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1·世界之眼

第41章 第三十七章漫長的追逐

奈妮薇抓住三匹馬的韁繩,朝夜色中窺看著,實際上,她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兩儀師和護法在哪裡。枯乾的樹枝圍繞著她,在昏黑的月色中留下一道道細長扭曲的影子,樹和黑夜完全遮蔽了沐瑞和嵐,他們也從不曾讓奈妮薇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嵐只是低聲說了一句,“不要讓馬出聲”,就離開了她,把她像馬童一樣丟下了。奈妮薇瞥了一眼那些馬,惱恨地嘆了口氣。 曼塔完全融入了黑夜裡,就像它披著斗篷的主人一樣,因為嵐將它的韁繩親手交給奈妮薇,這匹經過戰鬥訓練的烈馬才會允許奈妮薇靠近。現在它很平靜,但奈妮薇依然清楚地記得它撅起嘴唇的樣子,那時奈妮薇還沒得到嵐的允許,就要伸手去牽它的籠頭。這匹黑馬無聲地捲起嘴唇,露出巨大的牙齒,嚇得奈妮薇當時動也不敢動一下。想到這裡,奈妮薇又警覺地瞥了一眼那匹戰馬,重新將視線轉移到兩個人離開的方向,同時用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拍著她自己的馬。當阿蒂卜將白色的鼻子探到她手下的時候,她不由得嚇了一跳。然後她也拍了拍阿蒂卜。

“不該虧待你,”奈妮薇悄聲對阿蒂卜耳語,“只因為你的主人是個冷面……”她的聲音在黑暗中又低了下去。他們在做什麼? 離開白橋之後,他們經過了一些村莊。意識到隱妖、獸魔人和兩儀師就在身邊,奈妮薇覺得那些普通的市集和村舍反倒變得很不真實。他們本來一直沿凱姆林大道前進,直到有一天,沐瑞突然從阿蒂卜的背上向前傾過身子,向東方眺望,彷彿她一直看到遠方的凱姆林,看到那裡有什麼在等著他們。 過了許久,兩儀師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坐回到鞍上。 “時光之輪依照它的意願轉動,”她喃喃地說道,“但我無法相信它的意願是終結一切希望。我必須先照顧我能確定的,這也是時光之輪的意願。”她將阿蒂卜轉向北方,離開大路走進森林,一個拿著沐瑞錢幣的男孩正在那個方向上。嵐跟隨在沐瑞身後。

奈妮薇最後看了一眼凱姆林大道,大道上沒有多少人,遠處能看見兩輛高輪大車和一輛空馬車,屈指可數的幾個人背著行李,或者推著手推車徒步前行。他們之中只有一些人願意承認自己是要去凱姆林看偽龍;但大多數人都會粗暴地否認這一點,特別是那些曾經過白橋的人。在白橋,奈妮薇開始相信沐瑞,某種程度的相信,雖然這樣並不能讓奈妮薇感覺更好一點。 當奈妮薇掉轉馬頭跟上去的時候,兩儀師和護法幾乎已經看不見了,她急忙催馬跑去。嵐頻頻回頭看她,招手要她跟上,但他也一直沒離開沐瑞身旁。兩儀師則只是緊盯著前方。 他們離開大路之後的第一個夜晚,那個男孩的痕跡也消失了。沐瑞,波瀾不驚的沐瑞,突然從煮茶的小火堆旁站起,瞪大了眼睛。 “他消失了。”她向黑夜中喃喃地說道。

“他是不是?……”奈妮薇無法將這個問題說出口。光明啊,我甚至還不知道他是誰! “他沒有死,”兩儀師緩緩地說,“但他已經失去了他的標記。”她坐下來,聲音平靜。她從火上拿下茶壺,朝里面扔進幾片茶葉,兩隻手沒有絲毫顫抖。 “到了早晨,我們繼續朝這個方向前進,當我足夠靠近的時候,不需要那枚硬幣,我也能找到他。” 篝火漸漸熄滅的時候,嵐用斗篷裹住身子,睡了過去,奈妮薇卻久久無法入睡。她看著兩儀師,沐瑞也閉上了眼睛,但仍坐在火旁。奈妮薇知道她沒有睡。 最後一點火光熄滅後又過了很久,沐瑞睜開眼睛看著奈妮薇。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奈妮薇也能感覺到兩儀師的微笑。 “他重新拿到了那枚硬幣,鄉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嘆息一聲,躺倒在毯子上,幾乎立刻就發出熟睡時的悠長鼻息聲。

奈妮薇也很累了,卻仍然合不上眼,無論怎樣克制,她的思緒仍然會不由自主地落在最壞的地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經過白橋之後,她已經無法再讓自己輕易相信這樣的話了。 突然間,奈妮薇的意識從回憶中躍回到現實的黑夜裡。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奈妮薇壓抑住喉嚨裡的喊聲,摸索著握住腰間的匕首柄。但她很快就察覺到那是嵐。 護法的兜帽掀在頭後,他的變色斗篷和夜色完全融為一體,讓他的臉好像懸掛在半空中一樣,那隻握住奈妮薇手臂的手也彷彿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奈妮薇顫抖著吸了一口氣,她等待著護法批評她多麼缺乏警覺,如此輕易就被人偷襲。但嵐只是在鞍囊裡翻了一下,說了一句,“我們需要你,”就跪下身,為馬匹們上了縛足。

將馬匹安置好之後,嵐站起身,握住奈妮薇的手,牽著她向前走去。他的黑頭髮像他的斗篷一樣,在黑夜中完全分辨不出來,而他在行動時發出的聲音比奈妮薇還小。雖然很不情願,但奈妮薇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被他牽著手,可能轉眼間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奈妮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甩開他的手,他的手是那麼堅定而有力。 他們走上一座小山丘,嵐跪下身,將奈妮薇拉到身邊。又過了一會兒,奈妮薇才看見沐瑞也在。穿深色斗篷的兩儀師一動也不動,很容易被當成是影子。嵐指引奈妮薇向山坡下一大片林間空地望去。 奈妮薇在月光中皺起眉頭,很快又露出明白的微笑。那些成排的淺色影子是帳篷——一片營地。 “白袍眾。”嵐悄聲說,“兩百人,也許更多,那裡有一處好水源,還有我們要找的那個男孩。”

“在那座營地裡?”奈妮薇感覺到嵐在點頭。 “在營地正中央,沐瑞知道他的確切位置。我在那裡看到了他正處於監押中。” “被監押?”奈妮薇問,“為什麼?” “不知道,聖光之子不該對一個鄉下男孩感興趣,除非他引起他們的懷疑。光明在上,白袍眾會對任何事情產生懷疑。但我還是對他感到擔憂。” 奈妮薇隨口問道,“你打算怎麼解救他?”嵐瞥了奈妮薇一眼,奈妮薇才意識到自己早已篤定嵐會再次潛進這座兩百人的營地中心,將那個男孩帶出來。畢竟,他是護法,那麼多傳奇故事中一定有一些是真的。 奈妮薇不知道嵐會不會笑她,不過嵐的聲音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刻板冷淡。 “我能帶他出來,但他的狀況並不適於潛行,如果我們被發現,就會有兩百名白袍眾緊追在我們身後。除非有別的事情絆住他們,你願意試試別的辦法嗎?”

“當然!什麼辦法?” 嵐向帳篷後面的黑影裡指了一下,但奈妮薇只能看見一片黑影。 “他們的馬。將縛足的繩子破壞,不是直接割斷,而是磨損到可以被馬匹輕易扯斷的程度。當沐瑞行動時,那些白袍眾就只能忙著去追他們的馬了。在營地的那一片有兩名守衛,但即使潛行能力只有你一半的人,也不會被他們看見。” 奈妮薇費力地吞了口口水。像兔子一樣躡足潛踪是一回事,但那裡有衛兵,他們還裝備著長矛和鋼劍……這麼說,他認為我是優秀的,是嗎? “好。” 嵐又點點頭,彷彿他早料到奈妮薇會這麼回答。 “還有一件事,那裡有狼。我看見了兩匹,也許還會有更多。”他停了一下,雖然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改變,但奈妮薇感覺到他的困惑。 “就好像狼想讓我看見它們一樣,我認為它們不會干擾你。狼通常會避開人群。”

“是嗎?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奈妮薇用甜甜的嗓音說。 “我只是在平凡的牧羊人之中長大的。”嵐哼了一聲,奈妮薇仍然在向黑暗中微笑著。 “開始行動吧!”嵐說道。 奈妮薇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她窺望著下方那座擠滿士兵的營地。兩百個帶長矛和劍的人,還有……沒有再讓自己多想,奈妮薇從鞘中抽出匕首,開始向坡下滑去。沐瑞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兩儀師使出的力量幾乎像嵐一樣大。 “小心,”沐瑞輕聲說,“割裂繩子以後,就盡快回來。你也是因緣的一部分,我不會讓你冒險,就像對其他人一樣。雖然整個世界正在經歷著巨大的風險。” 沐瑞鬆開手之後,奈妮薇偷偷地揉搓著手臂,她不能讓兩儀師知道自己感到手臂被捏痛了。但沐瑞沒再理會她,只是聚精會神地盯著營地。奈妮薇這時才驚訝地發覺護法已經消失了,她沒有聽到嵐離開的聲音。光明照瞎那個該死的男人吧!她飛快地繫起裙子,輕盈地跑進了夜幕裡。

跑過一段路之後,當一根樹枝在腳下發出斷裂的聲音時,奈妮薇減慢了速度。她很慶幸周圍沒有人看到她臉紅。她要做到悄然無聲,她不是在和護法比賽甚麼。真的不是嗎? 奈妮薇甩掉這個念頭,集中精神穿過黑暗中的樹林。地面只有很平緩的起伏,月牙的光亮足夠為任何從父親那裡學習過潛行的人照明了,但那些刺向天空的干枯樹枝一直在提醒奈妮薇,這不是孩童時的遊戲。嘶吼的風聽起來就像是獸魔人的號角。她在黑暗中孤身一人,她記得,那些通常會逃離人群的狼,在兩河的冬天裡曾經有過不同的行為。 當她最後聞到馬的氣味時,心中立刻湧過一股放鬆的感覺。她竭力屏住呼吸,趴在地上,從下風處朝氣味的來源爬了過去。 她差一點就撞上那兩名衛兵。他們邁著正步相向行進,白色的斗篷被風吹起,在月色中幾乎要發出光來。奈妮薇還看不清他們有沒有拿火把,但她立刻停止了一切動作,盡量讓自己成為地面的一部分。幾乎就在她前面不到十步的地方,兩名白袍眾衛兵整齊劃一地踱步,面對面地立定站好。而奈妮薇此時已經能看見那些馬的影子了,馬和馬俱的氣味一股股湧入她的鼻子。

“一切正常,”一名白袍眾高聲說道,“光明照耀我們,保護我們遠離暗影。” “一切正常,”另一名白袍眾答道,“光明照耀我們,保護我們遠離暗影。” 隨後他們就轉過身,分別朝來時的方向巡邏回去了。 奈妮薇等待著,默數著計算他們巡邏的周期。他們每一次碰面間隔的時間是一樣的,每次他們都會重複同樣的對答,一個字也不差。除此之外,他們甚至不會向兩旁多瞥一眼,奈妮薇懷疑自己即使站起來,他們也不會注意到她。 當他們的白斗篷第三次在夜幕中消失的時候。奈妮薇已經站起來,伏低身子向那些馬跑去,當她靠近馬匹的時候,她放慢了速度,以免驚動它們。 白袍眾的馬匹被密集地拴成幾排,它們都低垂著頭,彷彿沒有意識到周圍是多麼擁擠。偶爾會有一匹馬在睡夢中噴著鼻息,或者是踏一下蹄子。因為看不清楚,奈妮薇只能慢慢摸索到拴住絆索的樁子。但距離她最近的一匹馬突然抬起頭,睜開一雙大眼睛看著她。奈妮薇的身子立刻僵住了。那匹馬只是韁繩被隨意系在拇指粗的絆索上,只要它叫一聲……奈妮薇的心臟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彷彿會被守衛們聽見。 奈妮薇一邊和那匹馬對視著,一邊摸索著割開了絆索。那匹馬擺了擺頭。奈妮薇的呼吸也變冷了。如果它叫一聲。 奈妮薇摸到絆索只剩下了幾根細麻絲還沒有斷開,便緩慢地向後面一根絆索走去,一邊仍然盯著那匹馬。直到陰影將那匹馬徹底遮住,她才顫抖地籲了一口氣。如果一直這樣有馬看著她,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不過在隨後的三根絆索樁旁邊,馬匹都安靜地睡著。有一次奈妮薇割破了手指,她差點沒喊出聲,所幸沒有把它們驚醒。奈妮薇一邊吮著割傷,一邊警覺地回頭望向衛兵所在的地方。因為在上風,她聽不到衛兵們是否有什麼動靜,但他們很可能聽到了她的聲音。風會遮蔽他們的一切聲音,即使他們一直走到她背後,她也不一定會察覺。該是離開的時候了。五根絆索中,已經割裂了四根,白袍眾不會有工夫去追任何人的。 但奈妮薇沒有挪步。她能想像嵐看她的眼神。嵐沒道理責備她,也沒有理由要求她做得更多了。她是鄉賢,不是一名該死的隱形護法。奈妮薇咬緊牙,卻還是向最後一根絆索樁走去。拴在那根絆索樁旁邊的是貝拉。 奈妮薇絕不會認錯這匹胖胖的長毛母馬,她的心中充滿了興奮與欣喜——幸好自己沒有丟下最後這一根絆索。她的手和腳都在顫抖著,讓她甚至不敢去碰絆索。但她的思維像酒泉水一樣清澈。不管這座營地里關押著哪個男孩,艾雯一定也在這裡。而如果他們兩個同時騎馬脫逃,無論到時候馬匹怎樣驚散,也會有一些聖光之子追上他們,而那些聖光之子中會有人死亡。奈妮薇確信這一點,就如同她確信自己的聽風能力。這讓她的心中滲入了一股恐懼的寒意。她害怕自己這種確定的感覺,這與氣候、繩子或怪異的病症都沒有關係。為什麼沐瑞要讓我知道我能使用至上力?為什麼她不能放過我? 奇怪的是,雖然那種恐懼的感覺還在讓她顫抖,奈妮薇的雙手卻像她在自己的房間裡拿著草藥時一樣穩定。她割裂絆索,將匕首收回到鞘裡,解開貝拉。貝拉醒過來,擺擺頭,奈妮薇輕柔地撫摸它的鼻子,在它耳邊說著安慰的話。貝拉低聲噴著鼻息,滿意地平靜了下來。 這根絆索上的其他馬匹也醒了過來,看著她。奈妮薇想起曼塔的反應,猶豫地向第二匹馬伸過手去。但那匹馬並沒有抗拒這只陌生的手,實際上,它很喜歡得到像貝拉那樣的撫摸。奈妮薇緊握住貝拉的韁繩,又將另外那匹馬的韁繩繞在自己的手腕上,一邊緊張地監視著營地那邊的動靜。那些白色的帳篷距離她只有三十碼,在那裡移動的人影清晰可辨,如果他們注意到了這裡的異常,過來查看…… 奈妮薇只能希望沐瑞不會等到她回去才開始行動。無論那個兩儀師要做什麼,她最好現在就開始吧!光明啊,讓她開始吧,不要等到…… 突然間,閃電從奈妮薇頭頂的天空中劃過,趕走了黑暗。雷聲撞擊著她的耳膜,讓她差點跪倒在地上,三叉戟一樣的電光直直地插進馬匹面前的地面裡,將泥土和石塊炸上了半空。地面開裂,轟鳴淹沒了雷聲,馬匹全都開始瘋狂地嘶鳴,絆索眨眼間便全部斷開。還沒有等前一道閃電的殘影消失,第二道閃電又已經落下。 奈妮薇則完全顧不得高興。第一道閃電出現的時候,貝拉和另外那匹馬就分別朝相反的方向猛地竄出。奈妮薇覺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脫臼了。她被兩匹馬拉離了地面,而她發出的驚呼聲完全被雷聲和地面裂開的聲音淹沒了。閃電一次又一次落下,如同天空憤怒的咆哮,但兩匹馬總算退了回來,讓奈妮薇落回到地上。奈妮薇很想在地上躺一會兒,休息一下自己飽受折磨的雙肩。但現在沒時間做這種事,兩匹馬都在抗拒著她的牽縛,它們狂亂地轉動著眼珠,不停踢起的前腿很可能會將她踢倒,踩在蹄下。奈妮薇努力舉起手臂,用兩隻手抓住貝拉的鬃毛,將自己拖上它的後背。另一匹馬的韁繩仍然緊緊地纏在奈妮薇的手腕上,嵌進了她的肉裡。 一道長長的灰色影子突然從奈妮薇身邊掠過。鋒利的牙齒刺進了那些正在朝各個方向狂奔的馬匹身上,又是一道死亡的影子緊隨其後。奈妮薇驚訝地張大了嘴。她想要喊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狼!光明拯救我們!沐瑞做了什麼? 奈妮薇猛踢貝拉的肋側。其實她並不需要這樣,貝拉已經在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了,另一匹馬迫不及待地跟在後面。跑到什麼地方去都可以,只要能逃過那撕裂夜空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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