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9·寒冬之心

第7章 第二章取得

鷹很快就從佩林的視線中消失了,道路上仍然看不見其他行人,佩林盡量加快前進速度,如果他們的速度再快一點,也許冰凍的車轍就會讓馬匹折斷前腿、摔斷脖子。風中似乎帶著冰屑,也許明天又會有一場大雪。他們一直在樹林中跋涉,有些地方的積雪甚至深及馬膝。到下午已經過去一半時,他們距離林中營地終於只剩下一里路程。兩河人、艾伊爾人、梅茵人和海丹人正聚集在那裡,菲兒也在那裡等他,這是他所唯一期盼的。 像往常一樣,樹林中的營地清晰地分成了四個部分,翼衛隊的帳篷圍繞著貝麗蘭的條紋大帳,但那裡的營火周圍卻看不到人影,只能看見被打翻的罐子和幾片掉在雪地中的裝備。雅蓮德的海丹營地中同樣充滿了匆忙離開留下的痕跡。留在這兩個地方的活人只有那些馬夫、蹄鐵匠和車夫,他們都雜亂地聚集在馬匹和高輪輜重車旁邊。佩林朝他們所張望的方向看過去,立刻也被吸引住了。

智者們在一座平台山丘上立起她們的小帳篷。在距離這座山丘五百步遠的地方,穿著灰色外衣的九百梅茵人排著整齊的隊列,戰馬在不耐煩地跺著蹄子,紅色的斗篷和矛尖上紅色的飄帶在風中飛舞,獵獵作響。在更靠近山丘的另一側,一條冰凍的溪流旁邊,海丹人結成一個同等規模的槍陣,只是他們槍尖上的飄帶是綠色的。和梅茵人紅色的頭盔與胸甲相比,這些騎士的綠色外衣顯得有些單調,但他們的軍官披掛著白銀盔甲,穿著猩紅色的外衣和斗篷,在馬韁和鞍衣上都綴著深紅流蘇。這完全是閱兵式上的裝束,而如果在戰場上穿戴這樣一身衣甲,那就需要十足的勇氣了。翼衛隊面對著海丹人列陣,海丹人則面對山丘列陣。山頂上,兩河人排成環形陣勢,手裡全部擎著長弓。沒有人拉開弓弦,但所有弓弦上都扣上了羽箭。難道他們都瘋了嗎?

佩林猛踢毅力的肋下,疾馳著在雪地中向前跑去,其他人也緊跟在他身後,一直跑到海丹軍陣的前面。貝麗蘭也在那裡,身披鑲毛皮的紅色斗篷,在她身後的是翼衛隊將軍貝坦·加侖恩,他的一隻獨眼正看著其他翼衛隊;還有貝麗蘭的兩儀師資政安諾拉。他們正在和雅蓮德的首席將軍爭論著什麼,那位將軍名叫格拉德·亞甘達,是一名面容剛毅的矮個兒軍人。他正用力地搖著頭,在他光亮耀眼的頭盔上,蓬鬆的白羽毛隨之不停地來回晃動著。梅茵之主的樣子彷彿是要咬碎鋼鐵。兩儀師安諾拉平靜的外表下散發著怒意。貝坦正摩挲著掛在馬鞍上的紅羽毛頭盔,彷彿在思考是否應該戴上它。看到佩林飛馳而來,他們暫時中斷爭論,紛紛朝佩林轉過馬頭。貝麗蘭筆直地坐在馬鞍上,一頭黑髮被風吹了起來。她的細腿白母馬不停打著哆嗦,在它的肋側還能看見疾奔後被凍結的汗沫。

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佩林沒辦法區分出他們每一個人的氣息,但現在佩林不需要鼻子,就能知道情況已經到了千鈞一發的程度。佩林剛想開口問他們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時,貝麗蘭說話了,在她精緻的臉上有著一種莊嚴的帝王氣勢,讓佩林不由得眨了眨眼。 “佩林大人,您的妻子和我正與雅蓮德女王狩獵,卻遭到艾伊爾人的攻擊。我努力逃了出來,但其他人都還沒能回來,她們很可能是被艾伊爾人俘虜了,我已經派遣一隊槍騎兵去搜尋她們。我們是在東南方距離這裡十里處失散的,所以他們應該能在日落時帶訊息回來。” “菲兒被俘虜了?”佩林的聲音悶住了。他們還沒離開海丹,進入阿瑪迪西亞的時候,就已經聽說艾伊爾人在這裡燒殺搶掠。但那似乎都只是發生在別的地方,遠離他們行進路線的村鎮裡。佩林一直以為不必擔心他們的威脅,甚至懷疑那隻是一些謠言,而他一心所想的只是執行那個該死的蘭德·亞瑟的命令!現在,他為此付出了無法承受的代價。

“那為什麼你們還在這裡?”他大聲問道,“為什麼你們不趕快去找她?”他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吼聲,他想要怒吼,想要用怒火將所有這些人燒光。 “燒死你們吧,你們還待在這里幹什麼?”她的語氣怎麼還能如此平靜?就好像在報告馬匹還剩下多少飼料一樣。這讓佩林感到更加憤怒,他知道貝麗蘭是對的,但這只是讓他更怒火中燒! “我們遭遇了兩百到三百人的伏擊,佩林大人,您像我一樣清楚,根據我們聽到的傳聞,這裡很可能有十幾隊、甚至更多這樣的艾伊爾遊兵在這里活動。如果我們用武力追擊,我們也許必須進行一場代價慘重的戰鬥。即使這樣,我們也不一定能找到您的妻子,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否還活著。我們必須先知道她是否安全,身在何處,否則我們莽撞行動只會招來惡果。”

她是否還活著。他打了個哆嗦,突然從心裡、從骨髓蔓延出寒意。她一定要活著,一定要。哦,光明啊,他應該帶她一起去阿比拉的。滿頭細辮子的安諾拉有一張過大的嘴,現在她的這張面孔也戴上一副同情的面具。突然間,他感覺到自己雙手傳來的疼痛,那是因為他把韁繩抓得太緊了。他強迫自己放開雙手,讓自己的十指在手套中放鬆下來。 “她是對的,”艾萊斯平靜地說著,讓自己的騸馬朝佩林更靠近一些,“如果你堅持己見,一定要和艾伊爾人作戰,你就是在自尋死路,還會讓許多人陪你一同送死。如果你的妻子被俘了,那麼你的死亡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好處。”他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一些,但佩林能夠嗅出他的緊張。 “我們一定能找到她的,孩子,一個像她那樣的人,很可能已經逃過艾伊爾人的追捕,正在步行趕回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沒辦法跑多遠。不過別著急,梅茵之主的士兵很快就會找到她的足跡。”艾萊斯手撫鬍鬚,低笑了一聲:“如果我不能比那些梅茵人找到更多東西,我就拿樹皮當飯吃,我們會把她找回來的。”

佩林並不蠢。 “是的。”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沒有人能徒步逃出艾伊爾人的追捕。 “現在就去吧,快一點。”他並不蠢。艾萊斯真正想要找到的是菲兒的屍體。她必須活著,那樣,她只可能是被捉住了。但做一名俘虜,也好過…… 他們之間不能像狼一樣用心語交談,但艾萊斯還在猶豫著,彷彿明白佩林的心思,不過他並沒有拒絕佩林。他催動胯下的騸馬,以雪地能夠允許的最快速度向東南方跑去。亞藍飛快地瞥了佩林一眼,也陰沉著臉跟隨在他身後。這名曾經是匠民的男孩不喜歡艾萊斯,但他對菲兒幾乎是抱著崇拜的態度,因為她是佩林的妻子。 他們這樣是找不到那些野獸的。佩林看著那兩人漸漸變小的身影,對自己說。他希望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他希望能和他們一同奔跑。細小的裂縫似乎正在他心中蔓延,如果他們帶回來的不是好消息,他一定會變成一地碎片。讓他驚訝的是,那三名護法也催趕坐騎,向艾萊斯和亞藍追了過去。很快地,那五個人就在一片飛濺的雪花中會合了。

他努力向瑪蘇芮和森妮德感謝地一點頭,他這個動作也是在向伊達拉和凱麗勒致謝,無論是誰派遣的護法,做出最終決定的肯定是智者,沒有任何兩儀師能夠挑戰智者的權威。她們肯定已經快被那些智者逼瘋了,但現在她們卻只是平靜地將雙手放在馬鞍上,眉眼間絲毫沒有任何焦躁的情緒。 並非所有人都在看著那些離開的人,安諾拉就在一邊向佩林賣弄同情的眼神,一邊透過眼角觀察著那些智者。和另外兩名兩儀師不同,她沒有向智者許下任何諾言,但她也像她的兩名姐妹一樣,以最謹慎的態度對待這些艾伊爾婦人。貝坦的獨眼還在盯著貝麗蘭,彷彿在等待一個拔劍的訊號,而貝麗蘭則專注地看著佩林,臉上依然如瓷器般光滑得沒有任何表情。朱爾和費戈聚在一起,不時用冰冷的眼神掃視著他。巴爾沃穩穩地坐在馬鞍上,如同一隻立在飼架上的麻雀,在竭力隱藏自己的同時,仔細傾聽著周圍的一切。

格拉德催動高大的花騸馬走過貝坦雄壯的黑馬,絲毫不理會那名梅茵人獨眼中的怒火。那名首席將軍的嘴唇在他光亮的頭盔面罩後面歙動著,佩林卻沒聽到任何聲音。現在他的腦子裡只有菲兒。哦,光明啊,菲兒!佩林覺得自己的胸膛彷彿被鐵條箍住了,他就要瘋了。他的全身都已經懸在峭壁外,只剩十根指甲還扣在岩縫裡。 他絕望地將自己的意識向外伸展,瘋狂地尋找著狼。艾萊斯一定已經試過這麼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讓艾萊斯感到慌亂。但他必須自己試一試。 他終於找到了它們,是三趾一家、冷水一家、微光一家和春號一家,還有其他的家族。痛苦隨著他求援的呼喊流散開來,但他心中的痛苦仍絲毫沒有減少,反而愈來愈沉重。它們聽說過犢牛,它們同情他失去了她,但它們都在躲避兩條腿,兩條腿讓它們感到恐懼。所有落單的狼如果被兩條腿遇到,都會被殺死。這裡有這麼多兩條腿,既有徒步,也有騎著硬腳的四條腿。它們也無從分辨哪一群是他要尋找的。對於它們,兩條腿就是兩條腿,它們能夠分辨的只有會導引的兩條腿和可以與他們交談的兩條腿。哀悼吧,它們對他說,繼續前進吧,你還可以在狼夢中與她相見。

腦海中的影像逐一消去,最終只剩下一句話。哀悼吧,繼續前進吧,你還可以在狼夢中與她相見。最後,這句話也消失了。 “你在聽什麼?”格拉德粗魯地問。他可不是一個面容寧靜的貴族,儘管他身上穿著絲綢外衣、雕金花紋的白銀胸甲,但他仍然是一名從孩提時代就拿起長矛,在身上留下數十道傷疤的灰髮老兵。他的黑眸幾乎就像那些馬希瑪的信徒一樣充滿了狂熱,他的氣味中充滿憤怒,還有恐懼。 “那些野蠻人也擄走了女王雅蓮德!” “如果能找到我妻子,就能找到你的女王。”佩林答道,他的聲音如同他的斧刃般冰冷堅硬。她一定要活著。 “不管你要對我說什麼,我卻看見的是你們已經做好衝鋒的準備,而且你們的目標還是我的人。”他還有其他責任,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嘴裡充滿苦澀的膽汁。除了菲兒,其他一切都無足輕重,毫無價值!但兩河人畢竟是他的人。

格拉德向前一催馬,用戴著鐵手套的手捉住佩林的袖子。 “聽我說!貝麗蘭殿下說是艾伊爾人擄走了雅蓮德女王,而你的那些弓箭手們保護的正是艾伊爾人,我的不少部下都很想仔細審問他們一番。”他熾烈的目光又掃過伊達拉和凱麗勒,也許他在考慮該如何對付這兩名沒有弓箭手保護的艾伊爾人。 “首席將軍有一點……過度緊張了。”貝麗蘭伸手按住佩林另一側的手臂,低聲說道,“我已經向他解釋過,這裡的艾伊爾人和我們遭到的偷襲完全無關。我相信我可以說服他——” 佩林甩脫了貝麗蘭,又從海丹人的手里拉出袖子。 “雅蓮德已經發誓向我效忠,格拉德,而你則向她立誓效忠,所以你現在要聽從我的命令。我說過,當我找到菲兒的時候,我就會找到雅蓮德。”他的語調像斧刃般鋒利。她一定還活著。 “你不能審問任何人,不能觸碰任何人,除非我對你下命令。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帶著你的人返回營地,並做好行動準備,等待我的命令。當我發出召喚時,如果你還沒有做好準備,你們就會被我丟下。” 格拉德盯著佩林,喘著大氣,他的目光又在朱爾和費戈身上掃了一眼,立刻又猛地轉回佩林臉上,僵硬地說道:“服從命令,大人。”然後轉過自己的雜花馬,朝部下的軍官下達命令,那些軍官也策動戰馬,開始調動部隊。海丹人跟在首席將軍身後開始成隊撤離。海丹人的目標是他們的營地,但格拉德是否還會留在這裡,其他人並不知道。他留下來能不能算一件好事,其他人也不知道。 “你處理得很好,佩林,”貝麗蘭說,“現在的局面非常困難,你也一定極為痛苦。”現在,她的聲音中沒有任何威儀,她只是一個帶著同情微笑、心中充滿憐憫的女人。噢,她真是個有千萬種表情的女人。 貝麗蘭伸出一隻戴著紅手套的手,沒等她的手碰到自己,佩林已經拉起毅力的韁繩,向一旁走去。 “不要裝了,燒了你!”他吼道,“我的妻子被擄走了!我沒心情玩你那種幼稚的遊戲!” 她哆嗦了一下,彷彿他剛剛打了她一拳,紅暈出現在她的臉頰上,她又一次改變了態度,在馬鞍上挺直的脊背變得柔軟而有彈性。 “不是幼稚,佩林,”她的聲音變得圓潤而充滿興致,“兩個女人為你而競爭,你是我們的錦標?我還以為你會因此而得意呢。跟我來,貝坦將軍,我想,我們也要做好聽命開拔的準備了。” 那名獨眼男子策馬跟隨在她身邊,以雪地能允許的速度跑向翼衛隊。他向貝麗蘭傾過身子,彷彿在聽從指示。安諾拉還停在原地,雙手開始拉起她褐色母馬的韁繩,在她的鷹鉤鼻下,嘴唇抿成剃刀般的細線。 “有時候,你真是個絕對的大傻瓜,佩林·艾巴亞,實際上,你時常表現得非常愚蠢。” 佩林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也完全不在乎。有時候,她似乎只是放任貝麗蘭追逐一個已婚男人。她看起來甚至對此感到非常有趣,還刻意安排貝麗蘭和他單獨相處。但現在,他知道梅茵之主和這名兩儀師都不喜歡他。他踢了毅力的肋側一腳,一言不發地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圍攏在山丘頂端的人們為他讓開一條路,他們都在看著山下分別返回各自營地的騎兵,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當智者、兩儀師和殉道使跑上山頂時,他們又讓開道路,讓他們進去,隨後他們又立刻恢復防禦陣型。這是佩林所預料到的,也是他為之感到高興的。整座山丘上都充滿了警戒的氣息,雖然它並不是這裡唯一的氣息。 山丘頂端的雪已經被踩踏成凍土和薄冰。留在營地中的四名智者正站在一座艾伊爾矮帳篷前,這些高個兒女子在肩膀上披著深色羊毛披巾,面容平靜地看著兩名兩儀師跟隨凱麗勒和伊達拉下了馬,卻彷彿對除了她們之外的其他人都視而不見。侍奉她們的奉義徒將面孔藏在白色長袍的兜帽裡,柔順而安靜地做著各種事情,甚至還有一名奉義徒正在拍打用繩子掛在兩棵樹之間的一張地毯!唯一顯示出戰鬥意圖的艾伊爾人只有高爾和槍姬眾,他們蹲在地上,束髮巾裹在頭頂,黑紗遮住了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中緊握著短矛和牛皮盾。佩林一下馬,他們立刻站起身。 丹尼·魯文跑了過來,自從留起大鬍子以後,他的鼻子顯得更大了。現在,他正焦慮地咬著嘴角邊的鬍子,一手握著弓,另一隻手將羽箭插回到腰間的箭袋裡。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佩林。”他急促地說道。丹尼曾經參加過杜麥的井一役,也曾在家鄉抵抗過獸魔人,但他並沒有遇到過現在這種情況。 “等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時,那些海丹人已經準備朝這裡進攻了。我派出喬丁·巴蘭、胡·馬文和蓋特·埃里阿,並讓凱瑞安人和你的僕人們將車輛圍成一圈,留在裡面。這麼做是為了看住那些跟隨菲兒女士的人。他們都想去找她,但他們連腳印和橡樹根都分不清楚了。然後我就帶其他人來到這裡。我一直都以為那些海丹人會向我們發動衝鋒,直到梅茵之主率領她的軍隊布好陣勢。但我們也快要瘋了,誰知道那些艾伊爾人會不會傷害菲兒女士。”就在兩河人擁戴佩林的同時,菲兒幾乎也得到兩河男人的全部敬意。 “你做得對,丹尼。”佩林一邊說,一邊將毅力的韁繩扔給他。胡和蓋特對於森林都非常熟悉,而喬丁·巴蘭甚至能追踪昨天刮過的風。高爾和槍姬眾排成一列縱隊,這表明他們要離開了,現在他們仍然戴著面罩。 “把三分之一的人留在這裡。”佩林匆匆對丹尼說道。格拉德確實沒有正面違抗他,但這並不代表那名將軍會改變他的主意。 “派剩下的人去收拾好行裝,只要得到訊息,我就會立刻出發。” 他沒等丹尼回答,已經趕到高爾面前,伸手按在那名高個兒男子的胸膛上,將他擋住。不知為什麼,高爾在黑色面罩上露出的一雙綠眸裡顯出緊張的神色。蘇琳率領的槍姬眾緊隨在他身後,也都立刻停下腳步。 “為我找到她,高爾,”佩林說,“請你們一定要找到捉住她的人,這裡只有你們才能找到艾伊爾人。”高爾眼裡的緊張情緒一下子就消失了,如同它出現時一樣突然,那些槍姬眾彷彿也放鬆了下來,至少是艾伊爾程度的放鬆。佩林覺得非常奇怪,他們不可能以為他會責備他們吧? “總有一日,我們都將從夢中醒來,”高爾溫和地說,“但如果她還在夢裡,我們就會找到她。如果她落在艾伊爾人手裡,我們必須立刻出發,他們的速度很快,即使在……這樣的地方。”他踢了身邊的雪塊一腳,聲音中充滿厭惡。 佩林點點頭,急忙向旁邊讓開一步,讓艾伊爾人朝山丘下跑去。佩林有些懷疑他們是否可以在這麼深的積雪中奔跑很長的時間。但他相信,他們的速度肯定會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快。當槍姬眾從他身邊跑過時,每一個都飛快地將手指朝面罩後方的嘴唇按一下,然後又碰一下他的肩膀,緊隨在高爾身後的蘇琳還向他點了一下頭,但她們都沒說一句話。菲兒一定知道她們這種動作表示什麼。 當最後一名槍姬眾跑過時,他意識到這些槍姬眾還有另一個奇怪的地方。她們為什麼會服從高爾的率領?平時,如果男人要指揮她們,肯定會被她們一矛刺穿,為什麼?也許……齊亞得和貝恩是和菲兒在一起的。高爾對貝恩不會有多在意,但齊亞得就不同了。槍姬眾們當然不會支持高爾追求齊亞得,讓齊亞得放棄槍矛,和他結婚。這是絕不可能的!但現在發生的事情讓佩林不由得對此又多了一層考慮。 佩林對自己感到厭惡。貝恩和齊亞得,肯定還會有其他人遭遇危險,即使因為擔心菲兒讓他變成睜眼瞎子,但他至少也應該過問一下其他人。如果他真的要把菲兒救回來,他就要先將自己心中的恐懼掐死。但他覺得那就像折斷一棵大樹那樣困難。 現在這座山丘上仍然聚集著許多人。已經有人將毅力牽走了,兩河人正在離開他們的環形數組,以散亂的隊形匆匆朝他們的營地跑去,一邊還在高聲議論著,如果那些騎兵真的發動衝鋒,他們要怎麼做。不時有人提高聲音詢問菲兒的情況,是否有人知道菲兒女士還活著,他們是不是要去找她。但總是有更多的人一邊示意提問的人住嘴,一邊用擔憂的眼神瞥向佩林。在一片忙亂的人群中,奉義徒仍然有條不紊地忙著他們的工作,除非收到停工的命令,否則即使戰爭就在眼前爆發,他們仍然會繼續做該做的事情;而且,他們絕對不會伸出一隻手去幫助或阻止戰爭。智者們全都進入一座艾伊爾帳篷,森妮德和瑪蘇芮也跟她們進去了。她們不僅放下帳簾,還把帳簾繫住了,她們不想被別人打擾。毫無疑問,她們討論的主題是馬希瑪,也許是要商議該如何殺掉那個人,同時又不能讓他和蘭德知道。 佩林氣惱地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的確是把馬希瑪給忘了,那傢伙應該會在日落前就趕到這裡,還有他的一百名衛兵。如果運氣好的話,梅茵人的搜索隊伍到那時也會回來,艾萊斯和其他人也會在那之後不久回來。 “佩林大人?”朱爾在他身後發出聲音。佩林轉過身,看見兩名殉道使牽著馬站在面前,帶著不確定的神情玩弄著手中的馬韁。朱爾深吸一口氣,看到費戈向他點頭示意,才繼續說道:“我們可以利用神行術迅速到達很遠的地方,如果我們找到擄走她的那隊艾伊爾人,我相信,即使是幾百名艾伊爾人也無法阻止兩名殉道使將她搶回來。” 佩林立刻就想命令他們出發,卻又閉上嘴。朱爾是名農夫,不是獵人,他不熟悉森林,費戈更是從小就生長在用石牆圍住的城市裡。他們也許能分辨出腳印和橡樹根,但即使他們找到腳印,大概也很難搞清楚留下腳印的人是朝哪個方向去。當然,他可以跟他們一起去。對於搜尋踪跡,他也許不像喬丁那麼擅長,但……他可以暫時離開,留下丹尼去對付格拉德,還有馬希瑪。還有那些智者們的陰謀…… “去收拾你們的行裝吧。”他平靜地說。巴爾沃在哪裡?佩林看不見他,他應該不是跑去找菲兒了。 “這裡有可能需要你們。” 朱爾驚訝地眨眨眼,費戈的下巴垮了下來。佩林沒有給他們爭辯的機會,他大步走到那個繫住簾子的矮帳篷前。從外面是無法解開帳簾的,如果智者們不想被別人打擾,就沒有任何人能打擾他們,即使是部族首領也不行,更別說是一個頂著兩河領主頭銜的濕地蠢人了。他抽出腰帶上的匕首,彎下腰要割開繩結。但還沒等他將刀刃伸進帳簾的縫隙裡,帳簾已經被拉起,彷彿有人從裡面將它解開了一樣。佩林直起身,等待著。 帳篷口敞開,奈瓦琳從裡面走了出來,她將披巾系在腰間,除了她呼出的白氣外,寒冷的天氣彷彿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她的綠眼睛看見佩林手中的匕首,便雙手一叉腰,讓手腕上的鐲子也發出一連串叮噹的響聲。她幾乎可以說是骨瘦如柴,一頭沙黃色的長髮用疊起的黑色方巾攏在腦後,她比奈妮薇還高出一個拳頭,但她總是讓佩林想起奈妮薇。現在,她擋在了帳篷入口。 “你太衝動了,佩林·艾巴亞。”她清亮的聲音顯得相當平穩,但佩林卻覺得這位智者正在考慮甩他一耳光,這點也和奈妮薇非常像。 “不過我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現在,你想做什麼?” “他們——”佩林話說到一半,不得不又咽了一口口水,“他們會如何對待她?” “我不知道,佩林·艾巴亞。”她的臉上沒有同情,也沒有其他任何表情。在控製表情的能力上,艾伊爾人足以做兩儀師的老師。 “俘虜毀樹者以外的濕地人本身就是違背傳統的,而且傳統現在也改變了,發生太多沒必要的殺戮。許多人拒絕接受卡亞肯所公佈的事實。一些人因為荒季而丟下槍矛,但他們也許會把那些人召集起來,讓他們重拾武器;還有一些人離開了,去追尋他們所相信的人生意義。對於那些拋棄部族和氏族的人,我不知道他們還會奉行哪些傳統,將要拋棄哪些傳統。”當她說完這番話的時候,顯露出的唯一表情就是一點厭惡,對於那些拋棄部族和氏族之人的厭惡。 “光明啊,你一定知道些什麼!至少你可以猜測一下——” “不要失去理智,”她厲聲打斷了佩林的話,“男人經常會這樣,但我們現在需要你。我相信,如果我們必須將你捆綁起來,讓你平靜,那對其他濕地人來說不會有任何好處。去你的帳篷吧,如果你不能控制你的思想,就多喝點酒,直到你無法思考。不要在我們開會的時候打擾我們。”隨後她就彎腰縮進帳篷,帳簾再次被拉下,抖動著,顯然是又一次被係了起來。 佩林看著被封死的帳篷,用拇指摩擦著匕首刃,然後將匕首插回鞘內。如果他貿然闖進去,她們也許真的會像奈瓦琳剛才所說的那樣去做,而且她們也不可能為他提供任何有用的訊息。佩林不相信智者們在這樣的時刻還會繼續保守什麼秘密,至少不會是與援救菲兒有關的秘密。 山丘上變得平靜了一些,大多數兩河人都走了,剩下的仍然在警戒地觀察著下方海丹人的營地。他們不停地在寒冷的雪地中跺著腳,但沒有一個人說話。一直在忙碌的奉義徒們更是悄然無聲。樹林遮蔽了一部分海丹人和梅茵人的營地,但佩林能看見兩個營地中都有人在向大車上裝載物品。他並不打算撤下最後的這三分之一梅茵人。格拉德有可能是在製造假象讓他麻痺,一個發出那種氣味的人很可能會……失去理智。他又想起智者剛才所說的話。 現在山丘上已經沒有需要他做的事情了,他向半里外他的帳篷走去,那是他和菲兒的帳篷。積雪纏住他的雙腿,讓他每邁一步都很困難。他裹緊斗篷,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兩河人的營地顯得相當混亂,大車仍然被圍成一個圈子,來自多布蘭宅邸的凱瑞安人正在向上裝載各種物品,另外一些人在為馬匹備鞍。在這麼深的積雪中,車輪已經沒有用了,所以它們都被綁在大車的側面,車下裝上一對對寬闊的木橇板。那些瘦小的凱瑞安人穿著厚實的衣服,每個人看上去彷彿肥壯了一倍。佩林走過的時候,他們完全沒有多看他一眼,但每一名兩河人在看到佩林時,都會停下來盯著他,直到有人催促他們繼續完成手中的工作。佩林很高興沒有人對他說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如果有誰這麼做了,他懷疑自己會立刻精神崩潰,號啕大哭。這裡似乎也沒有需要他做的事情。他的大帳篷,他和菲兒的帳篷,已經被收起,和帳篷內的家具一同放在一輛大車上。貝瑟·吉爾正在走過一輛接一輛大車,手裡拿著一張長長的清單。這位矮胖的旅店老闆現在擔任起沙巴揚的責任,打理菲兒和佩林的一切日常事務,就如同一隻照顧自己儲藏庫的松鼠。但他畢竟是習慣了城市生活的人,為了抵抗現在的嚴寒,除了常規冬衣以外,他還在脖子上圍了一條厚圍巾,還戴上寬邊大氈帽和厚厚的羊毛手套。不知為什麼,貝瑟在看到佩林時哆嗦了一下,然後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還有許多車輛要檢查之類的話,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這可真奇怪。 佩林這時終於想到一件事。他急忙找到丹尼,命令讓山丘頂上的人每個小時換一次班,確保每個人都吃得到熱飯。 “先要照顧好部下和馬匹,”一個蒼老但相當有力的聲音說道,“但你也必須照顧好你自己。鍋裡有熱湯,還有麵包,我又準備了一些煙熏火腿,一個填飽的肚子會讓你看上去不那麼像是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謝謝你,莉妮。”佩林答道。要殺人的樣子?光明啊,他只是覺得自己像是個死人,而不是殺人犯。 “我等一會兒再吃。” 菲兒的這位首席女僕看上去是個相當瘦弱的女人,她的皮膚像羊皮紙一樣又薄又皺,一頭白髮在頭頂上盤成一個髮髻,但她的後背挺直,一雙黑眼睛清澈而犀利。現在,她的額頭上佈滿了憂慮的皺紋,雙手緊拉著斗篷,流露出不自然的緊張。她當然是在擔心菲兒,但…… “麥玎和她在一起。”佩林說道。他不需要看到莉妮點頭。麥玎似乎總是和菲兒在一起,菲兒說麥玎是她的珍寶,而莉妮似乎認為那個女人是她的女兒。不過麥玎有時候似乎並不像莉妮一樣喜歡她們兩人之間的“母女關係”。 “我會把她們救回來的,”佩林向她保證,“把她們全救回來。”他的聲音幾乎是嘶啞的。 “去做你的工作吧,”他快速而粗魯地說道,“我過一會兒再去吃飯,我必須……必須……”他沒說完就大步走開了。他在這裡沒什麼事情可做。現在他也無法思考任何事,除了菲兒。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哪兒,直到他的雙腳帶他離開了大車環。 在距離馬匹隊列一百步遠的地方,一座低矮的岩石山脊在雪地中露出一線黑色的岩頂。在那裡,他能看到艾萊斯和其他人留下的足跡,他還能看見他們回來。 還沒等他登上那道山脊,他的鼻子就已經告訴他,這裡並非只有他一個人,而且他知道那個人是誰。那個人顯然對身後的情況沒有任何警戒,因為直到佩林踢著積雪走上山脊時,他才從蹲踞的姿勢突然躍起。塔蘭沃戴著鐵手套的手握住他的長劍劍柄,用不確定的眼神看著佩林。他是一個經歷過風浪的高個兒男子,具有很強的自信心。也許他打算向佩林辯解,為什麼當菲兒出事時他沒有保護好她。實際上,菲兒拒絕了這名軍人隨同保護的要求,她拒絕所有保鏢,只有貝恩和齊亞得除外。不過菲兒從沒將她們當成是自己的保鏢。或者也許他只是以為佩林會派他到下面去做事,這樣佩林就可以一個人待在這裡了。佩林竭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不那麼……莉妮是怎麼說的?像是要殺人的樣子。塔蘭沃愛著麥玎,如果菲兒的懷疑是正確的,他們很快就會結婚了,他當然有權力在這裡等待。 他們站在山脊上,直到暮色西垂。大雪皚皚的森林中沒有任何動靜,黑暗悄無聲息地到來了,甚至連馬希瑪也沒出現。不過佩林根本無心去想馬希瑪。接近全滿的月亮在雪地上灑下一片白光,讓這個夜晚如同最明亮的滿月之夜。隨後,被冷風吹來的烏雲又將月亮遮蔽,黑影覆蓋大地,愈來愈濃重。雪花開始簌簌落下,很快地,一切踪跡都將被雪覆蓋。在冰冷的寂靜中,那兩個男人站在山脊上,看著充塞天地的大雪,等待著,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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