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9·寒冬之心

第14章 第九章一杯茶

回到自己的更衣室後,伊蘭在愛森德的幫助下匆忙地換掉了騎馬裝。她選擇這名白髮女僕作為自己的侍女,這名身材苗條、神態莊嚴的女人動作有一點慢,但她很清楚自己該做些什麼,從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閒聊上。實際上,除了對伊蘭的衣著提出建議,以及日復一日地說伊蘭就像她的母親摩格絲以外,她很少會說一個字。房間盡頭一座寬大的大理石壁爐裡,火焰正在粗大的木柴上跳舞,但爐火併不能趕走多少寒意。伊蘭迅速穿上一件品質上乘的藍色羊毛長裙,這件衣服的高領子和袖子上鑲綴著小粒的珍珠。她系在腰間的雕銀腰帶上配著一柄銀鞘小匕首,腳上則穿了一雙繡銀絲的藍色天鵝絨軟鞋。在會見商人之前,她可能沒時間再換衣服了,而她必須給那些商人留下一個難忘的印象。她必須讓柏姬泰出現在她身邊,身穿制服的柏姬泰總會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在和商人會談時,柏姬泰也可以藉機休息一下。伊蘭從自己腦海深處那團困擾和憤怒的情緒判斷,女王衛兵的將軍一定是被那些報告難住了。她迅速戴上珍珠耳環,然後告訴愛森德可以回自己的住處去烤火了。伊蘭一直覺得她有關節痛的毛病,但當她要為愛森德治療時,卻遭到愛森德的拒絕。不管怎樣,伊蘭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次她不打算戴那頂王太女的冠冕,她將那頂王冠放在梳妝台上的象牙小珠寶箱上。她的珠寶並不多,而且其中大部分都已經抵押出去了,等到她訂購的鎧甲完成時,大概剩下的珠寶也保不住了。現在她還不需要擔心這種事,她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隨後就必須繼續去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伊蘭的起居室鑲嵌著深色的牆板,寬闊的牆楣上雕刻著各種鳥雀,房間兩端各有一座高大的壁爐和做工精緻的壁爐架。這兩座壁爐散發的熱氣都比更衣室的那個壁爐更多,但伊蘭還是覺得鋪在白色地磚上的地毯很有必要。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哈文·諾瑞已經在這裡等她了,看樣子,職責主動來找她了。 當伊蘭走進房間時,職員總管從一張低背椅上站起身。他將一隻皮製活頁夾抱在胸前,微微欠身,邁開兩條長腿,走到房間正中央螺旋花紋雕邊的桌子旁邊。諾瑞又高又瘦,有長長的鼻子,稀疏的白髮豎在他的耳後,如同一簇簇白色的羽毛,這點總是讓伊蘭想到蒼鷺。無論他的手下有多少負責撰寫文案的職員,他的紅色制服衣襟上還是能看到一小塊墨水漬,不過那塊墨水漬已經很舊了。伊蘭有些懷疑那隻活頁夾後面還擋著別的墨水漬。如此穿著正式製服、將活頁夾抱在胸前的姿勢是哈芙爾大媽先做出來的,諾瑞在兩天后才採取了這種姿勢。伊蘭並不知道這麼做是為了表達對她的忠誠,還是只因為首席侍女也這麼做?

“請原諒我的輕率,殿下,但我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管事情是否重要,他的聲音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 “沒關係,諾瑞總管,不過你不必著急。”諾瑞朝她眨眨眼,伊蘭只能竭力不讓自己嘆氣。她覺得諾瑞可能有一點聾,他們在交談時,他時常會側過頭,似乎是為了能聽得更清楚一些,也許這就是他的話音從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原因。伊蘭將聲音提高了一些,但如果聲音太高,諾瑞難免會覺得受到冒犯。 “請坐,告訴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伊蘭坐進一把遠離桌子的扶椅中,朝諾瑞指了指另一把椅子,但諾瑞依舊站著,他總是這樣。伊蘭只得將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整理好裙擺,做好聽取報告的準備。 諾瑞並沒有拿出他的活頁夾,那些文件中的每一個字都在他的腦子裡,而這份文件只是為了方便伊蘭親眼觀看。 “殿下,最緊急,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是,在丹納巴您的莊園中發現了大量明礬,而且是最優等的明礬。我相信如果那些銀行家知道這件事,他們……對於我以您的名義進行的調查就不會那麼猶豫了。”他微微一笑,只不過是嘴唇稍微彎曲一下,但對諾瑞而言,這幾乎已經相當於歡呼雀躍了。

諾瑞一提到明礬,伊蘭立刻坐直身子,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她也有一點想要歡呼雀躍了。如果站在她對面的不是諾瑞,而是其他人,也許她真的會歡呼著跳起來。她是如此高興,片刻之間,甚至連腦海中柏姬泰的氣惱似乎也減弱了。染坊和織布場都需要大量明礬,玻璃坊和造紙作坊也不能沒有明礬,原先優質明礬的唯一產地只有海丹,光是靠明礬的貿易稅支撐,海丹王室就已經平安傳承了許多代。不過,儘管提爾的橄欖油和艾拉非的寶石也為這兩個國家提供了巨大的財富,但這兩個國家的政治一直相當混亂。 “這真是一個重要的消息,諾瑞,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這很可能是她回到凱姆林以來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至少,這肯定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那麼,你需要多少時間打消銀行家的'猶豫'?”這種所謂的“猶豫”不如說是銀行家在伊蘭面前關上了大門:他們知道伊蘭身後有多少持劍的人;她的敵人身後又有多少持劍的人。不過伊蘭相信,明礬寶藏能把那些銀行家拉過來,對此,諾瑞也堅信不疑。

“應該用不了很多時間,殿下,我相信,我可以用恰當的言辭告訴他們,如果他們無法為我們提供足夠的援助,我就只能向提爾或凱瑞安發出請求。他們應該不願意失去這筆利潤的,殿下。”仍然是這種平淡無奇的聲音,完全不像其他男人那樣可能在聲音中流露出一點得意的情緒。 “當然,我們需要大量貸款來開採礦藏,運輸礦石。丹納巴處於山地之中,距離盧加德大道有一段很遠的路程,但我們還是應該能籌到足夠的資金,以滿足您徵募女王衛兵的需求,以及支持您建立學校的決心,殿下。” “如果你不打算再勸阻我建立學校,那麼我所需要的資金大概會超出你的想像,諾瑞。”伊蘭差點笑了出來。諾瑞看守安多的國庫就如同看守雞窩的母雞,他曾經堅決反對伊蘭按照蘭德的命令在凱姆林建立學校,他不斷地為這件事和伊蘭爭辯,直到伊蘭覺得他的聲音就像一支鑽頭,一直鑽進她的腦袋。迄今為止,凱姆林的學校只有十幾名學者,帶著他們的學生分散在新城的幾家旅店裡。但即使在這樣的嚴冬中,仍然不斷有學者來到凱姆林,現在他們已經在要求更多的活動空間了。伊蘭並不打算給他們一座宮殿,但她還是要給他們一個交代。諾瑞在努力為安多的黃金做打算;但她要為安多的未來做打算。末日戰爭即將到來,但她必須相信,安多還會有未來,無論蘭德會不會再一次將世界打碎。她不能只是坐以待斃,除了繼續向前,她沒有別的選擇,即使最後之戰將要終結一切,她也不相信自己已經束手無策。蘭德建立了學校,也許是為了在世界終結時能夠盡量留下一點東西。但安多的學校將是安多的,而不是蘭德·亞瑟的,它的名字將是玫瑰學校,為了紀念摩格絲·傳坎。一定會有未來,母親的名字在那個未來中將不會被忘記。 “或者你認為凱瑞安的黃金會因為轉生真龍而流向安多?”

“我依然相信,我們的風險不會很大,殿下。不過我們也許應該關註一下塔瓦隆的動靜。”他的聲音沒有變化,但他顯然感到了不安,手指敲擊了幾下胸前的活頁夾。 “……白塔發布了一項聲明,承認……蘭德大人是轉生真龍,並為他提供……保護和指引。那項聲明中還宣布對白塔以外所有接近轉生真龍的人予以詛咒。殿下,注意塔瓦隆的怒火不失為明智之舉,這點您也清楚。”他意味深長地看著伊蘭手上的巨蛇戒。諾瑞當然知道白塔的分裂,現在大概只有賽雷辛的佃農不知道這件事了。諾瑞至今都沒有詢問過伊蘭支持哪一方,但他所說的是“白塔”,而不是“玉座”,這已經表明了他的考慮。只有光明才知道“蘭德大人”在他的心裡到底是怎樣的人物。伊蘭並不因此而責怪他,他是一個謹慎的人,這正是這個職位所需要的特質。

但愛莉達的宣告還是讓伊蘭感到震驚,她皺起眉,若有所思地撫弄著手上的戒指。愛莉達戴上這枚戒指的時間比她的生命還要長,那是個傲慢自大、執迷不悟、除了自己以外什麼都看不見的女人,但絕對不愚蠢。 “難道她真的以為他會接受這個宣告?”她半是喃喃自語地說道,“保護和指引?真想像不出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支持!”指引?沒有人能指引蘭德,就算是用鞭子也不行! “根據我在凱瑞安的朋友寄來的書信,他可能已經接受了,殿下。”諾瑞絕對不會承認他掌握著任何間諜組織,如果有人這樣說他,他就算不會怒不可遏,至少也會嗤之以鼻。職員總管的職責是管理國家財富,監督首都的行政職員,並向國王提出各種施政建議。他當然不會擁有兩儀師宗派和某些兩儀師手中的那種眼線網絡,但他的確和其他國家首都的一些知識淵博、消息靈通的人士有書信來往,所以他對於當前的局勢總是能準確地把握。 “我的那位朋友一周會送來一隻鴿子,就在她上次送出鴿子之前,似乎有人用至上力攻擊了太陽王宮。”

“至上力?”伊蘭驚呼一聲,打了個哆嗦。 諾瑞點了一下頭,他的樣子仍然像是在報告街道修繕的進度:“我的朋友說,發動攻擊的可能是兩儀師、殉道使,甚至是棄光魔使。恐怕她在這件事上只是轉述了一些流言蜚語。太陽王宮中轉生真龍所居住的一翼遭到嚴重破壞,轉生真龍本人也消失了。很多人都相信,他是去了塔瓦隆,將要跪倒在玉座的面前。有些人相信他在那場攻擊中死去了,但有這種想法的人並不多。我建議您在清楚了解局勢之前不要採取任何行動。”他停頓了一下,側過頭想了想,然後語速緩慢地說:“殿下,根據我對他的觀察,我並不相信他會死亡,除非我在他的屍體前面一直坐上三天。” 伊蘭幾乎被嚇呆了,這非常像一個笑話,一個俏皮話,但哈文·諾瑞從不會說笑話!她也不相信蘭德會死,絕不相信。至於說跪倒在愛莉達面前,那個頑固的傢伙絕對不可能這麼做。只要他能向艾雯低一下頭,就有很多困難的事情都能克服,但他絕不可能這麼做,艾雯還是他兩小無猜的朋友。愛莉達想讓他下跪,還不如教一頭山羊如何參加舞會。但到底是誰攻擊了他?霄辰人的力量肯定無法到達凱瑞安。如果棄光魔使決定要公開行動,這個世界所遭受的破壞肯定要恐怖得多。最糟糕的可能就是殉道使。如果蘭德自己培養的戰士開始反對他……不!她沒辦法保護他,無論他多麼需要她的保護。他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愚蠢的男人!伊蘭在心中恨恨地說著。蘭德總是舉著他那面旗子四處招搖,彷彿惟恐沒有人下手殺他!你最好保護好你自己,蘭德·亞瑟,否則等你落入我手中,我一定狠狠抽你這個蠢傢伙的耳光! “你的朋友們還說了什麼,諾瑞總管?”她將蘭德推到一旁,高聲問道。她還沒辦法去見蘭德,現在她只能將全部精力投入在安多的事情上。 諾瑞的朋友們還說了很多事情,不過其中一些情報已經相當陳舊了。並非所有人都會使用信鴿,一些交給可靠商人遞送的信件,往往需要用幾個月時間才能送到收信人的手中;一些沒良心的商人往往是收了郵費,卻把書信扔到一旁。極少有人能有足夠的錢僱傭郵差。伊蘭曾經想過,在局勢允許的時候建立一個王室郵政網絡。諾瑞則遺憾地告訴她,當他收到來自艾博達和阿瑪多的信件時,信中所記錄的訊息,往往已經在凱姆林的街道上流傳幾個星期了。

並非全部訊息都是重要的。諾瑞的朋友的確不是真正的眼線和間諜,他們只是記錄一些城市新聞、宮廷流言。來自提爾的訊息說到,愈來愈多的海民船隻在沒有領航員指引的情況下就繞過龍指灣,停泊在城市旁邊的河道裡。有傳聞說海民船隻在海上與霄辰戰船進行過戰鬥,但這只是純粹的謠言。伊利安相當平靜,那裡駐紮著許多蘭德的士兵,他們剛剛從與霄辰人的戰鬥中撤退回來。除此以外,那裡的朋友甚至不知道蘭德是否在那座城市裡。沙戴亞女王仍然在鄉間漫長的撤退路程上,這件事伊蘭已經知道了。但看樣子坎多女王已經有幾個月沒見到查辛了。夏納國王似乎仍然在調查妖境的征途中,但妖境現在似乎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加平靜。在盧加德,羅德藍王正在召集每一名有武裝扈從的貴族,那座城市正在為駐紮在安多邊境的兩支大軍而擔憂:一支軍隊裡有許多兩儀師,另一支軍隊裡則全都是安多人。現在,這座城市還要為羅德藍這樣的浪蕩子而擔憂了。

當諾瑞的報告結束後,伊蘭問道:“你有什麼建議?”通常,對於那些發生在遙遠地方,不算重要,也不會對安多有什麼影響的事情,伊蘭並不需要諾瑞的建議。諾瑞報告這些事只是為了讓伊蘭對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狀況有一個大概的了解,而伊蘭也知道他會有怎樣的建議——不必採取任何行動。但莫蘭迪緊鄰安多,而且它的首都坎多現在發生的事情也並非不重要。這一次,諾瑞總管抿起嘴唇,猶豫了一下,諾瑞的一舉一動總是緩慢而有條不紊,但極少會猶豫。 “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建議,殿下。”最後他說道,“一般我會建議派遣使者去見羅德藍,打探他的行動目的和原因。他這樣做也許是在擔心北邊發生的變故,或者是為了提防艾伊爾人的侵襲。但儘管他並沒有多少野心,他可能還是會對阿特拉北部有所企圖。現在的局勢,他就算入侵安多也不奇怪。但不幸的是……”他仍然將那隻活頁夾按在胸前。這時他稍稍攤開雙手,嘆了口氣,也許是因為歉意,也許是因為憂傷。 不幸的是,她還不是女王,所以她不能向羅德藍派出使者。如果她無法成為女王,而羅德藍又接見了她的使者,那麼屆時安多的真正統治者也許會因此向莫蘭迪發動戰爭,而現在魯安大人和其他大貴族已經劃地自治了。通過艾雯,伊蘭有比職員總管更靈通的訊息管道。她並不打算向諾瑞透露自己的資源,但她打算消除職員總管心中的一些憂慮。這一定是職員總管額頭上皺紋的原因:知道應該做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做。 “我知道羅德藍的軍隊,諾瑞總管,他的目標是莫蘭迪。在莫蘭迪的安多人已經接受莫蘭迪北方貴族的誓言,這讓其他人都很緊張,而且那裡還有一支規模龐大的佣兵隊伍。他們實際上是真龍信眾,但羅德藍以為他們是傭兵,他在暗中僱傭了他們,為的是讓他們成為莫蘭迪境內的一種威脅。現在,當莫蘭迪境內還有外國軍隊時,莫蘭迪的貴族們自然會感到危險,聚集在羅德藍身邊。當這些外國軍隊離開莫蘭迪時,羅德藍的秘密傭兵就能繼續威脅那些貴族,讓他們不敢叛離羅德藍王。如果他的計劃成功,他在未來也許會成為一個威脅,至少他肯定想奪回莫蘭迪的北方領土,但他現在對安多並沒有直接威脅。” 諾瑞睜大眼睛,向兩旁側過頭,端詳著伊蘭。他舔了舔嘴唇,才開口道:“這樣很多問題就清楚了,殿下。是的,是的,我明白了。”他又一次舔了舔嘴唇。 “我在凱瑞安的朋友提到另外一件事,我……忘記說了。您應該已經清楚,現在凱瑞安人都知道您要登上太陽王座,並且有許多人都支持您。很多凱瑞安人正在公開談論要前來安多,幫助您取得獅子王座,這樣您就能更快取得太陽王座了。我想,也許您對於這樣的事情並不需要我的建議?” 伊蘭點點頭,她相信自己對這件事的反應還是相當鎮定的。來自凱瑞安人的支持要比那些傭兵糟糕得多。安多和凱瑞安之間有過太多戰爭,哈文·諾瑞不可能忘記這一點,他從不會忘記任何事。那麼,為什麼他要提到這件事,也許只是為了讓伊蘭不會因為凱瑞安支持者的突然到來而措手不及?還是因為伊蘭所掌握的情報讓他感到吃驚?讓他不敢對伊蘭隱瞞任何事情?他現在只是耐心地等待著伊蘭的反應,就如同一隻乾癟的蒼鷺在等待著……一條魚? “準備好信箋,諾瑞總管,我將在上面簽名並蓋上印章,它們將被送往凱瑞安的各大家族。那封信中應該表明我是塔林蓋爾·達歐崔的女兒,有權繼承太陽王位。我將在安多的各項事務步入正軌後,前往凱瑞安取得我的王位。告訴他們,我不會帶士兵前往。我知道安多士兵在凱瑞安的國土上會激起凱瑞安人的反抗之心。信的最後要寫明我很感謝眾多凱瑞安人對我的支持,希望安多和凱瑞安之間的所有嫌隙都能在和平的氛圍中得到彌補。”聰明人自然能夠看出這封信背後的意思,如果運氣好的話,凱瑞安的聰明人會把它解釋給那些不夠聰明的人。 “真是個絕佳的應對之策,殿下,”諾瑞隆起肩膀,彷彿是鞠了個躬,“我很快就會把信寫好。請容我冒昧問一句,殿下,您是否有時間簽署王室賬目?啊,沒關係。我會晚些時候再派人把它們送過來。”他莊重而有些僵硬地鞠了個躬,準備離開。但他又說道:“請原諒我的大膽,但您又讓我想到了您的母親。” 看著房門在職員總管的身後被關上,伊蘭很想知道能不能把他當作是自己人。如果沒有眾多政府職員,不要說安多,即使是管理凱姆林也是不可能的,而職員總管甚至能夠讓女王向他下跪。一句恭維的話並不等於表示忠誠的誓言,伊蘭也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考慮這個問題。諾瑞走後沒多久,已經有三名穿制服的女僕走了進來,將三隻扣著銀罩碗的托盤放在一張靠牆的長桌上。 一名身材圓胖的灰髮侍女行了個屈膝禮,然後說道:“首席侍女說,殿下把午餐忘記了。”她打了個手勢,另外兩名年輕侍女掀開白銀大蓋碗。 “她為殿下送來一些餐點,供殿下挑選。” 挑選。伊蘭搖搖頭。不過她在日出時吃過早餐後,的確有很長時間沒吃過任何東西了。這三隻餐盤中盛的分別是燉羊肉調芥末醬、無花果乾烤雞、松仁甜麵包、奶油青蒜和馬鈴薯湯、葡萄乾胡椒甘藍菜捲,還有一個南瓜餡餅、一小碟蘋果塔、一塊有奶油凍的葡萄酒蛋糕。兩隻銀酒罐中不斷冒出白色的水汽,裡面是兩種不同的香料酒。第三隻罐子裡盛的是熱茶。在一隻托盤的一角放著伊蘭一般會叫作午餐的清湯和麵包。莉恩耐·哈芙爾並不贊同伊蘭只吃這麼一點東西,她總是說伊蘭“瘦得像根釘子”,整個王宮都知道首席侍女的這個看法。但聽到伊蘭的命令,那名灰髮侍女只能在房間正中央的桌子上鋪好潔淨的白色亞麻布,悶悶不樂地將麵包、清湯、茶罐、銀蜜罐、一碟無花果乾和一套藍色薄瓷茶杯茶盤放在上面。莉妮經常說,如果在午飯時塞滿肚子,那麼腦子在下午就放不下任何東西了。不過贊同莉妮這個觀點的人並不多,侍女們都相信多吃一點才是好事。就連那兩名年輕的侍女在端著其他食物離開時,也都是一臉失望。 湯很熱,有一點輕微的香料味道,伊蘭覺得非常可口。濃茶中加了薄荷,也令人感到愉快,伊蘭甚至有點懷念那塊被拿走的葡萄酒蛋糕了,但她的心思也沒辦法在這頓飯上逗留太久。剛剛嚥下兩口麵包,戴玲就如同一陣旋風闖了進來,她穿著一套綠色騎裝,大口喘著氣。伊蘭放下湯匙,想讓戴玲喝一杯茶,才發現房裡只有她手中一隻茶杯。戴玲沒理會她的邀請,她緊皺著眉頭,表情相當可怕。 “在布雷姆森林出現了一支軍隊,”她高聲說道,“這是艾伊爾戰爭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一個來自新布雷姆的商人在今天上午帶來了這個訊息,那是個可靠的伊利安商人,名叫托姆恩,他不會報告任何虛假的消息。他說他在不同地點看到了艾拉非人、坎多人和夏納人,他們加在一起差不多有數万人。”她一屁股坐進一把椅子裡,不停用手掌給自己搧著風,臉頰微微泛紅。看樣子,她接到訊息後就一直衝了過來。 “光明在上,邊境國的軍隊怎麼會出現在安多附近?” “我打賭,這一定是蘭德干的。”伊蘭一邊說,一邊用手掌壓下一個哈欠,喝光杯中的殘茶,又重新倒了一杯。一整個上午的奔波已經讓她非常疲累了,但足夠的濃茶能讓她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 戴玲放下搧風的手,坐直身子:“你不會以為,他派遣這支軍隊是為了……幫助你吧?” 伊蘭倒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有時候,她會後悔讓這位長輩知道她對蘭德的感覺。 “我可不認為他……我的意思是……他應該沒那麼蠢。”光明啊,她實在是累壞了!有時候,蘭德做事的風格就好像他是世界之王,但他肯定不會……不會……她倒真是想不出他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又伸手遮住一個哈欠,突然間,她瞪大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的茶杯。一股冰涼的薄荷味道。她小心地放下茶杯,但還是沒能把杯子放進茶盤裡。茶杯翻倒在桌上,茶水在桌面上漫衍開來。雖然知道完全沒有用,但她還是向真源伸展過去,竭力想要讓陰極力的生命和喜悅充滿自己的身體,但她就好像在用漁網去撈風。柏姬泰的氣惱比剛才弱了很多,不過仍然存留在她的腦海深處。伊蘭拼命地想要激起自己恐懼或慌亂的情緒,但她的腦子裡似乎塞滿了羊毛,一切都變得異常遲鈍。救救我,柏姬泰!她努力地想著,救救我! “出什麼事了?”戴玲從椅子裡跳起身,“你在想什麼?到底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了?” 伊蘭朝戴玲眨眨眼。她忘記戴玲還在這裡。 “走!”她含混地說了一個字,又努力清了清喉嚨,她的舌頭彷彿有平時的兩倍厚,“去找援兵!我……被囚禁了!”現在沒時間解釋。 “快逃!” 戴玲猛吸一口冷氣,僵在原地,然後她邁步向伊蘭跑過來,一隻手握緊了腰間的匕首柄。 房門打開了,一名僕人猶疑地探頭進來。伊蘭感到一陣寬慰,戴玲不會在有第三者的情況下殺她。那名僕人舔舔嘴唇,視線不停地在她們兩人的身上游移。然後他走進房間,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匕首,又有兩個穿著紅白色制服的人走進來,手中同樣拿著長匕首。 我不能像袋子裡的貓一樣被幹掉,伊蘭痛苦地想。她努力站起身,膝蓋一直在顫抖,她不得不用手扶住桌子,但她還是用另一隻手抽出了匕首。這把小匕首的雕花刀刃頂多也只是像她的手掌一樣長,但這樣也夠了。只是她握住匕首柄的手指感到一陣陣麻木,就算是一個小孩也能把匕首從她的手中搶過去。但一定要反擊,她想道。她的思維就像是在糖漿中游動,但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反擊!奇怪的是,時間似乎只過去了一點。戴玲已經變成了她的屏障,而剛走進門的那兩個人正在關上門。 “刺客!”戴玲高聲喊道,她舉起椅子,朝那些人扔過去。 “衛兵。有刺客!衛兵!” 那三個人向一旁躲開,其中一個人的動作慢了些,被椅子砸到腿。他驚呼一聲,跌倒在同夥身上,兩個人全都跌倒在地。第三名刺客是個身材瘦長、有著淺黃色頭髮和一雙淺藍眼睛的年輕男人,他已經舉起匕首衝了過來。 戴玲擋住他的攻擊,不停對他戳刺削砍,但那個人如同一隻靈巧的黃鼬,一一輕鬆地躲過。他一揮長刀,戴玲尖叫一聲,踉蹌著後退一步,一隻手緊緊地按在肚子上。那名刺客迅速地逼過來,又刺了一刀,戴玲慘叫著跌倒在地上。他抬腿邁過戴玲,朝伊蘭走來。 現在伊蘭和這名刺客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刺客邁著穩定的步伐,前進的速度並不快,那雙藍色的大眼睛謹慎地審視著伊蘭。他當然知道伊蘭是兩儀師,所以他必須確定伊蘭剛剛服下的藥劑是否有效。伊蘭竭力站直身子,瞪著那名刺客,她想要盡量爭取一點時間,但刺客已經點點頭,舉起了匕首。伊蘭卻無法採取任何行動。刺客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之情,他只是在奉命行事。 突然,刺客停住動作,滿臉困惑,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伊蘭也愣了一下。他的胸前冒出了一尺長的鋼刃,血沫從嘴裡流淌出來,他一下撞在桌子上,又倒了下去。 伊蘭踉蹌一下,向下跪倒,她急忙扶住桌沿,才沒有跌在地上。她困惑地看著這個流血不止的刺客。一把劍柄正豎在刺客的脊背上。她昏昏沉沉地想到,這塊地毯染了這麼多血,可能再也洗不干淨了。她緩慢地抬起目光,掃過戴玲僵硬的身體,她似乎已經沒有呼吸了。她望向門口,房門敞開著,另外那兩名刺客躺在房門前,脖子幾乎被切開一半,耷拉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另一名刺客正在和一個穿著紅色外衣的人廝殺,他們兩個喘息著,翻倒在地板上,正在爭奪一把匕首。那名刺客的喉嚨也被對方掐住了,他的另一隻手正努力想要將掐住自己喉嚨的那隻手扳開。和刺客爭鬥的那個人有一張長方面孔,穿著女王衛兵的白領外衣。 快一點,柏姬泰,伊蘭只能遲鈍地想著,請快一些。 黑暗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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