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2·大獵捕

第31章 第三十章達斯戴馬

蘭德站在修林和羅亞爾身邊,望著窗外整齊劃一的凱瑞安城中的石頭建築和石板屋頂。他看不見照明者的禮堂,雖然那個方向上並沒有巨大的高塔和貴族的宅邸,但城牆完全封死了他的視線。現在,距離他們將那煙火射向天空已經有好幾天的時間,但城中的人們依然對那晚的意外議論紛紛。人群中流傳著十幾種不同內容的謠言,每一種說法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差異,但沒有一種說法和事實相符。 蘭德轉過身。他希望不要有人在那場火災中受傷,而照明者至今都沒有承認那晚發生了火災,他們對禮堂內部發生的事情永遠都守口如瓶。 “我回來以後守第二班,”他告訴修林,“我會盡快回來的。” “沒關係,大人。”修林像凱瑞安人一樣深深鞠了個躬,“我可以一直看守號角。大人,不必為此擔心。”

蘭德深吸一口氣,和羅亞爾交換了一個眼神。巨森靈只是聳聳肩。他們留在凱瑞安的每一天,嗅罪者都會變得更加一本正經。巨森靈對於此事的評價是——人們總是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修林,”蘭德說,“你以前總是叫我蘭德大人,而且你以前也不是每次見到我都會鞠躬的。”真希望他還能像叫我蘭德大人時那麼隨性,蘭德有些困惑地想道,蘭德大人!光明啊,我們必須在我想讓他向我鞠躬之前離開。 “你是否願意先坐下?你這樣讓我感覺很累。” 修林仍然站在原地,腰背挺得筆直,既沒有坐下,也沒有絲毫的放鬆,一副隨時準備去完成蘭德吩咐的一切任務般。 “這不行,大人,我們必須讓那些凱瑞安人知道,我們知道怎樣做才對——”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蘭德喊道。

“如您所願,大人。” 蘭德竭力壓抑,才沒有讓哀嘆從胸腔中爆發出來:“修林,我很抱歉,我不該那樣對你叫喊。” “這是您的權力,大人。”修林說,“如果我所做的不是您想要的,您自然有權呵斥我。” 蘭德走向嗅罪者,一心想抓住他的領子,把他那些胡思亂想從他的腦子裡搖晃出去。 敲門聲響起,房裡的三個人立刻都停止了動作。蘭德看見修林沒有經過他的允許就拿起了短劍,心裡總算是高興了一些。蒼鷺徽劍就掛在蘭德腰間,他將手掌放在劍柄上。等到羅亞爾坐在床上,用雙腿和衣服的下擺擋住放在床底下的箱子後,蘭德才走過去,猛地將門拉開。 門口站著旅店老闆,他一見到蘭德,立刻熱情地將托盤舉到蘭德的面前。托盤上放著兩個密封的信箋。 “請原諒,大人。”庫俄顯得有些喘不過氣,“我等不及您下樓了,而您又不在自己的房間裡,而且……而且……請原諒,但……”旅店老闆說話時雙手還不時顫抖著。

蘭德抓起那些邀請函,看都不看一眼,這些日子裡,他已經接到太多的邀請函了。他抓住旅店老闆的手臂,讓他轉過身,把他推出門外。 “謝謝,庫俄,謝謝你還費勁跑上來一趟。你能不能讓我們自己待一會兒,現在,請……” “但,大人,”庫俄掙扎著說道,“這是來自——” “謝謝。”蘭德將庫俄推到走廊裡,用力關上房門,他將那兩封邀請函扔到桌上。 “他以前還不會這麼做。羅亞爾,你想他會不會在敲門之前偷聽我們說話?” “你想問題的方式開始變得像凱瑞安人了。”巨森靈笑著說。他的耳朵又抖動了一下,顯示出巨森靈在思考著什麼。 “他是個凱瑞安人,所以他有可能偷聽我們的談話,但我不認為我們說了什麼不該讓他聽到的東西。”

蘭德竭力回想他們剛才交談的內容。沒有人提到瓦力爾號角、獸魔人、暗黑之友,或是與此相關的東西。他發現自己正在揣想庫俄會從他們的話裡聽出什麼來,立刻使勁地搖搖頭。 “這個地方也在影響你。”他低聲對自己說。 “大人?”修林已經拿起了密封的信箋,望著上頭的蠟封,他的眼睛立刻睜得老大。 “大人,這是達歐崔家族的巴蘭奈大人的邀請函啊!而這封……”他的聲音變得低沉,透露出一種敬畏之情,“……是國王的。” 蘭德揮揮手:“跟以前那些邀請函一樣,全都扔進爐子裡,用不著打開。” “但,大人!” “修林,”蘭德耐心地說道,“你和羅亞爾已經向我解釋過什麼是權力遊戲,如果我接受他們的邀請,凱瑞安人就會開始注意我,認為我屬於某個人謀略的一部分。當然,即使我不去,他們也會注意我。如果我對這些邀請做出響應,他們就會從我的回信裡挖出各種各樣的意思;而我若不回信,情況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既然有一半的凱瑞安人永遠在刺探另一半凱瑞安人,那每個凱瑞安人都會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我燒了最初的兩封邀請函,我也會燒掉之後的這些,沒有一封可以例外,無論那些邀請函是誰發出的,至少我對待他們的態度是一樣的。我在凱瑞安不會跟任何人合作,也不會跟任何人作對。”修林和羅亞爾都知道,曾經有一天,蘭德將十二封未打開的邀請函扔進了大廳的火爐裡。

“我一直試著告訴你,”羅亞爾說,“我不認為這麼做會有什麼益處,無論你做什麼,凱瑞安人都會認為你是別有圖謀。至少,哈曼長老是這樣說的。” 修林將密封的邀請函捧到蘭德面前,彷彿手裡捧的是一堆黃金。 “大人,這封信的蠟封上印著蓋崔安的私人徽章,他的私人徽章啊,大人。而這封信上是巴蘭奈大人的私人徽章,他在這裡的權力僅次於國王本人。大人,燒了這兩封信,你就結下了最強大的仇敵。你燒掉以前那些貴族的邀請函,問題並不大,因為那樣做會讓他們以為你有足夠強大的盟友,讓你可以不用害怕冒犯他們。他們都在耐心等待,觀察你到底想要什麼。但這是巴蘭奈大人,還有國王!如果冒犯了他們,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管的。” 蘭德用手指揉搓著頭髮,“如果他們兩個我都拒絕呢?”

“沒有用的,大人,現在,每一個家族都已經向你發出了邀請函。你拒絕掉以前那些邀請函,至少他們會以為你與其他家族有結盟關係。現在,如果你甚至不和國王或巴蘭奈大人結盟,那些家族就會為他們被燒掉的邀請函對你進行報復了。大人,我聽說凱瑞安的貴族現在經常會使用殺手。當街襲來的一把匕首,從屋頂上射出的一枝箭,或者是酒裡的一滴毒藥,所有這些你都有可能會碰到。” “你可以同時接受他們兩個,”羅亞爾提出建議,“我知道你不想這麼做,蘭德,但這麼做也確實很有趣。一個在貴族莊園度過的夜晚,甚至是在皇宮度過的夜晚,蘭德,夏納人不就一直相信你是個貴族嗎?” 蘭德早已愁容滿面。他知道,夏納人早就認為他是一名貴族,那是因為他的名字、在僕人之中流傳的謠言,還有沐瑞和玉座的推波助瀾。但賽琳一見到他的時候,就認為他是貴族了,或許她也屬於這些家族。

但修林卻開始拼命搖頭:“築城者,你以為自己知道什麼是達斯戴馬,但實際上你並不知道。現在,在凱瑞安,這兩個家族不會按照你的想像進行這個遊戲。對這裡的大多數家族來說,同時接受其他家族的邀請,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即使他們彼此之間要兵刃相見,也絕不會顯露出來。這裡的每個人都明白這點。但這兩封信的主人就不一樣了。達歐崔家族在國王雷芒喪命之前,一直都把持著凱瑞安的王位,他們也一直想把王位奪回去。如果不是他們大權在握,國王肯定早已經將他們滅族了。再沒有哪兩個家族會像瑞亞丁家族和達歐崔家族之間如此仇視,如果大人同時接受雙方的邀請,這兩個家族立刻就會知道大人的騎牆立場。他們都會認為大人是對方的人,並且用最快的速度取下你的性命。”

“那我也可以認為,”蘭德咆哮道,“如果我接受了其中一方,另一方一定認為我已經和他們的敵人結盟了。”聽到蘭德這樣說,修林點點頭。蘭德便繼續說道,“他們同樣會立刻就殺了我,以免我與他們為敵。”看到修林還在點頭,蘭德更生氣了,“那你有什麼建議能讓我躲過一死呢?”修林現在開始搖頭了。這讓蘭德感到一陣絕望。 “我真不該燒掉最初的那兩封信。” “是的,大人,但即使不燒,我認為結果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無論你接受或者拒絕誰,這些凱瑞安人對你的疑心都是一樣的。” 蘭德伸出手,修林將那兩封信放在他的手掌裡。其中一封信的蠟封上印的不是達歐崔家族的樹與王冠,而是巴蘭奈的衝鋒野豬;另一封信的蠟封則是蓋崔安的牡鹿。兩個都是私人徽章。很明顯,蘭德的不合作態度已經引起最高權力者的興趣。

“這些人全都瘋了。”蘭德說著,腦子裡也在拼命思考該如何逃出這個困境。 “是的,大人。” “我要讓他們在大廳看見我拿著這些。”蘭德緩緩地說。現在是中午,不管大廳裡屆時會出現什麼情況,凱瑞安最大的十個家族都會在日落之前收到情報,到第二天拂曉,消息就會傳遍全城。 “我不會撕開蠟封。這樣,他們就會知道,我沒有對任何家族做出回應。只要他們還在等待我的下一步行動,也許我就能多爭取到幾天時間。印塔必須快點趕到這裡,他必須快一些。” “你的這個計策很像是凱瑞安人籌劃出來的,大人。”修林咧開嘴,笑了起來。 蘭德酸溜溜地看了他一眼,將那兩封信放進口袋裡,把賽琳的信壓在它們下面。 “羅亞爾,我們走吧!也許印塔已經到了。”

當他和羅亞爾走進大廳的時候,沒有人抬頭看蘭德一眼。庫俄正在擦亮一個銀盤子,看他那副樣子,好似他能否保住身家性命,就要看他能不能將那個盤子擦得光可鑑人了。女侍在桌子之間匆忙地跑來跑去,彷彿蘭德和巨森靈根本就不存在。餐桌邊的人們都緊盯著他們的酒杯,似乎掌握無上權力的秘密就藏在那些葡萄酒和淡啤酒裡。大廳裡悄無聲息,沒有人說一句話。 又過了一會兒,蘭德才從口袋裡抽出那兩封邀請函,開始研究它們的蠟封,然後又將它們放回口袋裡。庫俄看見蘭德走向大門口,擦盤子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當店門在蘭德身後關上的時候,他聽見議論紛紛的聲音又充滿整個旅店大廳。 蘭德沿著大街飛快地向前疾行,羅亞爾必須完全邁開步伐才能跟上他。蘭德沒有回頭,只是邊走邊對巨森靈說:“我們必須找到離開這座城市的辦法,羅亞爾,這個邀請函的花招頂多只能爭取兩到三天的時間。如果印塔到那時還沒有出現,我們也必須要離開才行。” “我同意。”羅亞爾說。 “但要怎麼離開?” 羅亞爾互相敲打他那厚實的雙手。 “帕登就在城外,否則首門那兒就不會有獸魔人出現了。只要我們一離開凱瑞安城的監視範圍,他們就會開始追擊我們。即使我們跟著商隊離開,他們也一定會攻擊商隊的。”商人一般頂多會僱用五或六名保鏢,而如果獸魔人出現,他們多半會轉頭就逃。 “如果我們知道帕登手下獸魔人和暗黑之友的數量就好了,你已經殺掉不少獸魔人了。”巨森靈沒有提到他自己殺的那名獸魔人,但他緊蹙的眉頭和垂到臉頰的眉梢都告訴蘭德,巨森靈沒有忘記那件事。 “它們的數量是多少並沒有關係,”蘭德說,“十名獸魔人和一百名獸魔人一樣糟糕。如果有十名獸魔人攻擊我們,我不認為我們能逃得過。”蘭德知道,他可以對付十名獸魔人,至少是可能對付十名獸魔人。但他不願意想到那個辦法。畢竟,當他想幫助羅亞爾的時候,那個辦法失效了。 “我也不認為我們能做得到,而且,我們也沒剩多少錢能支持我們長途旅行了。即使我們到了首門的碼頭區,帕登一定也已經派暗黑之友守在那裡。如果他相信我們會乘船離開,那他可不會在乎別人是否會看到獸魔人的。那時,就算是我們打敗了那些獸魔人,我們面對城市衛隊的審問,也一定是百口莫辯。他們絕不會相信我們沒辦法打開那個箱子——” “我們不能讓任何凱瑞安人看到這個箱子,羅亞爾。” 巨森靈點點頭,“這座城市的碼頭同樣不是好選擇。”凱瑞安的碼頭上停泊的都是運糧船和替貴族們運送奢侈品的貨船,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裡。從城牆上可以俯瞰碼頭區,但如果從牆頭跳下去,就連巨森靈也會摔斷脖子。羅亞爾揉搓著大拇指,拼命想找出個辦法來。 “我們要是能去曹福聚落就好了,獸魔人永遠也無法進入聚落。但我不認為他們會任由我們平安地走過那麼長的路程。” 蘭德沒有回答。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那座巨大的城門警衛室旁邊,他們初到凱瑞安時就是從這座城門走進來的。城門外面則是擾攘紛亂的首門區,兩名衛兵正守在門口,防止外面的混亂進入城內。蘭德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曾經相當華美的夏納服裝,他一看見蘭德,便回頭擠進了人群裡。但蘭德並不確定自己的觀察是否正確。城門外的人群裡聚集了來自太多地方的人和服飾,而且所有的人都不停地來回走動。蘭德踏上通往警衛室門口的台階,走過了台階兩側披掛胸甲的衛兵。 寬大的警衛室前廳裡排列著為來此辦事的人們準備的硬木長椅,坐在長椅上的人們都顯露出謙恭且耐心的表情,他們身上穿的是樸素的深色衣服,代表著他們低下的社會地位。長椅上還有不多的幾個首門人,他們破爛而色彩鮮豔的衣服與這里大多數人的完全不一樣,顯然這些首門人希望能被允許進城來尋找工作。 蘭德徑直走到屋子盡頭的長桌前面。桌子後面坐著一個人,他不是士兵,一道綠色的條紋橫過他的衣服,一張胖臉上的脂肪似乎要把他的皮膚撐裂。看到蘭德和羅亞爾,他先是將桌上的文件整理了半天,又挪動了兩次墨水瓶的位置,才帶著一臉的假笑抬起頭。 “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大人?” “和昨天一樣,”蘭德盡可能耐心說道,“也和前幾天都一樣。印塔大人還沒到?” “大人,您是問印塔大人?” 蘭德深吸一口氣,盡量放緩語速:“信諾瓦家族的印塔大人,來自夏納。從我到這裡開始,我一直在問這個名字。” “沒有這個人入城,大人。” “你確定?要不要看一眼入城名單再說?” “大人,警衛室的外來者名單會在日出和日落的時候進行更換,在我檢查的範圍內,並沒有夏納貴族進入凱瑞安。” “那麼賽琳女士呢?不用再問了,我不知道她屬於哪個家族,但我已經把她的名字告訴你了,而且我也不止一次向你描述過她的相貌。這還不夠嗎?” 桌子後面的男人攤開雙手。 “很抱歉,大人,不知道她的家族,我很難替您注意到她。”他的臉上毫無表情,蘭德懷疑他根本就沒有說真話。 桌子後面有一扇門被打開,蘭德看見一個人走進來,卻又馬上轉身離開了。 “也許亞德林隊長能幫助我。”蘭德對桌子後面的男人說。 “亞德林隊長?” “我剛剛看見他出現在你身後。” “很抱歉,大人,如果亞德林隊長在警衛室裡,我會知道的。” 蘭德緊盯著他,直到羅亞爾握住他的肩膀。 “蘭德,我想我們應該走了。” “感謝你的幫助,”蘭德生硬地說,“我明天會再來。” “盡到我的職責,是我的榮幸。”那個男人的臉上始終帶著那副假笑。 蘭德以極快的速度走出警衛室,羅亞爾不得不跑了幾步,才在大街上追到他。 “他在撒謊,你知道的,羅亞爾。”蘭德並沒有放慢步伐,彷彿劇烈的肉體運動能幫他消耗一些挫敗感。 “亞德林就在那裡,他說的一切都是謊話。印塔可能也已經在這裡了,他一定正在找我們。我打賭,那個人也知道賽琳是誰。” “也許,蘭德,達斯戴馬——” “光明啊,我早就厭倦了這個權力遊戲,我不想捲入其中,我不想和它發生任何關係。”羅亞爾走在他身邊,一語不發。 “我知道。”蘭德最後說道,“他們以為我是個貴族,在凱瑞安,即便是異鄉貴族也是這個遊戲的一部分,但願我從沒穿上過這件衣服。”沐瑞,他的心裡又痛又恨。她總是給我找麻煩。但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即使不願意,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不該這樣抱怨。一直以來,他身邊總是會出現各種事情,讓別人相信他擁有不屬於他的身份。他的所作所為先是鼓舞了修林,然後又給賽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等賽琳認定他的貴族身份之後,他似乎就再也沒有辦法甩掉這個包袱了。蘭德愈走愈慢,最後終於停下腳步。 “當沐瑞允許我離開的時候,我以為事情都過去了,即使在追尋號角的時候,即使在……在那些事發生的時候,我也以為一切都會過去的。”即使在陽極力出現在你的腦子裡的時候? “光明啊,只要能讓這些事不再發生,我什麼都願意做。” “你是個時軸。”羅亞爾說道。 “我不想听到這個,”蘭德再次向前衝去,“我只想把匕首給麥特,把號角給印塔。”然後呢?陷入瘋狂?死亡?如果我在發瘋前就死掉,至少我不會傷害到別人。但我不想死。嵐能說些什麼還劍入鞘之類的話,但我是個牧羊人,不是一名護法。 “只要我能不和它接觸,”他喃喃地說道,“也許我能……歐文幾乎做到了。” “你在說什麼,蘭德?我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蘭德疲倦地說,“我希望印塔能趕來這裡,還有麥特,還有佩林。” 他們悄然無聲地走了一段時間,蘭德一直深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湯姆的侄子在自認為迫不得已的時候才會導引至上力,他在這種狀態下一直持續了三年之久。如果歐文能控制自己的導引次數,那就一定有辦法完全停止導引。陽極力無比誘人,但一定有辦法抵抗它的誘惑。 “蘭德,”羅亞爾說,“前面失火了。” 蘭德擺脫掉那些令人不快的想法,朝前方的城市望去,眼前的景象立刻讓他皺緊了眉頭。一道濃煙在屋頂上翻滾,他看不見濃煙的源頭是什麼,但那裡離旅店實在太近了。 “暗黑之友,”蘭德盯著那股濃煙說道,“獸魔人不可能進入城內而不被發現,但暗黑之友……修林!”他拔腿就跑,羅亞爾也急忙跟在他身後。 愈靠近著火的地方,蘭德就愈確信自己的猜測。等他們轉過最後一個街角,龍牆守衛者旅店正立在他們眼前,黑煙從旅店上層的窗戶裡滾滾湧出,火焰已經吞噬了它的屋頂。旅店門前聚集了不少人。庫俄在人群中踢叫咆哮,指揮人們將旅店的家具搶救到大街上。有一些人排成了兩隊,其中一隊將一桶桶清水從水井那里傳遞到著火的房子前面,另一隊人再把水桶傳回去,不過大多數人都只是站在一旁看熱鬧。又有一團烈火沖出了屋頂,人群中隨之傳出一陣驚訝的呼喊聲。 蘭德推開人群,擠到旅店老闆身邊。 “修林在哪裡?” “小心那張桌子!”庫俄喊道,“不要刮到它!”他看了蘭德一眼,眨眨眼睛。他的臉上早已被煙塵熏得烏黑。 “大人?您說誰?您的僕人?我不記得曾看見他,大人,他肯定是跑出來了。不要讓那些燭台掉下去,傻瓜!它們都是純銀的!”庫俄又開始氣急敗壞地對從旅店裡向外拖東西的僕役叫喊。 “修林不會出來的,”羅亞爾說,“他不會丟下……”他向周圍看了一眼,閉上了嘴。似乎有一些看熱鬧的人覺得這個巨森靈和火災一樣有趣。 “我知道。”蘭德說著,一步躍進旅店。 大廳裡並沒有什麼煙,甚至看不出有著火的樣子。僅有的一點煙味,頂多會讓人以為是廚房的菜燒焦了。那兩隊人一直排到了樓上,另外還有不少人正著急地把家具搶救出去。蘭德擠過人群,向樓上跑去,煙氣在這裡變得濃厚。他咳嗽著跑到二樓。救火的隊伍在二樓的樓梯口結束,人們在這裡將一桶桶涼水潑向煙塵繚繞的走廊。紅色的火苗不斷從黑煙中冒出,一點點吞噬著兩側的牆壁。 救火隊盡頭的一個人抓住蘭德的手臂。 “您不能上去,大人,前面什麼都沒有了。巨森靈,勸勸他吧!” 蘭德這時才發現,羅亞爾一直跟在他身後。 “回去,羅亞爾,我會把修林帶出來的。” “你不可能把修林和那個箱子都帶出來。”巨森靈喊道,“而且,我也不會把我的書扔在火堆裡。” “那就放低身子,不要讓上面的煙熏到你。”蘭德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上最後幾級台階。發生火災的時候,靠近地板的空氣總是會乾淨一些,雖然他還是止不住劇烈地咳嗽,但他至少還能呼吸。他無法用鼻子吸進如此炙熱的空氣,所以他只得改用嘴呼吸。很快的,蘭德就覺得自己的舌頭已經被烤乾了。救火的人們潑出的涼水有一些灑到了蘭德身上,讓他感覺一陣涼爽,但熱浪很快就裹住他的全身。蘭德決絕地向前爬去。巨森靈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讓蘭德知道,羅亞爾正緊跟在他身後。 走廊一側的牆壁已佈滿火焰,接近牆壁的地板上也有細長的火苗躥起,一直探入上方的濃煙中。蘭德很高興那些濃煙遮蔽了天花板的慘狀,光是那些搖搖欲墜的吱嘎聲,就已經快把他給嚇死了。 他們房間的房門還沒有著火,但門板已經熱得燙手,蘭德只得一腳將門踹開。門一打開,他一眼就看見修林四肢攤開,趴在地上。蘭德爬到嗅罪者身邊,把他扶起來,在他的額角,有一個李子般大小的腫塊。 修林睜開無神的雙眼。 “蘭德大人?”他虛弱地說著,“……敲門聲……以為又是邀請……”他突然翻了白眼。蘭德急忙查看他的心跳,發覺嗅罪者的心臟還在跳動,蘭德才鬆了一口氣。 “蘭德……”羅亞爾咳嗽著。他爬到床邊,掀起床單。床底下的箱子已經不見了。 頭頂上,天花板碎裂的聲音愈來愈大,著火的木片紛紛墜下。 蘭德喊道:“拿好你的書,我背修林,趕快。”他開始把癱軟的嗅罪者往肩上扛,但羅亞爾將修林接了過去。 “顧不得書了。你背他,沒辦法爬的。如果你站起來,連門都出不去。”巨森靈把修林拉到他寬闊的背上,嗅罪者的胳膊和腿從他身體兩側垂軟下來。天花板這時傳來巨大的崩裂聲。 “我們必須快一點,蘭德。” “走,羅亞爾。走,我跟著你。” 巨森靈背著修林爬進了走廊,蘭德跟在他們身後爬了幾步,又停在原地。他轉頭盯著那扇連接到他房間的門。那面旗幟還在他的房裡,那面真龍之旗。讓它燒掉吧!蘭德這樣想著。但另一個念頭似乎是做出回答一般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蘭德又聽見了沐瑞的聲音,也許你的生命要倚靠它。她還要利用我。也許你的生命要倚靠它。兩儀師從不說謊。 蘭德呻吟了一聲,在地板上一個翻滾,踢開了通往他房間的那道門。 這房間的火勢比修林和羅亞爾的房間更猛烈,大床完全陷入了烈焰之中,紅色的火焰溪流沿著地板四處蔓延。在這裡爬行已經不可能了。蘭德站起身,彎著腰跑進房間,高熱和令人窒息的濃煙幾乎把他逼出了房間,被水浸濕的外衣冒起一團團蒸氣。蘭德衝到衣櫃前面,勉強打開已經有一半被火舌吞噬的衣櫃。他的鞍袋就放在衣櫃裡,厚重的櫃壁還沒有被火舌吞蝕,也沒有燒到鞍袋上面。鞍袋被撐鼓的一側正塞著路斯·瑟林·特拉蒙的旗幟,而一旁則是木製的長笛匣。有那麼一瞬間,蘭德還有著一絲猶豫。我還能把它扔在火裡。 天花板發出塌陷前最後的呻吟,蘭德抓住鞍袋和笛匣,一個箭步衝回到對面的房間裡,燃燒的屋樑在同一時間砸在蘭德剛才所站的地方。蘭德跪在地上,拉著他搶救出來的行囊爬到走廊裡。又一根屋樑墜下,蘭德身體底下的地板也是一陣晃動。 當蘭德逃到樓梯口的時候,那些救火的人已經不見了,蘭德幾乎是從樓梯上滾下去的。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穿越已經空無一人的大廳,衝進了大街。看熱鬧的人都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他的臉已經變成了黑色,衣服上也鋪滿了黑色的火灰。但他還是先跑到了羅亞爾身邊,巨森靈這時正讓修林靠著街邊的一堵牆坐下,一位好心的女子用布擦拭著修林的臉頰。嗅罪者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不過他的呼吸總算是緩和多了。 “這裡有鄉賢嗎?”蘭德問道,“他需要醫治。”照顧修林的女子茫然地看著蘭德。蘭德只能竭力回憶兩河以外的人們對鄉賢的稱呼。 “智婦?一位知道如何使用草藥和進行治療的女子?這裡有嗎?” “我是名朗讀者,您指的是我這樣的人?”女子說,“但我能為這個人做的事只是讓他更舒服一點。恐怕他的頭顱有內傷。” “蘭德!你在這裡!” 蘭德抬頭望去,麥特正牽著馬從人群中走出來,他的弓還掛在他的肩膀上。他的面孔變得更加蒼白和瘦削,但那無疑就是麥特。蘭德還能看見他活潑的笑容,只是其中夾雜了些許的疲倦。他的身後是佩林,壯漢臉上的一雙黃眼睛反射著火焰的光芒,也像他們面前的火焰一樣吸引了眾多的目光。印塔正從馬背上下來,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了鎧甲,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高領外衣,但巨劍的劍柄仍然伸出在他的肩頭。 蘭德感到一陣顫栗傳遍全身。 “太遲了,”他告訴他們,“你們來得太遲了。”他坐在大街的地上,開始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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