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2·大獵捕

第9章 第八章真龍轉生

蘭德走在護法身旁,感到雙腿僵硬而緊張。自己挺起胸膛去面對。對嵐來說,這很容易吧!玉座猊下召見的不是他,他也不必為了自己是否會被馴禦,或者受到更糟糕的待遇而憂心。蘭德覺得自己的喉嚨裡彷彿哽著什麼東西,縱使拼命想嚥下去,卻怎麼也沒辦法,反而讓自己的感覺更加糟糕。 走廊裡到處都是匆忙來往的人。僕人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佩劍的戰士也比往常來得多。幾個小男孩拿著練習劍,跟在大人們身邊,模仿他們走路的樣子。沒有什麼戰鬥後的痕跡,但就連孩子身上都多了一絲警覺的氣氛,成年男子機警的樣子則更像是一隻等待鼠群的貓。 印塔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蘭德和嵐,那幾乎可以說是一種不安的眼神。他張開嘴,似乎想對他們說些什麼,但直到兩人從他身邊走過,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高瘦、氣色差的卡金,看到嵐和蘭德走過來,便高舉拳頭大喊,“台沙馬吉爾!台沙曼埃瑟蘭!”那是“馬吉爾之血、曼埃瑟蘭之血”的意思。

蘭德被他嚇了一跳。光明啊,他為什麼要這樣說?不要做傻事。他告誡自己。這裡的人都知道曼埃瑟蘭。他們知道每一個與戰爭有關的老故事。該死,我必須注意自己的儀態。 嵐舉拳應答:“台沙夏納!” 如果他現在逃走,能不能藉助擁擠的人群掩護自己,搶到他的坐騎?如果她派追踪者來抓我……每多走一步,蘭德都覺得更加緊張。 當他們接近女宿區的時候,嵐突然說道:“貓舞於庭!” 蘭德吃了一驚,急忙按照嵐之前的訓練做出這個行走姿態——挺直背脊,放鬆每一塊肌肉,彷彿頭頂正有一根線吊著他。這是一種樣子有些閒散,甚至是有些傲慢的走路姿勢。蘭德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很放鬆,但他的身體絕對不是這種感覺。他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正在做什麼。兩個步調一致的男人很快就走過了最後一道走廊。

女宿區入口處的女子們平靜地看著兩人靠近。她們之中有一些坐在桌子後面,正在檢查一些賬目,偶爾還會做一下記錄;另一些人則忙著刺繡和針線活兒。她們之中,有身穿綢衣的女士,也有穿著制服的侍女。入口處的拱門大開著,除了這些女子以外,再沒有其他的守衛。這裡不需要守衛,沒有任何夏納男人會在未經邀請的情況下走進這道門,但所有夏納男人隨時都準備著在需要時保衛這裡。 蘭德的胃仍舊翻攪不停。她們看到我們帶著劍,一定會把我們給轟走。這正是我想要的,不是嗎?如果她們把我們轟走,也許我就有機會逃跑了。不過,她們可不要叫衛兵來啊!他仍舊保持著嵐教他的行走姿勢,彷彿那是一根在洪水中被他抱住的樹枝,緊緊抓住它成了惟一支持著他、讓他不至於轉頭就逃的力量。

一個愛瑪莉薩女士的隨從——圓臉的妮蘇拉放下手中的刺繡活兒,走到兩人面前。她看了看兩人的佩劍,繃緊了嘴唇,但她並沒有說什麼。所有女子都停下手中的活兒,安靜且專注地望著他們。 “榮耀歸於兩位。”妮蘇拉微微點了點頭。她瞥了蘭德一眼,但蘭德並不確定,因為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妮蘇拉的這種舉動讓蘭德想起了佩林的話。 “玉座猊下正在等你們。”她說話的時候,另外兩位女士走過來(這兩位女士在起身時也受到周圍女子的禮敬,可見她們並非僕人),陪在蘭德和嵐的身邊。兩位女士向蘭德和嵐鞠了個躬,並指引他們走過拱門。她們也瞥了蘭德一眼,然後就不再看他了。 她們是在找我們三個,還是只有我一個?為什麼是我們三個? 走進拱門,一切都如蘭德所預想的那樣。兩個男人視線所及之處,全都是女子,而他們的佩劍更引來許多側目。沒有一位女子對他們說話。兩個男人一路上不斷地聽到低聲的竊竊私語,只是那些聲音太低沉了,蘭德根本無從分辨。嵐則始終昂首闊步前進,彷彿根本沒有註意到這些。跟在兩位女士後面的蘭德則一直希望自己能聽清楚她們在談論什麼。

他們很快就到達玉座猊下的房間。門外的走廊上有三位兩儀師,其中一位是高個子兩儀師莉安,她的手裡拿著那根金焰杖。蘭德不認識另外兩位兩儀師,但從她們披肩上的流蘇顏色看來,一個屬於白宗,另一個則屬於黃宗。蘭德還記得她們的臉孔,上次他跑過走廊的時候,她們都曾緊緊盯著他看。兩儀師們在看見蘭德後,都揚起眉毛,嘟起嘴唇,帶他們過來的兩位女士向兩儀師行過屈膝禮,隨後就退下去了。 莉安微笑著上下打量蘭德,儘管面帶笑容,但她的聲音依舊剛硬。 “你今天為玉座猊下帶來了什麼,嵐·蓋丁?一隻年輕的獅子?你最好不要讓綠宗看到他,否則她們會在他喘第二口氣之前就約縛他。綠宗向來喜歡約縛這樣的年輕人。” 蘭德不知道汗水是否真的能在皮膚裡傾流,但他現在正有這樣的感覺。他想向嵐求助,但幸好他還記得護法教他說的話。 “我是蘭德·亞瑟,譚姆·亞瑟的兒子,我來自兩河,也就是原先的曼埃瑟蘭。我受玉座猊下的召喚而來。兩儀師莉安,我已身至此地,做好了準備。”他很驚訝自己的聲音竟然沒有絲毫的顫抖。

莉安眨眨眼,她臉上的微笑消退,變成了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 “嵐·蓋丁,這就是那個牧羊人?他今早還沒那麼自信滿滿。” “他是一個男人,兩儀師莉安,”嵐鎮定地說,“就是這樣。我們只是我們自己。” 兩儀師搖搖頭,“世界每天都變得更加奇怪。我認為那名鐵匠會戴上王冠,用失傳的古語說話。在這裡等著。”她走進屋裡向玉座猊下告知他們的到來。 莉安只去了一會兒工夫,蘭德已經被其他兩位兩儀師看得心神不寧。他努力想恢復嵐教給他的姿勢,但那兩位兩儀師卻開始交頭接耳,低聲說個不停。她們在說什麼?她們知道什麼?光明啊,她們是不是要馴禦我?這就是嵐所說的我要面對的命運嗎? 莉安回到兩人面前,示意蘭德跟她進去。嵐也想跟上去,但卻被莉安以金焰手杖擋在門外。 “不是你,嵐·蓋丁,兩儀師沐瑞有任務要你完成。你的幼獅不會有事的。”

房門在蘭德身後關上,不過蘭德還是來得及聽到嵐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堅定有力,但低沉的聲音只有蘭德一個人能聽到,“台沙曼埃瑟蘭!” 沐瑞坐在房間的一側,另一位蘭德在地牢裡見過的褐宗兩儀師則坐在另一側,而真正吸引住蘭德全部注意力的則是坐在大桌子後方的女子。房裡的窗簾都已放下,但從她身後透入的陽光還是讓蘭德看不清她的面容。不管怎樣,蘭德都能認出她,她就是玉座猊下。 蘭德立刻單膝跪下,並將左手按在劍柄上,以右拳撐住地板,低垂下頭。 “我應您的召喚而來,吾母,我已做好準備。”一說完,他就抬起頭,直視玉座猊下的雙眼。 “真的嗎,孩子?”她的聲音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愉快的,但其中還是有一些蘭德弄不清的東西,因為蘭德確實感覺不到房裡存在愉快的氣氛。 “起身吧,孩子,讓我看看你。”

蘭德站起來,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放鬆,但他的雙拳就是無法鬆開。三名兩儀師。馴禦一個男人需要多少兩儀師?為了製服洛根,她們派出了十幾名兩儀師。沐瑞會對我這麼做嗎?他望著玉座猊下的眼睛。她的眼睛一直都沒有眨一下。 “坐吧,孩子。”她指著桌前一把有靠背的椅子說道,“恐怕我們交談的時間不會很短。” “感謝您,吾母。”心中默背著嵐的叮囑,他低下頭,看著那把椅子,然後用手握住劍柄,“吾母,請您容許我不能坐臥,對暗影的監守尚未結束。” 玉座生氣地哼了一聲,轉頭看著沐瑞。 “女兒,你讓嵐教他這些?他用不著去學護法那一套。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嵐對所有男孩都是這樣教導的,吾母。”沐瑞平靜地回答,“他只不過是在他身上稍微多花了一點時間而已,因為他帶著一把劍。”

褐宗兩儀師從椅子上站起身,“吾母,嵐倔強而驕傲,但他很有能力。我離不開托馬斯,正如您不能失去奧瑞克。我甚至聽一些紅宗的姐妹提到過她們想要一個護法;而綠宗,當然……” 房裡的三位兩儀師都忽略了蘭德的存在。 “這把劍,”玉座說,“看起來是一把有蒼鷺徽記的武器。沐瑞,他是怎麼得到它的?” “譚姆·亞瑟在孩提時就離開了兩河流域,吾母,他加入伊利安的軍隊,參加了白袍戰爭和隨後兩場針對提爾的戰爭。那時,他成為劍技大師和伊利安軍隊的第二將軍。在艾伊爾戰爭之後,譚姆·亞瑟帶著一位來自凱姆林的妻子和一個初生嬰兒回到了兩河。如果我早知道,會省下許多工夫,但我現在都查清楚了。” 蘭德緊盯著沐瑞。他知道譚姆曾離開兩河,並帶著一位妻子和這把劍回到家鄉,但其他的故事……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不會是在伊蒙村知道的,除非奈妮薇把瞞著我的事情告訴了你。一個初生嬰兒。她沒有說是他的兒子。但我是他的兒子啊!

“針對提爾的戰爭。”玉座微微皺起眉,“這些戰爭的雙方都應該受到譴責,愚蠢的男人寧可作戰也不願交談。維林,你能確定這把劍是真的蒼鷺劍嗎?” “有一些專門的測試,吾母。” “那就對它進行測試,女兒。” 三位女子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蘭德一眼。蘭德後退幾步,緊緊握住劍柄。 “我父親將這把劍交給我,”他憤怒地說,“沒人能從我這裡拿走它。”這時,他才注意到維林根本沒有離開她的椅子。蘭德疑惑地望著她們,同時盡量壓制自己激動的心情。 “嗯,”玉座說,“無論嵐怎樣教你,你還是保有了一些火氣。很好,你會需要它的。” “我就是我,吾母,”蘭德終於讓聲音恢復了平靜,“我會自己面對我的命運。” 玉座苦笑了一下,“嵐對你的影響確實不小。聽我說,孩子,印塔很快就會出發去尋找那隻丟掉的號角,你的朋友麥特會與他同行。我相信你的另一位朋友,叫佩林,對嗎?他也會去。你願意和他們一起嗎?”

“麥特和佩林會去?為什麼?”當他記起要用恭敬的口氣說話時,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他趕忙補上一句,“吾母。” “你知道你朋友攜帶的那把匕首?”玉座嘴角的一點抽動顯示出她對這把匕首的看法。 “那把匕首也被帶走了,除非很快找到它,否則麥特和它的聯繫就完全切斷,如此麥特就會死亡。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去,你也可以留在這裡,愛格馬領主會視你為客人般殷勤招待。你想留在這裡多久都行。我也會在今天離開。兩儀師沐瑞將留在我身邊,艾雯和奈妮薇也會和我們一起走。所以,如果你留下,就只剩你一個人了。一切的選擇都在於你。” 蘭德盯著她。沐瑞說我可以隨時離開,這就是她把我帶到法達拉的目的?麥特快死了!他看了沐瑞一眼。那位兩儀師只是無動於衷地坐在椅子裡,雙手交疊在膝頭。看起來,他要去哪裡,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並不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更重要。兩儀師,你要把我推向何處?該死,我會走的。但如果麥特……我不能扔下他。光明啊,我們該如何才能找到那把匕首? “你不必現在選擇,”玉座的臉上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你必須在印塔離開前做出決定。” “我會和印塔同行,吾母。” 玉座不在意地點點頭,“那就這樣吧!我們來說些重要的事,我知道你有引導的能力,孩子,你對此知道多少?” 蘭德的頭無力地垂下。在這之前,他還在為麥特擔憂,但玉座猊下隨意的幾句話卻像一根棍子,在他的頭頂猛擊了一下。嵐的指示和叮囑瞬間就被轟得無影無踪。蘭德死盯著玉座猊下,嘴唇止不住地打顫。儘管他一直在設想玉座猊下會怎樣處理這個問題,但聽她親口說出來,蘭德還是無法接受。汗水終於從他的額頭涔涔而下。 玉座將身體前傾,等待他的回答,但蘭德有一種感覺,她其實是想向後靠去,盡量躲開他。他想起了嵐對他說的話,如果她害怕你……蘭德突然想放聲大笑,如果她害怕他。 “不,我不能。我的意思是……我並沒有故意使用這種能力,它就這麼發生了。我不想……不想導引至上力,我不會再那麼做了,我發誓。” “你不想,”玉座說,“這是你聰明的地方,也是你愚蠢的地方。有些人在經過訓練之後,可以掌握導引的能力;有些人則不行。但有極少數的人天生體內就種著至上力的種子,遲早他們都會使用至上力,這和他們的意願無關,這就像魚卵中必然會生出小魚一樣確定。你還會繼續引導至上力,孩子,你對此無能為力。你最好學習導引的技法,學會控制至上力,否則你甚至活不到陷入瘋狂的時候。至上力會殺死那些無法控制它的人。” “我該怎樣去學?”蘭德問道。沐瑞和維林仍舊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就像等待我走進陷阱的蜘蛛。 “我該怎麼做?沐瑞說她不能教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學習,要學些什麼。不管怎樣,我不想和至上力染上關係。我想停下來。你明白嗎?我想停下來!” “我告訴你事實吧,蘭德。”沐瑞的口氣異常輕鬆,彷彿她們正在進行愉快地閒談,“那些能教你的人,那些男性兩儀師,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經死光了。現在,活著的兩儀師都無法教導你接觸陽極力,而你也不可能去接觸陰極力。鳥不能教魚飛翔,魚也不能教鳥游泳。” “我一直覺得這種說法有問題。”維林突然說道,“確實有鳥雀能俯衝入水,來回潛游;在風暴海,也有能夠飛翔的魚。它們伸展出有手臂那麼長的胸鰭,它們的尖嘴像長劍一樣,可以刺穿……”她突然止住了話,顯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沐瑞和玉座猊下全都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蘭德趁這個機會平靜了一下心神。他按照譚姆在很久以前教他的,在腦海裡想像一束火焰,將自己的恐懼放在其中燒盡,同時尋找一種空無的感覺,一種凝滯的虛空。那股火焰愈來愈大,最後它包容了一切東西,一直膨脹到蘭德的思想無法容納,無法繼續去想像。此時,火焰就會消失,只留下一片平靜的空間。在這個空間的邊緣,仍然有情緒在跳動。恐懼和憤怒好像黑色的斑塊,但那種虛空已經控制了蘭德的心神,所有的思想從那虛空上面掠去,彷彿滑過冰面的鵝卵石。兩儀師的注意力只離開了蘭德很短的時間,但當她們轉回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平靜了下來。 “吾母,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說?”他問道,“您應該馴禦我。” 玉座皺了皺眉頭,轉向沐瑞,“這是嵐教他的嗎?” “不,吾母,他是從譚姆·亞瑟那裡學到這些的。” “為什麼?”蘭德再次問道。 玉座望著他的眼睛說道:“因為你是轉生真龍。” 虛空在瞬間被打破,整個世界也一同被打破,每件事似乎都在他身邊飛旋。蘭德將精神集中在虛空之中,那種平靜感重新形成,世界終於穩定了下來。 “不,吾母,我雖然能導引至上力,但我不是羅林·滅暗者,不是桂爾·亞瑪拉桑,也不是尤瑞安·石弓。您可以馴禦我,或者殺了我,或者讓我離開,但我不會成為被塔瓦隆當成牽線木偶的偽龍。” 他聽見維林的喘息聲,玉座猊下則雙眼圓睜,強悍的目光彷彿從山巔飛滾而下的巨石,但這並沒有影響到蘭德,那道目光從蘭德的虛空上滑了過去。 “你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這些名字的?”玉座問道,“誰告訴你塔瓦隆曾經操縱過偽龍?” “一位朋友,吾母,”蘭德說,“一位走唱人。他的名字是湯姆·梅里林,但他已經死了。”沐瑞輕呼一聲。蘭德轉頭看著她。她告訴蘭德,湯姆沒有死,但她從沒有給過任何他還活著的證據。蘭德不認為一個普通人能在與隱妖的肉搏中存活下來。這些想法進入蘭德的腦海,很快又褪去了,他的思想裡仍舊只是虛空和惟一。 “你不是偽龍,”玉座堅定地說,“你是轉生的真龍。” “我是一個來自兩河流域的牧羊人,吾母。” “女兒,告訴他那個故事,一個真實的故事。孩子,聽好。” 沐瑞開始講述。蘭德一直看著玉座猊下的臉,但他沒有放過沐瑞所說的每一個字。 “近二十年前,艾伊爾人跨過了世界之脊——那道龍牆,那是他們惟一一次這麼做。他們從凱瑞安開始,揮軍蹂躪四方,每一支敢抵抗他們的軍隊都被消滅,凱瑞安城陷入熊熊的火海。艾伊爾大軍的目標,直指塔瓦隆。那時還是冬天,大雪覆蓋了原野,但嚴寒或酷暑對艾伊爾人毫無意義。對艾伊爾人的最後一戰就發生在閃亮之牆外面,龍山的山陰下。經過三日三夜的鏖戰,艾伊爾人退卻了,也許他們是主動退卻的,因為他們已經實現了他們的目的,凱瑞安的國王雷芒被他們斬落馬下,這是對他對生命之樹犯下罪行的懲罰。我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就由此開始。” 他們如洪水般翻過龍牆,一直沖向閃亮之牆。 蘭德等待著這個回憶褪去,但那是譚姆的聲音,重傷時的譚姆在狂亂的夢囈中講述著他的過去。那個聲音在虛空之外盤旋,拼命想闖進其中。 “那時,我還是一名兩儀師的見習生,”沐瑞繼續說道,“我們的母親,玉座猊下,那時也和我一樣,我們很快就會被提升至兩儀師的行列中。那一晚,我們待在當時的玉座猊下身邊,和我們在一起的還有玉座猊下的撰史者,吉塔拉·摩羅索。塔瓦隆城內所有的兩儀師都在城外竭盡全力醫治傷者,連紅宗也不例外。到了黎明時分,壁爐中的火焰已經無法抵擋嚴寒,大雪終於停了。在白塔里,玉座猊下的房間中,我們能聞到戰場上飄來的硝煙和血腥味。” 殺戮永不停歇,熱血融化大雪。我沒命地逃避死亡發出的惡臭。譚姆昏亂的聲音不斷打擊著蘭德平靜的心。虛無的空間顫抖、萎縮,偶爾會穩定一下,卻又立刻開始震盪。玉座猊下的眼睛彷彿要刺穿他的靈魂。蘭德的臉頰再次感到汗水流下。 “那隻是發燒時的昏夢,”他說,“他受了重傷。”蘭德提高了聲音,“我的名字是蘭德·亞瑟。我是一個牧羊人,我的父親是譚姆·亞瑟,我的母親是……” 這時,沐瑞原本停住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蘭德的話。兩儀師的聲音柔如春水,卻寒若冰霜。 “《卡里雅松輪迴》的真龍預言中早已寫明:真龍將在龍山的山麓重生,正如同他也在那裡死於世界崩毀。兩儀師吉塔拉有時擁有預知的能力,她已經很老了,她的頭髮白過外面的霜雪,但她做出的預言仍然準確無誤。當清晨的陽光從窗口灑入屋內的時候,我為她沏了一杯茶。這時,玉座猊下問我戰場上情況如何,兩儀師吉塔拉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她的四肢緊繃如鋼,卻又顫抖不止,恐懼侵蝕著她的臉孔,彷彿她正凝視著煞妖谷的末日深淵。她高喊道:'他轉生了!我感覺到他了!真龍在龍山的山麓呼出他的第一口氣!他來了!他來了!光明救助我們!光明救助世界!他躺在雪與血中,他的哭嚎如雷般鞭撻著世界!他正如太陽般燃燒!'隨後,她就倒在我的臂彎裡,死去了。” 在那山麓下,有嬰兒在哭嚎,她在死前獨自產下了他。那個孩子在寒風中渾身發紫。蘭德拼命想趕走譚姆的聲音。虛無的空間愈來愈小。 “發燒時的昏夢,”他氣喘連連。我不能就這樣扔下一個孩子。 “我出生在兩河。”我知道,你總想要個孩子,凱麗。蘭德在玉座的凝視中轉過頭。他要穩住那片虛空。他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但虛空轉眼已在他的體內崩塌。是的,我的愛,蘭德是一個好名字。 “我……是……蘭德……亞瑟!”蘭德的雙腿顫抖不止。 “於是,我們得知了真龍轉生,”沐瑞仍未停止,“玉座猊下要我們兩人發誓嚴守秘密。她知道,並非每位姐妹都會正視這一轉生,她派我們去搜尋真龍。在那場戰爭之後,失去父親的孤兒不可勝數。但我們還是聽說了一個故事,有一個男人在山下找到了一個嬰兒,這就夠了。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嬰。於是我們開始全力搜尋。數年之後,我們根據那個預言一點一滴地尋找著線索。'他生於古老的血,養於古老的血。'這便是其一。但從傳說紀元以來,有古老血統傳承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最後,我在兩河流域的伊蒙村——曼埃瑟蘭的血液仍舊奔淌不息的地方找到了三個男孩,他們的命名日都距離龍山之戰不到數週的時間,而他們其中的一個還擁有導引的能力。你以為獸魔人追踪你,只因為你是時軸?你是轉生真龍。” 蘭德的膝蓋終於垮了下來。他跪坐在地上,用雙手撐住地面,才免於栽倒在地,腦海中的虛空早已無影無踪,平靜化成了一堆碎片。他抬起頭,發現她們都在看著他,三位兩儀師的表情全都那麼祥和,平滑如不見漣漪的水面。三雙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蘭德。 “我的父親是譚姆·亞瑟,我是……”她們凝視著他。她們在說謊,我不是……她們在說什麼!她們永遠都在說謊,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言辭。她們只是想利用我。 “我不會被你們利用的。” “一根錨沒辦法固定一艘船。”玉座說,“你一定是為了某個目的而存在,蘭德·亞瑟。'當末日戰爭的烈風橫掃大地之時,他會與暗影面對,將光明再次帶給這個世界。'預言一定要實現,否則暗帝就會重獲自由,並按照他的意願重塑世界。最後戰爭已經近了,你天生的使命就是統合整個人類,並領導他們抵抗闇帝。” “巴爾阿煞蒙死了。”蘭德的聲音沙啞。而玉座則像烈馬一樣噴出鼻息。 “如果你相信這件事,你就像阿拉多曼人一樣愚蠢,那裡有許多人都相信他已經死了,或者至少表面上相信。但我注意到,他們仍然不敢冒險直呼他的名字,暗帝還活著,而且他正試圖打破他的封印。你終將面對暗帝,這是你的宿命。” 這是你的宿命,蘭德以前聽到過這句話,那是在一個也許不是夢的夢裡。蘭德很想知道,如果玉座猊下知道巴爾阿煞蒙在他的夢裡也曾說過相同的話,她會怎麼想。已經結束了,巴爾阿煞蒙死了,我親眼看見他死掉的。 蘭德忽然發現自己正蜷縮在地板上,在三位兩儀師的注視下,好像一隻垂死的青蛙。他想重新建立虛空,但各種聲音緊緊纏住了他的神經,讓他所有的努力都徒勞無功。這是你的宿命。雪與血中的嬰兒。你是轉生真龍。巴爾阿煞蒙死了。蘭德是個好名字,凱麗。我不要被利用!藉著他頑固的本性,蘭德終於慢慢站了起來。要挺起胸膛去面對。至少你還能擁有你的驕傲。三位兩儀師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你們……”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穩定下來,“你們要怎麼對付我?” “我們什麼也不會做。”玉座眨了眨眼,這不是蘭德預料的答案,但卻是他害怕的答案。 “你說你想陪著你的朋友們和印塔一起出發尋找號角,你可以這樣做,我不會指使你去做什麼事。可能有一些姐妹會知道你是時軸,但她們不會知道更多的東西了,只有我們三個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和你一樣,你的朋友佩林也會來見我,我會去醫務室探望你的另一個朋友。你可以按照你的意願行事,不用害怕我們會讓紅宗的姐妹對付你。” 我真正的身份。怒火在蘭德體內燃燒,讓他感到燥熱而痛苦。他強自將怒火藏在心底。 “為什麼要這麼做?” “預言必須實現。我們給你自由,讓你知道你是誰,因為如果不這樣,我們所知的這個世界就會死亡,暗帝將用火焰與死亡覆蓋整個大地。記住我的話,並非所有的兩儀師都和我的看法一樣。就在法達拉,有些人如果知道關於你的事情的十分之一,她們一定會不遺餘力地殺死你,她們收拾你不會比收拾一條魚更有罪惡感。有些人,今天還會向你報以真誠的微笑,但如果他們知道了真相,明天就會殺死你。小心,蘭德·亞瑟,轉生真龍。” 蘭德逐一看著三位兩儀師。你們的預言與我無關。她們已經收回落在蘭德身上的目光。三位女士的樣子是如此平靜,讓人很難相信她們剛才還在勸說一個牧羊人相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受人憎恨和害怕的男人。蘭德看著她們,由恐懼引起的酷寒慢慢從心中退去,取而代之的卻是熊熊怒火,讓他體內充滿著逼人的熱力。她們能馴禦他,或者將他燒成灰燼。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記起嵐的一些指點,於是把左手放在劍柄上,將佩劍推到身後,用右手抓住劍鞘,挺直手臂,深深一鞠躬。 “請您容許,吾母,我可以告退了嗎?” “我允許你離開,吾兒。” 蘭德直起身,又多站了片刻。 “我不會被你們利用。”他告訴她們,隨後便轉身向外走去。房裡只剩下一片寂靜。 蘭德離開以後,房裡的寂靜仍舊持續著。過了許久,玉座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裝成那個樣子真是費力,這確實有必要,但……女兒,這樣做有效嗎?” 沐瑞搖搖頭,但她的動作輕微到幾乎感覺不出來。 “我不知道,但這在過去是必要的,在目前也是必要的。” “是的。”維林表示同意。她摸了一下額頭,又看了看留在指尖上的潮氣。 “他很強大,也像你說的那樣頑固,沐瑞,比我預期的還要強大許多。我們也許真的應該馴禦他,不要等到……”她的眼睛突然睜大。 “但我們不行。那個預言。願光明原諒我們把這樣的人釋放到世界上。” “那個預言。”沐瑞點點頭,“但我們還是要做我們必須做的,就像我們現在做的這樣。” “我們必須做的。”玉座說,“是的,但當他學習導引的時候,願光明會幫助我們所有的人。” 房裡重新歸於寂靜。 奈妮薇感覺風暴已經接近了。一場巨大的風暴,比她曾經見過的任何一場風暴都要可怕。她能解讀風聲的含義,聽出天氣的變化,所有的鄉賢都自稱有這樣的能力,但實際上大多數的鄉賢做不到這些。奈妮薇一直很高興自己能擁有這種能力,直到她得知這只是至上力在她身上的體現。任何一個能解讀風聲的女子,實際上都能導引至上力,但其中大多數都像她原來一樣,對此一無所知,只是偶爾使用一下至上力所創造的這些奇蹟。 不過,奈妮薇覺得這次有些不尋常的地方。窗外,朝陽像一顆大金球,掛在碧藍的天空中,鳥雀在花園中鳴唱。但這些都不能說明今天會是普通的一天。如果她不能預見天氣的變化,風聲在她耳裡也不會有什麼異常。而且,這一次確實有些不尋常的地方,一些她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那場風暴在感覺上離這裡很遠,可以說非常遙遠,照理說,她根本不該感覺到的。她覺得頭頂的天空會向大地撒下雨、雪及冰雹,而且會同時落下,強風將撼動這座城堡的石基。她也能感覺到美好的天氣,會連續持續幾天的好天氣。但風暴最終一定會來臨。 一隻藍雀從窗口的窄縫中飛入走廊,彷彿是在嘲笑她對天氣的預感,但轉眼間,那隻鳥又消失在走廊盡頭,只在奈妮薇眼前留下一道藍白相間的殘影。 奈妮薇凝視著藍雀曾經停留的地方。會有一場風暴,卻又不是一場風暴。它代表著某些東西。那是什麼? 在走廊遠處,有許多婦女和小孩,但她還是能清楚看見蘭德離開的背影,還有小跑步跟在他身後陪著他的女子。奈妮薇堅定地點點頭。如果會有一場不是風暴的風暴,蘭德將會是這場風暴的中心。她提起裙子,向蘭德跑去。 她在法達拉結交的女性朋友們紛紛向她打招呼,她們知道,蘭德是和她一起來的。他們都是兩河流域的人,所以很多女子都想從奈妮薇那裡打聽一下為什麼玉座猊下會召見蘭德。那是玉座猊下啊!奈妮薇感到胃裡一陣發涼。她快步奔跑想追上蘭德,但在拐了太多的轉角、敷衍過太多的問候之後,她還沒有離開女宿區,就已經失去了蘭德的踪跡。 “他往哪條路走?”她問妮蘇拉。奈妮薇不需要說出蘭德的名字,因為這些女士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他。 “我不知道,奈妮薇,他一離開玉座猊下的房間,就開始沒命地向前走,好像創心者正跟在他的背後似的。不過,既然他能帶著一把劍來到這裡,他大概也不會害怕暗帝吧!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他竟然能在玉座猊下的房間裡晉見玉座本尊。告訴我,奈妮薇,他真的是一位王子嗎?”其他女子都不再說話,而是側耳等著聽奈妮薇回答。 奈妮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擺脫那群女子的。她緊握雙拳,急匆匆地跑出女宿區,在每一個走廊的交叉路口左顧右盼,尋找著蘭德。光明啊,她們對他做了什麼?我要讓他離開沐瑞。願光明刺瞎她的雙眼吧!我是蘭德的鄉賢! 你是鄉賢?似乎有一道微弱的聲音在嘲笑她。你已經放棄了伊蒙村的村民,讓他們自生自滅,你還能稱自己為他們的鄉賢? 我沒有放棄他們,奈妮薇用力地告訴自己。我請瑪夫拉·馬倫從戴文騎村過來,照看村里的事務,直到我回去。她能與村長和婦議團合作得很好。 瑪夫拉必須回到她自己的村子裡去。所有的村子都不可能讓自己的鄉賢離開太久。想到這裡,奈妮薇的心裡又哆嗦了一下。她離開伊蒙村已經有幾個月之久了。 “我是伊蒙村的鄉賢!”她大聲喊道。 一名僕人正拿著一籃衣服走過來,望著大喊大叫的奈妮薇,不禁眨了眨眼睛,然後急忙一鞠躬,便跑掉了。他的臉上全是想逃開的神情。 紅暈湧上奈妮薇的雙頰,她看了看四周是否有人注意到她的失態?走廊裡少數幾個男人正全神貫注地進行著對談;另外還有一些身穿金黑兩色制服的侍女,也都匆忙地走著,但在經過奈妮薇身邊的時候,她們還是會向她行屈膝禮。奈妮薇以前和自己爭論過這個問題不下一百次,但她這次是第一次將這種爭論大聲喊出來。奈妮薇又悄聲嘀咕了幾句,但當她發現自己的舉動時,便立刻把嘴巴緊緊閉上。 當奈妮薇遇到嵐的時候,她終於明白自己的尋找是沒有用的。嵐背對著她,正透過窗口的窄縫向外頭的廣場望去,廣場上傳來一陣陣人馬嘶喊的聲音,嵐的樣子非常專注,以至於奈妮薇發現這是他第一次沒有註意到她的腳步聲。無論奈妮薇的腳步多麼輕柔,她從來也沒能悄悄接近嵐而不被他發覺,為此,她很是氣惱。在伊蒙村時,她的林間潛行技巧是數一數二的,雖然有許多婦女對此根本不感興趣。 她停下腳步,將手按在胸口上,平息一下激動的情緒。我應該給自己開一帖蘭腦和羊蕨根的合劑。她酸溜溜地想著。她經常把這帖合劑配給悶悶不樂、自稱有病的人,或者是行為像一隻呆頭鵝的人服用。蘭腦和羊蕨根可以讓人感到些許振奮,且沒什麼副作用,只是它的味道非常可怕,而且那種味道會在嘴裡持續一整天。這是治療“傻子”的良藥。 奈妮薇仍然躲在嵐的視線之外,悄悄地望著他。嵐正靠在牆上,用手撐住下巴,審視著下面發生的事情。他的個子真高,而且他也老得可以當我爸爸了。一個有這樣一張臉的男人一定很冷酷吧!不,他不是的,他絕對不是。他是一位國王。他的國土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就已經毀於戰火之中。他沒有王冠,但他是一位國王。一位國王會稀罕一個村婦嗎?他仍是一位和沐瑞約縛在一起的護法,他可以為沐瑞而死,他們的聯繫比任何情人都要密切。她擁有他,她有我要的每樣東西。願光明灼燒她! 嵐從窗口轉過身來。奈妮薇急忙轉身要走。 “奈妮薇。”嵐的聲音彷彿一根套索,讓奈妮薇寸步難行,“我想單獨和你談談,但你總是待在女宿區裡,要不然就是和別人在一起。” 奈妮薇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抬起頭來望著他,但她相信自己的表情還算平靜。 “我正在找蘭德。”她不想承認自己實際上正在躲著他,“我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把要說的話說清楚了,你和我。你要我走開,我是自取其辱。我不想再發生那樣的事了。” “我從沒有說過……”嵐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告訴你,我能給你的不是新娘的婚紗,而是寡婦的喪服,這不是任何男人忍心賜給女人的東西。任何自認是男人的傢伙都做不到。” “我明白,”奈妮薇冷靜地說,“不管怎樣,一位國王不會將禮物送給一個村婦,而這個村婦也沒資格收下它。你有沒有見到蘭德?我需要和他談一談,他剛剛被玉座猊下召見。你是否知道玉座猊下想從他那裡得到些什麼?” 嵐的目光閃爍不定,彷彿陽光下的藍色冰塊。奈妮薇穩住雙腿,克制著自己向後退卻的慾望,同時直視著嵐的雙眼。 “叫蘭德和玉座猊下去找暗帝吧,我管不了了!”嵐咬牙說道。同時,他將一樣東西塞進奈妮薇的手心裡,“我要給你一樣禮物。你要接受它,要不然,我就把它拴在你的脖子上。” 奈妮薇將目光從嵐的身上移開。當嵐生氣的時候,他的目光就像藍眼睛的鷹隼一樣犀利。握在奈妮薇手中的是一枚戒指,沉重的黃金被久遠的歲月磨損,戒指大到奈妮薇甚至可以把兩根拇指同時放進去。在戒指上鑲有一隻仙鶴飛翔在長槍和王冠之上,雕工精細,栩栩如生。奈妮薇停止了呼吸。這是馬吉爾諸王的戒指。她忘記該惡狠狠瞪著對方,抬起頭直視著他:“我不能接受,嵐。” 嵐聳聳肩,“這沒什麼,它已經陳舊而無用了,不過還是有些人會認出它。只要出示這枚戒指,你就能從邊境國里的任何一位領主那兒,得到你所需要的款待和幫助,出示給任何護法看,他就會幫忙或是捎口信給我。將它寄給我,或者將這上面的徽章印在寄給我的信上,我就會來到你的身邊,不延遲,不爽約。這是我的誓言。” 嵐的身影在奈妮薇的眼中變得模糊。如果我現在哭了,我就自殺。 “我不能……我不想要你的禮物,亞嵐·人龍。把它拿走。” 嵐擋開了奈妮薇遞還戒指的手。他的手掌將她的纖纖細指攏在一起,溫柔而堅定。 “為了我,拿著它。或者,如果你不喜歡,就扔掉它吧!它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他用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感受著她的瑟縮。 “我必須走了,奈妮薇……馬希亞拉。玉座猊下想在今天中午之前離開,因為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許我們能在前往塔瓦隆的路上認真談一次。”嵐轉過身,一步步向遠處走去。 奈妮薇舉起手摸著自己的臉頰,她還能感覺到他的碰觸。馬希亞拉——全心全靈的愛,也是永遠無法成真的愛。夏日的果實還未結出,秋風就已吹落了春天的花朵。愚蠢的女人!不要像頭髮還沒有紮辮子的小女孩那樣。沒有用的,用不著讓他把你弄得…… 奈妮薇緊緊握住那枚戒指,慢慢轉過身,卻被嚇得向後一跳——沐瑞正站在她面前。 “你在這裡多久了?”她問沐瑞。 “還沒有久到聽見我不該聽見的東西。”兩儀師平靜地回答,“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句話我是聽見了,你必須去收拾行李了。” 離開,當嵐向她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她還沒有意會到其中的意思。 “我必須向那些男孩告別。”奈妮薇喃喃地說道,“你們對蘭德做了什麼?他為什麼被帶到玉座猊下那裡?你有沒有告訴她關於……關於……”奈妮薇說不出那件事。蘭德來自她的村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她就照看過他,想到他將要變成什麼樣的人,奈妮薇的心就禁不住一陣陣抽痛。 “玉座猊下將接見他們三人,奈妮薇,時軸本來就非常罕見,何況是三個時軸集中在一起。玉座猊下不會放過見識這三人聚會的機會。在他們和印塔一起去追踪那些偷走瓦力爾號角的敵人之前,也許她會給他們一些鼓勵。他們會和我們在差不多的時間一同離開,所以,如果你想道別,最好快一點。” 奈妮薇沖向最近的一個窗口,向下面的廣場張望。廣場上到處都是馬匹,有些馱著貨物,有些備上了馬鞍。人們在馬匹旁邊來回忙碌,彼此呼喊。惟一不受干擾的地方是玉座的轎子周圍,一對馱轎的駿馬安靜地站在原地,身邊並沒有馬夫。還有一些護法也在院子裡照顧他們的坐騎。院子的另一端是印塔和一群夏納士兵。護法和印塔的士兵們不時會走向對方,說上一兩句話。 “我應該帶那些男孩離開你們。”奈妮薇說。還有艾雯,如果我能帶走她而又不會殺了她。光明啊,為什麼她會有那種被詛咒的能力? “我應該帶他們回家。” “他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繞著你的圍裙打轉的孩子了。”沐瑞不動聲色地說,“你心裡清楚,你絕不能這樣做,至少對他們其中的一個,你不能這樣做。另外,你這樣做也就意味著要艾雯一個人去塔瓦隆。但你能不去塔瓦隆嗎?如果你使用至上力的能力沒有經過訓練,你永遠也不能用至上力來對付我。” 奈妮薇轉身盯著這位兩儀師。她的下巴低垂,張大著嘴,但她就是無法掩飾自己的醜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孩子,你認為我不知道?好吧,如你所願。我認為你會去塔瓦隆的,對吧?我想的果然沒錯。” 奈妮薇真想給她一拳,好敲掉這兩儀師臉上自信的微笑。自從世界崩毀之後,兩儀師就再也無法公開使用至上力,而至上力的力量也削弱了許多。但她們制定策略、施行陰謀,像木偶藝人一樣操縱當權者,王位和國家都成了她們棋盤上的棋子。她想利用我。連國王都可以隨意擺弄,鄉賢又算得了什麼?就像她利用蘭德那樣嗎?我不是小孩,兩儀師。 “你們想對蘭德做什麼?你們利用他還利用得不夠嗎?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還沒有將他馴禦。現在,玉座猊下和許多兩儀師都在這裡,你們可以很輕鬆地馴禦他。你們不做,一定有原因,這一定是你的陰謀。如果玉座猊下知道你要做什麼,我打賭,她一定會……” 沐瑞打斷她:“玉座猊下會對一個牧羊人有什麼興趣?當然,如果他以錯誤的方法得到她的注意,他也許會被馴禦,甚至被殺死。不管怎樣,他就是他。昨晚的事情讓這裡的很多人都深感惱火,大家都在尋找罪魁禍首。”兩儀師恢復平靜,很久沒再說話。奈妮薇瞪著她,緊咬牙關。 “是的,”沐瑞最後說道,“讓睡著的獅子繼續睡下去是一個好得多的辦法。現在你最好去收拾一下。”說完,她便朝嵐離開的方向走去,輕柔的步伐如一陣春風掠過地面。 滿臉怒容的奈妮薇一拳打在牆上。掌中那枚戒指更增添了她的痛楚。她張開手掌,望著它,感受著心中的怒與恨。我會學習的。你處處占我先機,是因為你知道我的心思。你能甩開我,但我會學得比你預料的還要好。我會徹底打垮你,因為你所做的一切,你對麥特、佩林、蘭德所做的一切。願光明幫助他們,造物主護佑他們,特別是蘭德。她將那枚沉重的金環緊緊握在掌心。還有我。 艾雯看著侍女將她的衣服放進一個皮製的旅行箱裡。即使在將近一個月的練習之後,雖然她做得併不比別人差,但她心中總是感到有些不舒服。這些都是很華美的衣服,就像她身上這件淡色絲綢騎裝一樣,它們全是愛瑪莉薩女士送給她的禮物。艾雯特別選了這件只有幾朵晨星花點綴在胸前、樣式淡雅的騎裝,其他許多衣服的做工都要比這件精緻得多,它們之中的任何一件都能讓艾雯在陽之日或立春節成為耀眼的明星。想到下一個陽之日,她只能在塔瓦隆度過,艾雯不禁嘆了口氣。關於初階生的訓練,沐瑞只對她透露了一點點,但從那寥寥數語來看,她不但要在塔瓦隆度過下一個立春節,甚至還有那之後的陽之日。 奈妮薇將頭探進屋裡。 “你準備好了嗎?”說完,她就走進房間,“我們必須馬上就到下面的院子裡去。”她也穿著一身騎裝,那身騎裝是由藍色的絲綢製成,且在胸口處打著紅色的愛人結。它也是愛瑪莉薩的禮物。 “快好了,奈妮薇,我幾乎都要捨不得離開這裡了。咱們在塔瓦隆很可能沒有什麼機會穿上愛瑪莉薩送我們的這些漂亮衣服了。”艾雯突然笑了一下。 “不過,鄉賢,我可不想繼續在洗澡的時候還要小心提防。” “還是單獨洗澡要好得多。”奈妮薇輕快地說。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不過雙頰上還是泛著些許的紅暈。 艾雯笑了笑。她在想念嵐。想到鄉賢奈妮薇會傾心於一位男子,艾雯總是覺得有些奇怪。艾雯覺得自己不應該把奈妮薇想成這樣的人,但最近這一段日子以來,這位鄉賢的行為舉止,愈來愈像一個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一個男子身上的小女孩,而且還是一位沒有接受她的心的男子。她愛他,我能看出來他也愛她。但他為什麼不向她表白? “你不該繼續稱我為鄉賢了。”奈妮薇突然說。 艾雯眨眨眼。奈妮薇實際上並不需要這麼說,除非在她生氣的時候,或者在正式的場合裡,否則奈妮薇從來沒有堅持過讓別人稱她為鄉賢。但這次……“為什麼不能繼續稱你為鄉賢?” “現在,你是一個女人了。”奈妮薇看著艾雯鬆散的頭髮。艾雯一直都沒有將它們紮成辮子,兩儀師會按照她們自己的意願去安排髮型,艾雯認為鬆開頭髮是她開始一個新的人生的象徵。 “你是一個女人了。”奈妮薇頑固地重複道,“我們是兩個女人,從伊蒙村長途跋涉,來到此地。看來,在我們回家之前,我們還要走更長的路。如果你只稱我為奈妮薇,感覺上會更好一些。” “我們會回家的,奈妮薇,我們會的。” “不要試圖安慰鄉賢,女孩。”奈妮薇粗聲說,但她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門口傳來敲門聲,還沒等艾雯去開門,妮蘇拉已經走了進來,她的臉上滿是激動的神情。 “艾雯,你的那個年輕男人正想闖進女宿區。”她非常反感地說,“他還帶著一把劍,只因為玉座猊下讓他這樣進來……蘭德大人應該懂得一些禮儀。他讓整個女宿區都騷動起來了,艾雯,你應該和他談談。” “蘭德大人,”奈妮薇哼了一聲,“這年輕人太囂張了。等我遇到他的時候,讓我來封他個大人。” 艾雯將一隻手放在奈妮薇的手臂上,“讓我去和他談談,奈妮薇,讓我一個人去。” “嗯,好吧!再好的男人也是家中的禍害。”奈妮薇停了一下,又自顧自地說道,“能得到最好的男人,即使他是家裡的禍害,也好吧!” 艾雯在離開房間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果在半年前,奈妮薇絕不會說出最後那句話。但她和嵐無法擁有一個家的。她的心思又回到蘭德的身上。造成一場騷動?他? “和他有一個家?”艾雯喃喃自語。 “如果他這次還沒有學會禮貌,我就活剝了他的皮。” “有時事情就是這樣。”妮蘇拉一邊飛快地邁著步子,一邊說,“男人在結婚前永遠也不知道禮貌是什麼。”她瞥了艾雯一眼,“你會和蘭德大人結婚嗎?我不是想刺探你個人的隱私,但你要去白塔,而兩儀師很少有人結婚。我聽說,只有一些綠宗兩儀師會過著婚姻生活,但即使有,人數也不多,而且……” 艾雯知道她會說些什麼。她曾不只一次聽見女宿區的女子們談論過誰會是蘭德合適的妻子,一開始,這樣的談論總是會引起艾雯的嫉妒和憤怒。蘭德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向她發誓,心中只有她一人。但她現在要成為一個兩儀師,而他還是他,一名有導引能力的男人。她可以和他結婚,然後看著他瘋狂,看著他死亡。惟一一個拯救他的辦法就是馴禦他。我不能對他那樣做。我不能! “我不知道。”她傷心地說。 妮蘇拉點點頭,“沒有人會搶你的東西。但你要去白塔了,而他總要成為一個好丈夫。” 在女宿區的入口處,里里外外聚集了許多女子,她們都看著外面走廊裡的三個男人。蘭德的佩劍就掛在他的腰間,他的面前是愛格馬和卡金,他們兩人都沒有佩劍。即使剛剛發生過敵襲,但這裡終究是女宿區。艾雯在人群後面停下了腳步。 “你知道你為什麼不能進去。”愛格馬說,“我知道安多的情況和這裡不一樣,但你應該明白。” “我不是想進去。”從蘭德的語氣判斷,他已經解釋了不只一次,“我告訴妮蘇拉女士,我想見艾雯,她說艾雯正在忙。所以我只能等在這裡。我只是想在門外喊她出來,而不是想進去。她們看我的樣子好像是我呼了暗帝之名一樣。” “女人有她們的規矩。”卡金說。以夏納人的標準來看,他的個子很高,幾乎和蘭德一樣高,他頭頂的束髮像瀝青一樣烏黑。 “她們為女宿區設立了規章,我們就必須遵守,哪怕那有多麼愚蠢。”許多女子一聽眉毛立刻揚了起來,卡金急忙清了清喉嚨,“如果你想和一位女子交談,就必須先送信進去。至於如何傳信,要由女子來決定,你所能做的只是等待。這就是我們的風俗。” “我必須見她,”蘭德頑固地說,“我們很快就要離開。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但我還是要看她一眼。我們要把瓦力爾號角和那把匕首奪回來,然後一切就結束了,肯定會結束的。但我想在出發之前看她一眼。”艾雯皺起眉頭。蘭德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 “不需要如此暴躁,”卡金說,“你和印塔會找到瓦力爾號角的。即使你們做不到,瓦力爾號角也終將回到我們手中。時光之輪自有安排,我們只是因緣中的絲線。” “不要讓瓦力爾號角控制你,蘭德。”愛格馬說,“它能控制男人,我知道它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而被它控制的人將無法發揮任何力量。使用它的人必須承擔責任,而不是索求榮耀。會發生的事總要發生,如果瓦力爾號角注定要為光明而鳴響,那它就一定會響徹天地。” “艾雯在那裡。”卡金向蘭德指出了她的所在。 愛格馬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當他看見艾雯和妮蘇拉在一起的時候,便點了點頭。 “我會把你交給她,蘭德·亞瑟。記住,在這裡,她的話就是法令,你的卻不是。妮蘇拉女士,不要太為難他,他只想見見他的小情人。他不知道我們的規矩。” 艾雯跟著妮蘇拉穿過圍觀的女人們。妮蘇拉向愛格馬和卡金微微點頭,但她並沒有理會蘭德,她的聲音顯得很生硬:“愛格馬領主,卡金大人,已經過了這麼久,他應該知道我們的規矩了。只是他已經長大了,我不好再打他的屁股。一切就交給艾雯好了。” 愛格馬用力拍了一下蘭德的肩膀,“你看,不用你的辦法,你還是能和她說上話。來吧,卡金,我們還有很多事要辦,玉座猊下仍堅持……”他和他的伙伴大步向遠處走去,聲音也漸漸無法分辨了。只剩下蘭德站在那裡,看著艾雯。 艾雯發現,女人們仍然在四周觀望,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和蘭德,想看看她會做些什麼。現在,要由我來對付他了,是不是?但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又落在了對面這個男子身上。他的頭髮蓬亂如雜草,他的臉上滿是憤怒、輕蔑和疲倦。 “一起走走吧!”她對他說。當他們肩並肩朝遠離女宿區的方向走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低聲的議論。在艾雯的眼裡看來,蘭德正在和他自己抗爭,並且努力地想說出什麼。 “我聽說你的……功績了。”艾雯最後說道,“帶著一把劍在女宿區亂跑。帶著一把劍去見玉座猊下。”蘭德仍舊一語不發,只是皺著眉,緊盯著地面。 “她沒有……傷害你,對不對?”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受到了馴禦,但她就是問不出口。他不像被馴禦了的樣子,但她也不知道男人被馴御之後會是什麼樣子。 蘭德顫抖了一下,“不,她沒有……艾雯,玉座猊下……”他拼命地搖頭,“她沒有傷害我。” 她有一種感覺,他本來是要說出完全相反的話。平時,她總是能搞清楚他在想什麼,但當他表現出他的倔強脾氣時,她便覺得用指甲從磚牆上摳下一塊磚頭還來得容易些。現在,看見他下巴的棱線,她知道,他正處在倔脾氣鬧得最兇的時候。 “她想要你幹什麼,蘭德?” “沒什麼,時軸而已。她想看看時軸。”他轉過頭,凝望著她,臉頰漸漸變得柔和。 “你呢?艾雯,你還好嗎?那時,沐瑞說你會好起來的,但你的身體是那麼的僵硬。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死了。” “嗯,沒有啦!”她笑了起來。她和麥特一起去地牢之後的事情,她一點也想不起來,彷彿轉眼間,她就已經在清晨的陽光中從床上醒過來。後來聽人說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她非常慶幸自己忘了一切。 “沐瑞說她本該讓我繼續頭痛下去,好讓我能從這次愚蠢的行為中得到教訓,但她最終狠不下心,總算是徹底治好了我的傷。” “我告訴過你,帕登很危險的。”他喃喃地說道,“我告訴過你,但你就是不聽。” “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她大聲應道,“我就把你交給妮蘇拉好了,她不會像我這樣跟你說話的。最後一個試圖闖進女宿區的男人,被罰在婦女的洗衣店里工作,他手肘以下的部位在肥皂水里泡了整整一個月。而他只不過是想找自己的未婚妻,確定一下約會的時間,至少,他還知道不該帶著一把劍。光明知道她們會怎樣對付你。” “每個人都想對付我。”他吼道,“每個人都想要我去做什麼事。好吧,我不是那麼好使喚的。只要我找到了那隻號角,還有麥特的匕首,我就永遠也不必受人指使了。” 她惱怒地哼了一聲,抓住他的肩膀,強迫他正視她的目光。 “如果你再不理智一些,蘭德·亞瑟,我發誓我會打你耳光。” “現在的你就像奈妮薇一樣。”蘭德笑了出來。當他俯視她的雙眸時,他的笑容漸漸退去。 “我想……我想,我永遠也沒辦法再見到你了。我知道你必須去塔瓦隆。我知道,你會成為一位兩儀師,我不會再和兩儀師有任何牽扯了,艾雯。我不會再成為她們操縱的木偶了,無論那個操縱我的兩儀師是沐瑞,還是其他人。” 他的樣子是那麼失落。看著他,她真想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但一想到他那倔強的脾氣,她真的忍不住要打他耳光。 “聽我說,你這隻公牛。我會成為一個兩儀師,那時,我就能找到一個幫助你的辦法,我會的。” “下一次當你看到我的時候,你就會想馴禦我了。” 她飛快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幸好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如果你不管住你的舌頭,我也沒辦法幫你了。你想讓每個人都知道你的事嗎?” “已經有太多人知道了,”他說,“艾雯,我希望事情不是這個樣子,但她們不會顧及我的想法。我想……照顧你。向我發誓,你不會選擇加入紅宗。” 淚水模糊了艾雯的雙眼。她看不清對面的男子,便伸出雙臂,緊緊地擁住他。 “你要照顧你自己。”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大聲說道,“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我就……”她覺得自己聽見了他的喃喃低語,“我愛你。”隨後,他緩慢而堅定地撐開她的手臂,溫柔地將她從自己身前移開。他轉過身,大步向遠方走去。 妮蘇拉的碰觸把艾雯嚇了一跳,“看來,似乎你要讓他完成一個他很不喜歡的任務,但你絕不能讓他看見你在哭泣,這會讓你的目標無法達成的。來吧,奈妮薇想見你。” 艾雯擦乾了自己的雙頰,跟著另一位女子走回去。照顧好你自己,你這個大傻瓜。光明啊,幫我照顧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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