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2·大獵捕

第20章 第十九章匕首之下

弒親者之匕山脈山腳下的夜晚是寒冷的,山中的夜晚總是寒冷的,勁風挾帶山頂積雪的寒氣吹襲著整片山麓。蘭德蜷縮在披風和毯子裡,毯子底下則是堅硬的石地。在寒風中,他只能勉強保持半睡半醒的狀態,他的手一直沒有離開身邊的佩劍。再過一天,他昏昏沉沉地想著。再過一天,我們就離開。如果明天沒有人來,如果印塔和暗黑之友都不見踪影,我就帶賽琳回凱瑞安去。 這幾天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他們一行人每天都待在這片山麓地帶,盯著修林認為暗黑之友在這個世界留下過氣味的地方,而賽琳也確信暗黑之友將會出現在此地。蘭德每次告訴自己應該要離開的時候,賽琳就會提到瓦力爾號角,然後握住他的手臂,凝視他的雙眼,讓蘭德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之前,就同意再留一天。

蘭德在寒風中瑟縮著,同時回憶賽琳握住他的手臂,凝視他的雙眼時的情景。如果被艾雯看見,她一定會像剪羊毛一樣把我和賽琳給剪個粉碎。她應該已經在塔瓦隆學習當一名兩儀師。也許下一次她見到我的時候,她就會馴禦我了。 蘭德一轉身,他的手滑過佩劍,碰到了裝著湯姆的豎琴和長笛的包裹。他的手指不經意地緊抓著走唱人的斗篷。那時,我多麼高興。即使我要為了性命而逃亡,即使我演奏長笛只為掙得一頓晚餐。我太無知了,看不到前方有什麼在等著我。而當我知道的時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他哆嗦了一下,睜開眼睛。只有月光。剛過滿月時刻不久的銀白色的月亮低垂在半空中,清冷地照亮著大地。他們不能生火,因為這樣會把行踪暴露給他們正在監視的東西。羅亞爾隆隆地低聲說著夢話。有一匹馬兒輕踏著馬蹄。今晚值第一班夜哨的是修林,他正躲在一塊微微突起的山岩後方。蘭德很快就要來接他的班了。

蘭德翻了個身……突然停下動作。藉著月光,他看見賽琳俯下身,一雙白淨的手正放在他鞍袋口的束扣上,雪白的衣服微微反射著月光。 “你需要些什麼嗎?” 賽琳向後跳了一步,轉頭盯著蘭德,“你……你嚇到我了。” 蘭德站起身,用披風裹住身體,朝她走去。他確信在就寢時是把鞍袋放在自己身邊的,他總是這樣做的。蘭德從賽琳腳下拿起鞍袋,每一個口袋的束扣都還是扣好的,包括放著那面火燒的旗幟的口袋。我該如何守住這個秘密?該如何才能保住我的性命?如果有人看見它,又知道它是什麼,那我就死定了。想到這裡,他抬起頭,用懷疑的眼神望著賽琳。 賽琳仍然站在原地,也正抬頭望著他,月光映照在她黑色的眼眸中,變得閃爍不定。 “我剛剛才想到,”她說,“我這身衣服穿太久了,至少該刷洗一下才行,我想看看你的袋子裡有沒有衣服可以讓我先替換一下。一件襯衫就行了。”

蘭德點點頭,賽琳的解釋讓他鬆了口氣。雖然賽琳的衣服還像他們第一次相遇時那樣一塵不染,但蘭德也知道,即使她的衣服上有一個小污點,賽琳也會立刻將它除去。 “當然。”蘭德打開放著各種雜物的口袋,拿出一件白色的絲質襯衫。 “謝謝你。”她將雙手伸到背後,蘭德片刻之後才發覺她的指尖正在摸索背後的衣扣。 蘭德睜大了雙眼,急忙轉身背對著她。 “如果你能幫我一下,這會簡單得多。” 蘭德清了清喉嚨:“這樣做是不對的,我們並沒有給對方什麼承諾……”等等,想清楚一點!你不能跟任何人結婚。 “這樣做是不對的。” 她溫柔的笑聲讓蘭德感覺背後一陣涼意,彷彿她正用一根冰冷的手指撫過他的背脊。蘭德盡量不去聽背後傳來的衣服摩擦聲,嘴裡結結巴巴地說道:“呃……明天……明天,我們就去凱瑞安。”

“那瓦力爾號角呢?” “也許我們錯了,也許他們根本不會來這裡。修林說過,有許多隘口可以通過弒親者之匕山脈。而且,如果他們朝西邊走遠一些,他們就不必進入山區了。” “但我們跟踪的氣味一直到了這裡。他們會來的,聖號角會從此地經過的。你可以轉過身來了。” “這些都是你說的,但我們並不知道……”蘭德轉過身,眼前的景象讓他突然說不出話來。賽琳手中捧著換下來的衣服,身上則穿著蘭德的襯衫。寬大的襯衫長度不及她的膝蓋,在這樣的月色下,她的一雙腿彷彿柔玉般散發著一種似幻似真的光暈。蘭德不是沒見過女孩的腿,兩河的女孩們經常紮起裙子,在水林的池塘中涉水玩耍,可是一旦她們結了辮子,就不會這樣做了。

“你不知道什麼,蘭德?” 賽琳的聲音讓蘭德回過神來。他咳了一聲,急忙轉開視線,“啊……我想……啊……我……啊……” “想想那種榮耀,蘭德。”賽琳的手輕撫在蘭德的背上,讓他幾乎要失聲叫了出來。 “想想瓦力爾號角將為你帶來的榮耀,到那時,可以站在拿著瓦力爾號角的你身邊,我將是多麼驕傲。你無法想像我們將會得到什麼。瓦力爾號角在你手中,你將成為一代帝君,你將成為另一位亞圖·鷹翼。你……” “蘭德大人!”修林氣喘吁籲地跑回營地,“大人,他們……”他突然急剎住腳步,嘴裡發出不知所云的哦哦聲,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地面,雙手拼命互相揉搓著,半晌,他才開口說道:“請原諒,女士。我不是故意要……我……請原諒。”

羅亞爾坐起身,毯子和斗篷從他身上滑了下去。 “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該我守夜了?”他看著蘭德和賽琳說道。即便在昏暗的月色下,巨森靈斗大的雙眼仍然清晰可見。 蘭德可以聽見賽琳在他身後嘆息著。他從她身邊走開,一直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她的腿是那樣潔白,那樣光滑。 “修林,出了什麼事?”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他是因為修林而氣惱,還是因為自己或賽琳而氣惱?我沒道理生她的氣。 “你看見了什麼,修林?” 嗅罪者說話時仍然低垂著雙眼。 “火,大人,就在那些丘陵之間。起先,我並沒有看見它,他們升起的火堆很小,而且隱藏得很好。只是他們隱藏火堆是為了防止跟踪他們的人看見,但卻無法防止處在前方的人看見他們。況且,我們還在高處。蘭德大人,他們距離我們只有兩裡,最多不超過三里,我可以確定。”

“是帕登。”蘭德說,“印塔不會害怕有人跟踪他,所以那一定是帕登。”此刻,他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一直在等著帕登,但現在,當敵人就近在咫尺時,蘭德才發現自己並不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等到早晨……等到早晨我們就跟著他們,當印塔和其他人追上來的時候,我們就能對他們發動攻擊了。” “那麼,”賽琳說,“你就會讓印塔得到瓦力爾號角,以及那無上的榮耀。” “我不想……”蘭德轉過身來,不假思索地脫口說出這幾個字,卻看見賽琳站在原地,一雙玉腿在明月的映照下閃爍著光澤。女子毫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彷彿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裡。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裡似的,這種想法突然閃進蘭德的腦海。她想要的只是擁有那隻號角的男人。 “單憑我們三個人是不可能從那些怪物手中把號角搶回來的,但印塔身邊卻有著二十名精銳戰士。”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能不能得到它呢?而且你也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她的聲音冷靜且堅決,“你甚至不知道這些在此紮營的人是不是帶著聖號角。惟一的辦法就是你親自去看一下,帶著阿蘭丁一起去吧!他們這個種族擁有敏銳的視覺,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得很遠。而且如果你行動得當的話,他也有力量幫你把那隻裝著聖號角的箱子給扛回來。” 她是對的,你甚至還無法確定那是否就是帕登。而且即便是一個小小的誤差,也可能會讓修林判斷錯誤。但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暗黑之友的話,他們將處於十分危險的境地。 “我一個人去就好,”蘭德說,“修林和羅亞爾會守在你身邊。” 賽琳發出一陣笑聲,然後走向蘭德,輕盈優雅的步伐彷彿舞蹈一般。她抬頭看著蘭德,月影籠罩在她的臉上,平添一種神秘感,而這種神秘感也讓她愈顯美麗。 “我可以照顧自己,直到你回到我身邊來保護我。帶阿蘭丁去吧!”

“她是對的,蘭德。”羅亞爾站起身說道,“我在月光下的視力比你好得多。有我在,也許我們不必太過靠近就能看清楚他們。” “好吧!”蘭德走到蒼鷺徽劍旁邊,拾起它,並將它佩在腰際。他沒有帶弓和箭囊,因為它們在黑暗中產生不了什麼作用。他只是去偵察,不是去作戰。 “修林,指出那個火堆的方向。” 嗅罪者要蘭德爬到那塊突出山邊的岩石斜坡上。那火堆就像一個昏暗的亮點,直到修林指給他看,蘭德才發現它的存在。無論是誰生起的火堆,他們顯然不想讓別人發現它。蘭德端詳了半天,記下火堆的位置。 等他們回到營地時,羅亞爾已經替大紅和他的大馱馬備好馬鞍。當蘭德爬上大紅的背上時,賽琳握住他的手。 “記住你應得的榮耀。”她溫柔地說,“一定要記住。”那件襯衫穿在她身上,似乎比剛才更合身,且隱約可見襯衫下美好的曲線。

蘭德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修林,用你的生命護衛她。羅亞爾,我們走。”他輕夾大紅的腹側,朝目的地前進,巨森靈的大馱馬則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大紅後面。 他們並不急著趕路。夜色仍然籠罩著群山,月光造成的影子讓山路很難辨識。蘭德現在已經看不到營火所在的位置,從相同海拔的角度上,它顯然被隱藏得很好。但蘭德早已將它的位置牢記在心,他是個兩河人,從小就在西林的密樹中學習狩獵,所以要找到一堆見過的營火,對他來說絕非難事。到時候又該怎麼辦?賽琳的臉孔浮現在他眼前。站在手持瓦力爾號角的男人身邊,我將多麼驕傲。 “羅亞爾。”蘭德突然開口,同時,他也試著理清自己的思緒,“她稱你為阿蘭丁,那是什麼意思?” “那是古語,蘭德。”巨森靈的坐騎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向前邁步,但巨森靈仍然像在白天一樣信心滿滿地駕馭著它。 “它是'提雅·阿凡定·阿蘭丁'的簡稱,是指'樹之兄弟'的意思,這是一種很正式的稱謂。我聽說凱瑞安人很喜歡鄭重其事,至少那些貴族是這樣,但我在那裡見到的一般民眾並不會如此。” 蘭德皺起眉頭,一個牧羊人是不會被凱瑞安的貴族家庭所接納的。光明啊,麥特說得沒錯,你瘋了,而且滿腦子虛榮。但如果我能娶…… 蘭德希望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東西了,結果反倒在不經意間,他開始在體內構建虛空,將各種想法排除在外,彷彿那些都是別人的東西。陽極力開始在他體內閃爍,向他發出召喚,他緊咬牙關,盡量不去理會它。但陽極力就像他腦子裡的一塊熱煤,讓他無法忽略它,但他至少還能克制住自己想撲向它的慾望。蘭德覺得自己幾乎就要堅持不住了,他很想就此脫離虛空,但暗黑之友就在夜幕的另一側,而且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那些獸魔人。蘭德需要虛空讓他平靜下來,即使這種平靜會讓他不安。我不會去碰觸陽極力,我不會的。 片刻之後,他拉緊大紅的韁繩,走到一座山丘的山腳下。散佈在山坡上的林木,在夜色中只是一整片傾斜的黑影。 “我想我們應該已經很靠近他們了。”蘭德低聲說,“我們最好步行走完剩下的路程。”他從大紅的背上滑下來,然後將它系在一棵樹上。 “你還好嗎?”羅亞爾下馬時,悄聲對他說道,“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 “我沒事。”蘭德的聲音非常緊張,他知道自己正盡全力抵抗陽極力的召喚。不! “小心,我無法確定他們離我們有多遠,但那火堆就在我們前方的某處。我想,它應該在這座小山丘頂。”巨森靈點了點頭。 蘭德慢慢地從一棵樹潛行到另一棵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他緊握長劍,避免劍鞘碰觸樹乾髮出聲響,他很慶幸樹下沒有叢生的灌木阻礙他前進。羅亞爾則像一個巨大的影子跟在他身後,讓蘭德無法清楚地看見他。實際上,在黑暗的夜色和模糊的月影中,蘭德看不清任何東西。 突然間,微弱的月光映照出蘭德前方的某些東西,他手抓著身邊的羽葉樹,整個人僵在原地。地面上有著一個人裹著毯子的模糊影子,向遠處望去,這樣的影子還有許多。是沉睡的獸魔人。他們已經熄滅了那堆營火。一束月光穿過樹枝,照亮了地面上一個金銀兩色的東西,它的位置就在人類和獸魔人之間。過了一會兒,月光似乎明亮了一些,讓蘭德可以清楚看見眼前的情況。一個睡著的男人躺在那個發光的東西附近,但蘭德的視線並沒有在那男人身上停留太久。那個箱子。是聖號角。箱子上面還有一樣東西,在月光下,它的一端散發出赤灼的光芒。那把匕首!帕登怎麼會把它放…… 羅亞爾的大手摀住了蘭德的嘴。實際上,蘭德的整張臉幾乎都陷進了巨森靈的手掌中。蘭德轉頭看著巨森靈,羅亞爾慢慢伸手指向蘭德的右方,彷彿一個小動作都會引來敵人的注意。 一開始,蘭德什麼都沒看見,過了一會兒,他才察覺到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移動,而且就在距離他不到十步的地方。蘭德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他看見了向前突出的獸頭,那是一名獸魔人,它正抬起鼻子,似乎在嗅著什麼。蘭德知道有一些獸魔人的嗅覺極為靈敏。 眨眼間,蘭德體內的虛空開始動搖。有人在暗黑之友的營地裡走動,方才那名獸魔人便轉過身,望向傳來腳步聲的地方。 蘭德一動也不敢動。他現在所能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用虛空包圍自己,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的手就放在劍柄上,但他的腦海裡早已經沒有了這把劍,剩下的只是絕對的虛空。無論發生什麼事,蘭德只是冷眼旁觀。他緊盯著那名獸魔人,眼睛眨也不眨。 那名獸魔人看了暗黑之友的營地一會兒,似乎沒察覺到什麼異狀,便蜷縮在一棵樹下,一種彷彿撕裂粗布般的低沉聲響,幾乎是立刻就從它那里傳了出來。 羅亞爾貼著蘭德的耳朵,難以置信地說:“它睡著了。” 蘭德點點頭。譚姆告訴過他,獸魔人很懶惰,它們一心只想殺戮,對別的任務往往會隨意放棄,所以必須用恐懼不停地驅趕它們。他轉過身,再次盯著那個營地。 一切重歸於寂靜。月光不再映照著那個箱子,但蘭德已經記住箱子的位置。那個鑲著銀飾的金色箱子就在他腦海的虛空裡,在陽極力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現在,瓦力爾號角和麥特所需的匕首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賽琳的臉孔和那個箱子同時浮現在他眼前。他們可以等到早晨,跟踪帕登的隊伍,耐心等待印塔的到來。但他會來嗎?他已經失去了嗅罪者,他還能繼續追踪暗黑之友嗎?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拿到他想要的東西,而且賽琳正在山里等著他。 蘭德向羅亞爾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著自己,隨後,他就伏在地上,朝箱子所在之處爬去。蘭德聽見巨森靈正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喘息聲,但他的眼睛卻緊盯著前方那個方形的陰影。 暗黑之友和獸魔人分別躺在他的左右兩側,蘭德還記得譚姆是如何悄悄接近一隻鹿,並在那隻動物逃跑之前將手掌扣住它的腰窩。他現在所需要的就是譚姆的這項技藝。瘋了!這個想法在蘭德的腦海中出現,卻模糊到幾乎無法察覺。這太瘋狂了!你——瘋——了!非常模糊的念頭,另一個人的念頭。 他緩慢而無聲地靠近那個陰影,朝它伸出手。他的掌心碰觸到了裝飾華麗的金色箱子,就是那個放著瓦力爾號角的箱子。在箱蓋上,他還碰到了另一樣東西,是麥特的那把匕首。他的手指直接碰到裸露的鋒刃。在黑暗中,蘭德睜大了雙眼,他回想起這把匕首對麥特的影響,急忙把手縮回來;體內的虛空也因他的驚駭而產生了動盪。 那個男人睡在離箱子不到兩步距離之處,而其他所有人則睡在幾幅之外的地方。現在,那男人在睡夢中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同時不斷地拍打著他的毯子。蘭德讓虛空掃淨自己所有的思緒和恐懼。那男人不安地嘀咕了幾句夢話,便又靜了下來。 蘭德重新朝那把匕首伸出手,用指尖拈住它。那把匕首一開始並沒有傷害麥特,至少不是那麼嚴重的傷害。他飛快地拿起匕首,將它塞進自己的腰帶間,然後急忙把手拿開。也許它還是會傷害自己,但沒有了它,麥特一定會死。蘭德感覺到它的存在,它似乎重得讓自己半步也爬不動,又彷佛硬得會刺穿他的肚子。但虛空很快就把他的這些想法趕走,對匕首的感覺也迅速減低到蘭德能夠忍受的程度。 蘭德的雙眼緊盯著那個沉陷在陰影中的箱子片刻。聖號角一定就在裡面。但他不知道該如何打開這個箱子,也沒辦法一個人將它扛走。他回過頭來找羅亞爾,發現巨森靈正趴在他身後不遠處,大腦袋不停左右搖動,一會兒把臉轉向暗黑之友那邊,一會兒把臉轉向獸魔人那邊。在月光的映照下,睜得大大的雙眼就像兩個茶碟般。蘭德轉身握住羅亞爾的手。 巨森靈被這動作嚇一跳,倒吸了口氣。蘭德將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然後將羅亞爾的手放在那個箱子上,做了一個抬起來的動作。羅亞爾沉默地凝視箱子片刻,雖然只是幾下心跳的工夫,但在這樣的夜晚,在周圍擠滿了暗黑之友和獸魔人的情況下,這段時間似乎永無止盡。終於,巨森靈緩緩地用雙臂環抱住那個黃金箱子站起身來。這似乎沒花他什麼力氣。 懷著比走進營地時加倍的小心,蘭德開始朝營地外走去。他的身後是抱著箱子的巨森靈。蘭德的雙手緊握劍柄,一雙眼睛片刻也不敢離開睡在地上的暗黑之友和獸魔人。當所有這些身影都在夜幕深處變得模糊不清時,蘭德和羅亞爾終於離開營地。自由了,我們成功了! 一直睡在箱子附近的那個男人突然坐起身,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他跳起來高聲嚷道:“它不見了!給我起來,你們這些垃圾!它不見了!”那是帕登的聲音。即使處於虛空中,蘭德仍然認得那個聲音,暗黑之友和獸魔人七手八腳地爬起來,胡嚷亂叫著想知道出了什麼事;但帕登的嚎叫壓過了所有聲音:“我知道是你,蘭德·亞瑟!你在躲著我。但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把他給我找出來!蘭德·亞瑟!”暗黑之友和獸魔人朝各個方向衝了出去。 蘭德在虛空中全力疾奔。那座營地幾乎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消失。他的體內,只有陽極力的脈動。 “他看不見我們。”羅亞爾低聲說,“只要我們到了馬匹那裡。” 突然,一名獸魔人從黑暗中直撲他們而來,在它人類的臉孔上,彎曲的鷹喙蓋住了原本應該是鼻子和嘴的地方,鐮刀般的曲劍劃過空氣,發出一陣尖嘯。 蘭德想也沒想,就迎了上去。他舉起劍。貓舞於庭。獸魔人在尖叫聲中倒地,在尖叫聲中死去。 “快跑,羅亞爾!”蘭德喊道,那是陽極力朝他發出的呼喊,“快跑!” 蘭德隱約感覺到羅亞爾正笨拙地向前奔跑。又有一名獸魔人從夜幕中衝出來,獠牙從它的豬嘴突出唇外,它的雙手高高舉著一把長釘戰斧。蘭德迅捷地竄入獸魔人和巨森靈之間,掩護羅亞爾逃走。這名獸魔人比蘭德高出許多,肩寬更是蘭德的兩倍。它撲向蘭德,張大獸口。扣扇斬。獸魔人被切斷喉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便倒地不起。蘭德隨後便追上羅亞爾,還不時回頭監視身後。此時,陽極力正對他唱著甜美的歌曲:至上力能把他們全部燒死,把帕登和他的走狗們全燒成灰燼。不! 又有兩名獸魔人追上來。狼首獸魔人利齒湛寒,羊首獸魔人長角如劍。萬棘蜥蛇。兩名獸魔人先後軟倒,半跪在蘭德面前,羊首獸魔人的長角幾乎要劃到蘭德的肩膀。陽極力之歌一直在誘惑著蘭德,和他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繫。用至上力燒了他們。不,不!死亡也比那個好。如果我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一隊獸魔人進入了蘭德的視線,不確定地搜尋著四周。一共有三名,不,是四名獸魔人。突然,其中一名指著蘭德,發出震耳的吼聲,剩下的獸魔人便全都朝蘭德衝過來。 “就讓一切結束吧!”蘭德高喊著沖向它們。 剎那間,獸魔人因為驚訝而減緩了速度,隨後,它們發出了粗嘎的嗜血歡呼,高舉刀劍斧頭朝蘭德斬殺過來。蘭德躍入獸魔人的陣仗中,陽極力的歌聲在他的胸中激盪。蜂針玫瑰式。那歌聲是如此動人,在他的體內澎湃。貓舞於庭。蒼鷺徽劍在他手中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變得前所未有地靈動和犀利。他用蒼鷺徽劍斬殺敵人,心中卻更想斬碎陽極力。鷺翼斬! 蘭德凝視著癱軟在周圍的屍體。 “還是死了好些。”他喃喃地說道。他抬起頭,看見營地所在的小山丘頂上,帕登正站在那裡,他的身邊是暗黑之友和更多的獸魔人。敵人太多了,他不可能戰勝他們。蘭德向前邁出一步,又一步。 “蘭德,快點!為了生命與光明,蘭德,快點!”羅亞爾急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巨森靈的低聲呼喚似乎無法突破蘭德心中的那片虛空。 蘭德仔細地在一名獸魔人的衣服上揩淨蒼鷺徽劍。隨後,如同嵐在一旁訓練他一般,將蒼鷺徽劍鄭重地收回劍鞘中。 “蘭德!” 蘭德平穩地走到羅亞爾和馬匹旁邊,彷彿知道情況沒那麼緊急。巨森靈正用從鞍袋裡拿出的皮帶將金箱子綁在他的坐騎上,他把斗篷墊在箱子底下,好讓箱子能穩穩地放在拱形的馬鞍上。 陽極力的歌聲逐漸消失,但那種令人反胃的光芒仍在,蘭德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將它壓制下去了。他有些疑惑地放開了這虛空。 “我想,我快要瘋了。”他說話時,才突然間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他轉頭望向剛才過來的道路,呼喊聲和吼叫聲同時從幾個不同的方向傳來,但蘭德聽得出來,他的敵人們只是在搜尋,而不是在追擊。不過他也不敢耽擱太久。一抬腿,蘭德已經騎在大紅背上。 “有時,你說的話有一半我都不明白。”羅亞爾說,“如果你一定要發瘋,至少等我們回到賽琳女士和修林那裡再說,好不好?” “你的馬鞍上放了東西,你要怎麼騎馬呢?” “我可以跑!”巨森靈在說話的同時,已經邁開他的兩條長腿,手裡還拉著坐騎的韁繩。蘭德則跟在他身後。 羅亞爾的速度並不比一匹馬慢。蘭德認為,這位巨森靈不可能以這個速度跑太久,但羅亞爾的雙腳卻始終沒有顯出疲態。蘭德這才相信,羅亞爾以前說過他能跑過一匹馬的事情,也許是真的。羅亞爾在奔跑時還不時回頭觀望。不過暗黑之友的叫喊和獸魔人的吼叫已經逐漸減弱了。 即使在逐漸陡峭的山路上,羅亞爾的步伐也絲毫未放緩下來,而當他跑進他們設在山里的營地時,也只是有點喘而已。 “你拿到它了。”賽琳一看到那個紋飾精美的箱子,立刻發出清脆的歡呼聲,她已經穿回她原來的衣服。蘭德感覺那身衣服就像新雪一樣潔白。 “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可以……看看它嗎?” “大人,有沒有敵人跟踪?”修林焦急地問。當他的目光落在箱子上的時候,敬畏之情顯而易見,但他很快就把視線轉移到山下的夜色中。 “如果他們追上來,我們就必須趕快離開。” “我不認為他們會追上來,你去瞭望石那兒觀察一下,看看是否能發現什麼。”當修林跑向瞭望石的時候,蘭德跳下馬來。 “賽琳,我不知道要如何打開這個箱子。你知道嗎,羅亞爾?”巨森靈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讓我試試……”雖然賽琳的個子在女性中已經算是很高了,但羅亞爾坐騎的馬鞍還是超過了她所能觸摸到的高度。所以,賽琳只得墊起腳尖,用手指撫過箱子上精美的花紋,在某個地方按了一下。箱蓋啪噠一聲,彈開了。 正當她竭力墊高腳尖,想將一隻手伸進箱子裡的時候,蘭德越過她的肩膀,伸手從箱子裡拿出瓦力爾號角。他以前曾經見過這只號角,卻從沒碰過它。雖然這只號角的做工精緻,但怎麼看也不像是一件經歷過久遠年代,且蘊涵巨大力量的瑰寶。這只是一隻閃爍著暗淡金光、在號嘴處鑲有銀色銘文的圓號角。蘭德用一根手指撫摸著這些奇怪的文字,它們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晶瑩透亮。 “Tia mi aven Moridin isainde vadin.”賽琳念道,“墳墓無法阻擋我的召喚。你將比亞圖·鷹翼還要偉大。” “我會把它帶回夏納,交給愛格馬領主。”它應該被送到塔瓦隆去。蘭德心想。但兩儀師不會放過我的。就讓愛格馬或印塔把它帶去塔瓦隆吧!他把號角放回到箱子裡。在月光下閃耀不止的號角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這麼做太瘋狂了。”賽琳說。 蘭德遲疑了一下,然後說:“無論是否瘋狂,這就是我的決定。告訴你,賽琳,我並不想成為所謂偉大事件的一部分。事情發展至今,我想我做得已經夠了。有時,我也想……”光明啊,她是如此美麗。艾雯、賽琳,我配不上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有些事情限制了我。”陽極力引誘我,但我依然用劍來戰鬥。或者這也算是一種瘋狂的表現?蘭德深吸一口氣,“瓦力爾號角應該被帶回夏納。即使它不屬於那裡,愛格馬領主也知道該怎樣處理它。” 修林從山上跑了回來,“蘭德大人,那裡又出現了火光,比剛才明亮許多,而且,我彷佛聽到了一些叫喊聲。但他們還在丘陵地帶,我想他們還沒進入山區。”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蘭德。”賽琳說,“你現在不能回去。你已經成為暗黑之友追殺的目標,他們失去了瓦力爾號角,絕不會就此離去。除非你找到把他們全都殺死的辦法,否則他們就會像之前那樣追捕你。” “不!”羅亞爾和修林被蘭德這強烈的反應給嚇了一跳。於是蘭德放低聲音說,“我不知道該怎樣把他們全都殺死。他們永遠也殺不完。” 賽琳的長發在她搖頭時掀起陣陣微波,“那麼你就不能回去,只能繼續向前。你可以在回到夏納之前,先去凱瑞安尋求安全庇護。我想與你再同行幾天,這是否會讓你感到累贅?” 蘭德緊盯著那個箱子。賽琳的陪伴當然不會讓他感到麻煩,但有她在身邊,蘭德就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然而若繼續朝北方前進就意味著很可能會碰上帕登和他的追隨者。賽琳是對的。帕登絕不會放棄,印塔也不會放棄。如果印塔繼續向南行,他遲早會到達凱瑞安。蘭德知道沒有什麼理由會讓他中途轉向。 “去凱瑞安吧!”他終於同意賽琳的建議,“你可以向我們介紹你生活的地方,賽琳,我從沒去過凱瑞安呢!”他伸手去關上箱蓋。 “你還從暗黑之友那兒拿走了什麼?”賽琳說,“你曾經提到過一把匕首。” 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蘭德放開箱子,然後從腰帶裡把匕首抽出來;赤裸的刀刃如同一支彎曲的牛角,護手由金色毒蛇盤繞而成,在匕首的握柄末端,一顆拇指節大小的紅寶石像顆邪惡的眼睛,在月色下閃閃發光。如果不是蘭德知道它的污染力,它看起來只不過是一把紋飾華麗的普通匕首罷了。 “小心,”賽琳說,“別讓它傷到你。” 蘭德內心感覺一陣寒顫。如果僅僅攜帶著它,就這麼危險,那他可不想知道被它割傷會有什麼後果。 “這是暗影之城的邪物,”蘭德告訴其他人,“誰攜帶它的時間過長,它就會污染那個人,就像暗影之城受到的污染那樣。沒有兩儀師的治療,受污染者終將難逃一死。” “那就是說,麥特一直被它所折磨。”羅亞爾低聲說,“真沒想到。”修林盯著蘭德手中的匕首,不住地在胸前揉搓著自己的手掌。嗅罪者的臉上沒有半點喜色。 “我們不必長時間攜帶它。”蘭德繼續說,“我會找到妥善的方法。” “那太危險了。”賽琳望著那把匕首,緊皺眉頭,彷彿那上面是只活生生的毒蛇,時刻準備擇人而噬。 “扔掉它,把它埋起來,或者把它交給別人。別讓它留在你身邊。” “麥特需要它。”蘭德堅定地說。 “這太危險了。這是你自己說的。” “他需要它。玉……兩儀師說,如果沒有它,麥特就無法被治愈。”她們的手中還握著一根連在麥特身上的絲線,不過這把匕首能切斷它。在我擺脫掉這把匕首和那隻號角之前,她們也握著一根系在我身上的絲線。但我絕不會任她們擺佈的。 蘭德將那把匕首也放進了箱子裡,號角中間的環形空間剛好能容納它。然後,蘭德合上箱蓋,咔嗒一聲,箱蓋重新鎖住。 “這可以幫我們阻隔它的污染。”蘭德希望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嵐曾經說過,當一個人十分肯定地說出某些話的同時,也就是他心裡最不確定的時候。 “這個箱子確實能保護我們,”賽琳的聲音緊繃,“現在,我想好好睡一覺了。” 蘭德搖搖頭,“我們和敵人太接近了。帕登也許會找到我們。” “如果你害怕,就進入獨一狀態好了。”賽琳說。 “我只想在天亮之前,盡量遠離那些暗黑之友。我會為你的坐騎上好馬鞍。” “頑固!”賽琳的聲音中帶著怒氣。當蘭德轉頭看著她的時候,她露出微笑,但她漆黑的雙眼仍舊冷冰冰地。 “一個頑固的男人是最好的,只要……”她突然不說話了。這讓蘭德感到擔憂。女人好像總喜歡把話說一半,而在蘭德有限的經驗裡,她們沒有說出口的東西往往才是真正的麻煩。她一言不發地看著蘭德替白馬上好馬鞍,然後彎腰繫緊馬兒的肚帶。 “把他們集合起來!”帕登高聲吼著。一名羊首獸魔人躬著身從他面前退下。帕登面前豎起了高高的火堆,讓山丘頂的一切都在光影中搖曳。他的人類追隨者擠在火光附近,誰也不敢和那些獸魔人一起站在黑暗中。 “把他們集合起來,不要放過每一個活著的。如果有人想逃跑,就讓他們知道將會有什麼下場。”帕登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朝第一個向他報告蘭德已經失踪的獸魔人的方向指去。它倒臥在血泊中,吃力地喘息著,蹄子做著最後的抽搐。 “去!”帕登低聲喊道。羊首獸魔人轉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帕登輕蔑地看了其他人類一眼。他們還有用處。他轉過身,盯著面前的黑夜,而在夜幕後方,就是弒親者之匕山脈,也就是蘭德藏身的地方。他偷走了聖號角。想到這裡,帕登不禁咬牙切齒。他不知道蘭德實際所在之處,但有一股力量不斷地將他朝那兒拖去,朝蘭德而去。這種能力是暗帝的……禮物。他已經很少去想這件事,他極不願想起這件事,但在聖號角弄丟了之後,他不得不重新借助這種能力。它就那樣給弄丟了!蘭德就在那裡,帕登聞得到他的氣味,就像是一條餓狗能聞到鮮肉的氣味。 “我不再是一條狗了,不再是了!”他聽見營火邊的其他人發出不安的竊竊私語,但他根本不想理會他們。 “你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蘭德·亞瑟!這個世界要為此付出代價!”他咯咯的笑聲迴盪在黑夜中,“這個世界全都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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