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2·大獵捕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來自黑暗的口信

“你們找到它了?”蘭德跟著修林走下一段段曲折繁複的階梯。莊園的廚房位於城堡下層,那些客人帶來的僕人全都被送到了這裡。 “麥特真的受傷了?” “哦,麥特很好,蘭德大人。”嗅罪者皺起眉頭,“至少,他看起來還沒事,他只是像一個精力無窮的老頭子般不停地嘮叨著。我不是想讓您擔心,但我需要一個理由讓您過來一趟。我很容易就找到那股氣味,那些在旅店放火的人,都走進莊園後面一個有圍牆的花園裡,獸魔人也和他們一起進入了那座花園。我想,他們應該是昨天或是前天晚上進去的。”他猶豫了一下,“蘭德大人,他們一直都沒有出來,所以,他們現在一定還在那裡。” 在階梯末端,蘭德能聽見僕人們的說笑和歌唱聲,還有僕人在亂哄哄的鼓掌聲中彈奏著樂器,以及跳舞時踩踏地板的聲音。這個地方的牆壁沒有粉刷白色的石膏,也沒有壁毯掛飾,有的只是裸露的岩石和木頭。走廊由火把照明,天花板上被煙灰熏黑的地方已經連成了一片。

“很高興你又像以前那樣對我說話了。”蘭德說,“前幾天你那麼鄭重地向我鞠躬的時候,我覺得你比凱瑞安人還要像凱瑞安人。” 修林的臉頰有點泛紅。 “嗯,那個……”他朝走廊盡頭喧鬧聲傳來的地方瞥了一眼,彷彿是要向那裡吐口水,“他們全都是一副假正經的樣子,但……蘭德大人,他們每個人都說自己會全心效忠他們的主人,但他們又都暗示可以出賣他們知道的關於主人的事情。只要你請他們喝上一杯,他們就會在你的耳邊嘀咕一些關於他們主人的故事,其中一些故事足以讓你的頭髮豎起來。我知道他們是凱瑞安人,但我以前從不知道凱瑞安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裡了,修林。”蘭德這樣說著,同時心裡也希望自己的話是真的。 “那個花園在什麼地方?”修林轉身走進旁邊的一條走廊,那裡一直通到莊園後方。 “印塔和其他人下來了嗎?”

嗅罪者搖搖頭,“印塔大人已經被六七個自稱為女士的女人包圍了,我根本沒辦法靠近他。兩儀師維林在和巴蘭奈說話,我走近她的時候,她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她。” 這時,他們又轉過一個拐角,羅亞爾和麥特出現在他們面前。巨森靈必須稍微彎一點腰,腦袋才能不碰到這裡低矮的天花板。 羅亞爾咧開的大嘴幾乎把他的臉分成了兩半,“你來了,蘭德,我從來不知道,擺脫掉樓上那些人會讓我這麼高興。他們不停地問我巨森靈會不會回來,還有蓋崔安是否答應償還那些債務。看起來,巨森靈石匠已經全部離開了這裡。他們離開,是因為蓋崔安除了空言許諾以外,什麼也沒有給他們,我只好告訴他們我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們有一半的人以為我是在撒謊;另外一半則懷疑我在暗示什麼。”

“我們很快就能離開了。”蘭德向他保證,“麥特,你還好嗎?”麥特的雙頰看起來比在旅店時更加凹陷,兩個顴骨高高地突起在臉側。 “我還好,”麥特粗聲粗氣地說,“但其他那些僕人確實給了我不少麻煩。他們不是問我為什麼你不給我飯吃,就是以為我有病,遠遠地躲開我。” “你感覺到那把匕首了嗎?”蘭德問。 麥特陰鬱地搖搖頭,“我能感覺到的就是有人盯著我,大多數時間裡都是這樣,這些人像隱妖一樣鬼鬼祟祟。該死,當修林告訴我,他已經找到暗黑之友的氣味時,我差點要跳起來了。蘭德,我根本感覺不到它,而這個建築物從屋椽到地下室我都感受了一遍。” “這並不意味著那把匕首就不在這裡,麥特。我把它放在裝號角的箱子裡了,也許因為這樣,你才感覺不到它。帕登打不開那個箱子,否則他在逃離法達拉的時候,就不必費力把那個箱子也扛走了。相對於瓦力爾號角而言,就算是那個黃金箱子也沒有什麼價值了。放心,等我們找到號角的時候,也會找到那把匕首的。”

“只要我不用再當你的僕人就行了。”麥特喃喃地說道,“只要你不發瘋……”他的雙唇扭動了一下,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蘭德沒有瘋,麥特,”羅亞爾說,“如果他的所作所為不像一位貴族,凱瑞安人絕不會讓他出現在這裡。他們才是一幫瘋子。” “我沒有瘋,”蘭德厲聲說道,“現在還沒有。修林,帶我們去花園。” “這邊走,蘭德大人。” 他們從一扇小門走進夜色裡,蘭德必須低下頭才能走過那扇門。羅亞爾則必須彎下腰,同時還要側著上身,才能勉強擠過去。從窗口映出的黃色燈光,讓蘭德能夠清楚地看見方形花圃之間的磚塊小路,馬厩和其他周邊建築的陰影在他身邊鋪下一片片黑暗,偶爾還會有片段樂聲傳入蘭德的耳際。

修林帶領他們沿小路一直向前。燈光逐漸被他們甩在身後,現在,他們身邊只剩下了淡白的月光,還有靴子輕敲地面的聲音。白天花開滿枝的灌木叢,在黑暗中呈現出各種怪異的形狀。蘭德握住劍柄,雙眼專注地監視著四周的情況。這個地方足足能藏一百名獸魔人。他知道,如果這裡有獸魔人,修林一定能聞到它們的氣味,但這並不能讓他心安多少。如果巴蘭奈是暗黑之友,那他至少有一些同樣是暗黑之友的僕人和衛兵。修林並不一定能聞出暗黑之友的氣味。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伏擊他們,他們都會完蛋。 “那裡,蘭德大人。”修林低聲說著,指著前方。 他們前面是一段差不多有五十步長的平直石牆,牆頭並不比羅亞爾高多少。雖然在陰影裡,蘭德看不太清楚,但蘭德覺得這堵石牆並沒有把花園截斷。蘭德感到很奇怪,為什麼巴蘭奈要在他的花園正中央修建一圈圍牆。從蘭德這裡,也看不到牆裡有什麼建築物。它們為什麼要待在這裡?

羅亞爾彎下腰,在蘭德的耳邊說:“我告訴過你,這片地方曾經是巨森靈的樹林。蘭德,那座道門就在牆裡面,我能感覺得到。” 蘭德聽見麥特絕望的嘆息,“麥特,我們不能放棄。” “我不會放棄,但我還有腦子,我的腦子不會讓我第二次在道中穿行了。” “我們可能必須先回屋子去。”蘭德對麥特說,“去找印塔和維林,單獨和他們說話。我不管你怎麼做,但你要告訴他們,我認為帕登已經將聖號角帶進了道門。不要讓別人聽見,記住,你現在是個瘸子。”帕登會冒險進入道,這讓蘭德很吃驚,但現在看來,這是惟一的答案了。他們不會在那裡面露天坐上一天一夜的時間。 麥特微微鞠了個躬,用滿是挖苦的聲音說:“立刻就去,大人,一切都按大人的意思去辦。您要不要把您的旗幟給我,大人?”他回頭望著城堡,嘴裡的嘟囔聲漸漸弱去。 “現在,我扭傷的是腿,下次就是脖子,或者……”

“他只是在擔心那把匕首,蘭德。”羅亞爾說。 “我知道。”蘭德說。但他再過多久就會把我的秘密告訴別人?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蘭德不相信麥特會有意背叛他,他們的友情是深厚的。 “羅亞爾,讓我站到你的肩膀上,我要看看牆裡面的情況。” “蘭德,如果那些暗黑之友還在——” “他們不在了。讓我上去,羅亞爾。” 他們三個開始向圍牆靠近。巨森靈幫蘭德踩上他的寬大的肩膀,隨後輕鬆地站直身體,讓蘭德能俯瞰牆裡的情況。 細瘦的月牙沒有提供多少光亮,牆裡的大多數地方都被籠罩在陰影裡。但蘭德還是看得出來,牆內的四方形空地上並沒有花草和灌木。蘭德只看見一張白色大理石長椅,似乎一個人可以坐在那上面,盯著立在空地正中央的一塊大石板。

蘭德撐住牆頭,抬腿跨了上去。羅亞爾輕呼了一聲,抓住蘭德的另一隻腳。但蘭德用力從巨森靈手中拔出那隻腳,翻過牆頭,落在牆裡。一片沒有修剪的茂密草地踩在蘭德的腳下。他突然想到,巴蘭奈應該在這裡放養幾隻綿羊,但他隨即就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塊被陰影包圍的石板上。那就是道門。這時,他聽到身邊傳來靴子落地的聲音。 修林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你不該這樣魯莽,蘭德大人,這裡很可能藏著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他望著牆裡的黑暗,下意識地在腰帶上摸索,似乎是在找他的短劍和匕首。實際上,嗅罪者為了冒充僕人,已經將他的武器留在旅店了。 “你不看一眼就跳進洞中,卻不想想裡面會不會有毒蛇。” “你能聞到他們的。”蘭德說。

“也許,”嗅罪者用力聞了聞,“但我只能聞到他們已經做過的事,而不是他們要做的事。” 蘭德頭頂響起一陣摩擦石頭的聲音,隨後羅亞爾便從牆上爬了下來。巨森靈甚至不必伸直雙臂,兩隻腳就已經碰到了地面。 “輕率,”他喃喃地說道,“你們人類總是這麼輕率和冒失,現在,你們讓我也變成這樣了。哈曼長老會嚴厲地指責我的,還有我的母親……”黑暗讓蘭德看不見巨森靈的臉,但蘭德確信他的耳朵一定在用力地抖動著。 “蘭德,如果你不小心一點兒,你會把我捲進麻煩之中的。” 蘭德走向道門,繞著它轉了一圈。即使在如此接近的地方,它也只是一塊比他高一些的方形石頭。蘭德伸出手,用指尖撫過石板的表面,它的背面冰冷而平滑,它的正面則雕刻著精美繁複的藤蔓、枝葉和花朵。這些浮雕的創作者一定是非常高明的藝術家,即使在昏暗的月光之下,它依然栩栩如生。蘭德低頭看看腳下的地面,在兩個並列的半圓形範圍裡,青草都已經被磨平了。這是兩扇門被打開的痕跡。

“這就是道門?”修林心懷疑慮地問,“我聽過它們的傳說,但……”他在空氣中嗅了嗅。 “那股氣味到這裡就停住了。蘭德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走進去跟踪他們?我聽說,如果走進道門,人就會發瘋,或者根本就出不來了。” “是有這個可能,修林,我和羅亞爾都曾經走進去過,麥特和佩林也進去過。”蘭德的眼睛一直盯著石頭上那些紛亂的葉片,他知道,這些葉子裡有一片是與眾不同的,它是愛凡德梭拉——生命之樹的三瓣葉。他找到那片葉子,將手放在上面。 “我打賭,你在道裡一定能聞到它們的氣味。它們逃到什麼地方,我們都能找到它們。”蘭德相信,只是證明一下他可以走過道門並不會有什麼壞處。 “它是可以打開的。”他聽見修林的呻吟聲。那片三瓣葉和其他葉子並沒什麼差別,但它隨著蘭德的手掌從石面上移開了。這時,蘭德的耳邊又響起了羅亞爾的呻吟聲。 轉瞬間,整個浮雕似乎有了生命。石頭的葉片在微風中顫抖,花朵在黑暗中閃爍著各種色彩,一條裂縫出現在這一片生命的律動的中央。石板分成兩半,在蘭德面前緩緩張開。蘭德向後退去,等待兩扇門徹底打開。他下意識地望向石板背後,但他並沒有看見記憶裡昏暗的銀色鏡面中他們的倒影。兩扇門之間只有一片極度的黑暗,在它的映襯下,周圍的夜色似乎也明亮起來。黑暗正從不斷開展的大門之間傾瀉出來。 蘭德驚呼一聲,向後跳去,一不小心,將愛凡德梭拉葉片落在地上。同時,他聽見羅亞爾高喊道:“霾辛·蜃——黑風。” 風聲撕扯著蘭德的耳朵,青草形成一片片顫栗的波浪,向圍牆的方向倒伏。泥土被從地面鏟起,旋渦似的衝上半空,從風中噴湧出無數撕心裂肺的哀嚎。它們彼此攻擊,彼此吞噬,蘭德能從中聽出一些片言只語,但他絕不想听到那些東西。 ……血,如此甜美,喝它吧!那麼甜美的血,血在滴,在滴,那麼紅的,一滴一滴的;可愛的眼啊,美好的眼啊,我沒有眼睛,從你的頭顱裡摘吧;咀嚼你的骨,咬開你肉中的骨,吸吮你的骨髓,因為那樣,你就會尖叫;尖叫,尖叫,歌唱一般的尖叫,歌唱你的尖叫吧……最可怕的是,在這所有的喧囂中,一道耳語聲如鋼絲般刺入蘭德的耳膜:蘭德,蘭德,蘭德。 蘭德在身周建立起虛空,竭力撲向它,再不顧忌陽極力急促而病態的脈動。道中最大的危險就是黑風。它殺死生者,奪取他們的靈魂,逃過它的人也會發瘋。不過,霾辛·蜃是道的一部分,它不可能離開道。它只是在黑夜中探出頭,呼喚著蘭德的名字。 道門還沒有完全開啟。如果他們能將愛凡德梭拉葉片放回去……蘭德看見羅亞爾跪在地上,用雙手在草間拼命地摸索著。 陽極力在蘭德體內澎湃湧動。蘭德感覺到自己的骨骼也在隨之震顫,感覺到至上力的灼熱與冰寒,感覺到他從未離開過的生命力,感覺到黏膩的污染……不!他從虛空之外向虛空中的自己發出無聲的吶喊。它為你而來!它會把我們全都殺死!他將它全力擲向突出在道門以外的那團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扔出了什麼,是怎樣扔出去的。但他能看見,在那團滾滾黑流的中心,爆開了一片噴湧的光明。 黑風厲聲嚎叫,伴隨著十萬痛苦的悲鳴。慢慢地,突起的黑暗開始不情願地萎縮。黑流回淌,退入仍然敞開的道門。 至上力的洪流仍然在蘭德體內奔湧。他能感覺到自己和陽極力之間的聯繫。彷彿是一條氾濫的江河,從他的體內衝出,撲向黑風心臟處那片熾明的烈焰,一路上掀起狂怒的波瀾。灼熱在他體內激變成一團白光,它可以熔化岩石,蒸發鋼鐵,讓空氣變成翻騰的烈焰;冰寒讓他肺葉里的氣息凝結成金屬般冷硬的固體。他能感覺到它正在淹沒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像河岸邊一塊鬆軟的黏土,在河水的沖刷下急速消逝。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被磨蝕。 不能停!如果黑風出來……必須毀掉它!我……不……能……停!他絕望地抓住自己的碎片。至上力咆哮著衝過他,他在它上面翻滾,彷彿激流中的一片浮木。虛空開始消融,流走,在凍結一切的寒冷中蒸發。 道門停止開啟,反轉向回。 蘭德緊盯著道門,憑藉虛空外一點微弱的意識,他相信,自己終於看見了想看見的情況。 兩扇門合在一起,將霾辛·蜃推回道中。地獄中傳來的嚎叫只剩下微弱的餘波。 蘭德在一片模糊中看見羅亞爾仍然趴在地上,後退著離開正在閉合的道門。為此,他心中有一點點的納悶。 黑色的縫隙變得狹窄,最終消失。枝葉藤蔓還原成僵死的石塊。 蘭德感到他和那片火焰中的聯繫被切斷。至上力的洪流漸漸退去,蘭德終於沒有完全被它沖走。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陽極力還在他體內,只是不再流淌,它匯聚成一個池塘。蘭德知道,自己成了至上力的池塘。他因為這個想法而顫抖。他能感受到青草的香味、泥土的氣息、岩石的冷硬,他能感覺空氣在臉上每一絲細微的吹拂。他的舌頭因污染的味道而僵硬,他的胃不停地扭結、痙攣。 他瘋狂地爬出虛空,才看見自己雙膝跪倒在地,他自由了。剩下的,只是舌根的苦味,腸胃的絞痛,還有所有那一切的記憶。那麼活生生的。 “你救了我們,築城者。”修林背靠牆壁,聲音沙啞地說,“那個……那個就是黑風?……太可怕了,比……它要把那團火噴向我們嗎?蘭德大人!它有沒有傷害你?有沒有碰到你?”他跑向正在站起來的蘭德,幫助他站穩。羅亞爾也從地上站起來,一邊拍打著沾滿泥土的手掌和膝蓋。 “我們不能通過這裡跟踪帕登。”蘭德把手放在羅亞爾的胳膊上,“謝謝你,你救了我們。”至少,你救了我。它正在殺死我。它要殺死我,而且它讓人覺得……美妙。蘭德哽咽了一下,那種味道仍然留下微弱的痕跡,塗滿了他的口腔。 “我想喝點東西。” “我只是找到那片葉子,把它放了回去。”羅亞爾聳聳肩,“如果我們不能關閉道門,它一定會殺了我們。恐怕我算不上什麼英雄,蘭德,我當時害怕極了,腦子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們都很害怕。”蘭德說,“我們是一對可憐的英雄,但我們也就是這個樣子了。能和印塔在一起,實在太好了。” “蘭德大人,”修林躊躇地說,“我們能……離開了嗎?” 當蘭德打算第一個翻牆出去的時候,嗅罪者很是驚惶。誰也不知道外面會有什麼等著他們,第一個出去的人是最危險的,直到蘭德指了指腰間那件他們三個人惟一擁有的武器,修林才勉強同意他的決定。儘管如此,當修林看見蘭德站在羅亞爾肩上,從牆頭翻過去的時候,臉上還是寫滿了不高興。 蘭德的雙腳重重地落在地上。他立刻開始全神貫注地審視和傾聽周圍的情況。有那麼一會兒的工夫,他覺得自己看見有什麼東西在移動,聽到靴子踩在路面的聲音,但這樣的情形只是一眨眼就消失了。於是蘭德把這一切都歸因於自己神經太緊張,他認為自己的這種緊張是很正常的。於是,沒有再想什麼,他轉身幫修林爬下了高牆。 “蘭德大人,”嗅罪者一踏到地面,就對蘭德說,“我們現在怎麼尋找那些暗黑之友?依照我聽說過的故事,那些人現在應該已經跨越了半個世界,他們可能到任何地方去。” “維林會知道該怎麼辦的。”蘭德突然有一種想笑的衝動。為了找到聖號角和那把匕首(如果它們還能被找到的話),他必須回到兩儀師身邊去。她們放過了他,而他現在是自動回去的。 “我不會眼看著麥特喪命。” 等羅亞爾翻過圍牆,他們回身向城堡走去。在那扇小門前,蘭德正要伸手去開門,麥特卻從裡面走了出來。 “維林說,你們什麼事都不要做。她說,讓修林找到那隻號角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們現在能做的了。她說,只要你一回來,我們馬上離開,然後擬定一個行動計劃。而我則要說,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們跑來跑去,傳遞消息了。從現在開始,如果你想告訴某個人某件事,你可以自己去找他。”麥特一邊說著,一邊望向三個人背後的黑夜,“那隻號角在那裡嗎?它在一間屋子裡?你們有沒有看見那把匕首?” 蘭德讓他轉過身去,推著他走進門內。 “那裡沒有什麼屋子,麥特。我現在很想知道維林的建議,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麥特看起來似乎是想問什麼問題,但他還是任由蘭德把自己推回燈火昏暗的走廊裡。他們走上台階的時候,麥特甚至還記得裝成扭傷腿的樣子。 當蘭德和其他人重新走進滿是貴族的房間時,他們吸引了許多目光,蘭德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是否知道了外面發生的事情,或者他是否應該讓修林和麥特先等在走廊裡。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些人看著他的目光和他出去之前並沒有什麼兩樣,他們只是在好奇和算計,想知道他這位大人和巨森靈要做些什麼。僕人在這些人的眼裡等同於無物。因為蘭德和羅亞爾在一起,所以沒有人來打擾他們。權力遊戲似乎有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每個人都想听到別人的私人談話,但不會有人明顯地表露出這個慾望。 維林和印塔站在一起,所以他們身邊也沒有其他人。印塔看起來有一點頭暈的樣子。維林看了蘭德他們一眼,他們的表情讓兩儀師皺了皺眉。她披上披肩,向門口走去。 當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巴蘭奈出現在他們面前,彷彿有人告訴他,這一行人要離開了。 “你們這麼快就要走了?兩儀師維林,我不能懇求你多留一會兒嗎?” 維林搖搖頭,“我們必須走了,巴蘭奈大人,我上次來凱瑞安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很高興你會邀請年輕的蘭德。這相當……有趣。” “那麼,願美好伴隨你回你的旅店。大樹旅店,是吧?也許你能賞光再次訪問我的莊園?你讓我感到光榮,兩儀師維林;還有你,蘭德大人,印塔大人;更不用說你了,羅亞爾,阿倫特之子,海蘭之孫。”他向兩儀師告別的時候,腰彎得比面對其他人的時候要低一些,但那也只不過比點頭的動作大一點而已。 維林會意地點點頭,“也許吧!光明照耀你,巴蘭奈大人。”說完,她就朝門外走去。 蘭德跟隨其他人一同向外走,但巴蘭奈突然用兩根手指拉住他的袖子,要他留下。麥特看起來也想留下來,但修林把他拖了出去。 “你插手這個遊戲的程度比我想像得要深。”巴蘭奈低聲說,“當我聽到你的名字時,我還不敢相信。但你來了,而且你和描述中的一模一樣。而……我這裡有一個給你的口信。我想,我還是把它給你的好。” 蘭德聽著巴蘭奈的話,脊骨感到一陣陣刺痛,但聽說有人給他留了口信,他不禁緊盯著巴蘭奈。 “口信?誰給我的?賽琳女士?” “一個男人,不是那種我會幫忙傳口信的人,但他……確實……讓我無法忘記。他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只能看出來,他是個盧加德人。啊!你知道他。” “我知道他。”帕登留了一個口信?蘭德朝寬闊的走廊裡看了一眼。麥特、維林,還有其他人正等在門邊。侍從們沿著走廊兩側筆直地站著,隨時準備接受命令。各種聲音從城堡不同的地方傳來。這裡絲毫也不像是個會受到暗黑之友攻擊的地方。 “什麼口信?” “他說,他會在托門首等你,他有你要尋找的東西,如果你想得到那件東西,你就必須跟他去托門首。他說,如果你不跟著他,他會獵殺你的親族,你的朋友,還有所有你愛的人,直到你願意麵對他。這話聽起來太瘋狂了,竟然會有人說要獵殺貴族。不過,他絕不是普通人,我認為他是個瘋子。他甚至不承認你是貴族,而這件事是顯而易見的,但他確實不一樣。他到底帶著什麼?還要獸魔人來看守?你又在尋找什麼?”巴蘭奈直率的提問方式似乎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光明照耀你,巴蘭奈大人。”蘭德努力鞠了個躬,但當他走到維林身邊的時候,他的腿已經哆嗦得快邁不動步子了。他想讓我跟著他?如果我不這樣做,他就會傷害伊蒙村,傷害譚姆。蘭德毫不懷疑帕登會這麼做,他也有能力這麼做。至少,艾雯是安全的,她在白塔里。他想像著獸魔人衝進伊蒙村,無眼的隱妖偷偷靠近艾雯,心中感到一陣惡寒。但我怎麼才能跟上他?我該怎麼辦? 這時,他已經走入城堡外的黑夜中。他騎上大紅,維林、印塔和其他人都已經上了馬。夏納戰士組成的衛隊就在他們身邊。 “你們找到了什麼?”維林問,“他躲在什麼地方?”修林大聲地清了清嗓子。羅亞爾在馬鞍上動了動身子。兩儀師只是冷冷地盯著他們。 “帕登穿過道門,把聖號角帶到托門首去了。”蘭德含混地說,“不過這次,他也許正在那裡等著我。” “我們稍後再談這件事。”維林的語氣非常生硬。直到他們返回大樹旅店,再沒有人在馬背上說一句話。 烏諾在旅店門口離開了他們,聽過印塔一個低聲的命令之後,他就率領士兵們回到他們在首門區的旅店去了。在大廳裡,修林看著維林冰冷的面容,低聲嘀咕了幾句關於淡啤酒的話,然後一個人走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邊,坐了下來。兩儀師根本沒有在意旅店老闆殷勤的目光,一言不發地帶著蘭德和其他人回到了他們的私人飯廳。 佩林從《簡·法斯崔德遊記》上抬起頭,看著眾人走進飯廳。當他看見他們的表情時,不禁皺起了眉頭。 “事情進展得不順利,對不對?”他一邊說,一邊合上了皮面的書籍。屋中的油燈和蜂蠟蠟燭提供了良好的照明。提妲夫人對這些開銷絲毫也不吝嗇。 維林小心地疊好披肩,將它披在椅背上。 “再跟我說一遍,暗黑之友經由道門帶走了聖號角?道門就在巴蘭奈的莊園裡?” “莊園所在的地方原來是巨森靈的樹林。”羅亞爾解釋說,“當我們建立……”在維林的注視下,他的聲音逐漸低弱,消失,一雙耳朵也垂了下去。 “修林跟著他們到了那裡。”蘭德疲倦地倒在一把椅子裡。我必須跟上他,但我要怎麼跟上他? “我打開道門,想告訴他,我們還可以在道中繼續跟踪他。那時,黑風出現了,它想攻擊我們,幸虧羅亞爾在它能完全出來之前關上了道門。”說到這裡,蘭德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知道,自己隱瞞了一些東西,但那兩扇門確實是羅亞爾關上的,如果不是這樣,霾辛·蜃也許已經衝出來了。 “那股黑風就守在那裡。” “黑風,”麥特跌在椅子上。佩林、維林和印塔都死盯著蘭德,沒有人聽見麥特的身體撞擊椅子的聲音。 “你一定是弄錯了。”維林最後說道,“霾辛·蜃不可能被當作守衛使用。沒有人能強迫黑風做任何事情。” “它是暗帝的生物,”麥特的聲音僵硬而滯澀,“他們是暗黑之友,也許他們知道怎樣利用它,或者是操縱它。” “沒有人知道霾辛·蜃到底是什麼。”維林說,“也許它就是瘋狂和殘忍的本質,無法用常理去推測它。麥特,沒有人能跟它合作,或者與它交流,它甚至不能被強迫。目前的兩儀師中,沒有任何人能做到這一點,也許沒有任何兩儀師能做到這一點。你真的認為帕登能做到十個兩儀師也做不到的事情?”麥特只是不停地搖著頭。 房間裡充滿了絕望的情緒。他們的希望和目標都已失去,他們追尋的東西消失了,就連維林臉上也出現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從沒有想過,帕登會有勇氣走進道門。”印塔的聲音和他雄健的身軀毫不相稱,但突然間,他揮拳擊在牆壁上。 “霾辛·蜃是否為帕登服務,已經不重要了,他們把瓦力爾號角帶進了道。兩儀師,現在,他們可能在妖境,或者是前往提爾或坦其克的途中,甚至有可能是艾伊爾荒漠的另一邊。聖號角沒了,我失敗了。”他的手落在體側,肩膀垂了下去。 “我失敗了。” “帕登正帶著它去托門首。”蘭德說。所有人的眼裡瞬間又閃出光彩。 維林瞇起眼睛,仔細地看著他。 “你以前說過這樣的話。你怎麼知道的?” “他要巴蘭奈傳給我一個口信。”蘭德說。 “詭計,”印塔哼了一聲,“他不會把真正的去向告訴我們的。” “我不知道你們打算怎麼辦,”蘭德說,“但我會去托門首,我必須去。天一亮,我就出發。” “但,蘭德,”羅亞爾說,“我們要用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托門首。你認為帕登會在那裡等我們?” “他會等。”但他能等我多久,他會不會以為我不去托門首了?如果他想讓我跟著他,那他為什麼又要讓黑風守住那道門? “羅亞爾,我要全速趕路,如果我把大紅跑死了,我就再買一匹馬,或者再偷一匹馬。你確定想和我一起去嗎?” “我一直都跟在你身邊,蘭德,現在我為什麼要放棄?”羅亞爾拿出煙斗和菸葉,開始把菸葉放進煙斗裡。 “你知道,我喜歡你,即使你不是時軸,我也很喜歡你,不過我們也真的遇上了不少麻煩。不管怎樣,我會和你在一起。”他在煙嘴上吸了一口,試試菸葉的緊密程度,隨後便從壁爐架上的石罐裡拿起一小片木柴,在燭火上點燃,用它點著了煙斗。 “我不認為你會阻止我。” “那麼,我也去,”麥特說,“帕登還帶著那把匕首,所以我要去。但我絕不再扮僕人了。” 佩林嘆了口氣,黃眼睛裡顯示出他內心的反省。 “我想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又過了一會兒,他咧嘴笑了起來,“必須有人防止麥特惹麻煩。” “愚蠢的詭計,”印塔嘟囔著,“我要看著巴蘭奈,我會從他身上得到事實的。我要得到瓦力爾號角,而不是追踪什麼騙人的把戲。” “這不是個詭計。”維林認真地說,她的眼睛凝視著腳下的地板,“在法達拉的地牢裡留下了一些字跡,它們提到了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和……”她的眼睛在低垂的雙眉下飛快地瞥了蘭德一眼。 “……托門首。我還不能完全理解它們,但我相信,我們必須去托門首。我也相信,我們會在那裡找到聖號角。” “就算他們去了托門首,”印塔說,“等我們到了那里之後,帕登或另一個暗黑之友可能已經將聖號角吹響一百次了。從墳墓中出來的英雄都將拜倒在暗影腳下。” “帕登離開法達拉之後就有足夠的時間將聖號角吹響一百次了。”維林對他說,“我想,如果他能打開那個箱子,他早就會這樣做了。我們現在要擔心的是,他也許能找到一個知道如何打開那個箱子的人,我們必須從道中追趕他。” 佩林猛抬起頭,麥特離開了他的座位。羅亞爾發出低沉的呻吟。 “即使我們能想辦法躲過巴蘭奈的衛兵,”蘭德說,“霾辛·蜃也會擋在那裡。我們無法使用道。” “我們有多少人能潛入巴蘭奈的地盤?”維林不以為然地說,“還會有其他的道門。曹福聚落就在離這座城市不遠的東南方,那是個年輕的聚落,在六百年前才剛剛被重新發現,那時,巨森靈長老們仍然在培植道。曹福聚落會有一座道門,我們天一亮就去那裡。” 羅亞爾發出了更大一點的聲音。蘭德不能確定他害怕的是道門還是聚落。 印塔看起來仍然不相信他們的結論。維林對他說話,像雪花落在高山上一般輕柔和緩。 “你要讓你的士兵做好出發的準備,讓修林在上床休息前去告訴烏諾我們的決定。我想我們都應該早點休息了,那些暗黑之友至少超前我們一天的路程。明天,我想盡力縮短這個差距。”這位體態豐盈的兩儀師非常堅定,她還沒有說完話,就已經把印塔往門口推去了。 蘭德跟著其他人離開飯廳,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注視著前面走廊中燭光掩映下麥特的背影。 “為什麼他會變成那個樣子?”他問身邊的兩儀師,“我以為你已經對他進行了治療,足夠他再支撐一段時間的。” 維林一直等到麥特和其他人都上了樓梯,才說道:“實際上,就連我也沒想到治療的效果會這麼差。這種污染在他身上經歷了一段有趣的過程,他的力量仍然保留著。我想,一直到他死前,他的力量都不會衰弱,但他的身體正在迅速被摧毀。依我看,他最多只能支持一兩週的時間了,這是我們必須加快速度的另一個原因。” “我不需要更多的原因了,兩儀師。”蘭德故意在“兩儀師”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麥特。號角。帕登的威脅。光明啊,還有艾雯!該死,我不需要更多的原因了。 “怎麼了,蘭德?你還好吧?你會繼續戰鬥下去嗎?還是要向時光之輪屈服?” “我和你一起去找那隻號角。”蘭德對她說,“在那之後,我和你們兩儀師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沒有任何關係了!” 維林沒有說話。蘭德離開她身邊。當他走上樓梯的時候,她仍然望著他的背影,黑色的眼睛因為思考而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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