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1·世界之眼

第52章 第四十八章妖境

風吹動著嵐的斗篷,即使在陽光中,有時他仍然很難被看見。印塔率領著一支百人的隊伍,愛格馬命令他們護送沐瑞一行人到邊界,以免他們在半途中遭遇獸魔人的襲擊。一百名戰士排成兩列縱隊,人和馬的身上都披著鋼甲,騎槍的槍頭飄揚著紅色的三角小旗。飄揚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印塔的灰梟旗。他們的雄壯威武絲毫不亞於女王衛兵,但吸引住蘭德視線的是前方出現在視野邊緣的高塔。畢竟,蘭德一整個早晨都在端詳這些夏納戰士。 每一座高塔都聳立在一座山丘上,和相鄰的高塔間大約有半里的距離。這樣的高塔向東西兩邊一直排列下去,每一座塔的塔頂是城垛狀的城牆,城牆外面掛著數隻大釜。螺旋形坡道從塔底一直延伸到塔中央一座沉重的大門前,整條坡道都有護牆。從塔中出擊的部隊在到達地面前都會受到護牆的保護,但想要攻擊這些塔的敵人就必須在漫長的坡道上承受來自塔頂的石塊箭雨和大釜中潑出的熱油。塔頂有一面巨大的鋼鏡,現在這些鏡子都被扣放著,以免反射到陽光。鋼鏡頂上是一隻可以燃起篝火的大鐵杯。這些高塔利用光線作為訊號,可以將敵人入侵的訊息傳遞至邊境國核心地帶的堡壘中。那裡的戰士就能迅速趕來增援,把獸魔人殺回去。至少到現在為止,他們每次都把獸魔人殺回去了。

距離他們最近的兩座塔頂上分別有幾個人在城垛中好奇地看著這一隊人馬。這些塔樓上駐守的軍隊在多數時候只是足以自衛,而現在,所有能抽調的人馬都被集中到了塔文隘口的方向。如果那裡的戰鬥失敗了,這些塔樓將不再有任何防禦的意義。 蘭德在經過兩座塔樓中間的時候打了個哆嗦,那種感覺幾乎就像是走過一面由冰冷空氣鑄成的牆壁。這裡就是邊界了。前面看起來和夏納並沒有差別,但在那些枯樹的後面,就是妖境。 還沒有走出那些塔樓的視野範圍,印塔已經舉起一隻戴著鋼手套的拳頭,示意隊伍停在一根岩石立柱前面。一根界柱,標誌出了夏納和曾經的馬吉爾邊界。 “請原諒,兩儀師沐瑞。請原諒,大將。請原諒,建造者。愛格馬爵士命令我不能繼續向前了。”他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快活,更好像是他對於自己的整個人生都不太滿意。

“這正是我們的計劃,愛格馬領主和我的。”沐瑞說。 印塔悶哼了一聲:“請原諒,兩儀師,”他為自己的失態而道歉,但態度顯得很不真誠。 “護送你到這裡來意味著我們也許無法在戰鬥結束前趕到隘口了,我被剝奪了在隘口戰鬥的機會,而我又被命令不得越過界柱一步,就好像我以前從沒有進入過妖境似的。我的領主也不告訴我為什麼。”在鋼柵護面後面,他的眼睛向兩儀師透露出探詢的眼神。他在看著三個伊蒙村男孩的時候,神情總是顯得很輕蔑,他已經知道他們會和嵐一起進入妖境了。 “他完全能取代我的位置。”麥特對蘭德嘀咕著。嵐嚴厲地看了他們一眼。麥特低垂下目光,臉也變紅了。 “我們每個人在因緣中有各自的位置,印塔。”沐瑞堅定地說,“從這裡開始,我們只能單獨前進了。”

印塔鞠躬的動作比他的盔甲更僵硬。 “如你所願,兩儀師,現在我必須離開你了,希望我的馬還能及時將我帶到塔文隘口。至少我……被允許在那裡對付獸魔人。” “你真的這麼渴望和獸魔人打仗?”奈妮薇問。 印塔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瞥了嵐一眼,彷彿護法應該向她解釋。 “這是我該做的事情,女士,”他緩緩地說,“這是我存身的道理。”他向嵐舉起戴鐵手套的手,張開手掌,“蘇拉維·尼怒·曼施馬·泰施特,大將。和平眷顧你的劍。”說完,他便掉轉馬頭,帶著他的旗手和百人隊向東方馳去。他們的速度已經是帶甲戰馬長途奔馳所能達到的極限。 “這是多麼奇怪的說法。”艾雯說,“為什麼他們總是說'和平'?”

“當你只有在夢中才能得到一樣東西的時候,”嵐催趕曼塔向前跑去,“那麼它對你而言就不只是一個祝福了。” 蘭德跟隨護法走過界柱。他回過頭,看見印塔率領的戰士消失在一片枯樹林後面。很快地,那根界柱也消失了,連高塔也逐漸隱沒在樹林後面。很快地,他們周圍再沒有了別人。他們在遮天蔽日的干枯樹林中一直向北奔馳。蘭德陷入了沉默,就連麥特也沒有再說話。 同樣在這個早晨,法達拉城門大開,愛格馬領主像士兵一樣披掛重甲,向東方仍然只有一線紅色的朝陽縱馬而去,緊跟在他身後的是高舉黑鷹旗和三狐狸旗的旗手。排成四列縱隊的戰士如同鋼鐵巨蛇,在雄壯的鼓聲中蜿蜒前行。隊尾還沒有離開法達拉城堡,愛格馬率領的隊頭已經消失在遠處的樹林裡。街道上沒有歡呼聲鼓舞他們前進,伴隨他們的只有鼓聲和旗幟揚起的獵獵風聲。所有戰士的眼睛都望著正在升起的朝陽。在東方,他們會和其他鋼鐵巨蛇會合——夏納國王艾沙和他的兒子率領的法莫蘭軍;守護東方軍,監視世界之脊的安科代軍;莫斯夏爾軍;法西恩軍;卡隆坎軍和所有來自夏納其他城堡的軍隊。無論規模大小,所有這些軍隊將合成一股鋼鐵的洪流,一直向北奔赴塔文隘口。

另一隊人馬也在同時出發了,他們從國王門離開,目的地是法莫蘭。這群人趕著大車和馬車,騎馬或者徒步,將他們的孩子放在家畜的背上。面容像晨光中的陰影一樣沉鬱,對家鄉的思戀拖慢了他們的腳步,而即將到來的災禍又在催促他們盡快離開。所以他們有時只是緩慢地前行,當察覺自己落後的時候,又會急忙向前奔跑,跑了一段,便又開始拖著腳步。幾個人在城外停下來,看著威武的軍隊走進樹林,他們的眼睛裡又閃爍起希望的光彩。他們都開始輕聲祈禱,為了戰士們,為了他們自己,然後他們又轉向南方,繼續他們的跋涉。 留在城中的只有很少的一些士兵和一些非常老的人。他們的妻子已經去世,他們的孩子也都長大成人,現在正向南方逃難。無論塔文隘口的戰局如何,法達拉絕不會未經抵抗就陷落。

最小的一支隊伍從馬吉爾門離開,這支隊伍舉著灰梟旗,但引領隊伍前往北方的是沐瑞。這是最重要的部隊,也是最勢單力孤的部隊。 他們通過界柱至少已經有一個小時了,但周圍的情況仍然沒有任何改變。護法一直在以馬匹能夠承受的極限速度前進,蘭德卻懷疑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達妖境。這裡的山丘比夏納的高了一些,但灰色的土地和枯黃的植被和夏納沒有區別。蘭德感覺暖和了一些,他將斗篷除下,放在馬鞍上。 “這是我今年遇到的最好的天氣。”艾雯說著,也脫下了斗篷。 奈妮薇搖搖頭,她聽著風,緊皺起雙眉:“這裡的感覺不對。” 蘭德點了一下頭。他也能感覺到,但他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感覺。這是他今年在戶外感覺到的第一陣暖意,但這是不對的,不僅僅是因為這麼靠北的地方不應該這樣暖和。一定是因為妖境,但這裡又看不出任何異樣的地方。

太陽升得更高了,雖然空中沒有云,但那樣一顆紅球不可能釋放出這樣的熱量。又過了一會兒,蘭德解開了外衣的釦子,汗水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 這麼做的不只是蘭德。麥特已經脫下了外衣,嵌紅寶石的黃金匕首被露了出來。他用圍巾擦了擦汗,眨眨眼,又將那塊圍巾系回到緊挨眼睛上方的額頭上。奈妮薇和艾雯用手搧著涼風,樣子都很憔悴。羅亞爾解開了高領的束腰外衣和襯衫,露出了胸前柔軟的胸毛,為此他向隊伍中的女性們連連道歉。 “請一定原諒我,商台聚落在高山之中,那裡很涼爽。”他的寬鼻翼翕動著,吸取著愈來愈暖的空氣。 “我不喜歡這種熱和潮濕。” 蘭德意識到,這裡的確很潮濕,那種感覺就像是兩河夏天時沼澤地的深處。那片泥沼地不停地冒著氣泡,就好像將一片羊毛毯子蓋在沸騰的熱水上。這裡沒有濕地,只有屈指可數的一點水塘和溪流,也完全無法和水林中的小河相比,但這裡的空氣和沼澤地裡的空氣很像。只有佩林仍然整齊地穿著外衣,呼吸也很順暢。佩林和護法都是這樣。

這裡的樹枝上出現了一點樹葉,就連不是常綠的樹上也有。蘭德向一根樹枝伸出手,卻在碰到那些葉片之前停下了,在這些紅葉上能看到病態的黃色,還有病斑一樣的黑色。 “我告訴過你,不要碰任何東西。”護法的聲音相當嚴厲,他披著變色斗篷,彷彿這裡的熱度對於他毫無影響,這讓他的臉就好像飄浮在半空中一樣。 “妖境中的花葉也會殺人,會讓人殘廢。這裡有一種被叫做小棒的東西,它們的樣子和名字完全一樣,它們經常會隱伏在樹葉最茂密的地方,等待著別的生物碰觸它們。它們會咬住碰到它們的生物。它們不會釋放毒素,但消化液會將被咬住的肌體消化掉,那時唯一能救你的辦法就是砍斷被咬的手臂或腿。小棒只有在你碰到它的時候才會咬你,但其他妖境中的東西就不會那樣老實了。”

蘭德急忙抽回手,雖然沒有碰到樹葉,但他還是在褲子上將手抹了抹。 “那麼我們已經進入妖境了?”佩林問。奇怪的是,他的語氣中沒有絲毫恐懼。 “只是在妖境邊緣,”嵐語音冰冷地說,曼塔仍然在快速向前行進。他回過頭來,“真正的妖境還在前面。妖境中有一些東西是依靠聲音捕獵的,有一些可能已經到瞭如此偏南的地方。有時候,它們會越過末日山脈,它們比小棒要危險很多。如果你們想活下來,就保持安靜,不要停留。”他繼續快步向前,沒有等待他們的響應。 一一地前進。妖境的腐蝕開始變得更加明顯,樹上的葉子愈來愈多,但都佈滿了黃色或黑色的污染,還有鉛紅色的條紋,好像是中毒的血液。每一片葉子和蔓草似乎都腫脹不堪,彷彿碰一下就會爆炸。花朵掛在樹枝和草莖上,只是對春天拙劣的模仿——蒼白、萎蔫、僵硬。蘭德看到它們的時候,覺得它們彷彿正在腐爛。一股股腐敗的甜香氣湧入他的鼻孔,厚重黏稠,讓他感到噁心。當他想用嘴呼吸的時候,他幾乎被噎住了。空氣黏附在他的舌頭上,就好像一塊腐臭的肉。馬蹄踏在地面上,發出一陣陣黏膩的擠壓聲。

麥特在馬背上俯下身子,將胃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蘭德尋覓著虛空,但平靜無助於阻擋酸烈的膽汁想要爬進喉嚨的感覺。雖然胃已經吐空,但麥特在走過一段路之後又伏低了身子,這次他什麼都沒有吐出來,但他隨後還是會不停地向地面嘔吐。艾雯看起來也是噁心欲嘔的樣子,只是她不停地咽著口水,壓制著噁心的感覺。奈妮薇面色慘白,緊咬著牙,雙眼緊盯著沐瑞的後背。鄉賢不會承認自己身體感覺不好,除非兩儀師先承認。不過蘭德覺得沐瑞也堅持不了很久了,她的眼神緊繃著,嘴唇白得像紙一樣。 在這樣濕熱的空氣裡,羅亞爾仍然用一塊手絹包住了鼻子和嘴。蘭德從巨森靈的眼睛裡看到了厭惡與憤慨。 “我曾經聽說過……”羅亞爾的聲音在手絹裡面更加顯得嗡嗡響。他停下來,清了清喉嚨,“呸!這股味道就像是……呸!我曾經聽說過,也在書上讀到過妖境,但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他打著手勢,表明他所指的是周圍所有這些氣味和病態的植物。 “即使是暗帝也不應該對樹這麼做!呸!” 護法當然還是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至少蘭德看不出來。讓蘭德驚訝的是,佩林也像護法一樣鎮定,或者,至少不像其他人那樣憂心忡忡。那名魁梧的年輕人盯著身旁病態的樹林,彷彿是在盯著敵人,或者是敵人的旗幟。他彷彿是不自覺地撫摸著腰間的斧頭,同時一直在低聲地喃喃自語。那種有些像是咆哮的聲音讓蘭德脖子上的寒毛也不禁豎了起來,即使在日光下,他的眼睛裡仍然像是在燃燒著金黃色的火焰。 當血紅色的太陽向地平線落下的時候,炎熱仍然沒有消退。在遙遠的北方,能看見聳立的山峰,比迷霧山脈還要高,黑色的高峰直插蒼穹。有時候一陣冰冷的風會從那些利齒一樣的峰頂上一直吹到他們面前。濕熱的空氣已經將冷風中的大部分寒氣抵消掉了,但那樣的風仍然能給他們帶來寒冬的感覺。蘭德覺得臉上的汗水似乎在一瞬間就變成了冰粒。當那樣的風消失時,冰粒又立刻融解了,在他的臉頰上畫下重重的痕跡,而返回來的熱量比剛才更讓人難以忍受。在寒風包裹他們的那一瞬間,惡臭也被捲走了,但蘭德寧可不要被這樣的風吹。這種冰冷只應該屬於墳墓,而被這種風裹挾而來的塵土只可能屬於一座剛剛打開的古老墳墓。 “我們在日落之前無法趕到那些山脈,”嵐說,“而夜晚行動即使對於單獨一名護法也是危險的。” “有一個距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沐瑞說,“那裡應該適合我們宿營。” 護法不帶錶情地看了沐瑞一眼,然後不情願地點點頭,“是的,我們必須覓地宿營,那麼就在那個地方好了。” “上次我找到世界之眼的時候,越過了高山隘口。”沐瑞說,“最好在陽光最亮,也就是正午時分越過末日山脈,那時暗帝在這個世界上的力量是最弱的。” “世界之眼並不總在同一個地方嗎?”艾雯問兩儀師。不過回答她的是羅亞爾: “巨森靈從未在同一個地方找到它兩次。綠巨人似乎喜歡前往需要他的地方,不過他總是在那些高山隘口後面。那裡已經和往日不同了,現在出沒在那裡的都是暗帝的造物。” “我們必須在被發現之前到達那些隘口,”嵐說,“明天,我們就會真正進入妖境。” 蘭德看著周圍的樹林。每一片葉子和每一朵花都是病態的,所有蔓草在生長時便已腐敗了,這一切都讓他不寒而栗。如果這不是妖境,還有哪裡會是? 嵐帶領眾人向西走去。不過他們行進的方向和落日之間還是有一定的角度。護法沒有放慢步伐,但他的身姿明顯流露出了不情願。 當他們走上一座山丘的時候,太陽已經變成了樹尖上一顆陰沉的紅球。護法勒住韁繩。在他們前方,有許多彼此連結的湖泊,水面在夕陽下閃動著暗沉的光,如同被幾根絲線串在一起的珠子,這些湖泊環繞著一片被藤蔓覆滿的丘陵。當最後一抹陽光掃過那片丘陵的頂端時,蘭德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那不是山丘,而是七塔的遺跡。蘭德不知道是否還有別人看到了那番景象,畢竟那一抹陽光很快就消逝了。這時護法已經下了馬,他的面孔像石頭一樣缺乏表情。 “我們不能到那些湖邊上去嗎?”奈妮薇一邊問,一邊用手絹輕拍著臉頰。 “水邊一定比這裡更涼快一些。” “光明啊,”麥特說,“我真想把腦袋埋入湖水里,永遠都不再出來。” 就在此時,距離他們最近的一片湖水氾起了一陣波瀾,暗色的湖水閃動起點點粼光,彷彿一個巨大的形體正在湖面下翻滾。波浪向兩側分開,一根有人體那麼粗的尾巴揚了起來,尾巴末端是一根黃蜂刺一樣的巨型利針。伸出水面的尾巴至少有三十尺長,上面長滿了狂亂舞動的觸鬚,像是巨大的蠕蟲,又好像是蜈蚣腿。那根尾巴緩緩地滑進水面,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片漣漪,說明它曾經出現過。 蘭德閉上嘴,和佩林交換了一個眼神。佩林的眼睛裡全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蘭德知道自己一定也是一樣。如此巨大的生物不可能生存在這樣大小的湖中,那些觸鬚也不可能是手臂,這是不可能的。 “多想一想,”麥特低聲說,“我覺得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我會在這座山丘周圍布下守護結界,”沐瑞說,她也已經下了馬,“一個強力結界會像蜂蜜吸引蒼蠅一樣吸引來我們不希望的注意,但如果任何暗帝的造物或者是侍奉暗影的生物靠近到我們一里內,我都會知道。” “我倒是想要個強力的結界,”麥特一隻腳踩著地面,一邊說道,“只要能讓……能讓那東西不碰到我們。” “哦,安靜,麥特。”艾雯不耐煩地說。奈妮薇也在同時問道:“然後讓它們在我們早上出發時等著我們?你是個傻瓜,麥特·考索恩。”麥特瞪了那兩個女人一眼,但他真的閉上了嘴。 蘭德接過貝拉的韁繩時,和佩林對視著笑了一下。如果麥特再抱怨一句她們不應該總是說他,那就幾乎和在家鄉時完全一樣了。但佩林臉上的微笑很快就不見了,在黃昏的微光中,他的眼睛的確是在閃爍著,彷彿裡面有金色的光在躍動。蘭德也抿緊了嘴,一切不可能再像家鄉那樣了。 蘭德、麥特和佩林幫助嵐卸下馬鞍,係好馬匹,其他人則開始準備宿營。羅亞爾一邊為護法的小爐子生火,一邊嘟囔著,但他粗大的手指非常靈巧。艾雯哼著歌,用水囊裡的水灌滿茶壺。蘭德已經不再奇怪為什麼護法要堅持帶上這麼多水囊了。 將大紅的鞍子和其他馬鞍排在一起之後,蘭德從鞍尾解下鞍囊和毯子。但一陣恐懼的感覺讓他停止了動作。巨森靈和女人們都不見了。小油爐和馱馬背上取下的柳條筐也消失了,山頂上除了夜晚的黑影之外,一無所有。 他用一隻麻木的手去按劍柄。這時他依稀聽到了麥特的咒罵聲。佩林已經拔出了斧頭,正來迴轉著頭,尋找危險所在。 “牧羊人。”嵐嘟囔了一聲。護法安閒地走過山頂,當他邁出第三步的時候,他也消失了。 蘭德、麥特和佩林都瞪大了眼睛彼此看著,然後他們全都向護法消失的地方跑去,跑到半途中,蘭德突然停下了。麥特撞在他的背上,讓他又向前邁了一步。艾雯正將茶壺在小爐子上放穩,她抬起頭看著他們。奈妮薇將第二盞點亮的油燈罩好。他們全都在。沐瑞和嵐都盤腿坐在地上,嵐用一隻手肘撐著身子。羅亞爾正從行李中拿出一本書。 蘭德小心地向身後望去。背後的山坡仍然和原先一樣,被陰影籠罩的樹林,正在沉入黑暗中的湖泊。蘭德不敢向後退,他害怕這一次也許他們真的會消失,而他再也找不到他們。佩林邁著緩慢的步子從蘭德身旁繞過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沐瑞注意到三個目瞪口呆的男孩。佩林顯得有些羞窘,他將斧頭悄悄插回到寬大的腰帶上,彷彿這麼做就不會有人看見他一樣。沐瑞的唇邊浮起一絲微笑。 “這很簡單,”她說道,“只是一個彎曲。這樣的話,任何望向這個地方的人視線都會繞過我們。今晚不能讓這裡的生物發現我們的光亮,夜晚的妖境不是一個可以放心逗留的地方。” “兩儀師沐瑞說我也能做到這樣,”艾雯的眼睛閃閃發亮,“她說我現在已經能控制足夠的至上力了。” “但要在接受訓練後才行,孩子,”沐瑞告誡她說,“對於未經訓練的人,即使是最簡單的至上力操作方法也是危險的,對於她本人和周圍的人都是危險的。”佩林哼了一聲,艾雯顯出不安的神情,這讓蘭德懷疑艾雯是不是已經私下試過她的能力了。 奈妮薇安置好油燈,兩盞燈和小油爐釋放出明亮的光線。奈妮薇謹慎地說:“艾雯,當你前往塔瓦隆的時候,或許我也會和你一起去。”奇怪的是,她帶著挑戰的神情看著沐瑞。 “在陌生人群中能有一張熟悉的面孔,這對艾雯有好處,她需要有兩儀師以外的人向她提供建議。” “這樣最好,鄉賢。”沐瑞簡單地答道。 艾雯笑著拍了拍手:“哦,這太好了。還有你,蘭德,你也會來,對不對?”正隔著火爐面對艾雯坐下的蘭德一下子停住了,然後他緩緩地坐了下去。艾雯的眼睛從沒有這樣大,這樣明亮過,蘭德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會迷失在那雙秀目裡。艾雯的臉頰上浮起兩朵紅雲,她輕輕笑了一聲:“佩林,麥特,你們兩個會來嗎?我們會在一起的。”麥特含混地哼了一聲。佩林只是聳聳肩。但艾雯將他們的反應都當作是默認了:“你看,蘭德,我們會在一起的。” 光明啊,任何男人都會沉沒在那雙眼睛裡,並且會非常高興這麼做。蘭德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嚨:“塔瓦隆也有羊嗎?我只會牧羊和種植煙草。” “我相信,”沐瑞說,“我能在塔瓦隆為你們找到事情做,為你們所有人。也許不是牧羊,但一定是你們會感興趣的事。” “好啊,”艾雯用大局已定的口氣說,“我就知道,當我成為兩儀師的時候,我會讓你當我的護法。你會喜歡當一名護法的,對不對?我的護法?”她的語氣很篤定,但蘭德看到了她眼中的詢問。艾雯想要一個答案,她需要答案。 “我很想當你的護法。”蘭德說。她不屬於你,你也不屬於她。為什麼明要告訴我這個? 黑暗沉重地壓迫著大地。所有人都累了,羅亞爾是第一個躺下準備睡覺的人,其他人也沒有再坐多久。沒有人用毯子,只是枕了個枕頭就睡了。沐瑞在燈油中加了些什麼,消除了山丘頂的腐臭氣味,但炎熱是無法消除的。月亮投下搖曳的、水一樣的光輝,但這裡仍然像正午時分一樣熱。 蘭德發現想要睡著是不可能的,即使兩儀師就在距離他不到一幅的地方,厚重的空氣壓得他閉不上眼。羅亞爾輕微的鼾聲完全壓倒了佩林的鼾聲,但它們仍然擋不住倦意俘虜其他人。護法仍然醒著,坐在距離蘭德不遠的地方,佩劍橫放在膝頭,雙眼望著黑夜。讓蘭德驚訝的是,奈妮薇也醒著。 鄉賢一直靜靜地看著嵐,然後她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當嵐輕聲道著謝,伸手接過茶杯的時候,奈妮薇並沒有立刻放手。 “我就知道你應該是一位國王。”她低聲說道,她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護法的臉,但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嵐也同樣專注地看著她。蘭德覺得,護法的臉真的變溫柔了。 “我不是國王,奈妮薇,只是個普通人,一個只有名字,卻連最小的一片田地也不擁有的人。” 奈妮薇的聲音變得堅定起來:“有些女人並不要求田地,也不要黃金,只要那個男人。” “而只能給予她這麼一點的男人對於她來說並不值得。你是個好女孩,像朝陽一樣美麗,像戰士一樣堅強。你是一頭雌獅,鄉賢。” “鄉賢很少會結婚。”奈妮薇停下來,深吸一口氣,“但如果我去塔瓦隆,也許我就不會是鄉賢了。” “兩儀師像鄉賢一樣極少結婚,很少有男人能和如此強大的妻子相處。不管她們是否願意,男人會被她們的光輝徹底遮蔽。” “有的男人就足夠強,我便認識這樣一個男人。”奈妮薇的眼睛清楚地表明她的心意。 “我只有一把劍,和一場我無法取勝的戰爭。而且我永遠無法停止戰鬥。”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不在乎這些。光明啊,你已經讓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你要如此羞辱我,讓我主動向你要求嗎?” “我永遠不會羞辱你。”溫柔的聲音充滿了關切,在蘭德的耳朵裡聽起來卻很奇怪,而奈妮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我會恨那個你選擇的男人,因為他不是我。但還是愛他吧,如果他能讓你微笑。沒有女人應該接受一件寡婦的黑袍作為聘禮,你是最不應該的。”嵐將一口未動的茶杯放在地上,站起身,“我必須去檢查一下馬匹。” 嵐離開以後,奈妮薇仍然跪在那裡。 不管有沒有睡著,蘭德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鄉賢不會喜歡被別人發現她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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