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2·大獵捕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測試

奈妮薇小心地打量眼前這個巨大的房間,又轉過頭,同樣謹慎地望著身邊的雪瑞安。她們所在之處是在白塔下相當深的地方。這位初階生師尊看起來像是在期待什麼,甚至可以說,她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在塔瓦隆不多的日子裡,奈妮薇只見過兩儀師平靜和藹的面容,似乎她們可以微笑著接納任何事情。 眼前這個圓頂房間是從這座島的基岩中開鑿出來的。 白色光滑的石牆反射著從高處灑下來的燈光。在圓頂正中心的下方,是三道環繞在一起的白銀拱門。每道拱門剛好一個人高,它們坐落在一個厚壁銀環邊上,拱門和銀環渾然一體,每道拱門也都連接著另一道拱門。奈妮薇看不見拱門中間放了什麼,只見光線奇怪地閃爍其中,如果看得太久,她就會有一種眩暈反胃的感覺。在每道拱門和銀環相接處,都有一位兩儀師盤腿坐在石板地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這座白銀建築。有一位兩儀師站在一張樸素的桌子旁邊,桌面上放著三隻巨大的白銀聖杯。奈妮薇早已被告知,這些杯子裡裝的都是純淨的清水。包括雪瑞安在內,屋中的五位兩儀師都戴著披肩。雪瑞安的披肩流蘇為藍色;站在桌邊皮膚黝黑的兩儀師披肩流蘇為紅色;坐在拱門周圍的三位兩儀師披肩流蘇則分別是綠色、白色和灰色。奈妮薇仍然穿著她在法達拉時穿著的衣服,灰綠色的絲衣上繡著白色碎花。

“先是扔下我一個人,讓我一天到晚只能數手指。”奈妮薇低聲嘀咕,“現在又這麼匆忙地……” “時間不等人。”雪瑞安說道,“時光之輪依照它自己的意願編織命運。當它的意願出現時,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的。耐心是必須學會的美德,但我們也必須為瞬間的改變做好準備。” 奈妮薇竭力讓自己不顯出惱火的樣子,很多時候,這個火焰髮色的兩儀師說話就像引經據典般,但實際上她說的可能只是很普通的內容。這件事令奈妮薇感到極為惱火。 “那是什麼東西?” “特法器。” “嗯,這個名字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它是做什麼用的?” “孩子,特法器可以做很多事情,就像法器和超法器一樣,這些與至上力相關的珍寶都是傳說紀元的遺物。不過特法器並不像另外兩樣那麼稀有。只是某些特法器必須由兩儀師來使用,就像這一件;還有一些可以被任何有導引能力的女人使用。據說,還有一些特法器則是每個人都可以使用的。和法器與超法器不同的是,特法器是因特殊目的而製成的,我們塔中的另一件特法器就被用來確保誓言的有效性。當你成為真正的兩儀師時,你將對著那件特法器立下你最終的誓言,不得有半字虛假。不能製造武器,讓男人互相殘殺;除非為了對抗闇黑之友和暗影生物,或者在緊要關頭為了保衛自己的生命、護法的生命和其他姐妹的生命,否則永遠也不能將至上力當作武器。”

奈妮薇不停地搖著頭。聽雪瑞安的語氣,她要不就是認為這些誓言的內容太多了,要不就是認為這些內容太少了。 “以前的兩儀師並不需要立誓。身為一名兩儀師,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什麼人,自己的職責何在,這就夠了,我們之中有很多人希望這種情況永遠不會改變。但時光之輪不停轉動,時代也永遠在改變。我們立下這些誓言,也因堅守誓言而信譽卓著,這讓諸國不再害怕我們會濫用至上力來對抗他們。在獸魔人戰爭和百年戰爭之間,我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正因如此,白塔至今才得以屹立不倒,我們也才能繼續對抗闇影。”雪瑞安深吸了一口氣,“光明啊,孩子,這些年來,我總是在這裡教導像你這樣的女子,讓你們知道這些事情,這種情況不可能會有完結的時候。現在,你必將與特法器建立聯繫,我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會被製造出來,而且我們也只敢使用其中幾件。也許我們大膽使用它們而做的事情,和它們當初被製造出來的目的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我們學會要謹慎對待它們。但這些年來,為了研究這些特法器,我們也付出不少代價:不少兩儀師死於非命,或者被她們自己的力量燒毀。”

奈妮薇哆嗦了一下。 “你想要我走進其中一道拱門?”拱門中的光線變得黯淡了些,但奈妮薇仍然無法看清裡頭的情況。 “我們知道這件特法器的功用,它將帶你直接面對你內心最大的恐懼。”雪瑞安露出愉快的笑容。 “沒有人會問你遇到了些什麼,你只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去說就好了。每個女子的恐懼都是她的隱私。” 奈妮薇模糊地想起她害怕蜘蛛的事情,她尤其害怕黑暗中的蜘蛛,但她不認為雪瑞安指的是這件事。 “我只需從一道拱門進去,然後從另一道門出來,這樣走上三次,就可以了?” 兩儀師惱怒地調整了一下披肩。 “如果你認為這樣就可以了,我只能回答你,是的。”她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告訴過你這裡必須遵守的禮儀,就像我告訴其他任何被允許來到這裡的人一樣。如果你以初階生的身份來到這裡,你就會全心地理解這些事。不要害怕犯下錯誤,有必要的話,我會提醒你,你確定你已經做好面對它的準備?如果你現在想停下來,我還是可以把你的名字寫進初階生的名冊裡。”

“不!” “很好,那麼,我現在告訴你兩件事,只有來到這個房間裡的女子才能知道的兩件事。第一,你一旦開始,就必須一直堅持到結束。如果你拒絕前進,無論你的資質如何,你都會被送出白塔,並得到足夠你生活一年的銀子,但你將永遠不得回來。”奈妮薇張開嘴,想說自己不會畏縮,但雪瑞安用力一揮手,阻止她說話。 “聽著,當你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再開口。第二,無論是尋找,是抗爭,都要先知道它的危險。你要在這裡知道這件事的危險,曾經有一些女子走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當這件特法器恢復平靜的時候,她們——已經——不在——裡面了。再沒有人見過她們。如果你還想活下去,你就必須有堅定的信念。躊躇,後退,還有……”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辭都更具壓力。 “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孩子,你現在還可以轉身離開,我還能將你的名字寫進初階生的名冊裡。你的記錄上只會留下一個標記,但你還有兩次機會可以來到這裡。只有在你第三次拒絕接受測驗的時候,你才會被送出白塔,拒絕並不是恥辱,有許多人最後都放棄了。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也沒有勇氣接受測驗。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奈妮薇側目看了那三座白銀拱門一眼。它們中央的光芒已經不再飄搖不定。充盈在其中的,變成了一片穩定而柔和的白光。奈妮薇知道,如果她想學習新的事物,她必須先得到對見習生髮問的自由、自主學習的自由,除非她主動要求,否則她不想任何人對她頤指氣使。我一定要讓沐瑞為她對我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一定! “我準備好了。” 雪瑞安緩步走進房間。奈妮薇則與她並肩而行。 她們的動作彷彿是一個信號。站在桌邊的紅宗兩儀師立刻用洪亮且莊重的嗓音說道:“姐妹,你帶誰前來此地?”特法器周圍的三位兩儀師仍舊全神貫注地望著拱門內的光芒。 “一位想成為見習生的人,姐妹。”雪瑞安用同樣莊重的語氣回答。 “她準備好了嗎?”

“她已決定拋棄過往,跨越她的恐懼,成為見習生。” “她是否了解自己的恐懼?” “她不曾面對過這些,但她願意一試。” “那麼,就讓她面對自己的恐懼吧!” 雪瑞安在距離拱門兩幅之處停下腳步。奈妮薇也跟著停下來。 “你的衣服。”雪瑞安低聲說,但她的目光並沒有轉向奈妮薇。 奈妮薇這才想起雪瑞安在來此之前告訴她的事情,她的臉頰立刻變得通紅。她匆忙地脫下她的衣服、鞋和長襪,仔細地折疊起來,放在一邊,此時,她幾乎忘記面前的拱門。她小心翼翼地將嵐的戒指包在衣服裡,不讓任何人看到它,當她仔細完成這些事後,特法器仍舊不動聲色地在那裡等著她。 奈妮薇赤足站在石板地上,一陣陣寒意從腳底傳來,讓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但她仍舊挺直身體,並放緩呼吸的節奏,她不會讓這裡的任何人看出她正感到害怕。

“第一次,”雪瑞安叮嚀道,“代表過去,回來的路只會顯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 奈妮薇猶豫著。過了一段時間,她才邁步向前,穿過拱門,走進那片白光之中。光芒將她包圍,彷彿空氣本身在閃閃發亮般,讓她有如沉陷在光明之中。到處都是光,光就是一切。 當奈妮薇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身上一絲不掛,又看到眼前的景況時,她吃了一驚。她有些駭然地打量著四周。她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堵石牆,石牆的高度是她身高的兩倍,表面非常平滑,看上去似乎是用一整塊完整的岩石所雕刻出來的。她的腳趾能感覺到粗糙而積滿灰塵的岩石地面。頭頂上鉛灰色的天空顯得呆板壓抑,放眼望去,找不到一絲雲彩。掛在半空中的暗紅色太陽顯得臃腫浮脹。在她的面前和背後,各有一處信道,信道前立著短粗的方形石柱。牆壁限制了奈妮薇的視野,她只能看見前後的地面都從她腳下開始向下傾斜。透過面前的通道,奈妮薇還能看到更多的厚牆和牆壁間的走道。她正身處於一個巨大的迷宮之中。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來到這裡?這時,另一個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彷彿另一個聲音般迴響在她的耳際。出去的路只有一條。 奈妮薇猛力搖頭,“如果只有一條路能夠出去,那我絕不會只是站在這裡就能將它找出來。”幸好,這裡的空氣乾燥且溫暖。 “我希望能在遇見其他人之前先找到幾件衣服。”她喃喃地說道。 恍惚間,她想起小時候在紙上玩迷宮遊戲的情景。她記得有個方法能讓一個人順利地在迷宮中找到出路,但她就是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方法。過去的事情全變得一片模糊,彷彿是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的事。她用一隻手輕撫著牆面,邁步前行。塵土在她腳下騰起一團團灰煙。 在石牆上的第一個通道入口處,她發現裡頭的走道和她腳下的毫無差別。奈妮薇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接著,她就這樣又走過了幾條完全相似的通道,終於來到一處與先前的迷宮有所不同的地方。奈妮薇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岔路,她選擇了左邊的通道,走到盡頭,道路再次岔開。她又選擇了左邊。最後,在第三個岔路口,她踏上左邊的通道,來到一座沒有任何出口的石牆前面。

奈妮薇只得返回最後一個岔路口,選擇右側的通道前進。這一次,她連續走了四次右轉的岔路,最後仍走進一條死路的盡頭。這次,她並沒有馬上回頭,而是對著面前的石牆怒目而視。 “我怎麼會來到這裡?”她大聲問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出去的路只有一條。 再一次,她轉過身,她確信有個方法能幫她離開這座迷宮。於是她又返回最後一個岔路口,她轉向左側,然後在下一個路口轉身向右。她就這樣不停地前進,先轉向左側,再轉向右側,左側,右側。 這個法子看來確實發揮了作用。至少,她已經走過十幾個路口,仍然沒有看到死路的跡象。這時,又一個路口出現在她面前。 她的眼角瞥見一絲閃動。當她轉身去看的時候,出現在她眼前的只有平滑石牆間鋪滿灰塵的走道。她開始踏上左側的通道……這時突然又瞥見另一次的晃動。她猛轉過身,還是什麼都沒看見,但這次,她確信有什麼人就跟在她身後,一直跟著她走到這裡。想到這裡,奈妮薇神經質地突然跳起來,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一次又一次,奈妮薇視線邊緣出現了某種正在移動的東西。她轉頭想看清那是什麼,但眼裡看見的卻永遠都只是一片空白。奈妮薇只得全力狂奔。當她還是個女孩時,在兩河可沒有哪個男孩能跑得比她快。兩河?那是什麼? 一個男人從她面前的通道走出來,他的黑衣上散發出一股發霉的腐臭氣味,他的模樣已經老朽不堪。皺紋堆積的皮膚如同羊皮紙般緊繃在他的頭顱上,彷彿那皮膚下根本沒有一絲血肉,乾燥易碎的頭髮稀疏地掛在生滿疥癬的頭皮上。他的眼珠深陷在眼窩裡,彷彿正透過兩個深洞,向外窺看這個世界。 奈妮薇停下腳步。凹凸不平的地面磨痛了她的腳掌。 “我是阿極羅,”他朝奈妮薇露出一絲微笑,“我為你而來。” 奈妮薇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他是棄光魔使之一。 “不,不,這不可能!” “你是個漂亮的女孩,我會好好享受你的。” 突然間,奈妮薇想到自己一絲不掛。她驚呼一聲,面容因憤怒和羞愧變得通紅,轉頭便衝進離她最近的一條岔路。瘋狂的笑聲一直緊跟著她。她拼盡全力,卻怎麼也甩不掉身後拖曳的腳步聲。一陣陣淫邪的話語從她身後傳來。雖然她聽不清楚,但那腔調卻早已讓她的胃腸攣縮在一起。奈妮薇拼命想找出離開的道路。她在奔跑中緊握拳頭,狂亂地搜尋四周。出去的路只有一條,堅定你的心志。但她面前什麼都沒有,只有無窮無盡的迷宮。她竭力前奔,想躲開他污穢的言辭。慢慢地,恐懼完全代替了憤怒。 “燒了他吧!”淚水從她眼角落下。 “願光明燒了他!他不能這樣!”在她內心深處,她感覺有某種東西正在綻放,她的胸懷正在向光明敞開。 奈妮薇轉過身,咬緊牙關。在她面前,是狂笑著蹣跚追來的阿極羅。 “你不能這樣!”她朝棄光魔使揮出拳頭,握在一起的五指驀然張開。當奈妮薇看到一團火球從她掌中飛出的時候,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那團火球在阿極羅的胸口爆開,將他擊倒在地,但棄光魔使馬上就用手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他的樣子,彷彿在他胸口燃燒的火焰絲毫不曾影響到他。 “你竟敢如此?你竟敢如此!”他不住地顫抖著,嘴角流下一道道黏滑的唾液。 突然間,烏雲佈滿天際,彷彿捲起重重險惡的黑浪。閃電從雲間落下,朝奈妮薇的胸口直擊而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次心跳的時間裡,但奈妮薇覺得時間彷彿突然停滯,彷彿這一次心跳永遠也不會結束。她感覺到體內那股陰極力的洪流,她也感覺到體外那道閃電的洪流。剎那間,她改變了它們流動的方向,時間突躍向前。 在巨大的爆裂聲中,閃電將阿極羅頭頂的岩石擊個粉碎。棄光魔使瞪大一雙骷髏眼睛,向後連退了幾步。 “不可能!這不可能!”閃電朝他站立之處重重擊下,他猛地向後跳開,而方才還在他腳下的岩石頓時被轟成了一堆碎片。 奈妮薇用冰冷的眼神凝視著面前的怪物。阿極羅只得倉皇逃走。 陰極力充溢在奈妮薇體內。她能感覺到身邊的岩石、空氣,感覺到流竄在它們之中的至上力,它們就是由那些至上力構成的。她也能感覺到阿極羅正在……做些什麼。這種感覺非常模糊,彷彿阿極羅離她很遠,又彷佛那是她永遠也不可能真正理解的東西。但她已經明白了至上力在她身邊的運作狀況,知道了這些事物的本質。 突然間,奈妮薇腳下的大地隆隆作響,猛然抬起。她面前的牆壁轟然崩塌,大堆石塊封鎖了她的道路。奈妮薇爬上石堆,不在乎手腳被尖銳的岩石邊緣割得鮮血淋漓。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正在逃遁的阿極羅。一陣強風吹起,嚎叫著朝她直撲而來,刮磨著她的雙頰,讓她眼中充滿淚水。奈妮薇竭力穩住被風吹得搖晃不定的身體;她再一次改變洪流的方向,只見阿極羅立刻栽倒在地,彷彿一株被連根拔起的灌木。奈妮薇碰觸到在地下的能量流動,並將它納入自己的控制中。阿極羅身邊的石牆連連倒塌,巨大的石塊將棄光魔使封鎖在其中。閃電隨著奈妮薇眼中的怒火連片落下,擊打在阿極羅四周,爆起的碎石火花離他愈來愈近。奈妮薇能感覺到,阿極羅正拼盡全力將閃電朝她這邊推來,但耀眼的電光仍然一步不停地移向棄光魔使。 奈妮薇這時發現右方閃出一處光點,那是石牆倒塌後露出來的某樣東西。 奈妮薇能感覺到阿極羅此刻的衰弱,感覺到他的反擊中所蘊含的惶恐和慌亂。但她知道,敵人並沒有放棄,如果她現在將他放走,他很快就會恢復原先的力量,再次對她展開襲擊,直到奈妮薇耗盡力量,再也無法擊敗他,直到他能放心大膽地對奈妮薇為所欲為為止。 一道銀色的拱門出現在原先只是一堆石塊的地方,柔和的銀光從那兒不斷散發出來。回去的路…… 奈妮薇知道棄光魔使已經放棄了攻擊,他正動用全部力量抵擋她的進攻。但此刻阿極羅的力量就連保護他自己都不夠了,他已經無法擋開她的閃電轟擊。現在,他正爬過身後的石塊,想趕快逃開。但奈妮薇的閃電又落在他的身上。 回來的路只能顯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 閃電不再落下。奈妮薇的視線離開癱倒在地上的阿極羅,轉向那道拱門。當她再次轉回目光,剛好看到阿極羅跌到石堆後面,消失了。奈妮薇憤怒地呼出一口氣。這座迷宮的絕大部分還完好無損,而她和棄光魔使所造成的瓦礫堆也不下百處,到處都是絕佳的藏身之地。如果想再找到阿極羅,一定會耗費她許多時間。但奈妮薇確信,如果她現在沒有找到這個敵人,他早晚也會找上她。那時,他將恢復全部力量,並在她措手不及的時候對她發動偷襲。 回去的路只會顯現一次。 奈妮薇惶恐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道拱門還在,她才鬆了口氣。如果她能很快找到阿極羅…… 堅定你的心志。 奈妮薇怒吼一聲,爬下石堆,走向拱門。 “無論是誰把我扔到這裡來,”她喃喃地說道,“我都會讓她們羨慕阿極羅將有的遭遇。我會——”她走進拱門。光芒將她吞沒。 “我會——”奈妮薇走出拱門,停下腳步,打量著四周。一切都如同她原先所記得的——銀色的特法器、兩儀師、圓頂房間。所有空白的記憶瞬間回到奈妮薇的腦海,而此刻她走出來的,正是剛剛她走進去的那道拱門。 紅宗兩儀師高舉一隻聖杯,將清涼的淨水傾注在奈妮薇的頭頂。 “你由此得到潔淨。”兩儀師的唇間流出如歌的韻律,“你做的錯事,你受的傷害,都將離開你。你的罪,為你而犯的罪,都在此時隨水流去。你走向我們,以你純淨的身,純淨的心,純淨的魂。” 無色的水滑過奈妮薇的肌膚,隨著少女肉體的顫抖滴落下去。 雪瑞安帶著欣慰的笑容握住奈妮薇的手臂,但初階生師尊的語氣卻沒有半點和緩:“到目前為止,你表現得還不錯,能回來,確實值得恭賀。記住你的目標,我相信你會繼續有優秀的表現。”說著,這位紅發女子又帶著奈妮薇繞過特法器,來到另一道拱門前。 “那也太真實了吧!”奈妮薇低聲嘀咕。她還能記得在那裡發生的每件事,記得如同呼吸般輕鬆導引至上力的過程,也記得阿極羅,還有他想對她做的事情。奈妮薇又哆嗦一下,“那是真的嗎?” “沒有人知道。”雪瑞安回答,“在記憶裡,所有這些都和過往的事實一般無二。有些人在出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在那裡頭所受的傷,而有些人,明明記得自己受了碎肉裂骨的傷害,出來時身上卻連個小傷口都沒有。每一次,每一位走進去的女子,在出來的時候都會有所不同。古老的傳說中曾經提到,有許多世界同時存在,也許這件特法器會將我們帶到那些世界去。但如果是這樣,它也一定是按照某種非常嚴格的規則,將你從一個地方送往另一個地方。我相信,你剛才的經歷不是真的。但,你也要記住,無論那些事情是否真實,那裡所存在的危險,和真實世界中一把能刺穿你心臟的匕首並無差別。” “我在那裡導引了至上力,而且我很容易就做到了。” 雪瑞安踉蹌了一步。 “這不可能,你不該還能記得自己有導引的能力。”她仔細審視奈妮薇,“且你並未因此而受到傷害。我仍能感覺到你的這種能力,就像以前一樣強大。” “聽你的說法,這好像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奈妮薇緩緩說道。雪瑞安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回答: “我們向來不認為有必要對這件事進行警告,因為你不可能還記得關於導引的事情。但……這件特法器是在獸魔人戰爭時被發現的,我們的檔案裡還保存著當初對它進行檢測的記錄。第一位走進去的姐妹受到了盡可能強大的保護,因為沒有人知道在裡面會發生什麼事。她一直保持著自己的記憶,當她在裡面遇到危險時,她導引了至上力。而她一出來,她的導引能力卻蕩然無存,她甚至再也感覺不到真源。第二位走進去的姐妹同樣受到了防護,也同樣被毀掉了導引至上力的能力。第三位姐妹在沒有防護的情況下走進去,她在裡面忘記了導引的能力,但當她回來的時候,身上卻毫髮無傷。所以,我們才會讓你去掉身上的一切保護之後再進去。奈妮薇,不要在那件特法器裡繼續導引至上力了。我知道,你在裡面很可能會忘記我的叮囑,但你要盡力記住。” 奈妮薇咽了嚥口水。她還能記得那裡的每件事,記得她曾經忘卻的一切。 “我不會再導引至上力了。”她說。如果我還能記得的話。她真想歇斯底里地大笑一場。 她們來到下一道拱門前面,充盈在裡面的光輝依舊穩定而柔和,雪瑞安給了奈妮薇一個警告的眼神,便留她獨自一人站在拱門前。 “第二次代表現在。回來的路只會出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 奈妮薇盯著銀光閃爍的拱門。這次裡面會出現什麼?其他人都在看著她,默默地等待著。她毫不遲疑地走進了那片銀光。 奈妮薇驚訝地望著身上樸素的棕色衣服,又打了個冷顫。這是她在家鄉時所穿的衣服。回去的路只會出現一次。 奈妮薇巡視一下周圍,不禁笑了出來。她正站在伊蒙村的綠坪邊緣,身邊全都是茅草屋,而酒泉旅店就在她前面不遠處。這家旅店坐落在草原中央突出來的岩基上。酒泉河在旅店旁邊的柳樹下,緩緩向東流淌。村中的街道上空蕩蕩的,人們在早晨的這個時候應該都還在家裡忙著起床後的家務。 奈妮薇看著旅店,笑容逐漸淡去,她感覺到一種荒涼已久的蕭條氣氛。旅店外牆上的白灰塊塊剝落,一扇百葉窗鬆垮垮地垂在窗框上,殘缺的屋瓦中露出一根腐爛的屋椽。布朗出了什麼事?難道說,他把精力都花在村長這個職位上,而忘了打理自己的旅店? 這時旅店大門被打開,森布從裡頭走出來,他一看見奈妮薇,便愣住了。這位老茅屋匠看起來像長滿瘤的粗皮老橡樹。他望向奈妮薇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你終於回來了,是不是馬上又要離開呀?” 森布徑自從奈妮薇身邊走過。奈妮薇則緊皺雙眉,望著他吐在自己腳邊的唾沫。森布並不是個和善的人,但他也很少會有如此粗魯的表現,至少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失禮過。奈妮薇隨著他遠去的背影朝四周望去,發現了更多荒涼的跡象。需要整修的茅草屋,長滿雜草的院子,亞卡夫人家的屋門斜倒在一邊,只剩下一根殘破的鉸鏈勉強連在門框上。 奈妮薇搖搖頭,推門走進旅店。我要和布朗好好談談村里的事情。 旅店大廳裡只有一名女子,粗大的灰色髮辮垂在她的肩後,她正在擦一張桌子。不過,仔細打量她呆望著桌面的眼神,奈妮薇覺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放眼望去,整個屋子裡似乎都佈滿灰塵。 “瑪琳?” 瑪琳·艾威爾嚇了一跳,抬起頭盯著奈妮薇,她看上去比奈妮薇離開時蒼老許多,臉上也透出一種難以掩飾的疲憊。 “奈妮薇?奈妮薇!哦,真的是你。艾雯呢?你有沒有把她帶回來?告訴我,她和你一起回來了。” “我……”奈妮薇將手掌放在額前思考著。艾雯在什麼地方?她應該要知道的啊! “不,不,我沒有帶她回來。”回去的路只會出現一次。 瑪琳倒坐在一張直背椅子裡。 “自從布朗去世以後,我是那麼想念她……” “布朗死了?”奈妮薇幾乎無法想像這件事,那位總是滿臉笑容的胖先生那副可親可敬的樣子,看上去永遠都不顯老。奈妮薇不禁懊喪地哀嘆了一聲,“我不該離開的。” 瑪琳從椅子裡跳起來,跑到窗前,望向外面的綠坪和村舍。 “如果麥莉娜知道你在這裡,我們倆都會有麻煩的。剛才森布跑去找她了,森布現在是村長。” “森布?那些羊毛腦袋的男人怎麼會選森布當村長?” “是因為麥莉娜的關係,她操縱著整個婦議團,那些女人逼著她們的丈夫選森布當村長。”為了讓自己的視野盡量開闊一些,瑪琳幾乎將整張臉都貼在窗戶上。 “愚蠢的男人根本不在乎他們把誰的名字放進了選票箱裡。我想,大概每個選森布的人都以為只有自己的老婆在逼他投森布一票,他們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愚蠢行為應該不會影響大局。現在,他們應該學聰明一些了,我們都該學聰明一些。” “誰是麥莉娜?她怎麼能控制婦議團?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她來自望山。她是這裡的鄉……”瑪琳從窗口轉過身來,不停揉搓著自己的雙手。 “麥莉娜·雅拉是這裡的鄉賢,奈妮薇,你很久都沒回來……光明啊,我只希望她不會在這裡找到你。” 奈妮薇驚訝地搖著頭:“瑪琳,你害怕她。你在發抖,她是什麼樣的女人?為什麼婦議團會推舉她這樣的女人當鄉賢?” 瑪琳苦笑了一下:“我們一定是瘋了。麥莉娜在瑪夫拉·馬倫回戴文騎的前一天來看瑪拉。那一晚,有幾個孩子生病了,麥莉娜一直在看護他們。隨後,我們的羊開始一隻隻死去,麥莉娜又幫我們照看羊,我們就很自然地選了她,但……她只知道恃強凌弱。奈妮薇,她總是用恫嚇和威脅的手段強迫大家按照她的想法行事,她會不斷逼迫你,不斷逼你,直到你精疲力竭,再沒有力量反對她為止。更可怕的是,她打倒了奧波特·盧漢。” 一個畫面在奈妮薇的腦海中閃現,那是奧波特和她的丈夫鐵匠哈蘭,奧波特幾乎和哈蘭一般高,身材也相當魁梧,但這些並沒有影響到她俊俏的模樣。 “奧波特幾乎跟哈蘭一樣壯實,我不相信……” “麥莉娜並不是一個強壯的女人,但她……她非常兇暴。奈妮薇,那時,她在綠坪上用一根棍子追打著奧波特,我們都不敢去勸阻她,後來布朗和哈蘭趕來了。他們說,麥莉娜一定要離開這裡,即使他們必須直接干涉婦議團的決議,他們也要逼她離開。我想,其實那時婦議團中應該有不少人是讚同布朗和哈蘭的。但布朗和哈蘭卻在當晚都病倒了,然後在同一天便去世了。”瑪琳緊咬嘴唇,四處張望,彷彿在尋找是否有人躲在附近,她的聲音愈來愈低。 “麥莉娜為他們調配草藥。她說,雖然他們出言反對她,但她的職責是照料病人。我看見……我看見她帶走的藥渣裡有灰茴香。” 奈妮薇倒吸了一口氣。 “但……瑪琳,你確定嗎?你真的看見了灰茴香?”面前的女子點點頭,淚水早已濕透了她臉上的皺紋。 “瑪琳,如果你懷疑那個女人毒死布朗,你為什麼不向婦議團控訴?” “她說布朗和哈蘭沒有行在光明之中。”瑪琳喃喃地說道,“她說,他們詆毀鄉賢,所以才死於非命,是光明拋棄了他們。她總是在談論各種罪行。她說培特·亞卡有罪,說他在布朗和哈蘭死後繼續詆毀她。但培特只是說過,她無法像你那樣治療病患。只是這樣,她便在他家的大門上畫了龍牙,所有人都能看見她的手指上沾染了炭黑。培特的兩個兒子不到一周後也死了,就死在打算叫他們起床的母親面前。可憐的妮拉,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又哭又笑,尖聲叫罵培特是暗帝,是他殺死她的兒子。然後,培特在第二天就上吊自殺了。”瑪琳不停地打著哆嗦,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小到奈妮薇都快聽不見了。 “我還有四個女兒,和我一起活在這個屋簷下,她們還活著,奈妮薇。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她們還活著,我現在只想讓她們繼續活下去。” 奈妮薇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瑪琳,你不能容忍她繼續作惡下去。”回去的路只會顯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奈妮薇推開這個念頭。 “如果婦議團齊心協力,你們就能趕走她。” “齊心協力,對抗麥莉娜?”瑪琳的笑聲聽起來像在哭一般,“我們全都怕她,但她對孩子們卻很好。這些日子來,總有孩子生病,而麥莉娜總是盡力照顧他們。但我還是經常想起當你是村中的鄉賢時,那時幾乎沒有人會死於疾病。” “瑪琳,聽我說,你難道不明白,為什麼村里總是有孩子生病?如果她不能讓你們害怕她,她就會讓你們以為你們需要她來照看這些孩子們。孩子們的病都是她幹的,瑪琳,就像她對布朗所做的那樣。” “她不能這樣,”瑪琳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她不會的,她不會傷害那些孩子的。” “她會的,瑪琳。”回去的路——奈妮薇拼命壓制著這個念頭。 “婦議團裡有沒有不怕她的人?還有誰肯聽我一句話?” 瑪琳回答:“沒有人不怕她,但珂琳·艾玲也許會聽聽你的建議。如果她贊同你,也許她能再帶動兩到三個人。奈妮薇,如果婦議團中有足夠的人讚同你,你會回來繼續當我們的鄉賢嗎?我想,你應該是惟一一個不會屈從於麥莉娜的人了。即使我們知道你所說的是事實,我們也不敢單獨反抗她,你不知道她的惡行惡狀。” “我會的。”回去的路——不!這些是我的同胞! “披上你的斗篷,我們現在就去找珂琳。” 瑪琳在離開旅店的時候,仍然有些猶豫不決,奈妮薇好不容易把她拉出門,她卻只是縮著身子,在屋簷下偷偷地往前走,不時還會停下來,小心地打量四周的情況。 在前往珂琳家的路上,奈妮薇看見一名骨瘦如柴的高個子女人,她正從綠坪的另一側朝旅店走去,手中拿著一根粗長的柳木棍,不斷揮打著地面上的野草。雖然連她身上的衣服也無法掩飾她棱角嶙峋的骨架,但那一根根鋼絲般緊纏在骨頭上的肌肉,卻給人一種可怕的力感。她鼻子下面的那個器官,與其說是嘴,倒不如說是一道長而深的刀疤,而森布正緊跟在她身後。 “麥莉娜。”瑪琳將奈妮薇拖到兩棟房子間的夾縫裡,向她低聲耳語,彷彿害怕自己的聲音會越過綠坪,被那個女人聽到。 “我就知道,森布是去找她了。” 奈妮薇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她轉頭望去。在她身後,一道白銀拱門正立在這兩棟房子之間,閃耀著柔和的白光。回去的路只會出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 瑪琳發出一聲低微的尖叫:“她看見我們了,光明幫助我們,她過來了!” 那高個子女人跨過綠坪,將莫名其妙的森布甩在身後,她臉上露出了某種確定的神情。她走得併不快,彷彿她知道面前的兩個人已經無路可逃,每邁出一步,殘酷的微笑在她臉上堆積得就更多一些。 瑪琳拉著奈妮薇的袖子:“我們逃走吧!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奈妮薇,快點,森布一定已經告訴她你是誰了。現在村里只要有人提起你的名字,都會招致她的憎恨。” 銀色的拱門吸引住奈妮薇的視線。回去的路……她拼命搖著頭,試著回想。那不是真的。她看著瑪琳,恐懼扭曲了這名女子的面容。堅定你求生的心志。 “快點,奈妮薇。她看見我跟你在一起了。她——已經——看見——我了!快點,奈妮薇!” 瑪琳瑟縮的軀體緊貼在奈妮薇身邊。我的同胞。拱門在閃耀。回去的路。那不是真的。 奈妮薇一聲嗚咽,猛地從瑪琳手中抽出胳膊,衝進那一片銀光之中。 瑪琳的尖叫聲緊隨在她身後:“為了光明,奈妮薇,救救我!救救我!” 白光浸沒了奈妮薇。 奈妮薇失神踉蹌地走出了拱門,她身邊還是那些兩儀師,那個圓頂房間。瑪琳最後的喊叫仍刺戳著她的耳膜。當冰冷的清水從她頭頂落下的時候,她甚至忘記了顫抖。 “你的虛榮隨水流去,你的野心隨水流去。你走向我們,以你純淨的身,純淨的心,純淨的魂。”紅宗兩儀師向後退去。雪瑞安迎上前來握住奈妮薇的手臂。 奈妮薇哆嗦了一下,隨後才看清身邊的初階生師尊,她雙手揪住雪瑞安的領子,“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告訴我!” “很糟糕是嗎?”雪瑞安鬆開女孩的雙手,彷彿她早已習慣了受試者有這種反應,“情況總是會變得愈來愈糟,而第三次則是最糟糕的。” “我拋下我的親友……我拋下我的同胞……只為了回到這個末日深淵裡來。”不要這樣,光明啊,那不是真的。我沒有……我一定要讓沐瑞為此付出代價。一定要! “總會有一些人因為某種理由沒有回來,會有一些事情阻礙你的腳步,或者轉移你的心思。這件特法器根據你的想法為你製造陷阱,那是嚴密和強大的陷阱,比鋼更堅韌,比毒更致命。所以我們用它來測試初階生。你必須把成為兩儀師的志向置於這世界上任何其他事情之上,毫無顧忌地去面對一切,掙脫所有羈絆,才能達成你的目標,白塔不會接受軟弱的人。我們就是這樣要求你的。” “你們要求得太多了。”奈妮薇站在紅發兩儀師身邊,盯著第三道拱門。第三次是最糟糕的。 “我覺得很害怕。”她喃喃低語。還有什麼會比我剛才所經歷的更加糟糕? “很好。”雪瑞安說,“你要成為兩儀師,要導引至上力,做這些事的人必須懷著畏懼之心。畏懼會讓你謹慎;謹慎能護你性命。”她將奈妮薇帶到拱門前,讓女孩獨自面對這道拱門。但她並沒有馬上退後。 “沒有人強迫你第三次走進去,孩子。” 奈妮薇輕舔雙唇,“如果我拒絕,你會把我趕出白塔,再不讓我回來。”雪瑞安點點頭。女孩繼續說道:“這才是最糟糕的。”雪瑞安又點了點頭。奈妮薇深吸了一口氣,“我準備好了。” “第三次,”雪瑞安發出莊重的吟誦,“代表將來。回來的路只會出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 奈妮薇縱身衝進了拱門。 她在歡笑聲中穿過在遍地野花上飛舞的蝶群。在她腳下,齊膝高的野草頂端開滿了野花,形成一張絢麗的地毯,鋪展在起伏和緩的小丘上。她的灰母馬有些緊張地踏著腳,韁繩一直垂到草頂。為了不再嚇到灰母馬,奈妮薇停下腳步。有幾隻蝴蝶落在她的身上,停在絲衣的刺繡花朵和珍珠花蕾之間,或者圍繞她頭飾上的藍寶石與月長石飛個不停。 在小山丘下,千湖似項鍊般環繞著馬吉爾城,將高聳入雲的七塔映入其中。七塔頂端薄霧繚繞,但絲毫無法掩蓋金鶴旗奪目的光輝。那座大城中有一千座花園,但奈妮薇還是喜歡這片無邊無際的野花園。回去的路只會出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 馬蹄聲讓她轉過身。 亞嵐·人龍,馬吉爾之王,正從他的坐騎上跳下來,穿過紛飛的蝶群,大步向她走來。他的面孔還是那麼剛毅,但朝她綻放的微笑使得那張臉不再如岩石般冰冷。 奈妮薇驚愕不已,只能柔順地被嵐抱在懷中並接受他的親吻。就在那時,她也盡情地擁抱他,忘卻一切,只知道用火一般的唇回吻著他。她雙腳忘情地在空中輕輕搖擺。 突然間,她猛力推開他,想讓自己離開這男人。 “不。”她用盡身上最後一絲力氣,“讓我走,放我下來。”他困惑地將她放低,直到她的雙足碰觸到地面。她從他身邊退開。 “不要這樣。”她說,“我不能面對你。什麼都行,只要不是你。”求求你們,讓我再次面對阿極羅吧!記憶在她的腦海裡快速迴旋。阿極羅?她不知道這個念頭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她很難想起任何有條理的事情,迅速流逝的記憶碎片彷彿是奔涌河水上的碎冰。她拼命想抓住這些碎冰,拼命想抓住一塊能讓自己的身體有所依附的東西。 “我的愛,你還好嗎?”嵐擔憂地問。 “不要這樣叫我!我不是你的愛!我不能跟你結婚!” 嵐突然仰起頭,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你說你不能跟我結婚,這可會讓我們的孩子傷心的,我的妻子。你怎麼會不是我的愛?我沒有愛過其他人,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我必須回去了。”奈妮薇慌亂地看著四周尋找銀拱門,但她看到的只有草地和天空。比鋼更堅韌,比毒更致命。嵐,嵐的孩子。光明啊,救救我! “我必須回去了。” “回去?回到哪兒去?伊蒙村?如果你想回去,我會寫信給摩格絲女王,並派人護送你。” “我要一個人回去。”奈妮薇喃喃說道,她仍然拼命地在搜尋四周。它在什麼地方?我必須找到它。 “我不會被這些所迷惑,我不能承受這樣的事,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必須離開!” “被什麼迷惑,奈妮薇?你不能承受什麼?不,奈妮薇,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個人在這裡任意馳騁。但如果馬吉爾的王后在前往安多時不帶隨從,摩格絲女王必然會心生反感,甚至可能會對我們產生敵意。你不想讓我們兩國產生嫌隙吧,對不對?我想你們也算是朋友了。” 奈妮薇感覺自己的頭被猛擊了一下,腦海中只剩下眩暈與茫然。 “王后?”她遲疑地說道,“我們有孩子了?” “你確定你的身體沒事嗎?我想我最好把你送到兩儀師莎琳娜那裡去。” “不。”奈妮薇再次向後退開,“不要兩儀師。”那不是真的。我不會在這一次迷失。我不會! “你怎麼了?”他緩緩地說,“你既然是我的妻子,當然就是王后。在這裡,我們是馬吉爾人,不是南方人。當我們在七塔交換戒指的時候,你就已經戴上王后的冠冕。”他無意中抬起了左手,在那隻手的食指上,一枚金戒指正閃閃發光。奈妮薇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當她看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時,她立刻用右手摀在上面,但無論她怎麼掩藏這枚戒指,她是否承認這段姻緣,她也已經無話可說了。 “你現在記起來了嗎?”嵐繼續說道。他伸出一隻手,似乎想撫摸她的臉頰。她接連向後退了六步。他輕聲嘆息,“隨你高興吧,我的愛,我們有三個孩子。他們之中除了一個年紀還小、還不懂事之外,馬瑞克的身高已經快超過你的肩膀了,而他還無法決定自己是比較喜歡戰馬,還是比較喜歡書卷。愛諾已經開始練習如何讓男孩們暈頭轉向了。當然,她在大多數時間裡還是會纏著莎琳娜,問自己何時才能到白塔去。” “愛諾是我媽媽的名字。”奈妮薇低聲說。 “這是你選的名字,奈妮薇——” “不,我不會在這次迷失的。我不會的!”在遠離他的地方,草地旁的一叢樹木之中,奈妮薇看見了那道銀色拱門。剛才是樹木把它給遮住了。回去的路只會出現一次。奈妮薇將身體轉向那道門。 “我必須走了。”他衝上前,抓住她的手。奈妮薇覺得自己的雙腳似乎已經生了根,讓她半步也挪不動。 “我不知道是什麼在困擾你,我的妻子,但無論那是什麼,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丈夫,一開始,我就像鋼刀一樣不斷傷害你,是你讓我變得溫柔體貼。” “你是最好的丈夫。”她喃喃地說。令奈妮薇感到恐懼的是,在她的記憶中,嵐正是她的丈夫,她還記得他們共同的歡笑與淚水,爭吵時的痛苦與和解後的甜蜜。那些記憶還都很模糊,但奈妮薇能感覺到它們正變得愈來愈清晰,愈來愈充滿暖意。 “我不能。”拱門就在那裡,離她不過幾步之遙。回去的路只會出現一次。堅定你的心志。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奈妮薇,但我有種感覺,好像我正在失去你。我承受不了這種感覺。”他用手撫摸著她的頭髮。她閉上眼睛,將臉頰緊緊貼在他的手指上。 “留下來,跟我在一起,永永遠遠。” “我想留下來。”她的聲音似風一般輕柔,“我想留在你身邊。”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道拱門已經消失了……只會出現一次。 “不。不!” 嵐將她轉過身來,讓她望著他的眼睛。 “是什麼困擾著你?如果我能幫助你,請告訴我。” “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在我遇到你之前,我以為除了我手中的劍之外,沒有什麼是真實的。看看你的周圍,奈妮薇,這些都是真的,無論是什麼事,我們都能讓它成真,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奈妮薇真的抬起頭,向四周望去。鮮花綠草就在她腳下;七塔高聳在千湖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那道拱門。我可以留在這裡,和嵐在一起。一切都不曾改變。她又想到其他一些事情。一切都不曾改變。艾雯孤獨地留在白塔。蘭德會因為導引至上力而陷入瘋狂。還有麥特和佩林,他們能否平安地生活下去?還有沐瑞。她毀了我們的生活,卻依然逍遙自在。 “我一定要回去。”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再不忍見到他臉上的痛楚,她推開他的懷抱,轉過身,開始在自己的腦海中想像一枝花蕾,一枝生長在黑荊棘上的潔白花蕾。她讓那荊棘鋒利如針,希望它們能刺穿她的肉體,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已經懸掛在那株黑荊棘上。兩儀師雪瑞安的聲音在她的聽覺之外躍動,告訴她導引至上力的危險。花苞綻開,陰極力在光明中充滿了她的身體。 “奈妮薇,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嵐的聲音從她集中的心誌上滑過。她拒絕讓自己聽到那聲音。一定有回去的方法。奈妮薇緊盯著拱門原先矗立的地方,竭力想找出一些殘存的痕跡,但那裡什麼都沒有。 “奈妮薇……” 她開始在腦海中描繪那道拱門的樣子,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閃爍的金屬曲線被雪色的火焰充滿。在她面前,在她和那些樹之間,出現了飄忽的影像,時有,時無。 “……我愛你……” 她讓陰極力充盈在自己的體內,飢渴地吸吮至上力,直到身體即將爆裂。光明充滿了她,在她四周輝映,刺傷了她的眼睛。高熱吞沒了她,閃爍的拱門開始變得堅實穩固,完整地出現在她面前。火焰和痛苦成為她的全部。她的骨骼變成了爐中的干柴,而她的頭顱正是嘯吼的熔爐。 “……全心全靈。” 她沖向白銀拱門,絕不讓自己回頭看上一眼。她本以為自己能聽到的最痛苦的聲音,莫過於瑪琳在被她拋棄時的哭喊,但與嵐悲慟的哀求相比,那簡直像蜜糖一樣甜美。 “奈妮薇,請不要離開我。” 白光吞沒了她。 赤身裸體的奈妮薇跪倒在拱門外,無力地啜泣著,淚水的洪流沖濕了她的雙頰。雪瑞安在她身邊跪下。奈妮薇瞪著這名紅發兩儀師。 “我恨你!”她讓暴烈的火氣在言語中盡情釋放,她的聲音也變得粗啞駭人,“我恨所有的兩儀師!” 雪瑞安微微嘆了口氣,將奈妮薇扶起來。 “孩子,幾乎每位經過測試的女子都會說出這樣的話,面對你所恐懼的東西絕不是一件小事。這是什麼?”她忽然提高嗓音,然後抬起奈妮薇的雙手。 從未曾經歷過的疼痛突然襲來,讓奈妮薇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她的雙掌心都被一根粗大的黑荊棘刺穿。雪瑞安小心地將它們抽出來。奈妮薇則只感到兩儀師輕柔的碰觸。當荊棘從手掌抽出後,只剩下兩處小傷疤留在她的掌心和掌背。 雪瑞安緊皺雙眉:“不該出現疤痕的,而且你身上怎麼會只有兩根荊棘呢?荊棘的位置又是如此對稱?如果你墜入黑荊棘叢中,你身上應該會佈滿傷痕和荊棘才對。” “我本應如此。”奈妮薇痛苦地回應,“也許我認為自己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兩儀師表示贊同,“過來吧!你已經付出了第一份代價,現在該是收取你的報償的時候了。”她將奈妮薇輕輕向前一推。 奈妮薇發現房間里站著比剛才更多的兩儀師,而玉座則披著她的七色聖巾,站在她面前。披著各種顏色披肩的兩儀師成列地站在玉座兩側,她們全都望著奈妮薇。奈妮薇想起雪瑞安的教導,便蹣跚著走到玉座面前,雙膝跪倒。最後一杯淨水由玉座擎起,將那杯水緩緩傾注在奈妮薇的頭頂。 “伊蒙村的奈妮薇·愛米拉隨水流去,這世界對你的一切束縛都已消失。你走向我們,以你純淨的身,純淨的心,純淨的魂。你是奈妮薇·愛米拉,白塔的見習生。”玉座將手中的銀杯遞給一位姐妹,然後伸手拉起奈妮薇,“現在,你和我們是一體的。” 玉座的眼眸中似乎閃耀著一片黑色的光芒。赤裸的奈妮薇渾身濕透,克制不住地打著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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