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1·世界之眼

第10章 第六章西林

在月光中,蘭德並不能看得很清楚,不過譚姆的傷口似乎只是肋側的一道小傷,傷口並不比他的手掌長。蘭德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他曾經見過父親受過比這個更嚴重的傷,而那時父親只是將傷口清洗一下,甚至沒有停止工作。他急忙在父親的身上尋找更嚴重的傷口,結果卻一無所獲。 不過,雖然傷口很小,傷勢卻讓人憂心。傷口周圍的皮膚發燙,而身體其他地方的溫度已經讓蘭德不由自主地咬緊牙關了。這種高燒足以殺死一個男人。蘭德用水囊中的涼水浸透了一塊布,將濕布敷在父親的額頭上。 隨後他又盡量輕柔地洗滌包紮了父親的傷口,但父親低沉的囈語中仍然夾雜了幾聲微弱的呻吟。他們周圍都是光禿禿的樹枝,彷彿一隻只在風中顫動的鬼爪。如果獸魔人找不到他們,返回農場時又發現那裡的變化,很可能會循著他留下的痕跡跟過來——蘭德一直在如此告誡自己。實際上,農場上那種無意義又雜亂無章的毀壞,說明獸魔人智力應該不高。但因此而相信它們會輕易放棄殺死他和父親,這念頭肯定是愚蠢的。現在他不能心存任何僥倖。

獸魔人,光明啊,獸魔人!走唱人故事裡的怪物今晚打碎了他的家門。還有隱妖。光明照耀我,隱妖! 蘭德忽然意識到自己正抓著繃帶,僵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你簡直就是一隻看見老鷹影子就嚇傻了的兔子,他輕蔑地想。然後他氣惱地甩甩頭,將繃帶在譚姆的胸口處緊緊繫在一起。 知道並肩負起自己的責任並沒有讓蘭德停止害怕。獸魔人回來的時候肯定會搜索農場周圍的樹林,尋找逃跑者留下的足跡。被蘭德殺死的那個獸魔人屍體會讓它們知道,那兩個人類並沒有逃遠。而且蘭德更不知道那名隱妖會怎麼做,有什麼樣的能力。不管怎樣,父親說過獸魔人有超強的聽力。蘭德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父親的話,卻發現自己正壓抑著伸手摀住譚姆的嘴,制止他呻吟出聲的衝動。獸魔人也能夠追踪氣味。我能做什麼?什麼也做不了。他不能浪費時間為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擔憂。

“一定不能發出聲音,”他在父親的耳邊悄聲說,“獸魔人會回來的。” 譚姆卻仍然用低微的聲音說著:“你還是那麼可愛,凱麗,就像你年輕時那樣。” 蘭德緊皺起眉頭。母親已經死去十五年了。看起來父親的高燒比他所料想的更加嚴重。現在沒辦法阻止父親說話,但任何聲音都有可能給他們帶來死亡。 “媽媽希望你安靜下來。”蘭德悄聲說。他停下來,清了清突然繃緊的喉嚨。媽媽有一雙溫柔的手,這是他對於媽媽極少的一點記憶之一。 “凱麗想你安靜。來,喝點水吧。” 譚姆急不可耐地嚥下水囊中的清水。但只喝了幾口,他就將頭轉向一旁,又開始了輕聲囈語,只不過現在他的聲音已經低到蘭德也聽不清了。蘭德希望獸魔人同樣不會聽到這些囈語。

他又開始了匆忙的工作,將三條毯子纏在兩根車轅上,做成了一個簡陋的擔架。他只能提著擔架的一端,將另一端拖在地上。這樣應該也可以了。然後他從最後一條毯子上割下一條,系在擔架的兩根棍上,作為掛在肩膀上的帶子。 他盡量輕柔地將譚姆放到擔架上,父親的每一聲呻吟都會讓他瑟縮一下,父親對他而言一直都是不可動搖的依靠。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父親,能阻止父親,甚至對父親造成影響。現在父親變成這個樣子,幾乎讓蘭德又失去了勉強聚集起來的一點勇氣。但蘭德仍然要繼續自己的工作,這是他的責任,這種責任感成了他現在惟一的動力。 當譚姆終於躺到擔架上的時候,蘭德猶豫一下,然後從父親的腰間卸下劍帶。他將劍帶固定在自己的腰上,立刻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腰帶、劍鞘和劍的重量一共不過幾磅,但當他把劍系在腰上時,似乎有一種巨大的重量在拉扯他。

他只能憤怒地責備自己,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這只是一把大刀。難道他不是無數次夢想著佩劍去冒險嗎?他已經用這把劍殺死了一個獸魔人,他肯定也能擊退任何其他怪物。不過他也很清楚,他們現在還能活下來純粹是因為幸運。在他冒險生活的白日夢裡,並不包括牙齒打戰、在深夜中逃命,或者是父親瀕臨死亡。 蘭德以最快的速度用最後一條毯子將譚姆裹好,又將水囊和剩下的衣服也都放在擔架上。然後他深吸一口氣,跪在兩根擔架棍之間,將系在上面的帶子掛在肩上,抓住擔架棍站起了身,感覺上不是很重。他竭力邁著平穩的步伐,向伊蒙村走去,背後拖著父親的擔架。 蘭德一開始沿著採石大道去村里。這肯定會有危險性,但如果在黑暗中迷路,也許就來不及挽救父親的生命了。

因為光線昏黑,蘭德幾乎是在踏上採石大道的路面後,才發覺已經走上了大路。他的喉嚨在一瞬間收緊了。他轉過身,回到了路邊的樹林裡,然後停下腳步,喘息著讓心跳平緩下來,轉向東方,朝伊蒙村走去。 在樹林間穿行比走在大路上更困難,而夜晚更增加了這種困難。但在大道上行走肯定是不明智的舉動。蘭德希望不再看見任何獸魔人,至少不要讓獸魔人發現他們。不能以為獸魔人會放棄,它們遲早會發現這兩個人已經逃向伊蒙村了。那裡是人類的避難所,而道路是人類最有可能採用的路線。實際上,蘭德發現自己比自己所希望的更靠近採石大道。夜晚和樹下的陰影很難完全遮住他和父親。 從光禿樹枝間透過的月光只能在蘭德的眼睛裡造成各種假象,讓他產生更多恐懼。他每邁出一步,樹根幾乎都要將他絆倒,蒼老的荊棘纏繞著他的雙腿。崎嶇不平的地面讓他時而踩空,時而又會踢到堅硬的岩石。當擔架在樹根或石塊上彈起時,不斷囈語的譚姆往往會發出尖聲的呻吟。

蘭德竭力想要將周圍看得更清楚一些,這讓他的眼睛很快就感到火燒般刺痛。他的耳朵也在捕捉著任何一絲最細微的聲音。樹枝的摩擦聲,針葉被風吹過時的窸窣聲都會讓他停下腳步,支起耳朵。因為害怕漏過任何聲音,他幾乎不敢呼吸。但他又害怕聽到任何聲音,雖然迄今為止他聽到的只有風聲。 漸漸地,疲倦侵入到他的手臂和雙腿之中,冬日的冷風吹起他的外衣和斗篷,與疲倦絞纏在一起,刺入他的骨髓。擔架的重量開始還感覺不到,現在卻彷彿要將他拽倒在地。即使沒有被樹根絆住,他的腳步也開始變得踉蹌了。為避免被絆倒而消耗的力氣並不比拖動擔架所消耗的更少。他從黎明時分開始就已經起床勞作了,白天時還去了一趟伊蒙村,之後一直沒有停止工作。平時,他現在應該在壁爐前愜意地休息,閱讀父親收集的書籍,然後上床睡覺。凜冽的寒風囓噬著他的骨骼,他的腸胃一直在提醒他,自從艾威爾太太的蜂蜜蛋糕之後,他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他低聲嘟囔了幾句,為忘記在農場中找些吃的出來而暗自懊惱。即使在房子裡多耽擱幾分鐘也不會導致什麼災禍,只要幾分鐘時間,他一定能找出些麵包和奶酪來。獸魔人不會在幾分鐘之內就回來,只要能有幾片麵包就好。當然,只要到了伊蒙村,艾威爾太太一定會為他做一份香噴噴的熱飯,也許會是一盤湯汁濃郁的燉羊肉,還有她親手烤的麵包,還有許多許多茶。 “他們像洪水一樣湧過龍牆,”譚姆突然用響亮而帶著怒氣的聲音說,“鮮血染紅大地,有多少人因雷芒的罪過而死?” 蘭德驚訝得幾乎跌倒在地。他小心地將擔架放在地上,鬆開肩頭的帶子——原來被帶子壓住的部位已經出現了一道火燙的勒痕。他跪倒在譚姆身邊,一邊摸索水囊,一邊向樹叢中窺望,在昏暗的月光中,即使是朝路面上看,至多也只能看出二十步遠。除影子之外,沒有任何移動的東西。

“這裡沒有獸魔人的大軍,父親,至少現在沒有。我們很快就到伊蒙村了,到那裡就安全了,喝點水吧。” 譚姆伸手擋開了水囊,他的動作似乎跟以前一樣有力。他抓住蘭德的衣領,將蘭德拽到自己面前,以至於蘭德能感覺到父親身體散發出的熱氣。 “人們稱他們為野蠻人,”譚姆急迫地說,“那些傻瓜說能夠像對待垃圾一樣把他們掃除乾淨。但,有多少場戰役失敗?多少座城市被焚毀?他們才最終明白真相,才知道諸國應該聯合在一起抵抗他們。”他鬆開了抓住蘭德的手,聲音中充滿了哀傷。 “馬拉斯的原野上鋪滿了屍體,能聽到的只有烏鴉的啼嚎和蒼蠅的嗡嗡聲。凱瑞安的無盡高塔在夜晚熊熊燃燒,如同頂天的火炬。他們將一切燒殺殆盡,直到閃亮之牆才回頭。直到……”

蘭德伸手摀住父親的嘴。那種聲音又出現了——蹄子落地的聲音。在樹林中,蘭德無從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隨著風向的變化,蹄聲時強時弱。蘭德緊皺雙眉,緩緩地轉著頭,竭力想要確定聲音傳來的方向。他的眼角忽然捕捉到一絲閃動,他立刻趴伏到父親的身上,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全神貫注地盯著採石大道,彷彿那條路是這個世界上惟一真實的東西。 東方出現了隱約晃動的黑影,影子逐漸清晰,顯現出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形,還有一些魁偉的形體小跑著跟隨在馬後。長矛尖鋒和斧刃在暗淡的月色中閃動著光澤。蘭德當然不會認為他們是前來援救的村民。而且,蘭德更能憑直覺感覺到,那個騎在馬背上的形體帶來的恐懼,正像沙礫般磨蝕著他的骨頭。沒多久,那個戴著兜帽的黑騎士已經清晰地顯現在月光下,黑色的斗篷在風中紋絲不動。在夜色中,所有形體都是黑色的,那匹馬的蹄聲和其他馬也沒有不同,但蘭德知道那不是一般的馬。

現在蘭德已經能看到黑騎士背後那些身影的長角、獸嘴和鷹喙了。那些獸魔人排成兩列縱隊,蹄子和靴子整齊劃一地敲擊著地面,彷彿指揮這些動作的只有一個思想。它們過去之後,蘭德又一動不動地數了二十下。他思考著,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竟敢背對著這麼多獸魔人。當然,即使只有一個獸魔人,也不會有人敢背對著它。 那支隊伍小跑著消失在西方,沉重的腳步聲最終也在黑暗中消失了。但蘭德仍然沒有移動一塊肌肉。他心中有個聲音在向他發出警告,絕對的警告。但獸魔人的確是消失了。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蘭德深吸一口氣,開始站直身子。 這一次,那匹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在怪誕的寂靜中,黑騎士返回來了。他的影子般的坐騎每走幾步就會停一下。就這樣,它沿著道路緩緩地走了回來。風吹得更強了,在樹枝間發出一陣陣咆哮。黑騎士的斗篷卻仍然一動不動地垂著,如死亡般靜止。那匹馬停下時,戴著兜帽的頭就會向左右轉動,搜尋林間的一切異動。最後那匹馬停在了正對著蘭德的地方,黑洞洞的兜帽開口轉向了趴伏在父親身上的蘭德。 蘭德的手痙攣地握緊劍柄。他感覺到了那種凝視,就像早晨時那樣。即使他看不見對方的眼睛,那種憎恨仍然讓他戰栗不已。這個裹在黑影中的東西憎恨一切人,一切生靈。在寒風中,汗水從蘭德臉上一滴滴滲出。 這時,那匹馬又開始移動了,無聲地移動幾下之後停下來,直到蘭德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在夜色中逐漸消失。他一直死盯著那個影子,害怕一旦看不見了,轉眼間黑騎士就會出現在他面前。 黑影就要消失的時候,突然轉回頭,無聲地馳過蘭德面前,以箭一般的速度刺入西方的夜幕中,沖向迷霧山脈,沖向農場的方向。 蘭德癱軟了下來,大聲喘息著,用袖子抹去臉上的冷汗。他已經不在乎獸魔人出現的原因了,就算他永遠都不知道這個原因也無所謂,只要這一切趕快結束就好。 最後打了個哆嗦,蘭德挺起身,迅速檢查了一下父親的狀況。譚姆仍然在低聲囈語,只是蘭德聽不清他在說的是什麼。他想要讓父親喝些水,但水卻流到了譚姆的下巴上。少量的一些水滴到譚姆嘴裡,引得他連連咳嗽,但仍然在低聲說著什麼。 蘭德又倒了一些水在譚姆前額的布上,將水囊放回擔架上,才匆忙重新抬起了擔架。 他向前走去,那精神奕奕的樣子彷彿剛剛經過一夜的好眠。但這種氣勢並沒有持續很久。一開始,恐懼掩蓋了疲倦,沒過多久,雖然恐懼仍在,疲倦卻已經膨脹到無法掩飾的程度。很快,蘭德又開始腳步踉蹌。他努力忘記飢餓和肌肉的酸痛,只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一步又一步的邁進上。 蘭德在心中不斷地描繪著伊蒙村的圖景——百葉窗都敞開著,每一家都點燃了冬日告別夜的燈火。人們歡呼慶賀,挨家挨戶地拜訪。街道上飄揚著小提琴奏出的“賈姆的荒唐事”和“飛翔的蒼鷺”。哈蘭·盧漢在喝過太多白蘭地之後,就會用牛蛙一樣的嗓子高聲唱起“大麥田裡的輕風”,直到盧漢太太叫他閉嘴。森布會以行動證明他還能像年輕時一樣跳舞。麥特又會有某些出人意表的計劃,這些計劃往往會有令人意外的發展,不過所有人都會知道是他幹的,這一點不需要任何明確的證據。想到這些事情,蘭德甚至有一種想要微笑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譚姆又開始說話了。 “愛凡德梭拉,人們說那是一株沒有種子的樹。他們從樹上折下一根嫩枝送給凱瑞安人,那是一株幼苗,就算是國王也很難收到那麼高貴的禮物。”蘭德能聽出父親的聲音帶著怒意,雖然他幾乎不明白父親在說什麼。囈語聲夾雜在擔架摩擦地面的聲音裡,蘭德心不在焉地聆聽著。 “他們對外從沒有約定過和平,從沒有過。但他們帶來了一株樹苗,這是和平的訊號。樹苗生長了五百年,從未有過和平的族群保持了五百年的和平。為什麼他要將樹砍倒?為什麼?愛凡德拉狄拉讓我們付出了血的代價。只因為雷芒的驕傲,我們付出了鮮血的代價。”父親的聲音又逐漸低弱了下去。 疲憊不堪的蘭德尋思著高燒的父親現在正做著怎樣的一個夢。愛凡德梭拉——生命之樹,那是一株充滿了奇蹟的樹。但任何故事裡都沒有提到過它還有幼苗,或者跟“他們”有什麼關係。生命之樹只有一株,它是屬於綠巨人的。 如果是今天早晨蘭德聽到有人談論綠巨人和生命之樹,他只會認為這是件蠢事。它們都只存在於故事裡。真的嗎?獸魔人在今天早晨也只是傳說。也許所有走唱人的故事和晚上在壁爐前講述的故事,都像賣貨郎和商人們帶來的訊息一樣,是真實的。也許真的會遇到綠巨人,或者是巨森靈,或者是戴著黑面紗的、野蠻的艾伊爾人。 父親的聲音時斷時續,有時會停下來喘息一陣,但囈語一直沒有完全停止過。 “……激烈的戰爭,即使在下雪時也不會停止。汗是熱的,血是熱的,只有死亡是冰冷的。在山坡上……惟一沒有瀰漫著死亡氣息的地方。從死亡中逃出來……慘不忍睹……聽到了嬰兒的哭聲。他們的女人和男人一同戰鬥。但他們為什麼會讓她來。我不……孤身一人生下孩子,然後就因傷口而死……用斗篷蓋住了孩子,但強風……吹走了斗篷……孩子,已經在嚴寒中凍得青紫……應該一樣活不久……在雪中哭泣。我沒辦法丟下一個孩子……我們沒有孩子……知道你想要孩子。我知道他已經成為了你的心肝,凱麗。是啊,我的愛。蘭德是個好名字,好名字。” 蘭德突然失去最後一點力氣。他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上。譚姆因為震動而呻吟了一聲。擔架的帶子深深地勒進了蘭德的肩膀。但對於這些他毫無知覺。即使獸魔人在此時此刻衝到他面前,也只能看到他失神的雙眼。蘭德轉回頭去看父親,父親的聲音又變得低微難辨了。一定是因為發燒而做的夢,蘭德憂心忡忡地想。發燒總是會引起噩夢。而在這樣的晚上,即使沒有發燒的人也一定會做噩夢的。 “你是我的父親!”蘭德大聲說著,伸手去摸譚姆,“而我是……”父親的體溫更高了,高了許多。 蘭德面色鐵青,掙扎著站起來。譚姆又說了些什麼,但蘭德已經沒有在聽了。他將全身的重量壓在擔架帶子上,心中只是想著將沉重的雙腳向前邁出,到伊蒙村就安全了。但他沒辦法阻止那些話在自己的腦海中迴響。他是我的父親。那隻是高燒中的噩夢。他是我的父親。那隻是噩夢。光明啊,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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