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1·世界之眼

第14章 第十章告別

馬厩的柱子上掛著一盞油燈,燈的百葉窗半合著,灑下一點昏暗的光線。馬厩里大部分地方都被籠罩在黑影之中。蘭德緊隨麥特和護法走進馬厩時,佩林從一堆乾草上跳起身,他的身上披著一襲厚重的斗篷。 嵐幾乎沒有停下腳步便問道,“你有沒有照我說的那樣警戒周圍的狀況,鐵匠?” “我一直在仔細看著,”佩林答道,“這裡除了我們之外就沒有別人了。為什麼會有人藏——” “小心才能長命,鐵匠。”護法飛快地看了一眼被陰影覆蓋的馬厩和乾草棚,然後搖搖頭。 “沒時間了。”他半是自言自語地說著,“她說了,一定要快。” 彷彿是要確切表達自己的意思,嵐以極快的速度走到拴在一起的五匹馬前面。借助昏暗的燈光,蘭德看見這些馬都已經備好馬鞍,其中兩匹是蘭德昨天見過的雄壯黑馬和清秀白馬,其他的雖然不如前兩匹,但肯定也是兩河最好的駿馬。嵐飛快卻又仔細地檢查了馬的肚帶和系鞍囊的皮帶、水囊,還有鞍囊後面的行李。

蘭德和朋友們彼此虛弱地笑了笑,他們正在竭力裝出渴望進行冒險的樣子。 麥特這時才注意到蘭德腰上的佩劍,便指著它說:“你成為護法了?”他笑了起來,瞥了嵐一眼,立刻又把笑聲咽了回去。不過護法顯然沒注意他們的交談。 “還是你變成了商隊保鏢?”麥特的臉上也帶著笑容,只是顯得有些勉強。他舉起長弓。 “一個正直人用的武器,就很夠用了。” 蘭德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劍,看見嵐,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護法甚至沒有朝他的方向看一眼,但他確定嵐知道身邊發生的一切,所以蘭德只是故作輕鬆地說:“它也許能有些用處。”彷彿佩一把劍對他而言只是很普通的事情。 佩林的樣子總像是在斗篷下面藏了什麼東西。蘭德瞥到鐵匠學徒的腰上圍了一條寬皮腰帶,一把斧柄被系在腰帶的皮環上。

“你帶了什麼?”蘭德問。 “這肯定是商隊保鏢了。”麥特煞有介事地說。 滿頭鬈髮的佩林皺起眉看了麥特一眼,彷彿是在說麥特的玩笑開得太多了。然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掀開斗篷,露出腰間的斧頭。那並不是普通的木工斧。一道寬闊的半月形斧刃,斧背是一根彎曲的長釘。對兩河人而言,它和蘭德的劍一樣古怪。但是看佩林伸手握住斧柄的樣子,他應該很熟悉這把斧頭。 “盧漢師傅在兩年前打造了它。原先訂造它的人是一名羊毛商的保鏢,但作品完工後,那個傢伙付不出事先商定的價錢,盧漢師傅也絕不講價。後來盧漢師傅就把它給了我,因為……”佩林清了清嗓子,然後用剛才看麥特的那種警告眼神看了蘭德一眼,“因為他看見我在練習使用這把斧頭。他說既然這把斧頭留在他那裡沒什麼用,不如就送給我。”

“練習。”麥特竊笑一聲,佩林立刻揚起了頭,麥特急忙安撫似的舉起雙手,“練習就練習吧,我們之中如果有人知道該怎樣使用真正的武器絕不是壞事。” “那張弓是一件真正的武器。”嵐忽然說道,他一隻手臂放在黑色坐騎的馬鞍上,神情嚴肅地看著三個年輕人。 “你們村里小孩玩的投石索也是。雖然你們只是使用它們獵捕兔子或趕走狼,但這不代表它們就不能當武器。任何東西都能成為武器,只要持有它的男人或女人有足夠的膽量和意志讓它成為武器。在路上阻擋我們的將不只是獸魔人,你們最好在離開兩河、離開伊蒙村之前明白這點,如果你們想要活著到達塔瓦隆的話。” 他的面孔和建議彷彿是一塊死冷的墓碑,讓三名伊蒙村的年輕人褪去微笑,咬住了舌頭。佩林困窘地重新用斗篷蓋住斧頭;麥特盯著雙腳,用腳尖撥弄著地上的干草。護法哼了一聲,繼續檢查馬俱。馬厩中的沉默持續著。

“這和故事裡的不太一樣。”最後麥特說道。 “我不知道,”佩林沉悶地說,“獸魔人、護法、兩儀師。你還能要求什麼?” “兩儀師。”麥特悄聲說道,那語氣彷彿他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你相信她嗎,蘭德?”佩林問,“我是說,獸魔人為什麼想捉我們?” 他們不約而同地朝護法望過去,嵐只是專心地緊著白母馬的肚帶。但三個年輕人都向門口退了兩步,聚攏在一起,說話的聲音也壓低許多。 蘭德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她說過,只有兩座農場被襲擊,她是對的。還有盧漢師傅的房子和鐵匠舖是村里首先被襲擊的地方,我問過村長。現在我能想到的答案是,我們是那些獸魔人的目標。”突然間,蘭德發現麥特和佩林都在盯著他。 “你問過村長了?”麥特難以置信地說,“她說過不能跟任何人提的。”

“我沒有告訴村長為什麼會那樣問,”蘭德反對道,“你們真的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你們要離開?” 佩林防禦般地聳聳肩:“兩儀師沐瑞說不能告訴別人的。” “我們留下字條了,”麥特說,“我們的家人到早晨就會看到那些字條。蘭德,我媽媽一直都認為塔瓦隆和煞妖谷差不了多少。”他輕笑了一聲,表明自己完全不同意母親的觀點,不過他的笑聲中並沒有多少信心。 “如果她相信我有去塔瓦隆的念頭,她一定會把我鎖在地窖裡。” “盧漢師傅像石頭一樣頑固,”佩林又說道,“盧漢大媽更糟。如果你看見她一邊在房子的廢墟里翻找著,一邊口中還說著希望獸魔人能回來,那時候就可以親手把它們……” “燒了我吧,蘭德。”麥特說,“我知道她是兩儀師,但獸魔人真的在這裡。她說過,不能告訴其他人。如果兩儀師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事,還有誰會知道?”

“我不知道,”蘭德揉搓著額頭。他感到一陣頭痛,那個夢怎麼也不肯離開他的意識:“我父親相信她。至少,父親同意我們必須離開。” 沐瑞突然出現在門口。 “你和你父親談過這次旅行?”她穿著一套深灰色上衣和騎馬用的裙褲,巨蛇戒現在是她身上惟一的金色。 蘭德看著兩儀師的手杖,儘管剛剛噴出過那麼熾烈的火焰,手杖的兩端卻絲毫沒有燒焦的痕跡。 “我不可能不讓他知道就離開。”沐瑞咬住嘴唇,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將目光轉向其他人。 “你們也都認為一封信還不夠嗎?”麥特和佩林急忙搶著向她保證,他們只是留下了紙條,就像她吩咐的那樣。沐瑞揮手示意他們安靜,又用銳利的目光看了蘭德一眼。 “做過的事情已經被編織進因緣了。嵐?”

“馬都準備好了。”護法說,“我們的食物足以支持我們到巴爾倫,也許還多一些。我們隨時都可以離開,我建議現在出發。” “不要丟下我。”艾雯一步躍進馬厩,她的雙臂間抱著一隻用圍巾裹住的包袱。蘭德幾乎一頭栽倒在地上。 嵐的佩劍已經從鞘中抽出了一半,看清楚來人是誰,他才把劍推了回去,他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佩林和麥特開始爭先恐後地向沐瑞解釋他們沒有告訴艾雯他們要離開的事情。兩儀師沒理會他們,只是注視著艾雯,一邊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著嘴唇。 艾雯披著一件深棕色的斗篷,戴著兜帽,但這並不能擋住她眼中挑釁般的目光。 “我已經把路上要用的一切都帶來了,也包括食物。我不要被丟下,也許我再沒有機會去看看兩河以外的世界了。”

“這不是前往西林的野餐旅行,艾雯。”麥特沒好氣地說。但艾雯只是皺緊眉頭瞪了他一眼,就讓他後退了一步。 “謝謝你,麥特,如果不是你的提醒,也許我還真不知道。但你以為只有你們三個想去外面看看嗎?我一直像你們一樣夢想著去外面冒險,我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你是怎麼發現我們要離開的?”蘭德問,“不管怎樣,你不能跟我們一起走。我們不是因為好玩才要離開兩河,獸魔人正在追殺我們。”艾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蘭德的臉立刻紅了,身上的肌肉也因氣憤而繃緊。 “首先,”艾雯耐心地向他解釋,“我看見麥特鬼鬼祟祟的,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後我看見佩林努力用斗篷遮住那把大得不正常的斧頭。我知道嵐買了一匹馬,我很奇怪為什麼他需要多餘的馬。他能夠買一匹馬,當然也能買更多的馬。再加上麥特和佩林那種公牛想裝作狐狸的樣子……嗯,我只能想出一個答案。蘭德,我不知道在看見你時是不是覺得驚訝,你對我說過那番關於白日夢的話。既然麥特和佩林都已經參與其中,我想我早就應該知道你也會來的。”

“我不得不走,艾雯,”蘭德說,“我們全都是被迫離開的,否則獸魔人就會回來。” “獸魔人!”艾雯難以置信地笑著,“蘭德,如果你們決定去看看這個世界,我沒有異議,但請不要再對我說那些無聊的想像了。” “這是真的,”佩林和麥特同時說道,“獸魔人……” “夠了。”沐瑞平靜地說道,但她的聲音像匕首般切斷了他們的爭論。 “還有沒有別人注意到這些?”她的聲音很輕,艾雯卻吞了口口水,並在回答前挺直了身子。 “經過昨晚的事情,大家所想的只是重建村莊,還有如果獸魔人再次來襲時該怎樣應付,他們已經不會再注意別的事情了,除非那些事被塞到他們面前。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所懷疑的事情,絕對沒有。” “很好,”過了一段時間,沐瑞說道,“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

一絲驚訝的表情掠過嵐的面孔。他的臉瞬間就恢復了冷峻,但他的言辭相當激烈。 “不,沐瑞!” “這已經是因緣的一部分了,嵐。” “這太荒謬了!”嵐仍然在反駁,“她沒理由跟隨我們,所有的理由都表明了不該帶上她。” “是有一個理由,”沐瑞平靜地說,“因緣的一部分,嵐。”護法石頭般的面孔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但,艾雯,”蘭德說,“獸魔人會追殺我們,我們在到達塔瓦隆之前都不會安全。” “不要想嚇退我,”艾雯說,“我已經決定了。” 蘭德知道這種語氣,上一次聽到艾雯這樣說話的時候,他們還都只是小孩子,那時艾雯開始認為一心想要爬上最高的樹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他清晰地記得艾雯那時的樣子。 “如果你認為被獸魔人追很有趣的話——”蘭德開口道。沐瑞打斷了他的話。 “我們沒時間討論這些了,我們要在破曉時分盡量遠離這裡。蘭德,如果她被留在這裡,她會在我們走出不到一里路時就把全村人都叫起來,而這樣肯定也會讓魔達奧有所警覺。” “我不會那樣做的。”艾雯表示反對。 “她可以騎走唱人的馬,”護法說,“我會給走唱人留下足夠的錢,讓他再買一匹。” “這不可能。”湯姆·梅里林充滿共鳴的聲音從放乾草的閣樓里傳了出來。嵐的劍這次完全出了鞘。當他注視著走唱人時,也完全沒有收劍入鞘的意思。 湯姆從閣樓上扔下行李,將放長笛和豎琴的匣子背在背後,鞍袋扛在肩頭。 “這個村子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而且我從來沒有在塔瓦隆演出過。雖然我經常孤身旅行,但發生過昨晚的事情之後,我完全不反對結伴同行。” 護法嚴厲地瞪了佩林一眼。佩林不安地動了一下身子,嘴裡嘟囔著,“我沒想到要去看看閣樓裡。” 當肢體修長的走唱人從閣樓的梯子上爬下來時,嵐以僵硬的口吻說道,“這也是因緣的一部分嗎,兩儀師沐瑞?” “一切都是因緣的一部分,老友,”沐瑞輕聲回答,“選擇不由我們,但我們可以見證。” 湯姆站到地板上,從梯子前面轉過身,撣去百衲斗篷上的干草。 “實際上,”他用比較正常的語調說,“你們可以認為是我堅持要和你們同行。我已經用了許多小時和許多杯啤酒來思考該如何結束我的日子,但獸魔人的燉鍋並不在我的考慮之列。”他覷了護法的劍一眼,“這裡不需要這東西,我不是一塊等著被切片的奶酪。” “梅里林師傅,”沐瑞說,“我們必須迅速行動,而且時時都會遭遇巨大的危險,獸魔人仍然在村外潛伏,我們要趁夜色趕路。你確定你想和我們同行?” 湯姆帶著有些質疑的微笑看著眾人。 “如果這對那女孩不算很危險,那麼對我也就不會很危險。而且,想在塔瓦隆表演的走唱人,怎麼可能不面對一點危險?” 沐瑞點點頭。嵐收起了佩劍。蘭德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湯姆改變了主意,或者是如果沐瑞沒有點頭,會發生什麼事。走唱人開始給自己的坐騎備鞍,彷彿蘭德的疑問並未出現在他的腦子裡。不過蘭德還是注意到,走唱人的視線不止一次掃過嵐的佩劍。 “那麼,”沐瑞說,“艾雯要騎哪匹馬?” “賣貨郎的馬和杜蘭馬一樣不合適,”護法不悅地回答,“它們很強壯,但也很笨重。” “貝拉。”蘭德說道。護法看了他一眼,讓他很希望自己沒開口。但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勸阻艾雯,那麼他能做的就只有幫助她。 “貝拉也許不像其他馬那麼快,但它很壯實,我有時也會騎它,它能跑很長的路。” 嵐看著貝拉所在的那個厩房,低聲嘟囔了幾句,最後他說道:“它也許比其他馬好一點,我想我們也沒有選擇了。” “那就這樣吧!”沐瑞說,“蘭德,為貝拉找一副馬鞍。快!我們已經耽擱太久了。” 蘭德急忙在後屋裡挑了一副鞍具,又將貝拉從厩房裡牽出來。這匹母馬睡眼惺忪地看著蘭德,當蘭德將馬鞍放在它背上時,它顯然有些吃驚。蘭德騎它時總是不用馬鞍的,它並不習慣背著馬鞍。蘭德一邊輕聲安撫著它,一邊係緊了肚帶。貝拉只是抖抖鬃毛,便接受了這套怪異的裝束。 隨後蘭德接過艾雯的包裹,將它系在馬鞍後面,艾雯則坐上馬背,整理好自己的裙子。艾雯穿的不是騎馬用的裙褲,所以她的裙擺被提到膝蓋以上,露出了長羊毛襪。艾雯的腳上穿著村中女孩常穿的軟皮鞋,它們甚至不適合前往望山的旅行,更不要說去塔瓦隆了。 “我仍然認為你不該跟我們走,”蘭德說,“我說的獸魔人不是假話。但我一定會照顧你的。” “也許是我要照顧你。”艾雯輕快地回答。看著蘭德生氣的樣子,艾雯微笑著,俯身用手指梳了一下蘭德的頭髮。 “我知道你會照顧我的,蘭德,我們要互相關心。但現在你最好先照顧好自己騎上馬背。” 蘭德這才發現其他人這時都已經上了馬,在等蘭德了。留給蘭德騎的馬名叫飛雲,是一匹高大的灰馬,有著黑色的鬃毛和尾巴。它原先是屬於瓊·賽恩的。蘭德爬上馬鞍,將另一隻腳也踏進馬鐙。飛雲一直在甩著頭,躲避著蘭德,再加上劍鞘一直在絆腿,讓蘭德上馬時格外困難。飛雲並不是碰巧留給蘭德的,如果他有機會先挑也不會要這匹馬。賽恩師傅經常會騎著這匹馬和商人們的馬比賽,蘭德從不記得它曾敗陣過,但飛雲也絕對不是一匹好騎的馬。嵐肯定是付了一大筆錢才讓磨坊主讓出這匹馬。蘭德剛剛在馬鞍上坐穩,飛雲的躍動更加厲害了,彷彿它迫不及待要奮蹄疾馳。蘭德緊緊抓住韁繩,竭力告訴自己不會有事。也許如果他能說服自己,他就能說服這匹馬。 一隻貓頭鷹在夜幕中發出嘯聲,伊蒙村的四名年輕人全都嚇了一跳。當他們意識到那是什麼聲音時,他們一邊緊張地笑著,一邊交換著羞愧的眼神。 “下一次,也許一隻田鼠就能把我們追到樹上去了。”艾雯帶著不穩定的笑意說。 嵐搖搖頭:“如果是狼嗥的話也許還好一些。” “狼!”佩林驚呼了一聲。護法冷峻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狼不喜歡獸魔人,鐵匠,獸魔人也不喜歡狼或狗。如果我聽到狼叫聲,我會確定外面沒有獸魔人在等著我們。”他一催馬走出馬厩,在月影中緩緩前行。 沐瑞絲毫沒有停頓就緊隨在嵐身後。艾雯竭力走在兩儀師旁邊,後面是麥特和佩林,蘭德和走唱人殿後。 旅店背後是一片黑暗和寂靜,馬厩院子裡只能看見斑駁的月光,輕微的蹄聲很快就被黑夜吞沒了。在黑暗中,護法的斗篷讓他如同一片影子。伊蒙村的年輕人很想靠在他身邊,但因為他要負責引路,所以只能讓他單獨走在前面。走出馬厩大門時,蘭德覺得就這樣走出村子卻又不被發覺一定是很困難的事。至少他們不能被村民們看見,但許多窗戶裡都閃動著昏暗的燈光,夜幕似乎把這些光團壓得很小,在燈光的掩映下不時能看到人影晃動。村民們都保持著警戒,沒有人想要再一次遭到夜襲了。 在旅店旁邊深黑色的影子裡,剛剛要離開馬厩院子的地方,嵐突然勒住馬,用力一揮手,示意眾人保持安靜。 馬車橋上傳來靴子踢踏的聲音,月光在那裡反射出不止一處金屬光澤,靴子聲過了橋,又經過礫石路面,朝旅店靠近。蘭德身邊沒有任何聲響。蘭德懷疑他的朋友們都已經害怕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就像他一樣。 腳步聲停在旅店前面,恰好是大廳窗戶透出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隨後,瓊·賽恩向前邁出一步,走進了光亮裡。他壯實的肩膀上扛著一柄長矛,一件綴著許多鋼片的舊馬甲緊繃在他胸前。蘭德逐漸看清他背後是十來個村中和周圍農場的男人,有些人戴著頭盔,穿著一兩片甲胄。看那些盔甲的鏽跡,它們一定已經在閣樓上被棄置若干個世代了。這些人手中有的拿著長矛,有的拿著伐木斧,有的拿著尖嘴鋤。 磨坊主朝一扇大堂窗戶中望呀望,然後轉過身去,“看來這裡沒問題。”其他人在他身後排成兩列縱隊,繼續在黑夜中進行巡邏,只是他們的步伐彷彿是聽著三種不同的鼓點走出來的,並不整齊。 “兩個達瓦獸魔人就足以把他們全做成早餐了。”等到靴子聲逐漸遠去後,嵐嘟囔著說:“不過他們畢竟還是有所行動了。”他回頭說了一聲:“走吧!” 緩慢而又安靜地,護法帶領他們走出馬厩院子,穿過柳樹林,直接跨過了酒泉。冰冷的酒泉水飛快地流動著,在馬腿周圍留下一個個漩渦。騎在馬背上的人鞋底也剛好碰到水面。 爬上另一側的堤岸後,馬隊在護法的指引下快速地蜿蜒前行,繞過所有村民的房屋。嵐一次又一次停下腳步,示意他們保持安靜,不過沒有任何村民察覺到他們。他們就這樣又躲過了幾支村民巡邏隊,緩緩向村子北緣前進。 蘭德在黑暗中盯著一幢幢尖頂房,竭力想把它們印在自己的記憶裡。我還真是一名優秀的冒險者,他心想。他甚至還沒走出村子,心中卻已經有了思鄉之情。不過他並沒有忘記警戒周遭的狀況。 他們終於走出村子邊界,來到鄉野之中,現在他們前進的方向與通往塔倫渡口的北方大道是平行的。蘭德相信,別處夜晚的天空肯定不像兩河的天空這樣美麗,接近純黑色的帳幕延伸到無限遙遠的地方,無數閃爍的星星如同散佈在一塊水晶中的光點,接近滿月的月亮彷彿伸手可及。如果他伸出手…… 一片黑影緩緩滑過銀色的月輪。蘭德下意識地一拉韁繩,讓飛雲停了下來。也許只是一隻蝙蝠,他有些無力地想,但他知道那不是。蝙蝠在日落後很常見,它們總是在暮色中追逐蒼蠅和小蟲。那隻伸展翅膀的生物也許有蝙蝠的皮翼,但那種緩慢的、充滿力道的扇動方式只有鳥類才做得出來。那是猛禽尋找獵物的姿勢。那種大幅度的盤旋弧線更讓蘭德確認了這點。而最可怕的是它的大小。如果一隻蝙蝠想在月亮中映出那樣的影子,它必須近在咫尺。蘭德竭力思考著它距離他們到底有多遠,它有多麼大。它的身子一定和一名成年人相當,而那雙翅膀……它再次飛過月亮表面,又突然向下盤旋,融入夜色之中。 蘭德的手臂突然被護法抓住。他才發覺嵐已經返回到他身邊。 “你在看什麼,孩子?我們不能耽擱。”其他人都等在嵐身後。 蘭德描述了他剛才看到的東西。他有一點期待嵐告訴他是獸魔人把他嚇糊塗了,那隻是一隻蝙蝠,或者是他眼花。 嵐帶著怒意說道:“人蝠。”那種語氣就如同舌頭嚐到了某種糟糕的東西。其他兩河的年輕人們都緊張地望著天空。走唱人微微呻吟了一聲。 “是的,”沐瑞說,“不可能是其他東西。如果魔達奧控制著一隻人蝠,它很快就會知道我們在哪裡,或者它已經知道了。我們在荒野中的移動速度必須更快。我們還有可能搶在魔達奧之前趕到塔倫渡口,它和它的獸魔人想要過河絕對不像我們那般容易。” “人蝠?”艾雯問,“那是什麼?” 湯姆·梅里林啞著嗓子回答了她。 “在傳說紀元的戰爭末期,被創造出來的比獸魔人和半人更可怕的怪物。” 沐瑞猛地轉過頭盯著湯姆,即使是黑暗的夜色也無法遮蔽她凌厲的目光。 還沒有人向走唱人繼續追問,嵐已經說道,“我們現在上北方大道,想要活下去,就跟著我,一定要聚在一起,不要脫隊。” 他轉過馬頭,其他人都一言不發地在他身後快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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