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1·世界之眼

第5章 第一章空路

時光之輪旋轉不息,歲月來去如風,世代更替只留下回憶;時間流淌,殘留的回憶變為傳說,傳說又慢慢成為神話,而當同一紀元輪迴再臨時,神話也早已煙消雲散。在某個被稱為第三紀元的時代,新的紀元尚未到來,而舊的紀元早已逝去。一陣風在末日山脈刮起。這陣風並非開始,時光之輪的旋轉既無開始,也無結束。但它確實也是一個開始…… 風起於永遠被雲霧繚繞的高山之間。這些高山也因這片雲海而得名。風向東吹去,越過沙礫丘。這裡曾經是一片大洋的海岸,那已是世界崩毀前的往事。風吹進兩河,穿行在被稱作西林的茂密叢林中,從兩個人身邊掠過。這兩個人照看著一輛馬拉的大車,沿一條被稱作採石大道的路向前走著。春天本應該在一個月以前就到來了,但這陣風仍然挾帶著刺骨的寒冷,彷彿天上就要飄下雪花的樣子。

風吹起了蘭德·亞瑟的斗篷,又翻捲過他的褐色羊毛長褲,將斗篷吹得在他身後飛揚起來。蘭德希望自己的外衣能更厚實一些,或者出門時多穿一件襯衫。有一半的時間,當他竭力想用斗篷裹住身體的時候,斗篷都會鉤住他腰間的箭囊。用一隻手拉住斗篷起不了什麼作用,但他的另一隻手還要拿著長弓,弓弦上扣了一支隨時準備射出的箭。 一陣強風將斗篷從他手裡吹走,他看了一眼走在褐色長毛母馬另一側的父親。看到譚姆仍然在那裡,他感到一陣安心,卻又立刻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有些愚蠢。只是今天實在與其他日子有些不同,寒風一陣陣地吼著,除此之外,大地卻彷彿覆壓了一種沉重的寂靜。車軸輕微的“吱吱”聲也顯得刺耳。沒有鳥雀在林間歌唱,沒有鬆鼠在枝頭躥閃。雖然蘭德也不相信會有——這個春天實在是太寒冷了。

只有經冬不凋的常青喬木還保留了一些綠意。樹乾之間,經年的荊棘纏繞成一團團棕色的羅網。所剩不多的野草叢中大多是一片片蕁麻,或者是其他生有尖刺的植物,還有一些臭甘菊,如果不小心踩上去,就會聞到一股刺鼻的臭氣。樹冠的陰影中仍然殘留著片片積雪。慘白的太陽懸掛在東邊的樹梢上,光線暗淡,彷彿被混進了陰影。這是一個沉鬱的早晨,只能讓人有不好的念頭。 蘭德下意識地摸著扣在弓上的箭。只需一眨眼的時間,他就能將這支箭的箭羽拉至腮邊,把它射向目標。這是譚姆教他的技藝。這場嚴冬非常可怕,即使是最年長的村民也不記得以前有過這樣的冬天。而山里的冬天一定更加嚴酷,狼如果忍受不住嚴冬,就會潛入到村里來,咬穿羊圈和畜棚,叼走羊和牛馬。熊也會來搶羊吃。村民們已經有幾年時間沒有見過熊了,但現在的夜晚已經不再安全。人和羊同樣會成為獵物,甚至太陽還在地平線上的時候也會有危險發生。

譚姆以穩定的步伐走在貝拉的另一側,將長矛當作行路手杖,完全不在乎冷風將他的斗篷吹得像旗幟一樣飄揚起來。他不時會輕拍一下貝拉的肋側,催促它加緊腳程。譚姆有一張寬臉和厚實的胸膛,在這樣凜冽的寒風中,他就像是漂浮在夢境中一根巋然不動的石柱,是這個虛幻的早晨中的惟一真實。他的臉已經被日曬風吹刻上了許多皺紋,頭髮也變成了灰色,只剩下星星點點的青絲,但任何激流仍然無法讓他的腳步紊亂分毫。現在他漠然地向前走著,那種神情彷彿是在說:熊也好,狼也好,養羊的人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對付它們,而且它們最好不要擋住譚姆·亞瑟去伊蒙村的路。 蘭德心虛地向自己那一側的森林中觀望了一陣。譚姆的態度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責任。他比自己的父親要高一頭。實際上,他在兩河個子可能是最高的。除了肩胸寬闊以外,他和父親幾乎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他的灰眼睛和略帶紅色的頭髮是遺傳自母親,這是譚姆告訴他的。蘭德的母親不是兩河人,除了微笑的面容之外,蘭德對母親幾乎沒有什麼記憶。但他仍然會在每年的立春日和陽之日將鮮花擺放在母親的墳前。

大車上放著八大桶蘋果酒和同樣是蘋果釀製的兩小桶白蘭地,經過一冬天的儲藏,它們變得更濃烈了一點。每天,譚姆都會將同樣分量的酒送到酒泉旅店,供立春節使用。今年春天,他早就答應,即使是野狼和嚴冬也照送不誤。不過他們的確已經有幾個星期沒有去過村里了。在這樣的日子裡,即使是譚姆也很少遠離自己的家園。但譚姆已經承諾過要送酒到村里,雖然他不得不等到立春節前夕才兌現諾言。遵守諾言對於譚姆非常重要。不過蘭德很喜歡離開農場,幾乎像參加立春節一樣高興。 當蘭德向樹林中觀望的時候,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又油然而生。他聳聳肩,想把這個念頭甩掉。樹林間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風聲。但那種感覺反而越發強烈。蘭德感覺到手臂上的毛髮在一陣陣顫栗,彷彿皮膚下面生出了蕁麻。

他焦躁地揉搓著胳膊,命令自己停止胡思亂想。林子裡什麼都沒有,否則譚姆一定會知道並告訴他的。他回頭瞥了一眼……立刻眨眨眼睛。就在後面百來尺的地方,一個穿斗篷的騎馬人正跟著他們,人和馬都是黑色的,陰鬱、沉重,令人心生不快。 蘭德一邊張望著,雙腿一邊跟著大車向前邁動。 那個騎馬人的斗篷一直蓋到靴子上。他的頭臉也被兜帽遮住,全身沒有任何地方暴露在外面。蘭德模糊地感覺到這個人有些古怪,雖然他只能看見兜帽下的黑影。那裡面依稀有一張臉的輪廓,但蘭德覺得自己正盯著這個人的眼睛,而且他沒辦法把目光移開。他有一種噁心的感覺。他只能看見黑影,卻感應到對方強烈的恨意,彷彿那是一張被憎恨扭曲的臉,憎恨一切生命,而這憎恨的焦點就是他——蘭德·亞瑟。

突然間,他踢到一塊石頭,踉蹌了一下,這讓他的目光離開了那個騎馬人。他的弓落在路面上。他急忙伸手抓住貝拉的馬韁,才沒有栽倒在地上。貝拉打了個響鼻,停住腳步,轉過頭來看是什麼抓住了它。 譚姆皺起眉望向蘭德。 “你還好麼,小子?” “一個騎馬的人,”蘭德喘息著說,站直身子,“一個陌生人,正在跟踪我們。” “哪裡?”譚姆舉起寬刃長矛,警惕地向身後望去。 “那裡,就在……”蘭德回身去指,話音卻弱了下去,後方的路面已經空了。他難以置信地向路兩旁的林地望去。那些光禿禿的枝幹中間藏不住任何人,但他卻看不到任何人與馬的踪影。他回頭看著滿臉疑問的父親。 “他就在那裡。一個穿黑斗篷的男人,騎在一匹黑馬上。”

“我不會懷疑你的話,小子,但他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但他剛才就在那裡。”蘭德抓起掉落的弓箭,匆匆檢查了一下箭羽,重新將箭扣上弓弦,甚至將弓弦稍稍拉開,然後又鬆了手。確實沒有任何值得警惕的目標。 “他確實在那裡。” 譚姆搖搖頭。 “好吧,如果你真的這麼覺得,小子。跟我來,即使在這樣的地面上,一匹馬也會留下足跡。”他向馬車後面走去,斗篷在風中獵獵作響。 “如果我們找到足跡,我們就會知道他確實存在。如果沒有……嗯,這樣的日子裡,想像自己看到些什麼也不奇怪。” 蘭德突然意識到那個騎馬人怪異的地方。將他和譚姆的斗篷高高吹起的強風卻完全沒有吹動過那個人的黑斗篷。蘭德突然感到口乾舌燥。那一定是他想像出來的。父親是對的,這是個會讓人出現妄想的早晨。想了很久,他還是沒辦法讓自己相信那其實是不存在的。但他又該怎樣向父親解釋那裡確實曾經有一個在強風中紋絲不動,又突然憑空消失的黑衣人?

蘭德擔憂地向周圍瞟了一眼,森林似乎也和剛才不一樣了。幾乎從剛剛能走路開始,他就一直在這片森林中四處嬉戲。在伊蒙村東邊最偏僻的農場外,水林中的池塘和溪流是他學會游泳的地方。他去沙礫丘探險,雖然許多兩河人都說那裡是不祥之地。有一次,他甚至到了迷霧山脈腳下。當時和他同行的有他的兩個最親密的朋友,麥特·考索恩和佩林·艾巴亞。這樣的旅程對於絕大多數伊蒙村人來說都是不可想像的長途跋涉。他們即使去一趟望山或戴文騎都是件大事。這裡的任何地方都不會令他害怕。但今天,西林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地方了。一個能夠如此突然消失的人,也一定能突然出現,也許會出現在他們身邊。 “不,爸爸,沒關係。”譚姆已經不再驚訝。蘭德拽起兜帽,遮住了自己漲紅的臉。 “您也許是對的,沒有必要去尋找不存在的東西。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到村里去避避風吧。”

“那時我就能抽口煙,”譚姆慢慢地說,“還可以在溫暖的地方享受一杯啤酒。”他忽然咧嘴一笑,“我想,你也很希望見到艾雯吧。” 蘭德虛弱地笑了笑。在他的腦子裡,村長的女兒絕對不是他現在要考慮的事情之一。他不想讓自己的思維變得更加混亂了。從去年開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只能讓他的神經越來越緊張。更糟糕的是,她甚至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不,他肯定不希望現在去想艾雯。 蘭德希望父親沒有註意到自己在因為他的話而感到憂慮。這時譚姆又說道,“記住那點火焰,小子,還有虛空。” 譚姆教他的這項技藝非常奇怪。將注意力集中在一點火苗上,並將自己的全部激情灌注於其中——恐懼,痛恨,憤怒——讓火焰燒光它們,直到思想空空蕩盪。譚姆說,與虛空融為一體,那樣你就能做到一切。除了譚姆之外,伊蒙村的任何人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譚姆在每年的立春節上都依靠著他的火焰與虛空成為射箭比賽的冠軍。蘭德相信如果自己能掌握虛空,也許今年同樣能獲得冠軍。譚姆這時提起這件事,大概是注意到了蘭德的不安,但他沒有再多說什麼。

譚姆又開始催趕貝拉,他們重新開始前進。他的步伐穩健依舊,彷彿沒有任何不好的事發生,將來也不會發生。蘭德希望自己能效仿父親。他竭力在腦海中構築虛空,但虛空總是不停地滑出他的腦海,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穿黑斗篷的騎馬人。 蘭德想要相信譚姆是正確的,那名騎馬人只是出於他的想像。但他清晰地記得那種憎恨。那裡一定出現過什麼人,而且那個人想要傷害他。蘭德一直在回頭觀望,直到伊蒙村的尖脊茅草屋將他環繞於其間。 伊蒙村就在西林的旁邊。樹林在村子附近逐漸稀疏,但直到村子邊緣的幾座茅草屋旁邊,仍然立著幾棵樹。村東地勢低窪,農場遍布,被樹籬環繞的田地和牧場一直延伸到水林——那裡溪流和池塘錯綜分佈。村西的土地一樣肥沃,那裡的草場在大多數季節裡都很茂盛。但西林中的農場屈指可數。而那幾座農場甚至距離沙礫丘都很遠,更不要說迷霧山脈了。那些巨大的山峰高高矗立在西林的樹梢之上,即使在伊蒙村也能清晰地看到。有人說西邊的岩石太多。實際上,兩河到處都有很多岩石。其他人說那裡是個厄運之地。一些人總是在私下里說,如果沒有必要,最好離那里遠一些。無論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只有最大膽的人才會在西林中建立家園。 譚姆的大車進入村中的時候,小孩子和狗立刻圍上來大聲歡呼。貝拉耐心地緩步前行著,並不在意那些在它鼻子底下喊嚷嬉笑、捉迷藏、滾鐵環的孩子們。最近這幾個月裡,孩子們已經少了許多歡笑和遊戲,即使嚴寒已經過去,可以走出家門時,大人們也因為擔心狼群出沒而把孩子們都鎖在家裡。看樣子,立春節的到來終於讓他們重新知道了該怎樣玩耍。 節日同樣影響著成年人。寬百葉窗都被打開了,主婦們繫著圍裙,用方巾紮住長髮辮,在窗台上抖動著床單,或者晾曬被褥。不管樹梢上是否長出了嫩芽,任何女人都不會讓立春節在她完成春季掃除之前到來。每家的院子裡都鋪開了成排的地毯。還不能去街上亂跑的小孩子們都在用柳條拍打著地毯以發洩自己的怒氣。男人們紛紛爬上屋頂,檢查茅草屋頂在一個冬天的風吹雪壓之後是否需要茅屋匠森布來進行修理。 譚姆不時會停下來,和某個人簡單地交談幾句。他和蘭德已經在農場裡閉門不出幾個星期了。村里的人都想知道那裡的情形。從西林來的人很少。譚姆談到了一場比一場劇烈的冬季風暴,母羊產下死的羊羔,應該萌芽返綠的農田和草場都還是枯黃色的。早春的鳴禽至今也還沒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群大烏鴉。雖然大家都在為立春節做準備,但談論的話題都讓人提不起興致。有許多人說話的時候都在不停地搖頭。 不過,大多數人都一邊拍著彼此的肩膀一邊說:“如光明所願,我們會活下去的。”有些人還笑著說:“如果光明不願意,我們也會活下去的。” 這就是兩河人的處世風格。他們看慣了莊稼在冰雹下絕收,羊羔被餓狼吃掉。他們會從頭再來,絕不輕言放棄。無論那要用掉多少年,哪怕是整整一代人的時間。 這時,維特·康加走到街中央,為了不讓貝拉踩到他,譚姆只得拉住了馬韁。實際上,譚姆並不想搭理他。康加和科普林家(這兩家因為頻繁的近親婚配,已經沒有人能真正理清他們的血緣關係了)的名聲一直傳到瞭望山和戴文騎,甚至也許傳到了塔倫渡口。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是埋怨和麻煩的製造者。 “我必須先把這些送到布朗·艾威爾那裡去,維特。”譚姆向大車上的酒桶點了一下頭,但瘦骨嶙峋的維特仍然站在原地未動,臉上還帶著一副尖酸的表情。他剛才一直懶洋洋地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雖然他家的屋頂看上去急需森布師傅來整理一番。很可能他家的屋頂就從未整修過。大多數科普林和康加家的人都是這樣,如果不是更糟糕的話。 “譚姆,我們該怎麼對付奈妮薇?”維特問,“伊蒙村不能有這樣一位鄉賢。” 譚姆重重地嘆了口氣,“這不是我們的事,維特。鄉賢是女人們的事。” “嗯,我們最好做些什麼,譚姆。去年她說,我們會有一個溫和的冬天,來年會有豐收。現在如果你去問她從風中聽到了什麼,她只會瞪你一眼,然後跺著腳走人。” “如果以你的方式去問,”譚姆耐心地說,“她沒有用棍子揍你就是你的運氣了。如果你不介意,這些酒……” “奈妮薇·愛米拉太年輕了,還當不了鄉賢,譚姆。如果婦議團不採取行動,那麼村議會就應該插手。” “鄉賢和你有什麼關係,維特·康加?”一個女人怒氣沖沖地喊道。維特哆嗦了一下。黛斯·康加的身量足有維特的兩倍寬,是一個面孔方硬、全身沒有一點贅肉的女人。她叉腰瞪著維特。 “你來管婦議團的事啊,那就看看你怎樣享受自己煮飯的樂趣吧!但你休想在我的廚房裡煮。然後你也可以自己去洗衣服和鋪床,但也不要在我的屋頂下做這些事。” “但,黛斯,”維特哀怨地說,“我只是……” “請原諒,我先走一步了,”譚姆說,“維特,光明照耀你們兩個。”他說著,趕緊牽著貝拉,繞過了維特。現在黛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丈夫身上,但她隨時都有可能發覺是誰在和她的丈夫說話。 也正因為如此,譚姆和蘭德沒有接受任何邀請,去誰家吃些東西,或者喝些熱飲。伊蒙村的主婦們看見譚姆的時候,都像是發現了兔子的獵犬。她們全都為這個擁有一座優良農場的鰥夫選定了合適的續弦對象,即便他的農場是在西林中。 蘭德的腳步像譚姆一樣快,甚至更快。當譚姆不在身邊時,他有時就會淪為那些主婦們的獵物。他會被趕到廚房的爐火旁,被勒令吃下甜餅、蜂蜜蛋糕或者是肉餡餅。某位主婦會不停地打量他,那副樣子像極了商人用天平和尺子稱量自己的貨物。那位主婦還會告訴他,她寡居的姐妹或表姐妹能夠做出更好吃的甜餅、蜂蜜蛋糕和肉餡餅。而且譚姆肯定已經不年輕了,他愛自己的妻子當然是好事,他這樣的人一定也會非常愛護自己生命中的第二個女人,但他哀悼的時間已經夠長久了。譚姆需要一個好女人,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男人只有得到女人的照顧,才能有美滿的生活,並且遠離一切麻煩。最糟糕的是,還有些主婦在闡明了這個事實之後,還會巧妙地偽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詢問蘭德現在有多大了。 像大多數兩河人一樣,蘭德有著很頑固的脾氣。外地人都說這是兩河人最大的特點。頑固的兩河人能給騾子上課,還能教訓石頭。這些主婦們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善良和藹的女人,但蘭德不喜歡被逼著做任何事。而他總是覺得她們在用鞭子催趕自己。所以現在他正用最快的步伐前進,一邊希望譚姆能催促貝拉再走快一點。 很快,他們就到了村中央的綠坪。這是一片寬闊的場地,通常都會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綠草。但這個春天,綠坪上只有星星點點的綠色,其餘都是黃色的枯草和黑色的裸露土地。幾隻鵝來回晃蕩,瞪著眼睛,卻找不到什麼可以啄食的東西。一頭被拴著的奶牛無聊地啃食著稀疏的青草。 在綠坪的最西端,酒泉從低窪的石板縫隙中湧出。這股清泉從未有絲毫衰竭,它的水流強得足以將一個男人沖倒,甜美得更勝過它的名字十倍。以這股泉水為源頭,迅速變寬的酒泉河一直向東方流去,河岸上點綴著幾株柳樹和賽恩師傅的磨坊。最後這條河會分散成幾十股溪流,注入水林深處的沼澤。綠坪上一共有三座橋跨過這條河,其中兩座是有欄杆的人行小橋,第三座更加寬闊堅固,足以讓馬車通行。這座馬車橋是北方大道的終點,它從塔倫渡口、望山一直延伸到此;又是舊大道的起點,它通向戴文騎。外地人一直都覺得這很有趣——一條路向北和向南各有一個名字。但它一直都是這樣,所有伊蒙村人從生下來就知道——對於兩河人而言,這個理由就非常足夠了。 在遠離橋樑的地方,人們已經為立春節精心搭建起三座房子一樣大的柴堆。當然,這三座柴堆是搭建在經過清理的空地上,而不是綠坪上。綠坪是舉辦慶典和筵席的地方。 靠近酒泉的地方,二十名年長的婦人一邊輕聲地歌唱著,一邊立起春日柱。這是一根被修剪去所有枝丫的冷杉樹幹。除去埋在地下的部分,它在地面以上的部分還有十尺高。一群還沒有到結辮子年齡的女孩盤腿坐在旁邊,羨慕地看著她們,偶爾她們的歌聲還會壓過那些婦人們的。 譚姆衝貝拉吆喝了一聲,似乎是要讓它走快一些,但貝拉沒有理會。蘭德故意不去看那些女人們。在立春節的早晨,男人們會故作驚訝地發現春日柱。等到中午,沒有結婚的女子就會圍繞春日柱跳舞,將彩色的長緞帶纏繞在上面。沒有結婚的男子則在一旁唱歌。沒有人知道這樣的習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怎樣開始的。不過人們都很喜歡這個盡情歌舞的機會,畢竟沒有任何兩河人會想拒絕唱歌跳舞的機會。 立春節的一整天將充滿了歌舞、筵慶和競技。人們會在快跑、弓箭、擲石索和棍術比賽中一較高低。其他的比賽還有解謎、拔河、舉拋重石的遊戲。最好的歌唱、舞蹈、樂器演奏,最快的剪羊毛手,甚至是最準確的擲球和飛鏢也能獲得錦標。 每年的立春日,春天都已經到來,第一批羊羔出生,春小麥也萌芽了。只有今年,冬日的寒冷仍然沒有褪去的跡象,但任何人都沒有要延後這個節慶的想法。大家都在期待著歡樂的歌舞。最重要的是,據說綠坪上將有一場盛大的焰火表演——當然,這需要今年的第一個賣貨郎能夠及時出現。大家都在談論這個,上次的焰火表演還是十年前的事,直到現在它都是人們談論的話題。 酒泉旅店位於綠坪的最東端,馬車橋的旁邊。旅店的第一層是用河床上取來的石頭建成的,但它的地基非常古老,有人說打地基的岩塊是迷霧山脈中的山岩。被粉刷成白色的第二層凸出在第一層的外面。旅店老闆和伊蒙村二十年來的村長——布朗·艾威爾以及他的妻子女兒們居住在第二層後面的房間裡。酒泉旅店的屋頂鋪著紅色的屋瓦,這是全伊蒙村惟一的紅色屋頂。它在微弱的陽光下閃耀著淡淡的光澤。旅店的十二座高煙囪裡現在正有三座冒出煙來。 旅店並沒有佔據全部岩石地基。實際上,裸露在旅店南邊(就是遠離溪流的一側)的地基比旅店本身更大。不過那片岩塊的正中央卻有著一株巨大的老橡樹。橡樹的樹幹環圍足有九十尺,向四外伸展的樹枝也有成年人的身體那麼粗。到了夏天,布朗·艾威爾會在樹下擺放桌子和長凳。人們可以在樹陰下喝一杯,在涼風的吹拂中聊聊天,下盤棋。 “到了,小子。”譚姆伸手去抓貝拉的馬韁,不過貝拉不等自己被他拽住,已經在旅店前停住了腳步。 “它比我還認路。”譚姆笑著說。 車軸聲還沒有完全消失,滿面笑容的布朗·艾威爾已經出現在旅店門前。他的腰圍幾乎是村中所有其他男人的兩倍,但他的步伐卻總是輕快得不可思議。旅店老闆頭頂的灰髮已經所剩不多了。雖然天氣仍然寒冷,但他只穿著襯衫,腰間繫著一條潔白如雪的圍裙。一枚雕刻成天平形狀的銀徽章掛在他的胸前。 這枚徽章是伊蒙村村長職務的象徵。當巴爾倫的商人來這裡收購羊毛和煙草的時候,布朗就用一架和徽章形狀完全相同的天平稱量他們付給的錢幣。只有在商人來訪、節日、慶典和結婚的時候,他才會戴上這枚徽章。這一次他提前一天就把徽章戴上了。不過今晚是冬日告別夜,立春節的前一夜。所有人都會整晚互相拜訪,交換小禮物,在每一戶人家中吃一點東西,喝一點酒。但經歷過這樣的冬天后,蘭德想,他也許覺得今年的冬日告別夜也像迎春一樣重要了吧。 “譚姆,”村長高聲喊著向他們跑了過來,“光明照耀我,你終於來了,實在是太好了。還有你,蘭德。最近怎麼樣,我的孩子?” “還好,艾威爾師傅,”蘭德說,“您還好嗎?”但布朗的注意力已經轉回到了譚姆身上。 “我幾乎要以為你今年不會送你的白蘭地過來了。以前你從沒有這麼晚到的。” “這些日子裡我不喜歡離開農場,布朗,”譚姆回答,“狼群很猖獗,天氣也不好。” 布朗噴了一聲鼻息。 “真希望有人想談談天氣以外的事情,大家都在抱怨這個。應該有人明白,我也管不了這件事。我剛剛用了二十分鐘時間向亞東尼太太解釋了我沒辦法讓那些鸛出現。她卻想讓我……”布朗搖了搖頭。 “這是凶兆,”一個沙啞刺耳的聲音說道,“立春節的時候,卻還沒有鸛在房頂上築巢。”像老樹根一樣黝黑多瘤的森布走到譚姆和布朗面前,靠在那根像他一樣高,也像他一樣多瘤的手杖上,用一雙珠子一樣的眼睛瞪著面前的兩個男人。 “你們記住我的話吧,還會有更糟的事情呢。” “你什麼時候變成占卜師,能夠看出凶兆了?”譚姆帶著點冷嘲的語氣說,“或者你像鄉賢一樣,會聽風了?這裡倒是有不少風,有些風大概就是從我們身邊吹起來的。” “盡情嘲笑吧,”森布嘟囔著,“但如果天氣還不暖和到讓莊稼發芽,那麼就不止一間地窖會在第一茬收成之前被吃空。等到下一個冬天的時候,兩河除了狼和烏鴉之外可能就沒有活物了。如果真的撐得到下一個冬天。說不定就是這一個冬天。” “那麼,你到底想說些什麼呢?”布朗有些氣惱地問。 森布尖刻地看了他們一眼。 “我對奈妮薇·愛米拉沒什麼好看法,這你們知道。第一,她太年輕了……不管怎麼樣,婦議團甚至禁止村議會談一下她們的事情,而她們卻總是乾涉我們的一切。總是這樣,就好像——” “森布,”譚姆插話說,“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我要表達的是這個,譚姆。每次我們問那個鄉賢什麼時候冬天能結束,她立刻就會走開。也許她不想告訴我們她在風中聽到了什麼。也許她聽到了冬天不會結束。也許直到時光之輪轉到紀元終結的時候,也還會是冬天。就是這樣。” “也許羊還會飛呢!”譚姆不以為然地說。布朗攤開雙手,“光明保佑我不要變成傻瓜吧。森布,你也是村議會的一員,現在你卻在散佈科普林家的謠言。聽我說,我們已經有許多問題需要……” 蘭德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他聽到有人以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在對他耳語,“來啊,蘭德,別等著他們吵完了再給你找活干。” 蘭德低頭瞥了一眼,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麥特·考索恩正蜷縮在大車的角落裡,避開了譚姆、布朗和森布的視線。他像鸛一樣細瘦的身子幾乎蜷成了一團。 像往常一樣,麥特的褐色眼睛閃動著調皮的光彩。 “戴維和我捉住了一隻大個子的老獾。它因為被從巢裡拖出來,現在很生氣。我們想把它放到綠坪上去,讓那些女孩們落荒而逃。” 蘭德的笑容更燦爛了一點。不過,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像一兩年以前那樣讓他興奮不已了,麥特卻彷彿永遠都長不大一樣。蘭德飛快地看了一眼父親。那些男人已經把腦袋頂在一起,爭先恐後地說著話。於是他放低聲音,“我答應過要幫著卸車的。不過再等一會兒我就過去。” 麥特翻起了白眼。 “扛那些酒桶!燒了我吧,我寧願和我的小妹妹下棋也不干這個。嗯,我知道有比那隻獾更好的事情。有外地人到兩河來了。昨天晚上——” 片刻之間,蘭德的呼吸停滯了。 “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他專注地問,“一個穿著黑斗篷、騎在一匹黑馬上的人?而且他的斗篷即使被風吹也不會動一下?” 麥特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聲音也變得更加低啞。 “你也看見他了?我還以為我是惟一一個看到的。不要笑,蘭德,他真把我嚇壞了。” “我沒有笑。他也把我嚇壞了。我發誓,他非常恨我,他想要殺我。”蘭德打了個哆嗦。在此之前,他從沒有想過會有誰要殺他。這樣的事情不會在兩河發生。這裡有鬥毆,有摔跤,但沒有謀殺。 “我不知道他恨不恨我,蘭德,但他真夠可怕的。他只是坐在馬背上看著我——就在村子外面——但我一輩子都沒有這麼害怕過。嗯,那時我向旁邊看了一眼,就一眼。要知道,那樣做可真不容易。等我再看回去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了。該死的!那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但我沒辦法不讓自己想到他,弄得我總是想要去看背後。”麥特想要笑一聲,卻只是發出一陣嘶啞的咳嗽。 “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害怕,這也挺有趣的。而且這總是讓人胡思亂想。有那麼一段時間,當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我真的以為那就是暗帝。”他又想要笑,但這一次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蘭德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也是讓自己能清楚地背出以前學過的知識。 “暗帝和所有棄光魔使都被封印在大妖境外的煞妖谷。創世主在創世之時就已將暗帝封印,這封印會一直持續到時間的盡頭。創世主的手庇護著世界,光明照耀著我們所有的人。”他又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而且,如果牧夜者已經脫離了封印,那他為什麼要到兩河來看鄉下男孩?”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個騎馬的人……很邪惡。不要笑。我可以發誓。或者,也許那就是龍。” “你的腦子裡總是充滿了各種驚人的念頭,不是嗎?”蘭德嘟囔著,“你的話聽起來比森布的還要離譜。” “我媽媽總是說,如果我不好好做人,棄光魔使就會來找我。我現在很懷疑我看到的就是伊煞梅爾,或者是阿極羅。” “所有人的媽媽都會用棄光魔使來嚇唬自己的孩子。”蘭德干巴巴地說,“但孩子們長大了就不會害怕這個了。為什麼你不說那就是影人?” 麥特瞪了蘭德一眼。 “我從沒有這麼害怕過,除了……不,我從沒有這樣害怕過,而且承認這一點我也不覺得羞愧。” “我也是。我爸爸以為我只是草木皆兵。” 麥特悶悶不樂地點點頭,靠在了大車輪子上。 “我爸爸也是。我告訴過戴維和伊萊姆·多提,他們的眼睛都像鷹一樣銳利,但他們什麼都沒有看見。現在,伊萊姆以為我在戲弄他。戴維以為那是一個來自塔倫渡口的偷羊賊或者偷雞賊!”他閉上了嘴,似乎是在為自己受到的誤解而感到忿忿不平。 沉默了一段時間,蘭德說道:“也許這真的只是個無聊的誤會。也許他只是個偷羊的。”他想要將那個黑衣人想像成一個偷羊賊,但那就像是要把一匹狼想像成一隻小貓一樣荒謬。 “嗯,我不喜歡他看我的樣子,你也不喜歡,看你剛才在我面前那副驚恐的模樣就知道了。既然你也見到過那個人,也許這不是巧合。我們應該和別人談談這件事。” “我們兩個都已經試過了,麥特,但沒人相信我們。你能讓艾威爾師傅相信這種事麼?如果他親眼看到的話,那也許還有可能。否則他一定會讓我們去奈妮薇那裡,看看我們都得了什麼病。” “現在我們有兩個人了。沒有人會認為我們都看錯了同樣的東西。” 蘭德飛快地撓了撓頭,想著該說些什麼。麥特幾乎是一個鬧劇的源頭,村子裡很少有人沒被他捉弄過。現在甚至所有的婦人只要發現曬衣繩松落,使得剛洗淨的衣服掉在地上,或者男人因為馬鞍鬆開而從馬背上摔下時,都會立刻懷疑到麥特的頭上。即使那些事故與麥特完全無關。麥特的支持也許只會讓蘭德的立場更糟。 過了一會兒,蘭德說道,“你父親也許會認為是你讓我這樣想的,而我父親……”他向仍然在大車另一邊爭論著的譚姆、布朗和森布看了一眼,結果正巧和父親的目光相對。村長還在對森布高聲說著什麼,森布只是滿面陰沉地聽著。 “你好,麥特。”譚姆輕快地說著,將一桶白蘭地抬到大車邊上,“你來幫蘭德卸車啦,好孩子。” 麥特立刻跳起身,向後退去。 “你好,亞瑟師傅,還有艾威爾師傅和森布師傅,願光明照耀你們。我爸爸讓我……” “當然,當然,”譚姆說,“你當然應該幫你爸爸幹活。不過,你一定已經把活干完了。好吧,你們越快把酒搬到艾威爾師傅的地窖去,你們就越早能看到走唱人。” “走唱人!”麥特喊道,而且立刻不再後退了。與此同時,蘭德問:“他什麼時候能到?” 蘭德出生以來只有兩位走唱人來過兩河。其中第二位到來的時候,蘭德年紀小得可以坐在譚姆的肩膀上看他的表演。真的會有一位走唱人在立春節來伊蒙村,演奏豎琴和長笛,誦唱英雄傳說……即使沒有焰火,這次立春節也會被人們談論十年以上。 “愚蠢!”森布發著牢騷,但布朗的目光讓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譚姆靠在大車邊上,用手臂搭住酒桶。 “是的,一名走唱人,已經到這裡了。艾威爾師傅說,他現在就在旅店裡。” “是的,他三更半夜到的,”旅店老闆不高興地搖搖頭,“他一直用力敲門,直到把我全家都敲起來為止。如果不是為了節日,我會讓他和他的馬都睡到馬厩裡去,不管他是不是走唱人。誰讓他那麼晚來的。” 蘭德好奇地看著布朗。這些日子裡,沒有人會在入夜的荒野中旅行,況且那位走唱人還是孤身一人。森布又低聲嘮叨了幾句,蘭德只能從他的話音裡聽出“瘋子”和“不正常”。 “他沒有穿黑斗篷,對不對?”麥特突然問。 布朗的肚子隨著他的笑聲不停地顫動。 “黑色!他的斗篷就像我見過的所有走唱人斗篷一樣,幾乎整個都是布片補綴而成的,每一片布都是一種顏色,那些顏色比你能想像出來的還要多。” 蘭德大笑起來,但這笑聲嚇了他自己一跳,這是鬆了一口氣之後的笑聲。那個危險的黑衣騎馬人會是走唱人,這個想法真荒謬,但……他困窘地用手摀住了嘴。 “你知道,譚姆,”布朗說,“自從冬天到來之後,村子裡已經很少有笑聲了。現在,就連走唱人的斗篷都能帶來笑聲。光是這一點,把他從巴爾倫請來的花費就物超所值了。” “隨你怎麼說吧,”森布突然說道,“我仍然要說,花這種錢是愚蠢的。你要的那些焰火也應該全部取消。” “那麼,這次也會有焰火了!”麥特喊道。但這並沒有打斷森布的發言。 “一個月之前,第一名賣貨郎就應該把焰火帶來了,但現在還沒有賣貨郎出現,對不對?如果他們明天還不來,我們又該怎樣處理那些焰火?等到下一個節日再放?當然,也許到那時候他們也來不了。” “森布,”譚姆嘆了口氣,“你就像塔倫渡口的人一樣喜歡胡亂猜疑。” “那麼,賣貨郎又在哪裡?告訴我,譚姆。” “為什麼你們不告訴我們?”麥特忿忿不平地問,“整個村子都會高興地盼望焰火的,就像盼望走唱人一樣。只要這個消息一傳開,你們就能看見大家是怎樣興高采烈了。” “我知道,”布朗一邊說,一邊瞥了一眼茅屋匠,“如果我知道這種謠言是怎麼傳出去的……或者說,如果我相信有人在別人面前抱怨浪費錢財之類的事情,不顧這件事的機密性……” 森布清了清喉嚨,“我的老骨頭受不了這種冷風。村長、譚姆,如果你們不介意,我要去看看艾威爾太太是否能為我調一些禦寒的熱酒。”他話沒說完就向旅店裡面走去,當旅店大門在他身後關上的時候,布朗嘆了口氣。 “有時候,我覺得奈妮薇是對的……嗯,現在這不重要。你們這些年輕人也要多想一想。確實,所有人都會為焰火感到高興,即使還只是傳聞。在這樣的天氣裡,如果大家知道賣貨郎要來,興奮的程度一定是見到走唱人的五十倍。但想一想,如果賣貨郎真的沒有及時到來,又會怎樣?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裡,誰知道他會什麼時候到呢!” “如果賣貨郎沒有來,大家的沮喪也會是五十倍,”蘭德緩緩地說,“那樣的話,即使是立春節也沒辦法讓大家高興起來了。” “你的肩膀上還是有腦子的,當然,你還要經常使用它。”布朗說,“譚姆,總有一天,他會接替你在村議會中的位置。記住我的話,就算是現在,他不能比另外某個人表現得更糟。” “現在要做的是卸貨,”譚姆輕快地說著,將第一桶白蘭地遞給了村長,“我想早些烤烤火,抽一管煙,喝一杯你的好啤酒。”他將第二桶白蘭地扛到自己的肩上。 “麥特,我相信蘭德一定會感謝你的幫助。記住,酒桶越早被放進地窖……” 當譚姆和布朗消失在旅店裡時,蘭德看著自己的友人。 “你不必幫忙。戴維不可能將那隻獾抓住太長時間。” “哦,為什麼不幫?”麥特有些無奈地說。 “就像你爸爸說的那樣,越早把這一堆送進地窖……”他用雙臂抱起一桶蘋果酒,幾乎是小跑著向旅店走去。 “也許艾雯就在附近。你可不要像發情的公牛一樣盯著她,那樣就和我們放出一隻獾的效果沒什麼兩樣了。” 蘭德正將長弓和箭囊放在大車上,他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的確忘記了艾雯,這很不正常。當然,艾雯很可能就在旅店裡,他大概沒什麼機會避開她。雖然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有幾個星期的時間了。 “嗯?”麥特在前面喊道,“我可沒有說我會一個人把這活干完。你還不是村議會的成員呢!” 蘭德回過神來,急忙扛起一桶酒跟了上去。也許艾雯不會在這裡。奇怪的是,這麼想並不能讓他的心情有絲毫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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