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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迷失樂園 倪匡 9133 2018-03-14
玫瑰吸了一口氣:“你明白了?如果我父母這時,正處在一個想離開而不能離開的環境之中,那處境就比以前更糟!我……或許是在醜惡的環境中太久了,對於越是動聽的言詞和計畫,越是不信任——”原振俠表示同意:“好的事物,不必鼓吹。” 玫瑰道:“所以,我才要查出他們真正的下落來,要知道,究竟他門的處境怎樣,如果他們很好,根本不需要幫助,自然最好,如果需要,那我就要盡一切力量,幫助他們,也幫助其他的人!” 原振俠向佈置豪華的廳堂看了一下:“你的力量,包括了——”玫瑰向他一指:“包括了你,自然也包括了本來屬於組織的一筆海外活動經費。對特工組織來說不算甚麼,但對個人來說,卻極其龐大,這筆經費,從組織的電腦中消失。到了我銀行戶頭之中——”原振俠睜大了眼,心想,這是人類生活依靠電腦的後遺症——只要有能力控制電腦的活動,就可以做任何事!

原振俠點頭:“好,我們就一起來追查這件事——”他說到這裡,故意頓了頓,斟了兩杯酒,一杯給玫瑰:“先喝酒。免得太吃驚,在你的身上發生巨大變化時,也有同樣的變化發生在我的身上。” 玫瑰睜大了眼睛,一副驚疑莫名的神情,但是她還是喝下了酒。 於是。原振俠就開始講幽靈星座,講黑紗,講黑暗天使,講年輕人和奧麗卡公主,雖然他講得十分簡略,但是那一切經過,是一個長長的故事,而且又曲折又驚險,聽得玫瑰目定口呆。 等到原振俠的敘述告一段落,恰好夕陽西下,漫天的晚霞,自落地窗口映射了進來,映得原振俠和玫瑰兩人。身上都像是抹上了一層金光。 原振俠最後問:“看看,我有甚麼不同?” 玫瑰自然而然伸出手來,在陳振俠的臉上輕輕撫摸著。

“你還是你……不過你已經成了幽靈星座創造的奇蹟了——”原振俠忙道:“你也一樣是一個奇蹟,你身體轉換的過程——”玫瑰低下頭,想了一會。 “幾乎沒有過程,就像這樣,閉上眼睛——”她說到這裡,真的閉上了眼睛:“然後,又張開來,一切都完成了——”她又張開了眼來:“我看到了我原來的身體,在我的對面,只是一個身體,一個沒有生命的身體,而我的生命,進入了新的身體之中。”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急促:“在勒曼醫院中進行?” 玫瑰點頭:“和你們的情形差不多,由愛神通過控制電腦運作系統來進行。” 原振俠激動起來:“我和你都經過生命中那麼奇妙的歷程,我們——我們——”他徒然捉住了玫瑰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了懷中,玫瑰並沒有反抗,可是她卻有著極度的冷淡,那種神態,使得原振俠的熱情,一下子冷卻,他有點沮喪地用力揮了一下手,玫瑰望向他,嘆了一聲:“我以為你一定會了解我的心情的——”原振俠點頭:“我的確了解,像剛才那樣的情形……在你沒有正常的反應之前。不會再有——”玫瑰抗議:“我剛才的反應,就是正常的反應——你不能——也無權把我的過去和現在老聯在一起——”玫瑰說得十分堅決,而且她在那樣說的時候,那種認真的神態也可愛之極!

原振俠看得有點痴,一面連連點頭。一面伸手拈起她的手來,在她的指尖上輕吻了一下:“遵命——”玫瑰甜甜她笑了起來,她的笑容,更看得原振俠有點失魂落魄。 玫瑰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心理學家分析女性的心理,都說女性的獨占性極強——”原振俠攤了攤手:“女性的這種心理,是人類感情上一切煩惱的根源——”玫瑰秀眉略揚:“人類感情之中,如果沒有了煩惱,還有甚麼意思?” 原振俠不說話。慢慢思索,咀嚼著玫瑰的那句話,覺得回味無窮。過了好一會,他才嘆了聲:“說得也是!” 然後,又是一個短暫時間的沈默,在這段時間中,原振俠更明白了玫瑰這時的心意,所以,他也變得自然得多,也感到自己過去幾天來,以為玫瑰必然會像以前的海棠那樣,是十分可笑的想法。當短暫沈默過後,他們又互望了一眼。

互相都在對方的眼神之中,得到了新的諒解,而這種諒解,令他們心中都覺得十分自然。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像是下了決心,把幾天來的綺思全都拋開,可是眼前的玫瑰。 又是美麗得如此令人窒息,所以,他的行動看來如同一個少年人,玫瑰抿著嘴淺笑! 原振俠又有點不克自製,可是他沒有再說甚麼,只是道:“有地圖?” 玫瑰立時點頭,走開了幾步,取過了一軸地圖來,打開,那是紐西蘭南部的地圖,地圖相當大,所以必須鋪在地上,他們並肩站著,低頭看。 原振俠指著地圖:“船從這裡出發,向南駛。必須駛過福沃海峽,才能出海。” 玫瑰點頭:“是,我研究過了,福沃海峽的寬度是三十二公里,海域中有許多牡蠣養殖場,是極多船隻來往的海域,他們乘坐的船隻,並沒有在海峽中被人目擊,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原振俠道:“來往的船隻太多了,倒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玫瑰側著頭,又表示進一步的意見:“海峽的對岸,是史杜德島。” 地圖上看得很清楚——紐西蘭由三個大鳥組成:比島、南島、史杜德島。 史杜德島最小,也最不重要,在一千八百平方公里的面積上,居民不足一千人。全島都是火山、森林。 原振俠盯著地圖,心中一動,在這樣不為人注意的小島上,若是要建立一個“樂園”,倒是十分理想的地點——他一想到這一點,立時向玫瑰望去,玫瑰搖著頭:“那三個調查員也想到過了。他們租了一架直升機。在島上空盤旋了三週。也訪問了很多居住在島上的人,都說沒有發現。” 原振俠的聲音中充滿了自信:“我比較相信自己親自的調查——”玫瑰再無異議:“好,我立刻去安排直升機——”原振俠提醒:“小型的比較好,隨時可以降落、起飛,燃料必須充分。”

玫瑰走了開去,在一架電話前,拿起電話來,低聲講著話,原振俠仍然盯著地圖看。看起來。史杜德島的形狀有點像一個問號。原振俠的心中,也充滿了問號:這一批人,包括了李文醫生和他的新婚妻子,包括了玫瑰的父母在內,是不是就在這個島上? 一千八百平方公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很可能在尋幽探秘之後,發現一些人所未知的秘密! 原振俠也想到,所有的探索。必然和玫瑰一起進行時,心頭更有一股異樣的滋味。 他曾和海棠一起探索過可怕而神秘之極的“鬼界”的秘密,現在海棠已經徹底改變,這一次共同探索,是不是會和上次對鬼界的探索一樣? 原振俠總感到思想不能集中,而當玫瑰向他走來,他鼻端又沁入一股淡淡幽香的時候,他更是心神不定。玫瑰道:“都準備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出發。”

原振俠一抬頭,這才留意到天色早已黑下來了——他吸了一口氣:“能請你一起晚餐嗎?” 玫瑰垂下眼臉,十分愉快地點了點頭。 當玫瑰略經正式的裝扮,原振俠挽著她走進酒店的餐廳時,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原來在做的所有動作——在說話的住了口,在走動的站定了身於,視線全集中在他們的身上。倒也不單是有美麗的玫瑰,也有俊俏的原振俠。 英弗加吉全市人口不超過十萬人,一對耀目的東方男女在這裡,不到十小時,已經傳遍全城了。 晚餐十分豐富,當他們心滿意足準備離開時,酒店經理走過來:“習慣上,我們晚飯之後。有小小的聚會。閒談一番,本酒店送出美酒,請兩位賞光參加。” 原振俠和玫瑰欣然答應,又手挽著手進入了酒店的客廳中,已有十來個人在,看到他們,都像老朋友一樣親切地招呼。

小郭手下的那三個調查員也在,原振俠和他們一一握手。 其中一個調查員悄悄指住一個人:“這位先生才說了一件怪事,很值得注意。” 原振俠向被指的那個人看去。那人雖然衣著整齊,可是膚色黯黑。十分粗曠,身型壯大,留著一圈鬍子,看來十分有精神,他看來正在敘述著甚麼,被原振俠和玫瑰進來打斷了話頭。 原振俠和玫瑰向他道歉地笑了一笑,那人向他們走來,伸出粗大的手,和原振俠握著,向玫瑰彎身行禮,自我介紹:“我叫蒙特,經營一個相當規模的牡蠣養殖場。” 在海峽中有許多牡蠣養殖場,所以在這裡遇上一個牡蠣養殖者,自然也不足為奇。 原振俠道:“閣下好像正在講述一個故事?請繼續說下去——”原振俠一面說,一面吩咐侍者幾句,和玫瑰一起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那個牡蠣養殖人喝了一大口酒。

“剛才我說到哪裡了?” 有一個人提醒他:“你說到,最近你在收穫牡蠣時,在海中撈起了一件怪東西——”豪特用力一揮手:“對了!我必須把經過情形說得詳細一些,才比較容易明白。發現那東西的經過有點……怪異,不合常理——”他個子雖然大,看來很粗,可是聽他這時講話的情形,卻可以知道他是一個很細心的人,他在那樣說了之後,頓了一頓,望向眾人,用眼色徵詢著眾人的意見。 眾人自然沒有甚麼異議,只有一個年輕人說了一句:“請盡量簡單一些。” 豪特先生笑了一笑:“養殖牡蠣,要用很多木架子——”養殖牡蠣的程序,不算是很複雜。而且人工養殖牡蠣的歷史,可以上溯到幾百年前,所以早已探索出一套養殖的方法。 牡蠣在天然的環境中,附在岩石上生活,一隻牡蠣,從它一開始附在一個物體之上起,就不斷分泌出石灰質來加厚它的外殼,終其一生。不再移動分毫。它的兩片外殼、能開合的是其中一片,另一片固定在海水中的物體上,有時候,會有幾百隻牡蠣一起連結在一起,成為不可分割的一串。蔚為奇觀。

牡蠣是十分可口的食物,世界各地海域皆有生產,可以生吃,也可以經過烹調,在很多場合,生蠣(牡蠣)都是席上的佳餚,他們剛才的晚餐之中,就有至少三種以上牡蠣佳餚。 人工養殖,要先製成許多大的木架子,沉進海水中去,算準了距離——距離太近,海水流量少,牡蠣會死亡或生長不良,距離太遠,管理不便,造成成本的增加。 木架子大多數是長方形的,約有兩人高(三公尺),一公尺半寬。分成許多小格,便利牡蠣的幼蟲附生上去,一般來說,如果一切情形良好,兩年之後,牡蠣就成長到可以收穫的程度了。 豪特先生說的那件事,發生在一個月之前——這時間相當重要。一個月之前開始收穫,也就是說,木架子沉下去之後,兩年未曾動過,一直到一個月前,才由收穫的船隻。用簡單的起重機,將木架子吊起來,移向甲板,再用專門工具,將附生在木架上的成熟牡蠣,成塊地敲下來。 把牡蠣自木架於上敲下來這個工作,有一定的危險性,一來,由於牡蠣十分重,若是不小心,被落下來的土團般連在一起的牡蠣砸上一下,那一定會受傷。 二來。它的外殼,有的地方十分鋒銳,一不小心,就會被割得皮開肉綻。 所以,在進行這道程序的時候,大家都很小心。就算平日酗酒的人,也盡可能不喝酒。以免喝醉了誤事。身為養殖場主人的豪特先生,也經常親自在船上監工,船上設備相當齊全,收穫的產品,品質最好的,自然作為新鮮食品,以最快的速度轉運出去,品質稍次的,就在船上再加工,裝入瓶子或罐頭之中。總之,一開始收穫,就人人十分忙碌而緊張。 那一天下午。收穫船正如常在工作,起重機手忽然發出了怪叫聲,從起重機操縱艙中探頭出來,指著吊輪上的鋼索大叫。 豪特先生恰好在船上,和幾個工人一起向鋼索看去。他們的工作經驗都十分豐富,一看就看出了起重機手為甚麼要大叫的原因。 原來,起重機的鋼索,已有六分之一崩裂了,而且,由於起重輪子還在轉動,也就是說,鋼索還在拉著木架子向上升。所以。仍有小股的鋼索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正在一根根斷裂,轉眼之間,鋼索已斷了一半。 這種情形,只說明一點——吊在起重機下的物體太重了,重到鋼索不能負荷的程度! 出現這種情形,實在絕不尋常。一般來說,一個木架,連同成熟的,附生在木架上的大量牡蠣,重量約在三噸左右,不會相差太遠。 豪特清楚知道,起重機的功效,和其鋼索所能負載的重量,超過五噸。 若不是那個木架重量超過五噸,就不會出現這種情形!當然,也有可能是,鋼索使用日久,產生了金屬疲勞。那也有可能崩斷。 總之,一出現這樣的情形。作業非停止不可。這時,吊在鋼索下的木架,大約已有三分之一露出了海而。上面自然生滿了牡蠣,看來並沒有異樣之處。 豪特先生經驗豐富,他連忙奔向起重機手,要起重機手把已吊起的木架。再緩緩放進海水中。因為有海水的浮力在。還會出現這種情形,那說明絕無可能把整個木架吊出海面。起重機手在把木架子放回海面之後,鋼索已斷得只剩下五分之一了。 出現了這樣的意外,自然只好暫時停工,等到換上了新的鋼索——豪特有了準備,新鋼索比原來的粗了一倍,作業重新開始,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一夜之間,有一架子牡蠣特別沉重的消息早已傳了開去,當晚在海邊的酒吧中,人人都在討論為甚麼會有這種異常的情形出現,當然。人們在喝了酒之後。想像力不免豐富,也作了各種各樣的假設。 蒙特自己也和幾個朋友猜測了好久——增加重量,一定是有東西,而附在木架上的東西,除了牡蠣之外,很難有別的,所以。他的估計是,那一定是有大量牡蠣連結在一起的緣故。 那是很令人高興的事——一架子的產量,可能會增加兩、三倍! 第二天上午,又開始作業,很多小船駛近來圍觀,豪特先生指揮著,老大的鐵鉤,鉤上了木架子上的鐵環,鐵鉤是連結在鋼索上的,豪特揚起的手向下一沉,起重機就開始操作。 鋼索拉得極緊,起重機的架子由於負重太過,在軋軋作響,像是隨時會倒下來,這更令現場的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木架子漸漸露出海面來,露到了三分之一時,起重機的聲響更甚,等到露出了一半的時候,起重機手連連搖頭——木架子露出海面越多,海水的浮力就相對減少,起重機的負荷就加重。 照如今這樣的情形看來,起重機無法把整個木架子全吊起來;它的重量,超過了估計。 四周圍看熱鬧的人,也知道了情形,他們大聲吶喊作為鼓勵,蒙特先生猶豫了一下,向起重機手示意,繼續操作。 木架子一公分一公分地露出海面,看來,除了附滿了牡蠣之外,也沒有甚麼異樣。 而就在木架子約有三分之二露出海面時,變故又發生了!只聽得“嘩啦”一聲巨響,整個木架子斷裂了開來,未曾露出海面的三分之一,自然立即又沉進了海中。而已被吊起來的三分之二,由於重壘突然減輕,向上陡然揚了一揚,不少附在木架上的牡蠣四下飛濺,威力之大,被打中的人都受了傷,有兩個眉骨都被打碎,大船上混亂不說,看熱鬧的人,也是好一陣亂,一時之間,忙於救人,等到亂過了,才想起變故的原因,自然是由於沉進了海中的那一部分實在太重,令木架子斷裂之故。如果不是極沉重的物件,不會如此。 牡蠣的木架子。由於計算過附生物的重量,都用十分粗實的木材做成,就算在海水中浸泡多年,腐爛了一部分,還是十分結實的,居然會齊中斷裂,這在牡蠣養殖史上,前所未有。 所以,當晚。沿海的酒吧中,話題都集中在猜測那木架的下半部。究竟連結著甚麼東西,何以會如此沉重這一點上。 有的人甚至異想天開:“可能是傳說中的金牡蠣——它的殼,是純金!幾千個純金殼,就可能有幾十噸重!” 那自然是異想天開,可是那木架子的下半部分,重量至少超過十噸,那應該是沒有疑問的事! 究竟是甚麼東西那麼重? 豪特先生說故事的能力相當強,講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喝著酒。 客廳中起了一陣交談聲,自然。聽的人也都在猜,究竟是甚麼東西會那麼重。 蒙特喝著酒,向原振俠和玫瑰望來:“東方人對神秘的事物有獨特的見解,兩位有甚麼意見?” 原振俠也呷了一口酒:“可以有許多意見。” 豪特先生瞇著眼笑:“試舉其一——”原振俠也笑:“牡蠣的外殼有十分強的附著力,若是在生長的過程中,有一部分恰好黏附在海底的一塊大岩石上,那麼,這塊大岩石,就和木架子連結起來了——”他講到這裡,有人同意:“對,大岩石可以是任何重壘,十噸、二十噸,或者更重——”原振俠的話也引發了眾人的想像,又有人道:“甚至可以是一艘沉船——”大家七嘴八舌,說了許多樣可能在海中被牡蠣殼連結起來的東西,玫瑰在這時候發出了一下輕笑聲——即便是輕輕一笑,也有令全場都陡然靜下來的魔力,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玫瑰帶著笑容:“我們何必瞎猜:不管是甚麼東西,一定早已撈起來了,請蒙特先生告訴我們就是。” 她這樣一說,大家又全向豪特望了過去,蒙特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他並不說那東西已撈起來了,反倒現出相當猶豫的神情來。 這令眾人感到十分奇怪! 因為不論那是甚麼,事隔一個月。不可能只是猜測,一定早已撈起來了,不然。那就是有了意想不到的曲折! 有人性子急,叫著:“怎麼啦,難道還沒有打撈起來?” 豪特先生用力一揮手:“我早說過。這件事,要從頭到尾詳細說——”他的聲音洪亮,而且神態十分堅決,眾人自然也沒有異議。他又向侍者要了一杯酒,才道:“第二天,更大的起重船還沒有來到之前,我和另一個人先潛水下去,察看一下究竟。我和他都是合格的潛水者——在養鯊的海域中潛水格外危險,鋒銳的嘴殼邊緣,隨時都可以殺傷潛水人,所以我挑選了一個十分有經驗的人作同伴,他的名字是卓克。” 豪特和卓克兩人的配備十分好,包括了海底照明設備、相當厚的潛水衣、充足的壓縮空氣等等。 而且,他們也知道,不必潛得太深。這一帶的海水,最深不超過八十公尺,對於兩個有經驗的潛水人來說,那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們所要做的是,弄清楚那下半截木架子沉在海底所在的位置,把帶下去的繩索綁在架子上,再讓繩索由浮標帶著浮上海面,那麼,起重船一到,就可以把那下半截木架子吊上來了。 他們跳進了水中,開始的五公尺,海水顯得相當陰暗和混濁,因為在淺水中,全是養殖牡蠣的木架子,海水的流動受到阻隔之故。 向下潛水,海水就清澈明亮得多,他們知道,那下半截木架子,既然是由於沉重而向下跌去的,一定已經沉到了海底。所以,他們並沒有在水中耽擱,直接就潛到了海底,深度計上顯示的深度是五十六公尺。 海底是潔白的細沙,幾乎不必使用特別的照明設備,也可以看清海底的情形。 他們一起看到了那小半截木架子平躺在海底的沙上,看來一點也沒有異樣,等到接近了,才發現木架子舷底部,也就是原來木架子的最下端,結集著牡蠣,有著明顯地脫離了一大片的跡象——不必有經驗。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原本有東西連結在上面,可是這時。那東西已經不在了。 同時,他們也發現,在海底的細沙上,有著一道淺淺的痕跡。約有五十公分寬,一直伸展向前——一時之間,也看不清楚延伸的盡頭。 豪特和卓克兩人不禁大奇,他們互相打了一個手勢。 卓克表示要沿著那道痕跡,前去察看。 豪特想了一想,就表示同意。 因為,從海底的這種情形來看。原來連結在木架上那個沉重無比的東西,已經不知被甚麼人弄了下來,而且在海底拖走了! 這令豪特先生十分氣憤,他自小在海上討生活,對於海洋的一切。都極其熟悉,他知道這一帶的海流十分緩慢,所以海底的細沙,也幾乎靜止不動,海底那東西被拖走時,曾留下一條深痕,那麼,經過了幾小時,變成了淺痕,可知那一定是昨天晚上才發生的事。 令豪特生氣的是,他想到的是,一定是有甚麼人先他而連夜潛入了水中,把不知是甚麼,只知道極沉重的東西給弄走了! 那當然非追究不可。幸好還有一道淺痕在,若是再遲上一、兩小時,只怕連痕跡也沒有了! 所以,他當下同意卓克先循跡去察看,他自己則繞著那半截木架遊了一圈,再把繩子綁上,拉開浮標的充氣栓,讓浮標浮上去——這一切,大約花了他六、七分鐘的時間。估計卓克不會游得太遠,他足可以追上去——蒙特並沒有犯任何錯誤,他的每一個步驟、每一個決定都十分正常,任何人都會和他一樣那麼做。 蒙特先生講到這裡,至少有三個人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原振俠看到他們的神色,都十分驚恐,可想而知,一定有甚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豪特乘機大口喝酒,一個曾發出低呼聲的人,用充滿了驚悸的聲音道:“那個叫卓克的潛水人失踪了,我在報上看到過這新聞!在海底發生了甚麼怪事?一隻大海怪吞噬了他?” 那個人的話,又引得幾個人一起點頭,顯然他們也記起曾在報上看過那則新聞。才一個多月之前的事。只要記性不是太壞,都會記得。 原振俠也望向豪特,可是豪特的話卻又出人意表:“不錯。卓克失踪了,可是他不是在潛水行動中失踪的。” 各人又“啊”地一聲,表示驚訝,原振俠和玫瑰互望一眼,玫瑰低聲道:“真有意思,一波三折!” 豪特的酒量看來很好,他又喝乾了一杯酒。 然後,吸了一口氣:“我遲了六、七分鐘,向前游去,遊出了一百多公尺,海底沙上的痕跡已消失了!” 原振俠舉了舉手:“沙上痕跡消失,是由於沙粒的移動,還是重物突然上升?” 豪特點頭,像是在說原振俠這個問題,十分中肯:“我回頭看,身後也沒有了痕跡。所以可以肯定,是由於沙粒的移動而消失的。” 沙上的痕跡消失,就無法肯定重物被人拖向何方,豪特只好假定還是筆直向前,他又保持方向不變,再向前遊出了一百多公尺,可是不但甚麼都沒有發現,連卓克也沒有追上。 這就有點很不尋常,通常,潛水人不會在海底遊出那麼遠,就算有需要,也一定會和同伴保持聯絡,因為海底有著各種各樣不可測的危機,單獨行動,在安全上會大打折扣。 所以,豪特不再向前遊,折了回來,當他往回游了六十公尺左右時,就著到了卓克自他的右手邊迅速遊了過來,卓克不但游得快,而且,大量的氣泡不斷上升,這證明他的呼吸十分急促。 一個有經驗的潛水員,絕少在海中會激動得呼吸急促的,除非是有甚麼事令他吃驚了。 卓克似乎沒有發現豪特,而且,他又像是不辨方向,並不是在遊回去的方向上,豪特用力趕了過去,到了他的面前,卓克才停了下來。 豪特相他打了幾個手勢,一開始,卓克竟然沒有反應,豪特只覺得,在目鏡之後,卓克的雙眼睜得好大(那也有可能是在水中視物,特別放大的緣故),直到豪特推了他一下,卓克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作了一個要升上水面的手勢。 豪特看出卓克的情形有點不對勁,就扶著他,和他一起升上了水面。到了水面上,小艇把他們載回去,豪特浮上來的浮標,也早有人撈了上來,許多人七嘴八舌地問:“下面是甚麼?那麼重的東西是甚麼?” 豪特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罵出了一連串的粗話,才道:“甚麼東西,叫人偷走了——還有甚麼——”有的人還不相信,又去問卓克,卓克悶哼:“你們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事實上,就算當時有人想下去看。幾小時之後。也打消了主意。因為大型起重船來到,輕而易舉地把那下半截木架子吊了起來,放在甲板上面,有經驗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大家都看得出來。 的確,本來有甚麼東西附在木架上,但已經被弄走了!那東西極重——這一點人人皆知,而下水的豪特和卓克兩人,自然沒有能力將之弄走,事情就更神秘,大家不但猜那東西是甚麼,又紛紛議論東西是被誰弄走的,但議論了七、八天,不得要領,自然也沒有甚麼人再注意了。 一直在註意的人是豪特,那天他和卓克一起升上水面,卓克甚麼話也沒有說,上了船就找酒喝,一面喝酒,一面更換潛水衣。換好了衣服,豪特要找他說話時,他已登上一艘小艇上岸去了。 豪特覺得他的行動十分可疑——當時。他還沒有想到甚麼。只是覺得可疑,但是他又要處理大型起重船的工作,等到處理完畢,已是黃昏時分,他仍然惦記著卓克,就找到了卓克的家裡。 卓克的家是一幢小小的石屋,標准單身漢的住所,凌亂而充滿了各種氣味的混合,酒氣之濃,甚至嗆鼻,豪特把卓克從一堆墊子上拉起來三次,都無法令他坐直,卓克已醉得不堪了。 豪特嘆了一口氣,在冰箱裡找到了一罐冰啤酒。打開來喝著。 他打算喝完啤酒就離開,而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卓克叫了起來:“我沒看到,我甚麼也沒有看到——”豪特陡然愣了一愣,又看到卓克雙手在眼前亂揮亂舞,像是想將眼前的甚麼揮開去。 這種情形,慣於潛水的豪特一看就知道只有兩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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