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曾在幾天前在那座小城的廢棄醫院裡偷襲王璐,然後被王璐殺死。王璐敏感地意識到此人非同尋常,果斷把他的屍體帶走,找到家族裡距離那座小城最近的醫學專家:潘叔。潘叔順利地進行了腦部解剖,卻沒有想到,幾分鐘之後,這具屍體活了過來。 在頭顱打開、大腦外露的狀態下活了過來。 潘叔有些緊張,順手抄起了一個滅火器,但王璐微笑著沖他擺了擺手,他又把滅火器放下了。 “我可真是老糊塗了……”潘叔自嘲地笑了笑,“有你在呢,哪兒還需要我這把老骨頭去賣力氣。不過這可有些奇怪呢,大腦明明已經死亡了,怎麼還能控制身體的行動呢?看他這爬行的姿態動作,絕不是單純的肌肉反射。” “當然不是,大腦的確死了,但現在控制他的,並不是大腦。”王璐盯著正在地上爬行的死者。他目光呆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恍恍惚惚,卻又似乎帶著一點愉悅。他爬行的姿態十分僵硬,四肢就像提線木偶一樣,嘴裡呼哧呼哧不停喘息。 “不是大腦?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潘叔臉色一變,“你是說在大腦死亡之後,附腦還活著?這種事在過去從來沒有發生過啊。” “所以我才覺得有意思嘛!”王璐說著,稍微向旁邊走了兩步,躲開了似乎正在漫無目的亂爬的死者,就想躲開一條貓狗。但很快地,當死者又爬行了一會兒之後,兩人都能看出來,他的動作比先前協調柔和一些了,眼神也稍微有了一點生氣。 “也就是說,他的附腦不但沒有隨著大腦一起死亡,反而控制了他的身體,而且契合度越來越高。這個附腦……已經有了獨立性了。”潘叔思考著,“這是怎麼做到的?而且讓附腦具備這樣的獨立性,是很危險的,這麼做的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能夠猜到他們想要幹什麼,”王璐說,“他們應該是在試驗,能否創造出完全不需要大腦、只通過附腦進行支配的奴僕。” “那樣的話,活人不就變成了……行屍走肉了嗎?”潘叔很是驚訝,“而且附腦的力量極難控制啊!那麼多年來,我們的這些家族裡,至少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人沒有死於戰鬥,而是死於被附腦控制後的發瘋發狂。” “也許他們要的就是發瘋呢?”王璐皺著眉頭。在她的身前,那個被打開顱腔的活死人還在地上一圈一圈地爬著,不時重重撞到牆上或者桌椅上,撞得臉上傷痕累累,卻恍然不知任何疼痛。他的爬行姿態越來越舒展,就像是運動員通過熱身運動把肢體活動開了一樣。 然後他就站了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站立不穩,但很快地,和先前爬行一樣,這個活死人的步履也漸漸穩健,懂得通過雙手的擺動來幫助平衡。而最為重要的變化在於,他的目光越來越亮,開始學會判斷身前的障礙物並做出躲避的動作。儘管他的行走還是漫無目的,依然只是在這間小診所裡繞來繞去,但單從步伐而言,已經接近於一個正常人了。 “他在學習。”潘叔緩緩地說。 王璐點了點頭:“沒錯,附腦在調整和學習。它在一點點嘗試怎麼由自己來完全控制一具人類的軀體——在大腦已經完全沒用了的情況下,這可真是有意思。” “事實上並不只是大腦,小腦和腦幹都已經整體死亡。也就是說,附腦現在同時起到了大腦、小腦和腦幹的作用,既控制生理功能與反射中樞,也控制自主行為。只有他有沒有思想,這就不得而知了。”潘叔說。 王璐思考了一陣子:“潘叔,你能以最快的速度給我弄到一輛冷藏車嗎?” “兩小時以內。”潘叔簡短地回答。 “很好!”王璐猛一拍手,“先麻醉他。等冷藏車來了,把他裝進去。” “你是想要把他帶回大城市甚至於家族的秘密地點、技術力量足夠的地方去好好研究嗎?”潘叔反應很快。 “這樣一個完全由附腦掌控的活死人,實在是很難得,”王璐說,“也許能從中發現些什麼,尤其是這種技術。” “你不會……也想利用這種技術吧?”潘叔微微一凜,“那可是家族不允許的……” “我可沒那麼說,”王璐詭秘地一笑,“研究研究嘛,你突然擺出一張嚴肅臉很恐怖的哎。” “這可是開不得玩笑的啊,璐璐!”潘叔沒有理會王璐的玩笑,“人腦和附腦的界限,不只是家族禁忌,也是全體守衛人的底線。這件事我需要向家里人匯報一聲,保證他們能接收到這具屍體。” “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吧?”王璐依舊帶著笑容。 潘叔搖搖頭:“不,很有必要,你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我覺得有些失控了。不只是你對附腦的興趣,你還要挾了那個姓李的校長,要他緊盯著天選者,毫無疑問是對道觀的秘密產生了興趣,那個秘密可比眼前這具行屍更加危險。對於我們守衛人來說,有些界線是不能越過的,不過我管不了你,只能讓家族裡能說話的人來管你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走向辦公室,看來是真的要去打電話。王璐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眼睛裡流露出一種落寞的神色。
突然之間,就好像是一段完整連貫的視頻被抽幀了一樣,那具正在漫無目的到處亂走的行屍竟然一下子從原來的站立方位消失了,在一瞬間整整位移了足有七八米,站在了潘叔的身前。而潘叔的身體陡然一震,臉上現出了痛苦的表情。 行屍仍然沒有表現出擁有任何的智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乾了什麼。他似乎把潘叔視作了一個不小心撞上的障礙物,漠然地轉身走開。這時候才能看清楚,潘叔的左胸處赫然露出了一截手術刀的刀柄,刀身已經深深地插入了他的體內。由於刀還插在體內,流出的血並不多,但顯然,這個受傷部位是致命的。 潘叔無力地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把椅子,手摀著傷口,臉上的表情顯得難以置信。在臨死的時刻,他也明白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王璐具有將在她蠹痕範圍內的物體任意移動的能力,她無疑是趁著潘叔不備,悄悄發動了蠹痕,先把手術室裡的手術刀移動出來,塞進了行屍的手裡;然後把行屍移到潘叔的身前,借用行屍向前行走時的手臂帶動,把鋒利的手術刀刺入潘叔的心口。 “行屍受到附腦的操控,忽然暴起,搶過手術刀殺死了你。這就是剛才發生的一切。”王璐冷冷地說。她慢慢走到潘叔身前單膝跪下,眼眶裡忽然有了淚花。 “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抱著我去附近山上看野花的時候呢,”她輕聲說,“你為什麼不能像那時候那樣,一直保護我、順著我呢?” 潘叔無力地咳嗽幾聲,嘴裡湧出了紅色的血液,嘴唇甕動著,已經說不出話來。兩個人一個癱坐著,一個單膝跪地,都一動也不動,恍如兩尊靜默的雕像。在他們身旁,行屍仍然在繞著圈亂走,咽喉裡發出嗚咽般的奇怪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