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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奇緣 倪匡 13779 2018-03-14
一時之間,每個人心中所想的疑問,全是相同的,各人望向宋維,又望向萊恩。只見萊恩的神情,充滿了疑惑,他也盯著宋維。 過了好一會,萊恩才道:“宋維先生,在整件事中,你扮演的是甚麽角色?何以你好像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知道得十分詳細?” 本來,還有一些人,認為萊恩和宋維之間,是原來就認識的。可是現在萊恩這樣問,那又證明他是根本不認識宋維的了,所以各人的好奇心更甚。 宋維冷冷地道:“我有甚麽角色可以扮演的?整齣戲,已經有兩個男主角,兩個女主角了,我還能扮演甚麽角色?” 他的話,乍聽不是很容易明白,但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他是在說傑西和秀珍、萊恩和彩雲這兩對相戀的異國男女而言。他稱之為“戲”,自然是針對萊恩問他“扮演甚麽角色”來說的。

在宋維作出了這樣的回答之後,萊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宋維先生,如果你知道這件事情還有下文,那麽,請你說下去吧!” 宋維冷笑著,攤開手,在他的神情上,有一股看來相當無賴的樣子:“那又不是我經歷的事,我怎麽知道經過?我只是根據你的敘述,判斷還有下文。上校,那在邏輯上,全然是兩回事!” 別看他身材矮小,貌不驚人,可是說起話來,詞鋒卻十分銳利,令得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萊恩無法反駁。宋維又冷冷地說了一句:“快往下說吧,上校,大家都等著!” 萊恩上校仍然用十分疑惑的眼光,望了宋維好一會,才點了點頭:“是的,應該再向下說下去。” 他講了這一句之後,又停了片刻,神情變化不定,才又開口:“越戰以後的情形如何,各位是知道的了,不必我再說甚麽。我和彩雲之間的事,也不必再說……”

原振俠陡然插一句口說:“我想,很多人想知道,你們是不是……” 萊恩的言行,一直十分溫文有禮,甚至宋維好幾次對他不禮貌,他都沒有失態。可是這時,原振俠由於天生情感豐富,又有點感懷於自己愛情上的失意,全無惡意地想知道,他和彩雲之間後來的發展如何,卻惹得萊恩上校生了氣。不等原振俠講完,他就粗聲道:“那是另外一樁事,和我要加入奇事會無關的,是不是?” 原振俠只不過普普通通地問了一句,卻招來了這樣的搶白,那令得他為之愕然。 萊恩陡然又提高了聲音:“其實,能不能加入奇事會,對我來說,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把整個事實的經過講出來,只不過是介紹我來的那位先生說,各位全都有奇異的經過,或許可以使我的故事,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原振俠沒有說甚麽,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並不在乎。萊恩的激動,很快就過去,他向原振俠望了一眼,低聲道:“對不起!” 原振俠仍然作了一個手勢,表示不在意。 萊恩苦笑了一下:“越南戰爭,由於美軍撤退,而迅速改變了形勢,北越揮軍南下。在美軍撤退之後,北越軍還沒有進攻之前,我已經退役了。這場仗打下來,我實在不想再留在軍隊中。 “我在退役之後,回到了家鄉,仍然一直在探聽著傑西和秀珍的下落。可是自從寄出了那張明信片之後,這兩個人,就像是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萊恩上校講到了這裡,向原振俠望了一眼:“彩雲,我在第二次假期的時候,就和她結婚了。在美軍撤離越南之前一個月,她已經到了美國。” 他算是回答了原振俠剛才的那個問題。令原振俠不明白的是,何以那麽普通的一個問題,而且又是有很好的結果的,會令得一直表現得風度極好的萊恩上校,忽然之間發起脾氣來。

原振俠客氣地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萊恩停了一下,才又道:“大家也都知道,在北越佔領了南越之後,大量難民從中南半島逃出來。聯合國方面,加強了專門處理中南半島難民的機構,我申請加入。由於我曾在越南許多年,又精通越南話,所以很快就得到了錄用,又派到亞洲來。 “我現在的身分,是聯合國駐亞洲的難民專員,專責處理中南半島的難民問題。 “從越南、寮國和柬埔寨這叁個國家,循各種道路逃出來的難民,數以十萬計,處理起來極其困難。聯合國方面,懇請泰國政府在邊區設立難民營,暫時安置難民。那幾個難民營……真是人類歷史上的悲劇和恥辱……” 萊恩講到這裡,嘆了一聲,現出很難過的神情來。越南難民的情形,人人都知道,也都覺得萊恩稱之為“人類的恥辱和悲劇”,是十分恰當的形容。

萊恩又道:“我經常需要巡視難民營,各地的都要去,尤其是泰寮邊境的那幾個。有一次,我在巡視一個大規模的難民營之際,忽然有人在一旁叫'萊恩上校!萊恩上校!'聽到有人叫我,我自然要去看一下。圍在我身邊的難民很多,都是蓬頭垢面,憔悴不堪的可憐人,我想盡量給他們溫暖,可是實在又無法一一照顧那麽多人。我想,我的名字,難民全是知道的,叫我一下,或許是想受到一些甚麽特別的照顧,所以我望了一下之後,沒有看到叫我的是甚麽人,又轉回頭來。 “而就在我轉回頭來之後,那女人的聲音又叫了起來:'上校,還記得傑西嗎?'一聽到了傑西的名字,我整個人都為之震動! “我加入處理難民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傑西。傑西當年,是逃到寮國去的,我在工作中,也不斷在打聽他的下落。因為他的生、死之謎,始終盤縈在我心中,一直令我心中不安。在一直沒有結果,幾乎絕望了之後,忽然有人叫了傑西的名字,我如何不震動,我忙轉過身去。

“難民營中的情形,各位或許不是如何熟悉。每當有專員、官員來巡視的時候,難民會大批擁過來,各自提出各自的問題,要勞煩營中人員維持秩序,不讓他們太接近巡視的官員。那時的情況也是這樣,我回頭看去,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正待越眾而出,可是卻被人粗暴地推回去。 “我連忙大聲問:'誰提到了傑西?'那個女人叫道:'我,上校,萊恩上校,我!'我急急走了過去,推開了那管理人員。那女人向我伸出手來,我一握住了她的手,就知道她是誰了! “雖然她一樣衣衫襤褸,神容憔悴,眉宇之間充滿了痛苦,可是仍然掩不住她的清秀和俏麗。儘管她蓬頭垢面,但是那種典型的瓜子臉,還是那麽動人。我脫口叫她:'秀珍?'她一定是很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叫她了,也或許是由於難民的生涯太淒苦,所以淚水立時湧了出來,連連點著頭,哽咽得無法出聲回答。

“在難民營裡見到了阮秀珍,這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當時,我心中也亂到了極點。見到了秀珍,我心中的許多疑問,都可以有答案了。當時我就吩咐管理人員,把秀珍請到我的辦公室裡去。 “秀珍仍然不斷流著淚,當她跟著管理人員走開去的時候,她突然把手中的孩子轉向我,激動地道:'上校,看看傑西的孩子!'她抱著的那個孩子,大約兩歲多一點,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可是我在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住了。一般來說,西方人和越南人的混血兒,外型上像亞洲人的多,可是這個孩子,卻有七分像西方人,不但有著淺黃色的頭髮,而且有著和傑西一樣灰碧色的眼珠,而且看來,活脫是傑西的影子! “這時,我心緒更亂,忙道:'秀珍,你在辦公室等我,我盡快來見你!'同時我又吩咐了管理人員,好好照顧她。

“雖然,對待難民,應該一視同仁,我知道我的做法是偏私。可是,她卻是秀珍,是我最好的朋友傑西的妻子!這時,我已經有了一個想法,傑西就算是逃兵,但是他美國公民的身分是無可置疑的,秀珍是他的妻子,輕而易舉可以取得美國籍,可以脫離難民生涯,到美國去定居。我思緒真是亂,當時,我竟沒有立即問傑西怎樣了,或許,在我心中,一直認為傑西早已經死了的緣故。” 萊恩上校講到這裡,停了下來,現出了一種十分為難的神情來。 原振俠壓低了聲音,道:“上校,你遇到一個大難題了。你要證明秀珍是傑西的妻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因為傑西陣亡,是早已報告在案的!” 萊恩點了點頭:“是的,國防部有傑西陣亡的記錄,也早已通知了他的父母,我當時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只要傑西還活著,又出現了,那就容易解決了。我能以當時長官的身分,改寫報告,說傑西只是失踪,誤當陣亡,那就沒有問題了!”

主人“嗯”地一聲:“關鍵在於傑西那時還是不是活著?在甚麽地方?” 萊恩上校道:“是,那天我的巡視工作自然草草結束。回到了辦公室,秀珍的神情,仍然極其激動,那孩子,正在大口喝著牛奶。我一進去,就問:'傑西現在在甚麽地方?'秀珍一面抹著淚,一面道:'我不知道!'我聽得她這樣回答,發起急來:'甚麽你不知道?你一定要告訴我!'秀珍啜泣著:'我真是不知道,有人說,他……他在柬埔寨的叢林中,和一批柬埔寨人一起,在對抗越南軍隊。'” 在這裡,要加插一段題外話,用極簡單的方式,介紹一下發生在柬埔寨這個國家中的事情。 柬埔寨在越南的鄰近,柬、越兩國,歷史上不知曾發生過多少次戰爭。在越戰時期,赤柬軍控制了柬埔寨,實施十分殘酷的統治,殺害了許多柬埔寨人。可是在北越軍南下之後,越南軍隊進入,在異族統治的情形下,赤柬軍又和被推翻了的西哈努克親王聯合起來,組成了抗越聯軍。

所謂抗越聯軍,其實力量十分薄弱,只是幾股零星的部隊,裝備不良。在叢林地區和越南軍隊周旋,打游擊。 阮秀珍這時所說,傑西可能在柬埔寨,和越南人作戰,指的就是這種部隊。 萊恩上校繼續道:“我一聽得秀珍這樣說,吃一了驚:'他怎麽會拋下你,去打游擊的?'這一句話,可能觸及了秀珍的傷心處,她又淚如泉湧。我只好一面安慰她,一面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朋友彩雲,現在是我的妻子,她在曼谷。'秀珍怔了一怔,喃喃地道:'彩雲……彩雲……我好像是第二輩子做人了,她……是你的妻子?'我道:'是啊,我來找你,給你爸爸趕出來,就是那次認識了彩雲的。' “當我向秀珍講,我如何認識彩雲的開始之際,只講了幾句,我就講不下去了。因為,我那時去找秀珍,是要向她報告傑西的死訊的。可是傑西卻……又出現,不但和秀珍私奔,而且,還有了孩子。可知這幾年,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這……叫我如何說下去? “我沒有再向下說,只是問:'我需要知道傑西的下落,找到他,你們可以一起回美國去!'秀珍嘆息了好久,才向我約略地說了她和傑西私奔之後的情形。 “原來他們在私奔之後,到了泰柬邊境的一個小地方,住了下來。在開始的一年之中,兩人過著和外界完全隔絕的生活,生活雖然原始和清苦,可是一對深切相愛的男女在一起,不知道可以有多麽快樂,那真是一段神仙一樣的日子。 “秀珍在敘述這段日子的生活之際,她帶著淚痕的臉上,所現出的那種甜蜜回憶的神情,真叫人一見難忘。一年之後,他們有了小傑西。 “由於他們所住的地方,可以說是窮鄉僻壤,他們過的生活,是最簡單的生活,可是也其樂融融,對外界的事,幾乎一點接觸也沒有。但是生活在今天的世界上,畢竟是沒有世外桃源這回事的。好景不常,在一次赤柬軍的進攻之中,他們居住的地方,遭到騷擾。本來,問題也不大,可是當一小隊赤柬軍,發現在這樣的地方,居然有一個美國人的時候,驚訝不已,就把他們一家人全都扣了起來。 “就在他們被扣留的當天晚上,傑西知道自己命運不妙。他估計,只要能逃脫看守,向泰國方向逃出幾里,就可以沒有危險了,所以他就決定逃亡。當晚,月黑風高,他們並沒有經過甚麽困難,就逃脫了那一小隊赤柬軍的看守,開始逃亡。 “可是,黑夜之中,在叢林地區逃亡,他們輪流抱著孩子,在輪到秀珍抱孩子的時候,她一不小心,失足滾下了一個斜坡,她聽到傑西在斜坡上大聲叫她,可是她卻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無法應聲。 “等到她完全清醒過來時,掙扎著再上斜坡去,傑西已經不在了。秀珍當時的愁急,真是可想而知,她發狂一樣奔回原來居住的地方去,那一小隊赤柬軍已經離開,居住在當地的一個老人告訴她,傑西被追上來的軍隊抓了回來,五花大綁,用繩子牽著帶走了。秀珍一聽,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可是自此之後,她和傑西就失散了,再也未能找到傑西。” 萊恩在講述秀珍的遭遇時,語聲越來越低沉。他講得雖然簡單,可是在戰亂時期,一對熱戀著的男女的悲慘遭遇,卻自他的敘述之中,十分生動地表達了出來,聽得人人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大石一樣。 “傑西被赤柬軍擄走,秀珍心中的傷痛焦急,真是難以形容,快樂的日子結束了!” 萊恩停了片刻,續道:“從那天起,秀珍就帶著孩子,在柬埔寨境內流浪。在那段時間內,她所身受的苦楚,隨便講上一兩件,都會聽得人流淚。她為了要有傑西的消息,甚麽都肯做……她根本不當自己存在,一切都只是為了要再見傑西一面……而赤柬軍又是著名的殘暴,所以她的遭遇……唉……她的遭遇,我真是不忍心說。我只能說,她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愛杰西,為了想再和傑西在一起,不論她做過甚麽,傑西若是能和她再見,一定會感激得痛哭!” 萊恩上校並沒有詳細講述那一段時間內,阮秀珍為了尋找丈夫而發生的遭遇。原振俠也早已決定,如果萊恩要詳細敘述的話,他一定要打斷他的話頭。 一個美麗的少婦,在這樣的環境中,會遭到甚麽樣的屈辱,會有甚麽樣慘痛的遭遇,實在是隨便想想,也可以想得出來的。那可以說,是超過人類所能忍受的痛苦的極限了,也唯有仗著內心對丈夫的深切愛意,她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支撐下來。萊恩上校的話,實在是很簡潔有力的,她根本不當自己存在,一切只為了要再見到傑西! 大廳中維持著沉默,想起了可憐的阮秀珍的遭遇,人人心中都十分同情。蘇耀西首先打破沉默:“若是阮女士有需要任何幫助,我一定盡全力!” 蘇耀西財力雄厚,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他這樣應允,對阮秀珍的前途而言,自然大有助益,所以立時有人鼓起掌來。 在這時候,宋維又插了一句:“她需要的,不是金錢上的幫助!” 萊恩陡然問:“你認識秀珍?” 可是宋維對這個問題,卻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他的這種神態,又使得人人心中疑惑:這個宋維,在整件事中,究竟是扮演著甚麽角色呢?何以他像是甚麽都知道一樣?他一定和整個事件有著關聯,可是到目前為止,在已知的事實中,卻又彷彿沒有他的存在,這個人真可以說是怪異莫名! 萊恩又把這個問題問了一遍,宋維仍然一聲不出,而且用雙手掩住了臉。 萊恩沒有再問下去,他繼續道:“秀珍的努力,可以說沒有白費,她探聽到,傑西在被俘之後,並沒有被赤柬軍殺害,他豐富的軍事才能救了他。當赤柬軍發現了他有這方面的才能之後,對他還十分客氣。可是雖然有了消息,卻並沒有用處,赤柬軍本來就是烏合之眾,連正式的編制也沒有,形同大股的流寇,秀珍全然無法知道傑西究竟在哪裡。 “過了不久,局勢劇變,越南軍隊開了進來,大批難民湧向泰柬邊境地區。秀珍隨著難民群,還在不斷打聽傑西的消息。後來,在柬埔寨境內,實在待不下去了,就進入了難民營。 “當她看見我的時候,由於傑西給她看過我的照片,所以她認得出我來。當她叫了我的名字,我有了反應時,她簡直是遇到了救星一樣! “在辦公室中,她向我約略說了經過,我就和泰國官員商量,泰國官員也十分合作……我看多半是由於我的身分,允許我把她帶到曼谷去。當天晚上,我和秀珍以及小傑西……一起搭車到曼谷去,搭的是我專員的車子。在車中,我可以問她更多的問題。 “我問的問題,全是有關傑西的。 “因為傑西……是我親手埋葬的。他在被埋葬之後,如何又失踪,可以繼續活下去,這一點,我是非要弄清楚不可的! “自然,我沒有把傑西陣亡的這件事說出來,我問得十分有技巧。我問:'秀珍,你好好想一想,你在私奔之前,見到了傑西,他有甚麽異樣?'秀珍連想也沒有想,顯然,那時的情景,在她的腦海中,不知道已回憶過幾千百遍了。她道:'和上次他來度假不同……他一見我,就把我緊緊擁在懷裡,我也緊擁著他。我愛他愛得那麽深,我們兩人緊擁著,我在發抖,他也在發抖……' “我在這時,問了一句:'你……有感到他的心跳?'秀珍並沒有懷疑我為甚麽要這樣問,立時回答:'當然有,他心跳得厲害,他告訴我,他是逃出來的,他很害怕,怕得不得了,但一切為了我,只要見到我,他就快樂了。他要我和他一起逃走,我立即就答應,告訴他,天涯海角,我跟定了他。我們真希望就一直這樣相擁著,不要分開……足足過了兩小時……以後的事,彩雲一定已經向你說過了。' “我點頭:'是,彩雲說你們一起上了一艘船,後來她還收到過你們寄來的明信片。告訴我,他……傑西……和普通人沒有甚麽兩樣?我的意思是說,他完全沒有甚麽異樣之處?'我這樣問,是想知道一個明明是死了被埋葬的人,怎麽可能又活過來的。 “秀珍想了一想,奇怪我為甚麽會這樣問,我只要她回答,秀珍才道:'我不覺得他有甚麽異樣,只是……他十分怕雷電。每當雷雨或是行雷閃電的時候,他會怕得發抖,一定要緊緊抱著我。我笑他,他說從小就是這樣的,對行雷閃電,十分敏感。'各位,我認識了傑西很多年,他沒有對雷電的恐懼,這一點我絕對可以肯定! “他不怕雷電,在越南,雷雨是很普通的事,要是怕打雷的話,我早就知道。可是秀珍卻說他怕打雷,那,我當時就想,是不是和他在一個大雷雨之夜……發生了變化……有關呢? “各位請原諒我,儘管傑西在失踪之後,證明他還活著,可是他是我親手葬下去的,我始終認為,這其中有不可解釋的謎團在! “到曼谷的路程相當遠,行車要好幾小時,在那段時間內,我不斷和秀珍談著話。我發現那一段可怕的生活經歷,對她有極嚴重的影響,形成她在心理上一種悲慘的麻木。有很多慘事,聽到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發冷顫,可是她在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冷漠得像不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樣,最多在口角,泛起一種令人感到淒然欲絕的笑容…… “各位請不要笑我,秀珍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女人,當一個這樣美麗的女人,口角帶著這種笑容時,會使看到的人心碎。尤其作為一個男人,就自然而然會想到,我要幫助她,我要保護她,我要令她快樂,我要使她盡量忘卻那一段悲慘的日子! “唉!當時我也這樣想,而且真心誠意地這樣想,我心中一點別的意思也沒有,只是想幫助她。所以,當她的口角屢屢出現這種笑容之際,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輕輕碰著她的口角,好使她的笑容看來不那麽淒楚。 “秀珍幾乎沒有甚麽反應,只是用她那種焦慮、惶急的眼神望著我。我一直在問傑西的事,看起來,傑西除了怕雷電之外,別無異樣,而且,孩子也很正常。 “對了,我很少提及孩子,孩子很正常,我只能這樣說。很小,不懂事,在整個行車途程中,他大半時間睡著,只有一次醒了,吵著要吃奶…… “當孩子吵著要吃奶的時候,秀珍現出了一點不好意思的神色來,道:'孩子可憐得很,沒有食物,我只好一直他奶。'她的話聽來雖然平淡,但是我自然聽得出,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在內。我忙安慰她:'不要緊,到了曼谷,要甚麽有甚麽!'她坐在我的身邊,猶豫了一下,就解開衫鈕……天,我連忙轉過頭去,可是已經有了那極短暫時間的一瞥,看到了她豐滿挺秀得叫人難以相信,像是像牙雕成一樣的胸脯! “當我轉過臉去時,我只覺得全身都僵硬,心跳得幾乎連司機都聽到了。我從來也沒有這樣緊張過,我耳際甚至發生轟鳴聲——” 萊恩上校講到這裡,陡然停了下來。 宋維在這時候,用極低的聲音,嘰咕了一句話。他說得十分低,連在他身邊的原振俠都沒有聽清楚。 萊恩上校的聲調相當動人,措詞也恰到好處。所以他的敘述很能引人入勝,把當時的情景形容得十分細膩。 原振俠沉聲道:“上校,對好朋友的妻子,你也會這樣子?” 一個年紀較大的會員,發出了責備:“上校,我不能不說,你的心靈不是很乾淨!” 萊恩苦澀地笑了一下:“何不乾脆說卑鄙?” 那年老的會員道:“我正有此意。” 萊恩有點激動:“你錯了,先生,我絕不承認自己卑鄙,甚至不承認自己的心靈上有甚麽不乾淨之處。任何男人,看到瞭如此美妙動人的女性胸脯,都會和我一樣,有同樣的反應,這是人的本能、天性!我又沒有盯著她再看,當然更不會動手去觸摸一下那看起來已是如此誘人的肌膚。先生,要克制自己做到這一點,不是容易的事!” 宋維在這時,又嘰咕了一句。這一次,原振俠聽到他在說甚麽了,他在說:“是的,是的!” 一聽得他這樣說,原振俠就不禁怔了一怔。即使是沒有甚麽推理能力的人,也能從這句話中,可以推斷出,宋維一定是認識阮秀珍的! 萊恩正在敘述,他自己是如何被秀珍的美麗所吸引,萊恩的這種反應,甚至是接近不道德的,因為秀珍是他好朋友的妻子,可是宋維卻由心底表示同意。如果他不是認識秀珍,至少見過秀珍,否則何以會這樣? 原振俠立時想到,萊恩在“奇事會”出現,難然只是偶然,但是這次偶然的事情,卻已和他敘述的事,發生了某種聯繫,事情一定還會擴大發展下去! 原振俠感到蘇氏兄弟正向他望來,當他們視線接觸之際,原振俠知道,他們這時心中所想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樣——那個阮秀珍,究竟美麗到了甚麽程度?那實在很引人遐思。當時,她在經過了一段如此悲慘的日子後,才從難民營中出來,單是解開了衣衫哺乳,已足以令得萊恩上校如此失魂落魄!而且,萊恩的妻子彩雲,照他自己所說,也是一個標準的東方美人。 在同一時間內,想起這個問題的人,縱使不是全體,也是大多數。所以一時之間,大廳之中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還是萊恩先打破沉默。他先嘆了一聲,用模糊不清的語調,自言自語似地道:“越南女性肌膚的柔膩,在西方男人的眼中,本來已是奇蹟。可是在那一剎那間,我看到了奇蹟中的奇蹟!” 他還是在讚揚阮秀珍的美麗,但是接下來,他又恢復了敘事:“等到到了曼谷我的住所,僕人開了門,我帶著秀珍進去,彩雲從樓上下來,還未曾走完樓梯,她就看到了秀珍。她驚訝得尖叫起來,真的像是一團彩雲一樣,自樓梯上飛揚而下,和秀珍緊緊地相擁。彩雲在和我結婚之後,日子甜蜜而幸福,那令得她變得略為豐滿,和秀珍的苗條相比,更加顯著。彩雲和秀珍一起流著淚,彩雲的淚,是為了舊友重逢的高興而流的,秀珍的淚是為甚麽而流?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彩雲拉著秀珍,又叫又跳,一面不斷地問我:'怎麽一回事?怎麽一回事?'我只答了一句:'在巡視難民營的時候,秀珍認出了我。'我是不必多說甚麽的,彩雲和秀珍既然是好朋友,秀珍自然會把自己一切經歷說給彩雲聽。 “在這時候,我真想暗中告訴秀珍一下,有關她那段悲痛的日子中的一些事,特別是她為了要得到傑西的消息,怎樣去供赤柬軍蹂躪糟蹋的事,最好作一個保留,別講給彩雲聽。 “當時我為甚麽會有這種念頭呢?因為我想到,彩雲的生活一直很幸福,一個生活在幸福中的女人,即使是秀珍的好朋友,對於秀珍這種悲慘的遭遇,也是不容易理解的。非但不能理解,而且可能起反感! “可是我卻找不到機會,對秀珍講那幾句話。彩雲表現得極熱情,一刻也不離開秀珍,她把她拉進浴室,吩咐僕人照顧小孩,又向我作了一個鬼臉:'今晚我和秀珍睡,你自己設法吧!'當晚,我一個人,在一家小酒吧中,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帶著醉意回家,在那一晚上,我不只是喝酒,也在好好地想。傑西的生死謎團,我無法解得開,這可以暫且放過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有兩件事要做,一是肯定秀珍和孩子的身分,二是盡一切可能,尋找傑西。 “當我走進花園時,我看到了秀珍。她站在一大簇鮮花中間,穿著一件看來並不是很稱身的長睡衣,赤著腳,凝視著花朵在發怔。一看到她,我也怔住了,各位一定知道,我是為甚麽而怔呆的。我先是呆立著,然後,身不由主地向她走了過去,一直來到了她的身邊,怔怔地望著她。她的一頭長發,鬆鬆地挽了一個髻,看起來很蒼白,但已經和在難民營時完全不同。她是那麽的清麗,我首先想到的是,一個女人,在經歷過如此可怕的長時期折磨和摧殘之後,怎麽可以在體態和容顏上,還保持這樣絕俗的清麗? “她向我望來,現出美妙動人的微笑:'彩雲還在睡,我先下來走走。'我有點手足無措,我自覺一身都是小酒吧中染來的菸酒味,根本不配和她站得太近。本來,這種感覺是毋須說出來的,可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了甚麽,我結結巴巴地,把我的感覺說了出來。 “她聽了之後,淒然道:'你在說甚麽?我是世上最髒的女人,你……可知道我是帶了多少種病進難民營的?難民營的駐營醫生說,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女人……可以同時有那麽多種可怕的疾病的。我一直在想……要是傑西知道了我的經歷,他是不是肯原諒我?'我當時不可遏抑地吼叫了起來:'傑西要是對你稍有異言,那麽他就是畜生,不是人!' “秀珍激動地流著淚,靠在我的肩頭上抽搐,我一動也不敢動地站著,直到她自己抬起頭來。我問:'你把一切都對彩雲說了?'她默默地點著頭,我心中暗嘆了一聲,希望自己擔心的事不會出現,我緩慢地倒退著進了屋子。 “進了臥室,彩雲還在酣睡,昨天晚上她和秀珍一定談了整晚。我洗了澡,在她身邊躺了下來,一直到中午,我們才一起醒來。彩雲坐了起來,望著我,道:'秀珍有一段極可怕的經歷,你知道不知道?'我含糊地應著,彩雲皺著眉:'你得幫她找最好的醫生,她那……些病……未必全治癒了……還有……你得找人來……把我們的屋子,進行徹底的消毒……我事先並不知道……'她又繼續講了一些,我根本沒有聽下去,只是那一剎那間,我覺得彩雲忽然變成了陌生人了! “自然,一切全照彩雲的意思辦。醫生證明難民營的營醫很負責之後,我看彩雲才鬆了一口氣。秀珍和孩子住在我們家的客房,很快地,我就看出彩雲和秀珍間,有了無形的隔膜,再好的朋友,由於身處環境的不同,友情也會漸漸生疏的。這個道理我很懂,也不能太責怪彩雲。 “我在那一段時間中,盡量避免和秀珍相見,因為在不到半個月中,由於營養的正常,秀珍更是容光煥發,全身沒有一處不散發出極度成熟女性的魅力。這種魅力,簡直是無法抵擋的。有一次,連彩雲也由衷地道:'秀珍真是美麗極了,我帶她去參加一些敘會,她風采奪目,吸引了每一個人的眼光。這樣的一個美女,要不是她是傑西的妻子,我真無法把她留在家裡!' “對彩雲的話,我不作任何反應。而另一方面,我的工作本來就很忙,再加上為了確定秀珍和孩子的身分,我還要各方面奔走。 “奔走的結果很令人沮喪。傑西的陣亡是早有記錄的,如果沒有孩子,事情還好辦一點,可以說秀珍和傑西的婚姻,是陣亡之前的事。可是孩子只有兩歲多,傑西陣亡已超過四年,這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事! “我又向有關方面解釋,傑西的陣亡,只不過是一個誤會。為了這件事,我上了六次華盛頓,直接和國防部高層接觸。好不容易,我的解釋被接納了,國防部肯註銷傑西的記錄,只要我做到一件事——把傑西帶來。 “國防部的這個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要證明杰西沒有死,自然要令活著的傑西現身才是。可是,傑西如今在甚麽地方呢?我照實說,傑西可能在柬國境內,對抗越南軍隊,他不是以美國軍人身分在這樣做,只是以私人的身分在活動。 “國防部一聽有這樣的情形,倒大感興趣。尤其是情報部門,我的一些老上級和同事一再向我詢問詳情,我實在無可奉告。一直到最近,有關人員介紹了在巴黎、北京和平壤之間輪流居住的,柬埔寨以前的國家元首,現在的該國抗越聯盟首領,西哈努克親王和我見面,我才有了進一步的消息。 “西哈努克親王是一個相當平易近人的人,雖然在他當政時期,給人以花花公子的感覺,實際上,他是一個藝術家性格的人,有著太多的幻想。在殘酷的鬥爭中,自然打不過赤柬軍,由於越軍的侵入,赤柬軍才和他勉強又結了聯盟的。” 萊恩上校講到這裡,又停了下來。 聽他講述的人,都自然而然籲了一口氣。上校的敘述真可以算是多姿多采的了,從死的失踪,到兩段異國之戀。在他的敘述之中,人人都可以聽出,他對秀珍的迷戀已極深,不管他如何能克制自己,看來如果發展下去,自我克制的堤防必然會崩潰。 這種戀情,本身已經是驚心動魄的。而忽然之間,他又講起和一個流亡在外的“國家元首”見面的經過來,真正是變幻莫測!不知道他下一步,又會講些甚麽? 萊恩喝了幾口水,才又道:“西哈努克名義上是抗越聯軍的領導人,而且,正有安排,要使他進入赤柬軍的一個游擊基地,去鼓勵士氣。所以有關方面才安排我和他見面,希望能在他口中,得知一些有關傑西的消息。那次見面的,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他以前政治上的死對頭,赤柬軍的頭目在。 “那兩個赤柬軍的頭目,十分陰險,一提及是不是有外國人在軍中,立時矢口否認。西哈努克卻說,據他知道,的確有外國人在,至少有兩個是西方人,還有……甚至有一小隊,是非洲一個國家精選的有經驗的軍官。西哈努克提到這個北非洲國家時,並沒有說出這個國家的國名,只說主動和他會晤,提議幫助他的軍隊的,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女將軍。” 萊恩上校講到這裡時,輪到原振俠失態了!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來。 黃絹!北非洲一個國家的女將軍,那除了黃絹之外,不會有別人! 宋維是最早向原振俠投以奇訝眼光的人,萊恩被原振俠的驚呼打斷了話頭,呆了一呆,才道:“我真沒有想到,我在這裡敘述一件奇事,不但把我自己心中的戀情透露了出來,而且還引起了兩位先生的反響。我只好說,世界實在太小了!” 原振俠分辯了一下:“我……和你的故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萊恩“哦”地一聲,不置可否。 原振俠想進一步解釋,但不知道如何說才好,只好點著了一支煙,深深地吸著。 萊恩停了半刻,道:“這個國家的目的,據親王說,是想把他們的勢力擴展到亞洲來,他們是從事一種並無把握的投資——投入一定數量的軍火和人員,要是聯合抗越行動成功了,他們自然可以得利。這是國際政治上的把戲,我隨便提一提就算了。 “當我聽到,在聯合抗越部隊中,真有可能有西方人時,我興奮莫名。又回到了泰國,我對彩雲說,我要去找傑西。 “當時,秀珍也在,秀珍用感激莫名的神情望著我。唉,任何男人,在她這種目光之下,是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的。而彩雲聽了之後,卻大力反對。彩雲的反對是有道理的,越南軍隊在柬埔寨實行殘酷的軍事統治,用精良的裝備和超過十倍的兵力,在掃蕩抗越聯合部隊。到柬埔寨去找傑西,是極其危險的事,彩雲當然不希望我去冒這種險。 “在彩雲激烈的反對之中,秀珍默然無言。當時,鬧得很不開心,彩雲賭氣獨自先睡了,我在花園中坐著。到凌晨,秀珍忽然走了過來,站在我的身邊,幽幽地嘆著氣,道:'只要能找到傑西,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萊恩先生,你的眼光,女性的敏感,可以知道你心中在想甚麽,如果你真是要,我可以給你!' “我真的震動了,我一點不怪秀珍,只怪我自己,竟然在自己的眼光之中,流露出了自己對秀珍的慾望!我雙手抱住了頭,道:'走開!走開!你遲一步走,我就……無法克制自己了!'秀珍默默無語,走了開去。我望著她誘人之極的背影,真想撲上去,把她按在草地上!我身子發抖,在她身後啞著聲音道:'你放心,不論甚麽人反對,我一定要去!' “秀珍轉過頭來,用極感激的神情望著我,我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不論彩云如何反對,我還是決定了要去找傑西。一則,傑西是我的好朋友,二則,我……也可以藉此離開秀珍,第叁,把傑西找回來,秀珍是他的妻子,我就可以克制自己對秀珍的愛戀。雖然明知危險,可是我還是要去!” 萊恩急速地喘息著,閉上眼睛,身子靠向沙發的背。他的敘述,又告一段落了。 主人在隔了一會之後,道:“雖然危險,可是你還是度過去了。傑西——” 萊恩搖頭:“不,我還沒有去。我想在出發之前,聽聽有見識的人的意見,幾經艱難,才見到了衛先生,衛先生又把我介紹給各位!” 主人十分感興趣:“衛先生的意見怎樣?” 萊恩苦笑了一下:“他說,死人是不會復活的,傑西當時,一定誤被當作死亡。整件事,如果作簡單的解釋,就一無神之處,他說我的故事,反而在感情上很動人!” 主人“嗯”地一聲:“確然在感情上極動人,原來你還沒有去……當然,你認定傑西是死而復生的,這可以說是一件奇事。但是我們除了接納你入會之外,我看沒有甚麽人可以給你幫助。” 原振俠先向宋維望了一眼,宋維一點反應也沒有,原振俠嘆了一聲:“上校,你提起過的那位女將軍,和我很熟。如果她有部下在柬埔寨,是不是我和她先聯絡一下?你到那裡去,也可以有點照顧。” 萊恩還未置可否,一個會員道:“等一等,上校的故事之中,照說,死了之後,經過埋葬,首又失踪的人應該是四個。除了傑西之外,還有叁個……這叁個人,是不是也復活了?如果他們也復活了,他們的下落又如何?” 這個會員的問題,立時引起了一陣附和的聲音來,顯然大家心中都有同樣的疑問。 萊恩上校搖著頭:“我不知道,其馀那叁個人,我不知道他們的情形,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和傑西一樣復活了。因為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我看……只怕沒有人可以知道他們的下落了!” 萊恩上校的話才一住口,在原振俠身邊的宋維,又發出了一下古怪的聲音來。 由於當時,大家都留心想听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整個廳堂之中十分靜。宋維發出的那一下古怪的聲響,聽來也十分刺耳。 萊恩看來已到了無可忍受的極限,他陡然站了起來,指著宋維,以極嚴厲和極不客氣語氣道:“我可以肯定,你在我敘述的事情中,擔任了一個相當地位的角色。這種偷摸掩遮的行為是十分卑劣的,你知道些甚麽,不妨坦然講出來!” 宋維本來是雙手抱住了頭的,在萊恩的指責下,他先是緩緩地放下手,然後,又慢慢抬起頭來。當他抬起頭來之際,他是面對著萊恩的,可是他的目光卻又十分散亂,並不是望向萊恩。 他所發出的聲音也十分低微,聽來像是在喃喃自語:“是的,偷偷摸摸和掩掩遮遮的行徑是最卑劣的,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 他講到這裡,才陡然提高了聲音,目光也直直盯注在萊恩的身上:“上校先生,那麽,是不是可以問一問你,你那樣急迫,想找到傑西的真正目的是甚麽?” 各人聽得宋維這樣責問萊恩,都不禁怔了一怔,覺得他這樣問是多馀的。 傑西是萊恩的好朋友,又有著死後“復活”的奇事在他的身上發生,萊恩無論是為了幫助傑西、秀珍和傑西的孩子,或是為了要追究傑西死後復活的謎團,他都應該把傑西找出來。宋維這一問,豈不是十分多馀? 可是,出乎各人意料之外的是,在宋維看來陰森和銳利的目光注視之下,這樣一個極其普通的問題,卻令得萊恩陡然震動了一下。 接著,他竟不敢和宋維的目光相接觸,偏過了頭去,發出的聲音也極不自然:“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要把他找出來!” 宋維的聲音變得十分尖利:“別掩飾,上校先生,還有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甚麽,說!” 萊恩又陡然震動了一下,剎那之間,他顯然是由於心情的激動,而變得不可控制。他發出了一下吼叫聲,陡然向宋維衝了過去! 他這種動作,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沖向宋維的目的是甚麽。所以有兩個人企圖拉住他,可是他卻將那兩個會員用力推了開去,仍然疾沖向前。 宋維自然也知道萊恩來意不善,所以一下子站了起來。宋維的身形十分矮小,人又瘦,和高大挺拔的萊恩相比較,差了老大一截。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宋維雖然在口舌詞鋒上,佔了很大的便宜,但是真要憑氣力打架,萊恩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他提起來,摔在地上!所以,坐在宋維旁邊的原振俠,也立時站了起來,一橫身,恰好在萊恩衝到宋維身前的時候,阻在兩個人的中間。原振俠是學過空手道和柔道的,在西洋拳擊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詣,他一橫身阻在兩人之間,立時伸手,想阻住萊恩。 可是萊恩向前衝過來的勢子實在太猛烈了,原振俠用力一推,非但未能把萊恩推開去,他自己反倒被萊恩撞得向後跌出了一步。而宋維就在他的身後,他一退,撞在宋維的身上。那一撞,令得宋維又撞到了他身後的椅子,連人帶椅一起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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