” “哦,真不錯。”背包裡的聲音也發表了它的看法。 繞過一個牆角,我們發現更多人居的痕跡。庭院的一部分,曾經是強大的凡亞主教在典禮儀式中走過的地方,現在顯然被改成一個洗衣間。幾個大洗衣盆被放在石板地面上,兩株觀賞樹之間掛著幾段繩子,繩子上晾著幾件襯衫、襯裙、床單和內衣。

“他們就在這裡!”沙裡昂喃喃自語。他停了一下腳步,才鼓起繼續前行的力氣。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拒絕讓自己相信能夠在多年之後與他所摯愛的人再次聚首。他所期望的只是能再見到喬朗的兒子而已。 恢復勇氣之後,沙裡昂就快步向前走去。他不再去思考自己要怎麼走,而是憑著記憶信步前行。我們繞過那些洗衣盆,又從晾曬的衣服下面鑽了過去。 “喬朗的旗幟——一件睡衣。嗯,看樣子是。”辛金說。 我們終於來到這幢房子的門前。從一扇窗戶望進去,我們能看見一個被陽光照亮的房間,裡面擺放著舒適的躺椅和椅子,桌上擺放著盛開的鮮花。沙裡昂猶豫了一會兒。他的手在顫抖。然後,他敲敲屋門。我們等待著。 屋裡沒有人說話。

沙裡昂又敲了幾下門,專注地、滿懷希望地向窗戶裡凝望。 我趁這個機會巡視了一下這個區域。我走過這幢房子,轉過屋角,看見一座大花園。然後我急忙跑回主人身邊,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跟我過去。 “你找到他們了?”沙裡昂問。 我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我找到了兩個人。 當沙裡昂走進花園時,我留在後面。也許那兩個女人會被嚇到,最好先讓她們看見沙裡昂。 那兩名女子正在花園里工作,她們奶油色的長裙裙擺被系在腰間,寬邊大草帽為她們擋住了陽光。她們的袖子一直捲到臂肘,露出的小臂被陽光曬成茶褐色。她們正在鋤地,鋤頭在她們手中被輕盈地舉起,又被有力地砍進泥土中。 風聲在她們身邊形成一陣陣悅耳的諧鳴,彷彿在為努力勞作的她們演奏輕鬆的樂音。空氣中充滿土壤的清新氣味。

沙裡昂邁著不穩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他推開通往花園的大門,這個動作幾乎耗盡了他的力量和勇氣。他伸出一隻手,扶住花園的牆壁。我想,他試了幾次想要喊出一個名字,但他現在變成像我一樣的啞巴。 “葛雯德琳!”他終於說道。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疼愛和思念,沒有任何人會被這樣的聲音給嚇到。 葛雯德琳沒有害怕。也許她有些驚訝,畢竟這個聲音已經有二十年不曾在她耳邊響起。但她不害怕。她放下鋤頭,抬起頭,朝聲音來源轉過身來。 一見到我的主人,她就丟下鋤頭,跑過花園,完全不在意被她踩倒的花草。她的帽子也掉了,金色的長發一直垂到背後。 “沙裡昂神父!”她呼喊著,朝沙裡昂伸出雙臂。 沙裡昂和她緊緊抱在一起,哭聲和笑聲同時響了起來。

這次重聚是神聖的,是只屬於他們自己的特殊時刻。我覺得即使只是旁觀,也是對他們的冒犯。所以,抱著尊敬的心情,以及一點好奇心,我將目光轉向喬朗的女兒。 喬朗的女兒也停止工作,站直身子,從草帽的帽沿下看著我們。她非常像她的母親——身材適中,一舉一動優雅曼妙。她手臂和腿上的肌肉,那些挺拔健美的線條都說明她習慣體力勞動。因為帽沿的陰影,我看不見她的臉。她沒有走近我們,也沒有向遠處退開。 我覺得她在害怕。但又有誰能為此責備她?她從小到大不曾見過任何陌生人。 葛雯德琳後退一步,離開沙裡昂的懷抱,他們四隻手緊握在一起,親切地註視著彼此。 “神父,真高興又見到你!你看起來身體很不錯!” “對一個老人而言,還好。”沙裡昂向她微笑著,“你還是那麼可愛,葛雯。也許更可愛了。而且你生活得很快樂。”

“是的,”葛雯德琳瞥了身後的女兒一眼,“是的,我很快樂,神父。我們都很快樂。”她加重最後一句話的語氣。 一片陰影掠過葛雯德琳的面孔。她將沙裡昂的手握得更緊,看著沙裡昂的眼神中流露出最迫切的懇求。 “所以你必須離開,神父。快走。感謝你來看我們,喬朗和我經常在想你變成什麼樣子。他很為你擔憂。你因他受了不少苦,他害怕這會有損你的健康。現在我可以讓他放心了。我會告訴他,你的身體很好。謝謝你來看我們,但現在請離開吧!” “歡迎的坐墊一下子就被抽走了,對不對?”辛金說。 我重重捶了一下背包。 “喬朗在哪裡?”沙裡昂問。 “在照顧羊群。” 背包裡發出一陣充滿嘲諷意味的悶哼聲。葛雯聽到這個聲音,朝我瞥了一眼,皺起眉,挑戰般地說:“是的,他現在是個牧羊人。他很快樂,神父。快樂而滿足。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得到真正的快樂!雖然他熱愛並尊重你,沙裡昂神父,但你來自於過去,你來自於那段黑暗悲傷的時光。就像那個之前來過的可怕男人一樣,你會將那些可怕的日子帶給我們!”

她的意思是我們會讓他們想起以往那些可怕的事情。但沙裡昂痛苦的表情說明,他將葛雯德琳的話想成另一種意思。或者,沙裡昂的想法才是正確的。我們帶來的不是回憶,而是事實。 沙裡昂咽了口唾沫,他的雙手在葛雯德琳的手臂上不住地顫抖。他的眼睛濕了。試過幾次之後,他才終於發出聲音。 “葛雯,正是因為這個,這些年來我才一直遠離喬朗。儘管我非常想見他,儘管我非常想知道他是健康快樂的。葛雯,我不想在這個時候來找你們,但我別無選擇。我必須見到喬朗,”沙裡昂溫和的聲音逐漸變得堅定。 “我必須跟你們談一談。沒有別的辦法,我很抱歉。” 葛雯久久地註視著沙裡昂的臉。她看到他的痛苦與哀傷,看到理解,也看到決心。 “你……你是為了闇黑之劍而來的嗎?他不會把闇黑之劍交出去的。即使是你也不行,神父。”

沙裡昂搖著頭。 “我來不是為了闇黑之劍。我來是為了喬朗,為了你和你們的女兒。” 葛雯仍然緊握著沙裡昂的手,彷彿她要依靠沙裡昂來支撐自己。偶爾她鬆開手,也只是為了能擦一擦眼睛。 我一心只是在看著他們交談,卻忘了喬朗的女兒。看到母親傷心落淚,她丟下鋤頭,邁開長腿朝我們跑過來。為了能看得更清楚,她將草帽推到腦後。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對她的判斷有誤。她不害怕我們,剛才她只是在打量我們,揣測我們,考量對我們該有什麼看法。 我認真地端詳她。此時此刻,我的生命停住了。當一秒鐘以後,生命之河重新開始流動,它卻再無法與原來相同了。如果這次之後我再也見不到她,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就要永永遠遠地看著她。 濃密的黑色捲髮紛亂地攢簇在一起,如同湍急的瀑布從她背後傾瀉而下。一雙同樣濃密的烏眉挺拔似劍,讓她的面容顯得堅定有力。但那雙水晶般的藍色大眼睛又閃動著嫵媚誘人的光彩。她的眼色和髮色來自父親,她的母親則遺傳給她卵圓形的臉頰和尖俏的下巴,以及輕盈美好的身姿。

我不是愛她。我們剛剛見面,這不可能是愛。只有非凡的人才有可能與她相愛。不,她不該屬於任何人類。我就像是愛上一幅美麗的繪畫或雕像,我只該全心全意地去欣賞,去敬愛。 普洛斯彼羅(莎士比亞戲劇“暴風雨”中的人物,一位魔法師。他的女兒是米蘭達)的女兒——我在心中說著,回想著莎士比亞,然後嘲弄地向自己笑了笑。因為我想起米蘭達看到那些陌生人因為她父親的魔法而被沖上海灘時所說的話:“這裡有多少好人兒啊!男人是多麼美麗啊!” 我能從她瞥過我的眼光中看到好奇,但沒有什麼對美麗新生活的憧憬。不過我確實引起了她的興趣。是的,她有她的父母做伴,但年輕人肯定渴望和年輕人相處,分享只屬於我們自己的夢想和希望。 但現在她首先關心的是她的母親。她彷彿要給予保護般地雙手摟住母親的肩膀,勇敢地瞪著我們,一臉指責神情。她的濃眉顯得更加剛硬了。 “你是誰?你說了什麼讓她如此難過?為什麼你們要一直來打擾我們?” 葛雯抬起頭,抹去淚水,努力露出微笑。 “不,愛儷莎,不要這樣說話。這位先生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沙裡昂神父,我們告訴過你他是怎樣的人。他是我們的老朋友,是真心愛著你父親和我的人。” “沙裡昂神父!”愛儷莎重複了一遍。她挑起濃眉,藍眸閃閃放光,如同暴風雨後穿破雲層的太陽。 “當然,我知道沙裡昂神父。你是來教導我的!父親說我要去你那裡,但他一直在拖延我啟程的時間。現在我知道了——是因為你要來我們這裡!” 沙裡昂紅著臉,又咽了一口唾沫,然後困窘地看著葛雯,彷彿在詢問他該說些什麼? 葛雯也沒辦法幫他。但她也不需要幫助沙裡昂。愛儷莎的目光飛快地在他們兩人身上掃了幾遍,便意識到自己想錯了,藍色大眼睛裡的光彩也暗淡下來。 “這不是你來的原因。當然不是。如果是這樣,我媽媽就不會哭了。那麼你來是為了什麼?你和你的……”她將那雙美麗的眼睛轉向我,猜測道:“你的兒子?” “魯文!”沙裡昂說道。他轉過身,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的孩子,請原諒!你是那麼安靜……我忘了你也在這裡。他是我心愛的兒子,但並我親生的。他的出生地是辛姆哈倫,就在聖山上。他母親是一名觸媒聖徒。” 愛儷莎用冷靜而專注的眼神看著我。突然間,那種奇怪的感覺又讓我全身一陣顫栗。就像剛才那樣,我彷佛透過一扇窗,看到一個全新的人生。 我看見我自己是一名觸媒聖徒,站在許多觸媒聖徒中間。我們穿著最好的典禮袍服,恭敬地低垂著經過削髮的頭顱。她走過我們,高貴、典雅,絲綢和珠寶裝飾著她的身體。她是我們的女王。我膽大妄為地抬起頭看著她,而她也轉過身來看著我。她一直在人群中尋找我。找到我的時候,她笑了。 我向她微笑著,我們在分享一個秘密的時刻。這時候,因為害怕我的上級會注意到,我垂下目光。當我再一次膽大地抬起頭,希望能見到她還在看著我時,卻只看見她的背影。很快地,就連那個背影也消失了。她的身後跟著許多隨臣,他們全都步行前進。步行。為什麼這讓我覺得很奇怪? 幻影從我的眼前消失了,但沒有從我的意識中消失。實際上,它是如此清晰,確定無疑。 “陛下”這個詞就在我的唇邊,我會大聲把它說出來——如果我能說話。我感覺茫然不知所措,就像莫西亞讓我們回到軀體中時那樣。 恢復鎮定之後,我用手語表明很高興,也很榮幸能看到兩位在我主人心中佔有特殊地位的人。 愛儷莎睜大眼睛看著我上下翻飛的手。 “他在做什麼?”她問道,神情裡帶著孩子般的坦誠直率。 “魯文是啞巴,”沙裡昂向她解釋。 “他用他的兩隻手說話。”然後他又翻譯了我的手語。 葛雯德琳給了我一個迷人的微笑,告訴我他們歡迎我。愛儷莎打量著我,那雙藍色的眼睛不放過我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眼神中沒有半點羞怯。她看見的應該是一名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子,留著淡金色長發,有一張如姊妹般親切友善、能讓任何女子產生好感的臉。誠實、可愛、溫文儒雅,女人們經常用這樣的詞彙形容我。她們會說:“終於有一個我能信任的男人了。”然後她們就會把她們所愛的男人毫無保留地講給我聽。 至於我對愛儷莎的觀感——雕像變得溫暖,有了生命,變成真正的人。 葛雯德琳瞥了我一眼,彷彿她忽然間又有一件需要擔憂的事情。然後她又瞥了愛儷莎一眼。這讓我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感覺。她轉回視線看著沙裡昂,將他拉到一旁,用非常低微的聲音對他說話,似乎是在向他懇求著什麼。愛儷莎則呆立在旁邊,盯著我。 我的處境非常尷尬且不舒服。我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咒罵自己的殘疾。如果我能像其他人一樣,我就能和愛儷莎禮貌地交談了。 我考慮要拿數位板出來,在上面寫字。寫什麼?幾句無聊的搭訕?比如“真是美好的一天啊。你認為我們會被雨淋嗎?” 不,最好還是讓我的數位板關著吧。 但我還是想做些事情,好引起她對我的興趣。她現在已經轉過頭去看她的母親和沙裡昂了。我想到可以摘一些花送給她。這時我聽到腳邊傳來“咚”一聲。 愛儷莎歡快地叫了一聲,“泰迪!” 我的腳邊有一隻玩具泰迪熊,它已經很破舊了,大部分茸毛都已經剝落,也少了一隻耳朵。 愛儷莎俯下身,將那隻小熊舉起來,愉快地喊道:“看啊,媽媽,魯文找到了泰迪!” 葛雯和沙裡昂從交談中轉過身。葛雯微笑著,只是她的笑容顯得很勉強。 “真好啊,親愛的。” 沙裡昂警告地瞥了我一眼。我只能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泰迪的脖子上有一條橘色的絲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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