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2·大獵捕

第7章 第六章黑暗預言

農舍的屋門因外力的撞擊而劇烈顫抖,沉重的門閂在閂槽裡不住地蹦跳,在門旁的窗口處,可以看見獸魔人肌肉堆壘的身軀。屋子裡到處都是窗戶,而外頭的黑影則比窗戶數量多更多,雖然陰影的輪廓不夠清晰,但蘭德還是能看出它們。 他從門口向後退去,雙手緊握長劍,擋在胸前。他的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即使門不被攻破,它們也會從窗口撲進來。為什麼它們不這麼做? 一道金屬的撕裂聲傳來,門上的一根橫軸被拉離了門框,只剩下一點連接在門框上。門閂再次跳動,即將斷裂的門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們必須阻止它們!”蘭德喊道。只是我們不能。我們沒辦法阻止它們。他向四周張望,想找出一條可以逃跑的路,但這間屋子只有一扇門。這個房間像一個盒子,只有一扇門和許多窗戶。 “我們必須做些事情!”

“太晚了,”麥特說,“你不明白嗎?”他的笑容映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顯得非常古怪,一把匕首的握柄插在他的胸口,握柄上的紅寶石發出火焰般的紅光,這塊紅寶石比他的臉顯得更有生命力。 “現在已經太晚了,我們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我終於擺脫它們了。”佩林一邊說,一邊發出震耳的笑聲,鮮血從他的臉上汩汩而下,血流的源頭是兩個空空的眼窩。他舉起染紅的雙手,竭力想讓蘭德看清手中的東西。 “我現在自由了,都結束了。” “永遠也不會結束,蘭德·亞瑟,”帕登嚎叫著,在屋內的地板上跳躍。 “這場戰爭永無止盡。” 門板爆裂成碎片,蘭德從飛散的木片中向一旁竄去。兩名渾身紅衣的兩儀師走進屋裡,朝門口一躬倒地。在她們身後走進來的,看樣子是她們的主人,他戴著凝血的面具,但蘭德知道,他是暗帝巴爾阿煞蒙,他能從面具的眼孔中看見刺目的火舌,他能聽見烈焰在他的口中咆哮。

“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結束,蘭德·亞瑟。”巴爾阿煞蒙說道,他和帕登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對於你,這場戰爭永無止盡。” 蘭德感到一陣窒息,他猛力從地板上坐起,掙扎著從夢中醒來。他的耳際似乎還迴盪著帕登的聲音,那種撕裂耳膜的感覺,就如同那個賣貨郎正站在他身邊。永無止盡,這場戰爭永無止盡。 他用模糊的雙眼掃視四周,讓自己相信他還藏在艾雯的房間裡,躺在角落的地舖上。一盞油燈的微光灑滿了整個房間。讓蘭德感到驚訝的是,奈妮薇正坐在對角一張搖椅裡編織著什麼。外頭天已經黑了,但床上的被子還是沒有動過。 眼睛烏黑、身材苗條的奈妮薇用一根寬髮帶攏住她的頭髮,長髮披在她一側的肩膀上,一直垂到腰際。奈妮薇依然像在家鄉時一樣,她的表情平靜,輕輕地晃動著搖椅,看起來似乎除了手中的織品以外,什麼都不在意。織針偶爾的輕碰,成了房裡惟一的聲音,柔軟的地毯讓搖椅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蘭德一直想在自己房間的石地板上舖一條地毯,但夏納男人的房間是不會鋪地毯的。這個房間的牆壁上還有兩幅掛毯,其中一幅是從山巔傾瀉而下的瀑布,另一幅繡花掛毯則被用來當成窗簾。床邊的桌上擺著一束鮮花,是白色的晨星草,在牆邊的壁架上,還點綴著更多的晨星草。一面高鏡子立在房間的角落裡,還有一面鏡子掛在盥洗架旁邊,和這面鏡子擺在一起的,還有裝飾著藍色條紋的大水罐和小碗。蘭德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艾雯需要兩面鏡子。所有這些都是在他房間裡所沒有的,不過他並不在乎。房間裡只有一盞燈是亮的,其餘還有四盞燈分散在房間四周,但並沒有被點亮,而蘭德、麥特和佩林的房間裡卻只有一盞燈。 奈妮薇沒有抬頭,只是淡然說道,“如果你已經睡了一個下午,那麼晚上你就很難睡得著了。”

蘭德皺了皺眉,不過奈妮薇沒有看到他的表情,至少蘭德以為她沒有看到。她畢竟比蘭德大不了多少,不過,鄉賢的身份無形中給她增添了五十年的權威。 “我需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我累了。”蘭德剛一說完,馬上又補充道,“不是我要到這裡來的,是艾雯把我帶進女宿區的,我以我的榮譽發誓。” 奈妮薇放下織針,給了蘭德一個愉快的微笑。她是一位長相甜美的女子,蘭德在家鄉時卻沒有註意過這一點,在那裡,沒有人會在意鄉賢的容貌。 “光明助我,蘭德,你變得愈來愈像個夏納人了。我知道你是被帶進女宿區的。”她哼了一聲。 “現在,你開口就是你的榮譽,閉口就是願和平眷顧你的劍。”蘭德的臉上泛起兩片紅暈,他希望奈妮薇不會在昏暗的燈光下注意到這一點。奈妮薇看了一眼他的劍,細長的劍柄從地板上的包裹裡突出來。蘭德知道,奈妮薇並不贊同他帶這把劍,她不贊成蘭德隨身攜帶任何一把劍,不過她從來沒有對此表示過什麼。 “艾雯告訴我你需要躲起來的原因,不必擔心,我們不會讓玉座猊下和兩儀師找到你,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一直躲下去。”

她看了一下蘭德的眼睛,又飛快地將頭轉向一邊,但蘭德還是看見了她的不安和疑慮。沒錯,我能導引至上力,一個能使用至上力的男人!你應該幫助兩儀師抓住我,將我馴禦。 他悶悶不樂地理了理艾雯給他找來的短皮衣,然後起身靠坐在牆上。 “只要一有機會,我就會躲在馬車底下混出城去,你們用不著把我藏很久。”奈妮薇什麼都沒說,她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裡的織物上,當她縫錯了一個針腳的時候,不禁生氣地喊了一聲。蘭德望著她,繼續問道:“艾雯在哪裡?” 奈妮薇將織針扔在膝蓋上。 “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麼了,這幾針總是織不好。她去看帕登了,她認為讓那個賣貨郎看見熟悉的面孔會對他有所幫助。” “我可不這麼想,艾雯不該那麼靠近他。他很危險。”

“她想幫助他。”奈妮薇平靜地說,“記住,她曾經受訓要成為我的助手。身為一位鄉賢,並不只是能夠預測天氣,治療也是我們的責任,艾雯想醫治需要醫治的人。如果帕登真的那麼危險,沐瑞一定會阻止……” 蘭德發出一陣無奈的笑聲:“你並沒有問過沐瑞,而你自己大概會允許艾雯去做任何事。”奈妮薇揚起的眉毛眨眼間便抹去了蘭德臉上的笑容,不過蘭德並不想道歉。他們早已遠離家鄉,蘭德看不出如果奈妮薇要去塔瓦隆的話,她該怎麼繼續當一名伊蒙村的鄉賢。 “她們開始搜尋我了嗎?艾雯並不確信她們會來抓我。但嵐告訴我,玉座猊下就是因為我才到這裡來的,我想我更應該相信嵐的看法。” 片刻之間,奈妮薇沒有任何響應,她只是忙著整理被她弄亂的織物。最後,她才說道:“我不確定,一名女僕不久前曾經來過,她說是來鋪展被褥的,因為那時艾雯彷彿要就寢了。但今晚還有為玉座猊下準備的盛宴,所以我把她遣走了,她並沒有看見你。”

“在男宿區,沒有人會為你鋪展被褥。”聽到蘭德這樣說,奈妮薇看了蘭德一眼。一年前,這樣的一眼會讓蘭德立刻變成一個結巴,而現在,蘭德只是搖了搖頭。 “她們不會用女僕來尋找我的,奈妮薇。” “剛才我去廚房,想倒一杯牛奶,我覺得走廊裡的女人實在太多了。這時大部分參加宴席的人都應該在自己的屋裡準備禮服,其他人也應該在幫她們,或者……”奈妮薇有些憂心地皺起眉。 “為玉座猊下服務的工作並不需要這麼多人去做,而且反常的地方也不僅僅是女人居住區,我看見愛瑪莉薩女士從那間廚房旁邊的儲藏室走出來,臉上全都是灰。” “這太荒謬了,她怎麼會親自進行搜查?這樣的搜查甚至不應該讓女人進行。她們可以派遣愛格馬領主的士兵,還有那些護法,她們可以用那些兩儀師的法力呀!她們一定是在為宴席做準備。該死,如果我知道一場夏納宴席會有多大規模就好了。”

“蘭德,你的腦子有時真像是老樹根,我看那些男人也不知道女人們在做什麼。我聽見有些男人在抱怨他們必須獨力完成所有的工作。我知道她們不可能是在找你,看起來沒有任何兩儀師對這件事感興趣,但愛瑪莉薩確實在儲藏室裡把自己弄得全身滿是灰塵,這不像是在為出席宴會做準備。她們正在找什麼東西,一件很重要的東西,而且就算她從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起開始準備,她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洗澡和更換禮服了。話說回來,如果艾雯不馬上回來的話,她也別想準時出現在宴席上了。” 直到這時,蘭德才發現奈妮薇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穿著兩河流域的衣服。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絲衣,衣服的袖子和領子上繡著雪蓮花,每朵花的花蕊上都綴著一顆小珍珠。她的腰上繫著一根銀絲腰帶,由一個鑲嵌珍珠的銀扣扣住。蘭德從來沒見過她穿成這樣,即使她在家鄉的節日里,也不曾穿著如此華貴。

“你要參加宴會?” “當然,即使沐瑞沒有說過我應該參加,但我可不會讓她以為我……”她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充滿挑戰的光芒。蘭德知道她的意思,奈妮薇永遠也不會讓別人認為她在害怕,即使她真的感到害怕,她也不會讓沐瑞知道,更不會讓嵐知道。蘭德希望奈妮薇不知道他已經察覺她對那位護法的感情。 片刻之後,她的目光重新變得柔和,然後落在她的衣袖上。 “這件衣服是愛瑪莉薩女士送給我的。”奈妮薇的聲音非常低柔,蘭德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在對他說話。奈妮薇用指尖撫摸著淡藍色的絲綢,描出雪蓮的輪廓,微笑著陷入了沉思。 “你穿上它很漂亮,奈妮薇,你今晚真的很漂亮。”蘭德戰戰兢兢地說出這些話。任何一位鄉賢在威嚴受到冒犯的時候都會生氣,而奈妮薇的火氣比大多數鄉賢都來得大。因為她的年輕,也許也因為她的美貌,家鄉的婦議團會更加小心不要冒犯她。而她與村長和村議會的衝突更成為鄉民們經常提起的故事。

奈妮薇將手從刺繡上挪開,緊盯著蘭德,眉頭緊皺。 蘭德急忙搶在她開口之前說道,“他們不能讓城門永遠關閉。一旦他們允許城門開啟,我就會離開,那時,兩儀師將永遠也找不到我了。佩林說,在黑丘和卡拉蘭草原的一些地方,你可以連續走上幾天,也看不見一個人影。也許……也許我能弄清楚我該做什麼……”蘭德不安地聳聳肩。他本來不需要對她說這些的。 “即使我做不了什麼,這裡也不會有人受傷。” 奈妮薇安靜了一下,然後才緩緩地說,“我不確定,蘭德,在我眼裡,你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男孩,但沐瑞堅持說你是時軸。我不認為她相信時光之輪會因為你而終結。看起來,暗帝……” “撒丹已經死了。”蘭德厲聲說道。房間突然變得陰冷黑暗。蘭德抱住腦袋,來回搖擺,彷彿喝醉了酒。 “傻瓜!你這個瞎眼的白痴!稱暗帝之名諱會讓他注意到你!你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他死了。”蘭德揉著腦袋,喃喃地哽咽說道。過了很久,那種頭昏的感覺才漸漸退去。 “好吧,好吧!就依你的說法,他是巴爾阿煞蒙,但他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去的,看著他燒成了一堆灰燼。” “你以為我剛才沒有看見你被暗帝注意的樣子?別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小心說假話我會打你的耳光,我看見你剛才的樣子了。” “他死了。”蘭德堅持說。這時,那雙無形中監視著他的眼睛又在他的腦海裡浮現,還有塔頂上的那陣風。蘭德顫抖不止。 “在靠近妖境的地方,總是會發生各種奇怪的事情。” “你是個傻瓜,蘭德。”奈妮薇向他揮舞著拳頭。 “如果你再胡思亂想,我一定會打你耳光的……” 突然,城堡裡所有的鐘鈴同時響起,打斷了奈妮薇的話。 蘭德站起身。 “這是警報,她們正在搜尋……”你稱了暗帝之名諱,他的邪惡現在要降臨在你的身上了。 奈妮薇更加緩慢地站起來,不安地搖著頭。 “不,我不這麼想,如果他們在找你,鐘聲會向你發出警告。不,即使這是一個警報,它也不是針對你的。” “那是怎麼回事?”蘭德跑向離他最近的一個窗口,向外望去。 燈光像螢火蟲一樣,透過夜幕照進蘭德的眼睛。到處都是來回飛躥的油燈和火把,有些人奔向外圍的城牆和高塔,但蘭德看見大多數人都在下面的花園和他能瞥見一角的一座廣場中亂竄。無論是什麼導致了這次警報,它一定發生在城堡裡。鐘聲不再響起,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男人的叫喊聲。但蘭德無法分辨他們正在喊些什麼。 如果那不是針對我的……“艾雯!”蘭德突然大聲喊道。如果他還活著,如果這裡有邪惡存在,那一定是衝著我來的。 奈妮薇從另一個窗口向外望去,“怎麼了?” “艾雯,”蘭德快步跑過房間,從包裹裡抽出自己的佩劍。光明啊,就讓我一個人受傷吧!不要連累到她。 “她在地牢裡,和帕登在一起。要是他逃了出來,該怎麼辦?” 奈妮薇在門口將他攔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她的頭頂還不及蘭德的肩膀,但蘭德一被她抓住,卻一點也動彈不得。 “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愚蠢了,蘭德。即使那些女人在找的東西與你無關,但光明啊,男人,這裡可是女宿區啊!你一走進走廊,就會遇到兩儀師。艾雯不會出事的,她會找麥特和佩林陪她去地牢。即使她遇到麻煩,他們也會照顧她的。” “如果她找不到他們呢?艾雯從來不會因為這些而停止自己的腳步。她會一個人去地牢,她和你一樣,你知道的。光明啊,我跟她說過,帕登是號危險人物!該死,我告訴過她的!”蘭德猛地掙脫自己的手臂,撞開門就衝了出去。光明啊,如果真要傷害,就傷害我吧! 一名女子在蘭德面前連聲尖叫。蘭德穿著工人般的粗布襯衫和短皮衣,手中還拿著一把劍,樣子確實夠嚇人的。即使是被女子帶進來的,男人也不能在女人居住區裡攜帶武器,除非是城堡受到攻擊。走廊里站滿了女人,有穿著金黑兩色制服的侍女,穿著絲綢錦緞的女士們,還有披著長流蘇披肩的女子。所有人都在高聲發問,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到處都是緊緊抓住身邊的裙子、大哭大喊的小孩子。蘭德從人群中間擠過去,盡量避開身邊的女士,同時不停地向她們低聲道歉,盡量不去注意她們驚詫的目光。 一位披著披肩的女子轉身走進了她的房間。蘭德看見她的披肩,看見披肩正中央那顆白色的淚滴。突然間,蘭德認出了那些面孔,他在外面的院子裡見過她們。她們是兩儀師。現在,警報響起之後,她們都正盯著他瞧。 “你是誰?你在這裡做什麼?” “城堡是否受到攻擊了?回答我,男人!” “他不是士兵。他是誰?出了什麼事?” “他是那個年輕的南方人!” “叫他停下來!” 恐懼讓蘭德緊咬嘴唇,但他仍然不停地前進著,並竭力加快自己的速度。 這時,一名女子出現在他身前,面對面地望著他。蘭德不得不停下腳步。他認出那張臉。蘭德深信,只要自己活著的一天,就不會忘記這張面孔,那是玉座猊下。她睜大了雙眼,緊盯著蘭德,然後開始一步步後退。另一位在歡迎式中持杖的高個子兩儀師,走過來站在蘭德和玉座猊下中間,同時向蘭德喊著什麼。但嘈雜的噪音讓蘭德什麼都聽不清楚。 她知道我,光明助我,她知道我。沐瑞告訴她了。蘭德喘著氣,想從她們身邊跑過去。光明啊,在她們抓住我之前,先讓我確定艾雯是安全的……他聽見身後有人喊著他,但他聽不見到底在喊什麼。 蘭德沒命地往城堡深處的通道中奔去,發現這裡的混亂程度更是嚴重。男人們手持刀劍,奔向廣場,沒有任何人會看他一眼。在警鐘的轟鳴聲之後,蘭德聽到了更多的噪音——吼聲、尖叫聲、金屬撞擊的聲音。蘭德這時才想到,這些都是在戰場上才會有的聲音。戰鬥?在法達拉城裡?這時,三隻獸魔人衝到了他面前。 這三隻獸魔人除了有一張多毛的長嘴,並且獠牙冒出嘴唇之外,與人類面孔並無大異,其中一隻獸魔人還長著一對羊角。它們向蘭德揮舞著鐮刀般的巨劍。 剛剛還川流不息的通道現在卻空無一人,只剩下蘭德及三隻獸魔人。大驚失色的蘭德笨拙地抽出長劍,竭力擺出蜂針玫瑰式中的蜂雀吻形。獸魔人就出現在法達拉城堡的中心區,一想到這裡,蘭德禁不住渾身顫抖。如果嵐看見自己悉心教授的招式被蘭德使用得如此難看,一定會嘔吐不止。一隻熊嘴獸魔人輕易地就躲開了他的攻擊,但它也撞到了另外兩隻獸魔人,這暫時阻擋了它們的攻擊。 突然間,十幾名夏納人衝到蘭德身邊,並朝獸魔人撲了過去。他們都是穿著宴會禮服的男人,只是他們手中都握著長劍。熊嘴獸魔人發出臨死前的哀嚎。它的同伴們轉身就逃。手執武器的人們緊追在後,吼叫聲和呼號聲充斥在整個通道裡。 艾雯! 蘭德轉身向城堡更深處跑去,沿途經過的地方都悄無聲息,只是偶爾能看見一具獸魔人或人類的屍體。 他來到一處交叉路口,左側是一片戰鬥後的殘跡。六名束髮戰士一動也不動地躺在血泊中,而第七名仍然活著的戰士,也已經離死不遠。一名魔達奧正將它的劍一邊攪動,一邊從那人的肚子裡拖出來。那名士兵扔下手中的劍,哀嚎著倒在地上。隱妖在殺死他以後,像毒蛇一般扭動身軀,退到一旁。片片層疊的黑色鱗甲覆蓋在它的胸口上。它抬起頭,沒有雙眼的蒼白面孔正對著蘭德。它在審視蘭德,一絲冰冷的微笑從它嘴角浮現。它並不急於攻擊,魔達奧並不擔心一個孤身男子能從它的手中逃掉。 蘭德覺得自己好像被釘在原地,他的舌頭緊緊頂住上頜。只要看見無眼者,就會導致無盡的恐懼。在邊境國,人們都這麼說。蘭德握劍的手微微發抖。他甚至沒想到要進入那種戰鬥的虛空。 光明啊,它剛剛殺了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光明啊,我還能做些什麼,光明啊! 突然間,魔達奧停止一切動作,連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了。 “它是我的,蘭德。”蘭德愣了一下。他看見印塔從他身邊走過,黝黑健壯的身軀上還套著黃色的宴會盛裝,有力的雙手緊握著一把巨劍。印塔的黑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隱妖的面孔,不管這個夏納人是否感覺恐懼,在他臉上絲毫都看不出來。 “先試著去處理一兩隻獸魔人吧!”印塔輕聲說,“這不是你現在能對付的。” “我來這裡是為了看看艾雯是否安全。她應該是去地牢探望帕登,但……” “那就去找她吧!” 蘭德的喉嚨哽了一下:“印塔,我們一起對付它。” “這種事你做不來的。去找那個女孩吧!快去,你想讓她單獨碰上獸魔人嗎?” 片刻之間,蘭德僵在原地,心裡拿不定主意。但無眼者已經舉起劍,沖向印塔,印塔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咆哮。蘭德知道印塔並不怕魔達奧,而艾雯可能正在地牢裡,單獨和帕登在一起,甚至有可能更糟糕。但當蘭德奔向通往地牢的樓梯時,內心還是感到慚愧。他知道,無眼者的凝視會讓所有人類感到恐懼,但印塔已經克服了這個弱點,而他自己卻還在一陣陣地反胃。 城堡地下的走廊裡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燈火還在不停地抖動。蘭德愈靠近地牢,腳步就愈加緩慢。他踮起腳尖,竭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地牢的大門打開了約有一掌寬的縫隙。它本該是緊閉上閂的。 蘭德盯著那扇門,他張開嘴,想喊一聲,卻又立刻把嘴閉上。如果艾雯在裡面遇到了麻煩,叫喊只會提醒想傷害她的東西。蘭德深深吸了口氣,做好了行動的準備。 他突然把門撞開,衝進地牢,一個滾翻,前行了數步,隨後才站起身,拼命地搜索四周尋找艾雯,以及是否有任何會攻擊他的人。但地牢裡空無一人。 他的眼睛落在桌子上,身體立刻變得僵硬,幾乎無法呼吸,甚至連思想也停滯了。在仍然跳動著光亮的火把兩邊,對稱地擺著兩名衛兵被砍斷的頭顱,斷頭下面則是兩攤尚未凝結的鮮血。他們的眼睛盯著蘭德,眼裡滿是恐懼;他們的嘴巴大張,裡面含著最後一聲沒有叫喊出來的尖嚎。蘭德猛地彎下腰,將劇烈翻騰的腸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最後,蘭德好不容易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他仍然感到自己的喉嚨像被爪子抓過一樣又痛又癢。 又過了一會兒,蘭德才看清地牢裡其他地方的情況,匆忙間,他並沒有發現敵人。但他看見滿地的稻草上遍布著血滴碎肉。除了這兩顆頭顱之外,找不到任何一塊還能確認為人體組織的東西,有些肉塊上似乎還有咀嚼過的痕跡。這些就是他們的軀體吧!蘭德很驚訝自己還能如此冷靜地分析這件事情,似乎他已經自然而然地進入了那種虛空的狀態。他想,這可能是因為他剛才受到震撼所造成的效果。 蘭德不認識這兩顆頭顱的主人,這並不是他上次來地牢時見到的那兩名衛兵,這讓蘭德感到些許的欣慰。只要想到認識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即使那人是長格,蘭德也會覺得很難受。牆上同樣佈滿了血跡,只不過那是被有意寫上去的血字。零亂的字句分散在每一片牆上,其中有些字跡顯得粗糙且醜惡,蘭德根本看不出那些字是哪種語言。他能看出獸魔人的語言,但牆上寫的並不是。而那些蘭德能看得懂的語句,他也不敢再看第二遍。那種褻瀆的言辭即使被最粗魯的保鏢看到,也會讓他們臉色發白。 “艾雯!”蘭德開始不顧一切地大吼。他將刀鞘插進腰帶,空出一隻手,看也沒看那兩顆人頭一眼,便拿起桌上的油燈,“艾雯!你在哪裡?” 蘭德走向內側的牢門。他剛邁出兩步就停在原地,定定地望著門板,在燈光的映照下,牆上的血字閃著陰黑的光芒,清晰可見。 我們將在托門首重逢。 還沒有結束,蘭德·亞瑟。 蘭德的劍從麻木的手指間滑落。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門,同時躬身拾起一把稻草緊握在手中。他撲向牢門,拼命想把門上的字跡擦掉,在重重的喘息聲中,門板上的血字變成了一團污漬,但蘭德還是無法停手。 “你在幹什麼?” 一個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蘭德轉過身來,俯身拾起蒼鷺劍。 一名女子站在另一側的門口,怒火似乎正從她高揚的額頭上冒出來。她有著一頭淡金色的秀發,被編成了十幾根辮子,她的黑色眼睛裡有著刀一般銳利的目光。她看起來並不比蘭德年長多少,雖然漂亮,卻顯得有幾分陰沉。蘭德尤其不喜歡她緊繃的雙唇。很快地,他就發現緊裹在她身上的披肩,還有上面長長的紅色流蘇。 兩儀師,光明助我,紅宗兩儀師。 “我……我只是……我要擦掉這些不潔的字句,它們太可怕了。” “在我們進行檢查之前,所有的東西都必須保持原狀,什麼都不許碰。”她向前邁了一步,緊盯著蘭德。蘭德則向後退了一步。 “是的,是的,正如我想的那樣,你是沐瑞帶來的。你在這里幹什麼?”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兩顆頭顱和牆上的血跡。 片刻之間,蘭德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我?什麼都沒做!我到這裡來是為了尋找……艾雯!” 蘭德轉身去開牢門。兩儀師卻喊道:“不!回答我!” 突然間,蘭德只能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手裡拿著油燈和他的劍。冰冷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向他擠壓過來。他的頭彷彿被一把冰冷的鉗子給夾住了,他的胸腔再也吸不進任何一點空氣。 “回答我,男孩,告訴我你的名字。” 蘭德下意識地咕噥著,但他還是竭力克制自己說話的慾望。那種刺骨的寒冷似乎要將他的臉頰壓進他的顱骨裡,用他的肋骨勒碎他的心肺。蘭德拼命地收緊下巴,不讓喉嚨發出一點聲音來。他痛苦地轉動眼珠,從模糊的淚水中瞪著那個女人。光明燒毀你,兩儀師!我一個字都不會說,你是屬於暗影的! “回答我,男孩!現在!” 冰針帶著巨大的痛苦刺穿了蘭德的腦子,扎進他的骨頭,他體內又一次自動形成了虛空,但這並不能減輕他的痛苦。在一片模糊之中,蘭德感覺到遠方的光與熱。它非常微弱,但蘭德能真切地感覺到它,他不知道那光與熱距離他有多遠,但他覺得自己能夠碰觸到它。光明啊,我好冷。我必須去……什麼?她要殺了我。我必須到光亮旁邊,否則她會殺死我。蘭德用盡最後一分力量,朝那光亮挪去。 “出了什麼事?” 剎那間,寒冷、壓力和針刺般的痛楚都消失了。蘭德的雙膝無力地下垂,但他堅持著要它們撐起來。他不會下跪,他不會讓她太得意。那種空無的感覺也消失了,就像它出現時那麼突然。她要殺死我。雖然喘息還是很困難,但蘭德努力揚起了頭,卻看見沐瑞站在門口。 “我在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莉亞熏。”她說。 “我在這裡找到了這個男孩。”紅宗兩儀師鎮靜地回答。 “這裡的衛兵被殺了,只有他一個人在場。他是你帶來的,沐瑞,你來這里幹什麼?戰爭發生在上面,而不是這裡。” “我也要問你同樣的問題,莉亞熏。”沐瑞看了一眼四周的情況,地牢裡恐怖的樣子也讓她不由得全身緊繃。 “你為什麼在這裡?” 蘭德從她們身邊走開,笨拙地拉開內側牢門的門閂,將門推開。 “艾雯到這裡來了。”他高舉油燈,一邊往裡頭走,一邊說著。他的膝蓋無力地一直想跪倒在地。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他必須先找到艾雯。 “艾雯!” 一陣空洞且模糊的人聲從蘭德右側傳來。他將油燈移向右方,只見那名衣著華麗的囚犯被懸掛在牢房的鐵柵上,他的腰帶同時圈住了一根鐵條和他的脖子。當蘭德看見他的時候,他正在做垂死的掙扎,只見他用腳尖踢了一下地板上的稻草,便一動也不動了。他的舌頭和眼球凸出來,整個臉孔發黑。 蘭德打著哆嗦望向下一間牢房。那名相貌凶狠的大漢蜷縮在牢房的角落裡,雙眼睜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一看到蘭德,便開始尖叫,將身體蜷得更緊,雙手在石牆上狂亂地抓著。 “我不會傷害你。”蘭德喊道。但那人仍然不停地尖叫掙扎。他手上滿是鮮血,刺耳的尖叫聲讓漆黑的地牢更顯陰森。蘭德看得出來,他想從石牆上挖出一個洞,好逃離這裡。 蘭德轉過身,慶幸自己早已吐光了胃裡的東西。他顧不了這兩名囚犯了。 “艾雯!” 燈光終於照進最深處的牢房。關著帕登的牢房門被打開了,裡面空空如也。但蘭德並沒有發現這件事,他踉踉蹌蹌地跑到牢門前,向倒在石地板上的兩具軀體跪倒下去。 艾雯和麥特四肢攤開,軟綿綿地躺在蘭德面前,看起來像是失去了知覺……或者是死了。當蘭德看見他們胸口微微地起伏時,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弛下來。他們還沒有被打上死亡的烙印。 “艾雯?麥特?”蘭德放下劍,輕柔地搖晃著艾雯。 “艾雯?”她沒有睜開眼睛。 “沐瑞!艾雯受傷了!還有麥特!”麥特的呼吸聲聽起來非常吃力,他的臉已經變成了死灰色。蘭德幾乎快哭出來。本來受傷的應該是我,是我喚了暗帝之名諱。是我! “不要移動他們。”沐瑞的聲音裡沒有慌亂,甚至沒有一絲驚訝。 當兩位兩儀師進入牢房的時候,光明突然充滿了牢房的每一個角落。她們的手裡各有一顆懸浮著的冷光球。 莉亞熏直接向牢房深處走去,一隻手還提著裙子,以免沾上鋪地的稻草。沐瑞沒有跟著她,反而仔細地審視著門口附近的兩名囚犯。 “其中一個已經沒救了,另一個暫時不會有事。” 莉亞熏走到蘭德身邊,俯身觀察艾雯。沐瑞急忙趕過來,伸手放在艾雯的額頭上。莉亞熏一臉憤怒地站起來。 “她傷得併不重,”過了一會兒沐瑞開口,“她的這個部位受到了攻擊。”她指著艾雯頭側一處地方說道。因為頭髮的遮蓋,蘭德幾乎看不出那個地方有什麼異常。 “那是她惟一受傷的地方,她會沒事的。” 蘭德望著兩位兩儀師,“那麥特怎麼樣了?”莉亞熏朝他揚起眉毛,隨後又轉向沐瑞,臉上轉換成一副陰沉的表情。 “安靜。”沐瑞說。她繼續將手指放在艾雯受傷的地方,然後閉上了眼睛。艾雯發出一陣低聲的嘆息,動了動身體,隨後又癱軟了下去。 “她……” “她睡著了,蘭德,她會沒事的,但她現在必須睡一下。”沐瑞轉向麥特,但她只是碰了他一下,就把手縮了回來。 “他的情況比較嚴重。”她低聲說。沐瑞在麥特的腰際搜尋了一下,然後把他的外衣解開,惱怒地喊了一聲。 “匕首不見了。” “什麼匕首?”莉亞熏問。 此時外頭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那是無數男人驚訝和憤怒的吼聲。 “到這裡來!”沐瑞喊道,“帶兩副擔架過來。快!”牢房外立刻又傳來了叫擔架的聲音。 “帕登跑了。”蘭德說。 兩位兩儀師望著他,蘭德從她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想法,她們的眼睛只是反射著外來的光線。 “我知道。”沐瑞的聲音毫無任何情緒。 “我告訴過她不要來這裡,我跟她說過,帕登是個非常危險的人。” “當我進來的時候,”莉亞熏的聲音更顯冰冷,“他正在破壞牢門上的字跡。” 蘭德不安地站起身。兩儀師的眼睛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好像隨時都在審視他,那種眼神冰冷而可怕。 “那……那是褻瀆的話,”他說,“只是些褻瀆的話。”她們仍舊看著他,一語不發。 “你們不會認為我……沐瑞,你不該認為我……我和外面發生的事情有關。”光明啊,那是我造成的嗎?我喚了暗帝之名諱。 沐瑞沒有回答。雖然人們已經衝進地牢裡,且到處都是火把和油燈,但蘭德還是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沐瑞和莉亞熏熄滅了她們的光球,火把和油燈照明的亮度遠不及光球,於是地牢裡變暗了一些。陰影在囚室深處出現。抬著擔架的人們沖向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帶領這群人的正是印塔,他頭頂的束髮因憤怒而顫抖不止,看起來,他正急著找些東西來磨利他的劍。 “那些暗黑之友也逃走了。”他咆哮道,“好吧,但願今晚不要再發生別的事情了。” “但願。”沐瑞的聲音相當尖銳。她走向抬著艾雯和麥特的人。 “把這個女孩抬到她的房間,她需要女子的照料,以防止她今晚突然醒來。她可能受到了驚嚇,現在,她需要充分地休息。那個男孩……”她碰了碰擔架上的麥特,又迅速將手抽回。 “將他帶到玉座猊下的房間,無論玉座猊下在什麼地方,都要找到她。告訴她,麥特·考索恩在她房裡。我準備好了之後,就會去找她。” “玉座猊下!”莉亞熏喊道,“你想讓玉座猊下為你的寵物治病?你瘋了,沐瑞。” “玉座猊下,”沐瑞平靜地說,“並沒有你們紅宗的偏見,莉亞熏。她醫治某個男人,並不一定是要利用他做些什麼。就這樣,快去吧!”她對抬擔架的人說。 莉亞熏看著沐瑞帶著一行人離開,便轉身盯著蘭德。蘭德盡量不去注意她,只是全神貫注地將蒼鷺劍收回劍鞘裡,再撣去衣服和褲子上的稻草。但等他抬起頭,發現莉亞熏還是緊盯著他瞧,她的臉如冰塊一樣冷硬。隨後,她又一言不發地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其他男人。除了兩個正把吊死的囚犯從鐵柵上解下來的人以外,印塔所率領的其他人都恭敬地站在一旁。莉亞熏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最後看了蘭德一眼,才昂起頭,像女王般離開了地牢。 “難伺候的女人。”印塔嘀咕道,隨後似乎又因為自己說的話而感到驚訝。 “這裡出了什麼事,蘭德?” 蘭德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帕登逃走了,而艾雯和麥特受了傷。我跑到衛兵室的時候……”他哆嗦了一下。 “在這裡……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印塔,我相信那件事把這個人嚇得寧可上吊自殺,另一個人則因為看見某些事情而發瘋了。” “今晚我們都要發瘋了。” “那個無眼者……你殺了它?” “沒有!”印塔狠狠地將巨劍收回劍鞘,粗大的劍柄從他的右肩突了出來。他看起來既怒且羞。 “它已經逃出城堡了,還有那些我們沒有殺死的獸魔人。” “至少你還活著,印塔。那個無眼者殺了七個人啊!” “我還活著?這很重要嗎?”怒氣突然從印塔的臉上消失殆盡,只剩下疲倦和痛苦。 “我們已經拿到手了,已經到手了啊!可是我們卻又把它給弄丟了。蘭德,弄丟了!”他彷彿還不相信自己所說的是真的。 “弄丟了什麼?”蘭德問。 “那隻號角!瓦力爾號角。它連箱子一起被拿走了。” “它不是好端端地放在保險庫裡嗎?” “保險庫被打破了。”印塔疲倦地說,“他們只拿走了那隻號角。我真希望他們把一切都拿走,只要留下那隻號角就好。保險庫的看管者洛南也死了。”印塔的聲音開始變得低沉。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洛南曾經率領二十個人死守杰罕塔,對抗一千名獸魔人。不過,他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擊倒的,那位老人的匕首上都是血,沒有人比他更盡忠職守了。”印塔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們是從獵犬門進來的,然後又循原路離開。我們殺死了五十多名獸魔人,但有更多的妖物都逃走了。獸魔人!我們以前從來沒讓獸魔人走進城堡過,從來沒有!” “他們怎麼進入獵犬門的?在那裡一個人就能擋住一百名獸魔人的攻擊。所有的城門都已經被嚴密封鎖了啊!”蘭德不安地動了動,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件事。 “衛兵們不會開門讓任何人進來的。” “衛兵的喉嚨都被割斷了,”印塔說,“是兩名好士兵,但他們還是像豬一樣被宰掉了,是城堡裡的人幹的。有人殺了他們,然後才打開城門。那個人可以不被懷疑地接近他們,他們認識那個人。” 蘭德望著關著帕登的空牢房,“這就意味著……” “是的,在法達拉城裡有暗黑之友,我們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卡金正在檢查有誰失踪了。和平啊!在法達拉竟然有叛徒!”他滿臉怒容掃視著這座地牢,再看著身邊的人們,他們都拿著刀劍,卻穿著宴會禮服,只有少數幾人戴著鋼盔。 “我們在這裡什麼也不能做。走吧!離開這裡!”蘭德加入了撤退的隊伍。印塔拍了拍蘭德的短上衣。 “這是什麼?你想變成工人?” “說來話長,”蘭德說,“我現在說不清,也許等有時間再解釋給你聽吧!”如果我運氣好,也許永遠也不用說出來。也許我能趁亂逃走。不,我不能。我要確定艾雯安然無恙,還有麥特。如果沒了匕首,他會怎樣? “我想,愛格馬領主大概會在所有城門都加倍派駐衛兵了。” “三倍。”印塔的語氣裡終於有些放心了,“無論從里或外,沒有人能通過那些城門。愛格馬領主一得到報告,就立刻命令嚴守所有城門,沒有他親自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通過。” 一得到報告? “印塔,那麼這之前呢?先前那道禁止城中所有人離開的命令是怎麼回事?” “先前的命令?什麼先前的命令?蘭德,這座城堡在警報響起之前一直都是開放的。有人誤傳給你什麼消息了吧?” 蘭德緩緩地搖著頭。拉岡和提馬都不會誤傳什麼消息,但,即使是玉座猊下發出的命令,印塔也應該知道。到底是誰發出的命令?又是怎麼發出來的?他偷偷望了印塔一眼,心裡暗自尋思著這個夏納人是不是在說謊。如果你連印塔都不能相信,那你就真的瘋了。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地牢的衛兵室。被切下的頭顱和衛兵的碎屍都已經被移走了,但桌上和地上的血跡依然在告訴人們不久前發生的慘劇。又有兩位兩儀師來到這裡,屋中可怕的情景對她們來說似乎沒什麼。她們的披肩上綴著褐色流蘇。這兩位兩儀師開始仔細研究牆上的字句,毫不在意髒污的稻草會粘到她們的裙子上。她們的腰帶上都掛著一個書寫工具盒,裡面有一瓶墨水。她們不停地將鵝毛筆在其中蘸一蘸,然後在手中的一個小本子裡記錄些什麼,而那些魚貫而出的男人在她們眼裡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看這裡,維林,”其中一位兩儀師說道,她指著一塊寫滿了獸魔人文字的石頭。 “這個看起來很有趣。” 另一位兩儀師跑過來,她的裙子上早已沾染了許多黑紅色的污漬。 “是的,我看到了,比這裡其他地方都要漂亮得多的字跡,不是出自獸魔人。相當有趣。”她開始閱讀這些有棱有角的字體,並在本子上做記錄。 蘭德趕緊跑出地牢。即使她們不是兩儀師,蘭德也絕不想跟認為用人血寫成的獸魔人語言“有趣”的人待在一起。 印塔和他的手下們走在前頭,一心想著他們的任務。蘭德則在後面閒逛,尋思著現在能去什麼地方。沒有艾雯的幫助,回女宿區已經不可能了。光明啊,讓她平安無事吧!沐瑞說過,她會好的。 嵐在蘭德剛剛走出地牢時找到了他。 “你可以回你的房間去。如果你想的話,牧羊人。沐瑞已經請人將你的東西從艾雯的房間裡拿出來,送去你的房間了。” “她怎麼知道……” “沐瑞知道許多事情,牧羊人,你現在應該明白了。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行為。女人們都在討論你揮舞著長劍,跑過女宿區走廊的事情。她們說,你還居高臨下地俯視玉座猊下。” “光明啊!我很抱歉會惹她們生氣,嵐,但我是被邀請進去的。當我聽到警鐘響的時候……該死,艾雯當時人在地牢裡!” 嵐的嘴唇因為思考而出現了幾道紋路,這算是他臉上惟一的表情了。 “嗯,確切地說,她們並沒有生氣,只是她們之中大多數人都希望你能在她們面前多停留一些時間。實際上,倒不如說她們正為你而著迷,就連玉座猊下也禁不住出言詢問你是誰。她們有些人相信了僕人們的故事,認為你是一位掩飾身份的王子。牧羊人,這不算壞事,在邊境國有一句俗話:'讓一個女子幫你,好過十個男人的幫助。'看她們那種品頭論足的樣子,她們似乎正在爭論誰的女兒能搶到你。如果你不小心一點,牧羊人,你會在還沒有搞清狀況之前發現自己已經結了婚,成為夏納貴族了。”突然間,他的嘴裡爆出一連串的笑聲,這副情景看起來很奇怪,好像一塊石頭正在發笑。 “在午夜時分跑過女人居住區的走廊,穿著一身工人的衣服,手裡還耍著一把劍,即使她們不想鞭打你一頓,這個話題也夠她們談上好幾年。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奇特的男性。無論她們為你選擇了一位什麼樣的妻子,她大概都會在十年之內讓你成為她們家族的首領,而且還會讓你以為這都是出於你自己的努力。你離開這裡實在太可惜了。” 若在以前,蘭德大概會朝這個護法打個哈欠,表示這話題太無聊了,但現在他咆哮道:“我試過了。那些城門被看住了,沒有人能離開。我在白天就試過了,我甚至不能把大紅牽出馬厩。” “現在已經沒關係了。沐瑞派我來告訴你,你可以在任何時候離開,就算你現在想離開也可以。沐瑞向愛格馬要到了你的特許令。” “為什麼我現在才能離開,原先為什麼不行?是不是她封住了城門?印塔說,在今晚之前,他不知道任何關於封鎖城門的命令。” 蘭德認為這下子護法應該無話可說了,但嵐只是說:“當有人給你一匹馬的時候,牧羊人,不要抱怨它跑得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快。” “艾雯怎麼了?麥特呢?他們有沒有事?我要確定他們都沒有危險後才會離開。” “那個女孩還好,她會在清晨時醒來,而她醒來時,甚至有可能記不得發生過什麼事情。那種打擊經常會讓人失去記憶。” “那麥特呢?” “選擇權在你,牧羊人。你可以現在離開,或者是明天,或者是下個星期。一切全取決於你的選擇。”嵐說完就走開了。只剩下蘭德站在原地,在法達拉城堡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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