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11·迷夢之刀

第35章 第三十章城門之外

菲兒竭力根據頭頂上傾瀉下來的光柱判斷時間,看樣子,現在還不到中午。地窖樓梯的頂端剛剛被清理出一個小出口,應該能讓她們爬出去了,只是她們不敢爬上那堆時刻可能崩塌的焦木瓦礫,那些堆疊在一起的樑木板壁偶爾還是會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雨還沒有落到她們的頭頂,不過這裡的晴天能持續多久仍然是個問題。她已經聽到了一陣陣雷聲,雷聲相當密集,而且正在向她們靠近。震耳欲聾的爆裂聲連續不斷,一陣猛烈的暴風雨足以讓這幢房屋完全塌進地窖裡。光明啊,她真是渴壞了。 魯藍的頭突然從那個缺口裡探進來,身子也慢慢垂了下來,他的背上已經沒有了弓匣和皮帶,兩隻手在瓦礫堆上摸索著,小心地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瓦礫堆因為他的體重再一次發出了呻吟。有一雙碧綠的眼睛、比魯藍矮了一掌的金胡恩跪在上面,雙手抓住了魯藍的腳踝。上面只有三名艾伊爾無兄弟者,但這堆廢墟上的空間甚至容不下三個人同時使力。

魯藍的頭和肩膀靠在廢墟堆上,伸下一隻胳膊。 “沒時間了,菲兒·巴歇爾,抓住我的手。” “麥玎先上。”菲兒用沙啞的聲音說著,揮手製止了太陽色頭髮侍女有氣無力的抗議。光明啊,她的嘴裡全是塵土,已經乾得快說不出話了。 “然後是愛瑞拉和萊茜爾,我最後。”雅蓮德贊同地點點頭,但愛瑞拉和萊茜爾也都想要反對。 “安靜,照我說的去做。”她堅定地對她們說。雷聲愈來愈響,會伴隨著這種雷霆的風暴絕對會向大地灌註一場傾盆大雨,而不止是普通的雨滴。 魯藍笑了,這個男人怎麼能在這樣的時候笑得出來?直到他身下的樑木因為他身子的抖動而發出呻吟時,他才止住了笑聲。 “你還穿著白袍呢,女人,所以,安靜,照我說的去做。”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但在他的後一句話裡只剩下斬釘截鐵的嚴肅。 “沒有人能在你之前出去。”

“殿下,”雅蓮德啞著嗓子低聲說,“我相信他是認真的。我會按照您的命令,讓其他人依次出去。” “不要撅嘴了,把你的手給我。”魯藍命令道。 她沒有在撅嘴!這個男人有時就像他的佩林一樣頑固不化,只是當佩林頑固的時候,反而顯得更有魅力,而不是這樣讓人惱怒。菲兒盡量舉起右手,讓魯藍的手掌包住她的手,他輕鬆地將她提了起來,直到她的臉幾乎要緊貼在他的臉上。 “抓住我的外衣。”雖然他還在用一隻手高高提著菲兒,聲音卻依舊輕鬆自若,“你必須從我的身上爬出去。” 菲兒伸出左手,緊緊抓住魯藍的粗羊毛外衣。肩頭的痛楚讓她知道,自己受的傷就像自己所擔心的一樣嚴重。當魯藍放開她的另一隻手時,她因為關節處的劇痛而抽了一口冷氣,急忙用另一隻手也抓住了他的衣服。魯藍這時又握住她的細腰,將她向上捧去,讓她一下子就趴在他的背上。雷聲毫無止歇的意思,大雨很快就要落下來了,那會讓其他人更加難以出來。

“我喜歡你趴在我的背上,菲兒·巴歇爾,但也許你可以爬得快一點,這樣我才能讓其他人出來。”他捏了一下菲兒的屁股。菲兒不由自主地笑了,這個男人真是不知道放棄! 爬過魯藍的身子所用的時間比她希望的更久,她相信肩膀處沒有骨折,但的確是很疼。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踢了魯藍的腦袋一腳。他竟然捏她! 終於爬到了外面,經過金胡恩身邊,再一次站到藍天之下。當菲兒再次看到這幢房子的時候,不由得咽了嚥口水,結果又因為喉嚨受到塵土的刺激而猛烈地咳嗽起來。燒焦的樑木相互斜倚著,隨時都有可能向地窖塌落。第三個無兄弟者喬拉丁就待在金胡恩身邊,他有藍色的眼睛,金紅色的頭髮和一張相當漂亮的臉,現在他正看著金胡恩和魯藍,卻不時會瞥一眼頭頂的房子,顯然是在擔心它可能會立刻塌下來。身為艾伊爾人,他不算很高,基本上和佩林差不多,肩膀卻比佩林還要寬出一半。這里至少聚集了上百個她的追隨者,他們都在焦急地看著她,一些人的白袍上滿是黑灰,那肯定是在清理地窖口的瓦礫時沾上去的。一百人!但無論如何,菲兒沒辦法讓自己責備他們,特別是在埃拉紋將一隻大水袋遞進她手中的時候。菲兒向嘴裡灌了一口水。雖然她非常想把這口水喝下去,但仍只用它漱淨了嘴裡的沙塵,然後,她就高舉起水袋,將清水一直灌進喉嚨。肩膀處的傷腫抗拒著她的動作,她卻完全無視那裡的疼痛,只是喝了又喝。

忽然間,她察覺到閃電正不斷從西邊城外的天空中落下,不由得放低水袋,向那裡望去,就在城牆之外不遠的地方,那裡的天空中卻沒有一絲雲彩。銀藍色的樹枝狀閃電有些一直轟擊到地面,卻也有許多在半空中就停住了。火球飛過天空,有時又在空中爆炸,發出如同閃電般震耳欲聾的轟鳴,有人正在用至上力作戰!但那些人是誰?佩林能夠找到足夠的兩儀師或殉道使來攻擊沙度人嗎?但菲兒又感到很奇怪,她知道這座營地中有多少能夠導引的智者,那麼多人肯定不會只放出那麼一點閃電和火球。也許那終究不是佩林。沙度智者們也分成了各種集團,有著許多矛盾——並不只是因為支持或反對瑟瓦娜。不同的沙度氏族之間都有古老的聯盟或敵對關係,也許是那些小集團之間正在戰鬥。這似乎很不可能,但佩林找到足夠的兩儀師向沙度發起攻擊,而沙度智者們卻沒有全力反擊——這顯然是更加不可能的。

“閃電開始落下的時候,魯藍說那裡在打仗。”埃拉紋回答著菲兒的詢問,“我們只知道這些。在您脫離危險之前,沒有人會關心別的事情。” 菲兒氣惱地咬緊了牙,即使她不必對付魯藍,發生在城牆以外的事情也有可能讓她們的逃亡變得更加困難。如果能知道那是怎樣的戰鬥,她至少可以考慮該如何避開它,或者利用它。 “讓大家不要亂跑,埃拉紋,那可能很危險。”他們可能會在無意中引來沙度人。光明啊,到底出了什麼事? 麥玎踉踉蹌蹌地走過金胡恩身邊,一邊還揉著屁股。 “他捏我!”她的聲音同樣嘶啞異常,但還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氣惱。菲兒感到一陣……肯定不是吃醋,肯定不是。那個男人可以隨便去捏任何女人,他又不是佩林。 菲兒皺著眉頭,將水袋遞給那個太陽色頭髮的女子,麥玎也是匆匆漱掉嘴裡的灰塵,才開始大口喝下袋子裡的水。現在,她的頭髮也不是那樣燦爛耀眼了,許多髮捲都被汗水貼在她的臉上,像她汗水涔涔的臉上一樣,積滿了灰泥。她看上去甚至都沒有那麼漂亮了。

愛瑞拉揉著屁股從廢墟中走出來,臉色像死人一樣難看,但她立刻迫不及待地接過了奧迪恩遞過來的水袋。這名年輕的高個子阿瑪迪西亞書記員有著一副壯實的肩膀,看上去更像一名軍人。愛瑞拉喝水的時候,他只是癡痴地看著她,愛瑞拉並不喜歡像他這樣的男人,但奧迪恩依舊不願相信自己沒辦法打動她,讓她願意嫁給自己。萊茜爾爬了出來——她也在揉屁股!喬拉丁遞給她另一隻水袋,並用指尖在她的髒臉上抹了一下,她朝他一笑,然後才開始喝水。就在魯藍追求菲兒的同時,萊茜爾已經準備好鑽回到喬拉丁的被單裡去了,至少菲兒相信她正有著這樣的打算。 最後,雅蓮德大步從金胡恩身邊走過,雖然她沒有在揉屁股,但她冷如嚴霜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金胡恩退回到屋外的空地上,魯藍則一點點從那堆危險的廢墟中退出身子來。

“殿下。”埃拉紋忽然發出焦急的喊聲。菲兒轉過身,看見那個圓臉女人正跪在石板路面上,讓麥玎的頭靠著她的大腿。麥玎的眼瞼顫動著,卻彷彿完全無法睜開的模樣,她的嘴唇也在微弱地歙動,只能發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咕噥聲。 “出了什麼事?”菲兒急忙跪倒在她們旁邊。 “我不知道,殿下,她正在喝水,彷彿要把整隻水袋都喝光似的,卻突然踉蹌了一下,然後就整個人都癱軟了。”埃拉紋雙手如同風中的殘葉一樣,不停地哆嗦著。 “她一定是累壞了。”菲兒一邊說,一邊撫摸著侍女的頭髮,竭力不去想該如何將這名無法行走的女子帶出營地,就算是必須背她出去,也一定要帶走她。光明啊,菲兒自己也有些站不穩了。 “她救了我們,埃拉紋。”那名阿瑪迪西亞女子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會把你們藏到安全的地方,直到天黑,菲兒·巴歇爾。”魯藍說著,在胸前係好了固定弓匣的最後一條皮帶,他的褐色束髮巾已經綁在頭上。 “然後我會帶你們進入森林。”他從喬拉丁手中接過三根短矛,將它們插進背後的皮帶裡,矛尖反射著陽光,在他的頭頂閃耀著。 突如其來的慰藉感讓菲兒幾乎癱倒在麥玎旁邊,現在她不需要再向佩林隱瞞任何事了,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軟弱,現在不能。 “我們的東西。”她說道,彷彿她的聲音是最後一根稻草。那幢房屋發出一陣巨大的哀鳴,向地窖裡塌落進去,震耳欲聾的木石撞擊聲甚至完全遮沒了閃電與火球的爆炸。 “你們需要的東西,我都會準備好。”魯藍對她說,同時將黑面紗戴在臉上,喬拉丁遞給他第四支短矛和圓盾。他將短矛掛在腰間,然後抓住菲兒的右臂,將她拉起來。 “我們必須走了,我不知道是誰在和我們跳起槍矛之舞,但今天正是冪拉丁起舞的日子。”

“奧迪恩,你能背起麥玎嗎?”在魯藍拉著菲兒大步走開的時候,她只來得及問上這麼一句。 她轉過頭,看見奧迪恩已經將酥軟無力的麥玎扛上了肩頭。喬拉丁伸手扶起萊茜爾,不容置疑的神態就像魯藍對她一樣。這三名無兄弟者身後跟隨著一整支穿白袍的隊伍。除了百餘名成年男女之外,其中還有一個男孩——瑟里爾滿臉都是嚴肅的表情。雖然被魯藍的大手抓著胳膊,行動不便,菲兒還是在袖子裡摸索著,緊緊握住了匕首的鋼脊握柄。無論城牆外發生了什麼,她也許在日落之前就要用到這把刀子了。 佩林沿著帳篷間蜿蜒曲折的街道向前跑著,他的眼前沒有一個人,但在火球和閃電的爆炸聲中,他依然能聽到戰鬥的聲音——鋼刃交擊聲、人們的怒吼聲和慘叫聲。鮮血從他左側的臉頰上流淌下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右側和左側大腿上也在流血,右邊的還只是矛尖的擦傷,大腿上則被短矛刺得更深。他身上的血並非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張臉出現在一頂深褐色矮帳篷的開口處,又立刻縮了回去,那是一個孩子的臉,已經完全被嚇壞了。這不是他在這裡見到的第一個孩子,沙度人被追逼得太緊,丟下了許多孩子,但這不是他現在要關心的事。跑過帳篷,他能看到百步以外就是城門了,城堡和菲兒就在那道城門以內。

兩個戴面紗的沙度人從一頂骯髒的褐色圍壁帳篷中跳出來,手中都擎著短矛,但他們的敵人並不是佩林,而是左側的某個人。佩林絲毫沒有減慢腳步,直接沖向了他們。這兩個沙度人都要比他更高大,但他的衝鋒讓他們三個全都倒在地上。佩林在撲倒時便開始了戰鬥,他的重錘砸碎了一個人的下巴,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深深刺進了另一個人的身體。鋼錘被舉起,再一次落在第一個人的臉上,將血肉砸得四散橫飛,當鋼錘再次掄下的時候,匕首也在不停地上下起落。當佩林爬起身的時候,那張被砸爛的臉還在抽搐著,另一個人則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天空。 他左眼的眼角察覺到一絲動靜,急忙向右一閃,一把劍帶著嘯聲掃過剛剛他的脖子所在之處,那是亞藍的劍。這名曾經的匠民也受了傷,鮮血遮住了他的半邊面孔,如同一副怪異的面具,在他的紅色條紋外衣上也能看到血污。他的眼睛呆滯無神,幾乎就像一具屍體的眼睛,但他的身子仍然在無比靈活地躍動著。他的氣息中散發著死亡的味道——那正是他所追求的。 “你瘋了嗎?”佩林吼道。他用鎚頭擋開亞藍的劍刃,發出一陣響亮的鋼鐵撞擊聲。 “你在幹什麼?”他又擋開劈砍過來的劍刃,竭力想要抓住對方,卻只能向後退去,勉強躲開亞藍的攻擊,但在肋骨上還是多了一道傷痕。 “先知和我說得很清楚了。”亞藍的聲音像他的眼神一樣呆滯,但他的劍卻如同水流一般輕盈迅捷。佩林不住地後退,吃力地用鋼錘和匕首擋開他連續不停的進攻,現在他只希望自己不會被帳篷的繩索絆倒,或者撞到一頂帳篷上。 “你有黃色的眼睛,你是真正的暗影生物,是你把獸魔人帶到了兩河,他向我解釋了一切。那雙眼睛,我在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應該看見了,你和艾萊斯都有那種暗影生物的眼睛,我必須從你手中救出菲兒殿下。” 佩林努力凝聚著力量,他沒辦法像亞藍揮舞三磅重的長劍那樣迅速地揮舞十磅鋼錘。他必須靠近亞藍,讓對方無法施展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招,這樣也很可能會先被亞藍的劍刃傷到,甚至會受重傷,但如果就這樣拖延下去,他最終還是會被殺死。有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他的腳跟,他朝後踉蹌一下,幾乎跌倒在地上。 亞藍撲向他,劍刃猛力斬下,突然間,他全身僵硬,瞪大了雙眼。大劍從他的手中落下,他又搖晃了一下,才俯身跌倒,兩支箭正插在他的背上,三十步以外,兩名戴面紗的沙度人已經重新搭好箭,正拉開弓弦。佩林向旁邊竄開,躲到一個綠色的尖頂帳篷後面,又迅速站起來。一支箭射穿了帳篷一角的帆布,不斷地顫動著。佩林伏下身,從綠帳篷後面跑開,又躲到一頂褪色的藍帳篷後面,然後又是一頂土褐色的矮帳篷。他的雙手緊握住鋼錘和匕首,這已經不是他今天第一次進行這種角逐了。他小心地在褐色帳篷的掩護下向外觀望,卻沒有再看見那兩名沙度人。他們也許同樣躲了起來,意圖對他進行偷襲,或者是去追殺其他人了,這兩種情況在他以前的戰鬥中也都出現過。他能看到亞藍依舊趴伏在他剛剛跌倒的地方,一陣微風吹動了他背上那兩支箭的黑色尾羽。艾萊斯是對的,他不應該讓亞藍拿起劍,他應該讓亞藍跟車隊一起走,或者把他送回匠民之中。他本應該做那麼多事,而現在都太晚了。 城門在召喚他,他回頭瞥了一眼,現在它已經近在咫尺。他再次俯低身子,開始在帳篷間的小路上疾速奔跑,同時警戒著沙度人和其他一切可能突然出現的襲擊。戰鬥的聲音已經到了遠處,正從南方和北方傳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身邊就不會再有敵人。 轉過一個路口,敞開的城門就在幾步以外了,他發現那道門裡忽然出現了許多人,那些人大多穿著骯髒的白色長袍,卻還有三個戴面紗的雅加德斯威。他們之中的一個人足以讓藍格威矮得像個矬子,而且那個人正一隻手牽著菲兒的胳膊,拖著她在泥濘的道路上飛快地走著。 佩林咆哮一聲,舉起鋼錘猛衝了過去,那個大漢把菲兒推到身後,也向他跑了過來,並舉起手中的短矛,他空出的一隻手已經拿起了腰間的圓盾。 “佩林!”菲兒尖叫一聲。 那名高大的沙度人似乎猶豫了一下,佩林抓住時機,一錘砸到那個人的頭側。兇猛的力量讓他雙腳離地,一下子跌倒在地,但另一名沙度人已經跳了過來,舉起短矛準備發動攻擊。突然間,那個人哼了一聲,黑面紗上面的一雙綠色眼睛裡充滿了訝異。然後,他跪倒下去,回頭瞥向緊貼在他身後的菲兒,慢慢地,他向前撲倒,露出背上的一把鋼脊匕首握柄。佩林急忙準備與第三個沙度人作戰,卻發現他也趴在地上,後背插著兩把木柄小刀。萊茜爾靠在愛瑞拉身上,不住地哭泣著,毫無疑問,她現在知道殺死一個人絕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容易。 雅蓮德也在人群的最前面,麥玎跟在她身後,由一名穿白袍的高大年輕人背著,但佩林能注意到的只有菲兒。他任由匕首和鋼錘掉落在地上,邁過沙度人的屍體,將她抱在懷中。菲兒的氣息充滿在他的鼻腔裡,充滿了他的腦海,她的身上帶著濃烈的焦木氣味,但他還是能聞到她特有的芬芳。 “我一直在夢想著這個時刻。”他喘息著說。 “我也是。”菲兒靠在他的胸口上,緊緊抱著他,她的氣息中充滿了喜悅,但她還在不斷地顫抖。 “他們傷害你了麼?”佩林柔聲問。 “沒有,他們……沒有,佩林,他們沒有傷害我。”但她的喜悅中還摻雜著別的感情,所有這些情緒都緊密地絞纏在一起,難以解開——那是因為哀傷產生的鈍痛和負疚感的甜膩味道,還有羞愧,如同千萬根髮絲般纖細的鋼針。不管怎樣,這個男人死了,一個女人有權利保留她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你還活著,我們又在一起了。”他對她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才是最重要的。”她重複著他的話,將他抱得更緊,緊得甚至讓她在懷抱中發出低低的呻吟。但轉眼間,她又將他推開,仔細檢視他身上的傷口,用指尖掀起他衣服的破口,察看流血的情況。 “看上去不算很糟。”她用清亮的聲音說道,但所有那些情緒依舊纏繞在她的喜悅之中。她又伸手撥開他的頭髮,拉著他彎下身,讓她能看清他頭頂的割傷。 “你需要治療。你帶來了多少兩儀師?你是怎麼……不,現在這不重要。你顯然有足夠的力量打敗沙度人,這才是重要的。” “沙度人還有很多。”他說著,直起身低頭看著她。光明啊,無論臉上有多少塵土,她看上去還是那麼美。 “馬上又要有六七千個雅加德斯威趕到這裡,可能用不了……”他朝太陽瞥了一眼,看上去它還沒有升到天頂,“可能用不了兩個小時,他們就要到了,我們需要在那以前就結束戰鬥,離開這裡。麥玎出了什麼事?”她像一隻羽毛枕一樣軟軟地靠在那個年輕人的胸前,一雙眼瞼不住地抖動著,卻始終都睜不開。 “她為了救我們而耗盡了力氣。”菲兒說著,停止察看他的傷口,轉身面對那些穿白袍的人。 “埃拉紋,你們全都去把奉義徒們召集起來,不只是所有向我立過誓的,而是所有穿白袍的人,我們要帶走所有的人。佩林,哪個方向是安全的?” “北邊。”佩林對她說,“北方是安全的。” “帶他們向北方走。”菲兒又向那些穿白袍的人說道,“收集起全部大車、馬車和馱馬,把你們認為有用的東西全都帶上,快!”人們立刻奔跑起來。 “奧迪恩,你留下,麥玎還需要你來背。雅蓮德,你也留下。還有愛瑞拉,萊茜爾需要在你的肩膀上哭一會兒。” 佩林露出笑容,就算是把他的妻子放在一幢著火的房子裡,她也會冷靜地做好一項項佈置,直到把大火撲滅。他彎下腰,在那個綠眼睛沙度人的外衣上揩淨自己的匕首,收回鞘內,他的錘子也需要好好擦一下。他竭力不去想在那個人的衣服上都擦掉了些什麼。在他血液中燃燒的火焰已經褪去了,他的身體也不再戰栗,只剩下疲憊,全身的傷口都開始傳來一陣陣刺痛。 “你能不能派人去城堡裡,告訴班和森妮德,他們現在可以出來了?”他一邊說,一邊將鋼錘掛回到腰帶上的皮環裡。 菲兒困惑地盯著他。 “他們在城堡裡?他們是怎麼進去的?為什麼要去那裡?” “埃勒絲沒有告訴你?”在菲兒被劫走之前,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而現在,他覺得怒火一下子充滿了胸膛,讓他變得如同一塊白熱的鐵。 “她說,她離開的時候會帶著你,而且她也答應會告訴你,看到山脊上出現濃霧,聽到狼在白天嚎叫的時候,就到城堡去。我發誓,她很明確地答應了我,兩儀師絕不值得任何信任。” 菲兒朝西方的山脊上瞥了一眼,霧氣仍然聚集在那裡,她面色一沉。 “她不叫埃勒絲,她叫蓋琳娜,或者這可能也是個謊言。我知道,一定是她,她肯定是黑宗兩儀師。哦,我真希望能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她動了動自己的左臂,哆嗦了一下,她的傷肯定不輕。佩林發現自己只想把那個大個子沙度人再殺死一次,但菲兒並沒有讓傷勢拖累自己。 “瑟里爾,出來,我看見你躲在城門後了。” 一個皮包骨的少年害羞地從城門後面繞出來。 “我爸爸讓我留下來照看您,殿下。”佩林幾乎分辨不出他含混的口音來自哪個地方。 “那好吧。”菲兒堅定地說,“你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城堡去,告訴你能在那裡找到的任何人,佩林大人說他們可以出來了。現在就去,快跑。”那個男孩用指節碰了一下額頭,就跑進了城門。 過了大約一刻鐘,他就跑了回來,身後跟著森妮德、班和其他所有人。班向菲兒單膝跪倒,喃喃地說著他是多麼高興能再見到菲兒殿下,然後就回頭命令兩河人在城門周圍組織防衛。眾人立刻排成環形陣列,準備好了長弓和斧槍,自始至終,班都沒有喊過一聲,他也是個正在對自己進行“拋光”的傢伙。賽蘭蒂和菲兒的其他隨從都跑到她身邊,全興奮不已地向菲兒訴說著沒有在城堡中找到她的時候,他們是多麼憂心如焚。 “我要去找瑪蘇芮。”克凱林用挑戰一般的語調說道,然後他就抽出佩劍,沿城壁向北方跑去。 塔蘭沃看到麥玎被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扶持著,立刻驚呼一聲。人們不得不急忙安慰他,告訴他麥玎只是累壞了。他從那個高大男人的懷中抱過麥玎,將她摟在自己的胸前,不斷地悄聲和她說著話。 “齊亞得在哪裡?”高爾問。聽到她並沒有和她們在一起,他再次用面紗遮住臉,面色嚴峻地說:“槍姬眾騙了我,但我一定會在她們之前找到她。” 佩林抓住他的胳膊。 “這裡的人都會把你當做沙度人。” “我必須先找到她,佩林·艾巴亞。”這個艾伊爾人的聲音中包含著某種東西,就如同他的氣息中一樣,佩林只能稱那樣東西為心痛,他理解可能永遠失去愛人的擔心與憂愁。他放開高爾的袖子,那個人立刻衝過了弓箭手的陣線,手中緊握著矛和盾。 “我和他一起去。”艾萊斯笑著說,“也許我能讓他少一些麻煩。”他抽出那把長匕首,群狼正是因為這把匕首,才稱他為“長牙”。隨後,他便緊追那名艾伊爾人而去,如果他們兩個都沒辦法保護自己平安,那麼就沒有人能做得到了。 “如果你們的話說完了,也許你可以站定身子,好讓我治療。”森妮德對佩林說,“你看上去很需要治療。”弗倫和特銳緊跟在她身後,他們的手都按在劍柄上,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周圍。他們的表情似乎在說,這些列成環形陣勢的兩河人很優秀,但保護森妮德是他們的責任。他們就像是兩頭跟隨著一隻家貓的老虎,只是森妮德也並非一隻家貓。 “先看看菲兒。”佩林說,“她的手臂受傷了。”菲兒正在和雅蓮德說話,她們兩人都是一臉怒容,毫無疑問,她們是在惱恨那個自稱為埃勒絲或者蓋琳娜的人。 “我可沒看到流血流得像一頭落進捕獸夾裡的野豬。”森妮德舉起雙手,捧住他的頭,那種對於佩林來說已經非常熟悉的戰栗感立刻湧來,彷彿他一下子落進了冬天即將結冰的池塘里。他大聲喘息著,全身抽搐,手臂不由自主地揮動著。當森妮德放開他的時候,他全身的傷口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臉上、外衣和長褲上的血漬,他覺得自己能吃下整整一頭鹿。 “你剛才說什麼?”那名嬌小的綠宗轉頭盯著菲兒,“你提到了蓋琳娜·卡斯班?” “我不知道她姓什麼。”菲兒說,“她是個圓臉的兩儀師,嘴唇豐滿,頭髮烏黑,眼睛很大,相貌算是漂亮,但肯定不討人喜歡。你認識她?我相信她一定是黑宗。” 森妮德全身僵硬,雙手絞擰著裙擺。 “這聽起來正像是蓋琳娜,她是一名紅宗,一個絕對不討人喜歡的人。但為什麼你要這樣指控她?這對於一名姐妹而言絕對是極為嚴重的指控,哪怕那個姐妹是令人不快的蓋琳娜。” 菲兒向她做了解釋,首先從與蓋琳娜的第一次遭遇開始。佩林的怒火再次升騰起來,那個人竟然訛詐菲兒,威脅菲兒,欺騙菲兒,然後還想殺害菲兒。他緊握著拳頭,雙臂不住地顫抖。菲兒說完之後,他狠狠地說道:“我要擰斷她的脖子。” “這個權利不屬於你。”森妮德厲聲說道,“蓋琳娜必須在三名姐妹組成的法庭上接受審判,對於這種罪行,組成法庭的必須是宗派守護者,整個白塔評議會都應當參與對她的審判。如果她被確認有罪,她將遭到靜斷和處決,但對她的判決必須由兩儀師進行。” “'如果她被確認有罪'?”佩林不可思議地說,“你已經聽到了菲兒的話,還有什麼懷疑嗎?”他的表情一定有些可怕,因為弗倫和特銳同時走到了森妮德身側,一隻手輕輕壓住劍柄,雙目直視著他。 “她是對的,佩林。”菲兒柔聲說道,“當賈克·科普林和勒恩·康加被指控偷了一頭牛的時候,你知道他們是賊,但你還是要讓賽恩師傅證實他們的偷竊行徑之後,才讓村議會抽他們鞭子。審判對蓋琳娜也同樣重要。” “無論我說什麼,只要沒有判決,村議會都不會抽他們鞭子。”佩林嘟囔著。菲兒笑了。她竟然在笑!光明啊,能聽到她的笑聲真好。 “哦,好吧,蓋琳娜的罪行要由兩儀師判決,但如果兩儀師不好好處置她,等我再找到她的時候,我自會解決她。我不喜歡有人傷害你。” 森妮德向他哼了一聲,氣味中滿是不以為然。 “你的手臂受傷了,殿下?” “請先去看愛瑞拉。”菲兒說。那名兩儀師氣惱地翻翻眼珠,雙手捧住了菲兒的頭。菲兒顫抖了一會兒,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看樣子,她的傷並不重,而且現在肯定已經痊癒了。她一邊感謝森妮德,一邊把兩儀師領到了愛瑞拉麵前。 佩林忽然發覺到,他已經聽不到爆炸聲了,實際上,他已經記不起自己聽到的最後一次爆炸是在什麼時候。戰鬥應該已經結束了。 “我要去看一下情況,班,你負責保衛菲兒。” 菲兒反對他單獨行動,最後,他同意帶著十個兩河人。正在這時,一名披掛著彩繪盔甲的騎士從城牆北角繞了過來,騎士頭盔上的三根藍色細羽毛說明來者正是泰莉。當她馳近的時候,佩林看到她高大的棗紅馬鞍頭橫放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那個女人的腳踝、膝蓋、手腕和臂肘都被緊緊捆住,金黃色的長發垂落下來,幾乎掃到地面,上面還掛著寶石和珍珠穿成的項鍊。泰莉扯住韁繩,一串碩大的綠寶石因為金鍊斷開而落到地上。泰莉用戴著鐵手套的手摘下自己形狀怪異的頭盔,把它放在那個女人翹起的屁股上。 “你們的長弓真讓我印象深刻。”她用悠緩的語調說著,眼睛瞟向兩河長弓手,“希望我們也有這樣的部隊。克凱林告訴我你的所在,大人,他們已經開始投降了。馬希瑪的人一直堅守陣線,進行著自殺式的戰鬥,我相信,他們大多已經死了。罪奴將那道山脊變成了死亡陷阱,只有瘋子才會踏進去。最好的訊息是,罪奴主們已經替兩百多個女人戴上了罪銬。你的冷茶效力很好,她們之中大多數人甚至想單獨站立都做不到。我必須叫巨雷肯來,才能把她們全部運走。” 森妮德的喉嚨中發出一陣聲音,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氣味已經變得如同匕首一般銳利。她盯著泰莉,彷彿想要用目光在她身上穿一個洞。略微搖了一下頭之後,泰莉就再沒有理會過她。 “等到我和我的人走了以後,她們都由你來處理。”佩林說道。他和她有協議在先,但他不想冒險測試這個協議的可靠性。 “除了馬希瑪的人以外,我們還有什麼損失?” “光明啊,”泰莉答道,“在你的弓箭手和罪奴的雙重打擊下,他們根本就沒能靠近我們,我從不曾見到過一場戰役能夠進行得如此順利。如果我們死了一百人,我都會感到驚訝。” 佩林打了個哆嗦,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戰役中,如此少的犧牲已經是非常難得了,但那些死亡者之中也會有兩河人,不管他是否認識他們,他們都是他的責任。 “你知道馬希瑪在哪裡嗎?” “和他殘存的部隊在一起,必須承認,他不是懦夫,他還帶著他那兩百人——現在他們大概只剩下一百了,他們在沙度人中殺出一條路,一直衝到了對面的山脊。” 佩林咬緊了牙,那個傢伙又回到了他那群烏合之眾的保護之中,亞藍想要殺他,正是因為馬希瑪的教唆,他必須和馬希瑪算清這筆賬。但那群狂熱的信徒不可能會把他交出來,接受審判。 “我們需要在另外兩支沙度人到來之前離開這裡。如果你的沙度俘虜認為援軍即將到來,他們有可能會忘記自己俘虜的身份。你抓到的這個人是誰?” “瑟瓦娜。”菲兒用寒冰一般的聲音說,憎恨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幾乎像她提到蓋琳娜時一樣強烈。 那名金發女人扭動著,挺起身子,將頭髮從臉上甩落,同時又甩落了幾條項鍊,她的眼睛瞪著菲兒,如同兩塊綠色的火炭。現在她全身只剩下一塊布,那塊布正緊勒在她的口中,她的氣味中帶著刺鼻的憤怒。 “祖矛沙度的瑟瓦娜。”泰莉的聲音中充滿了自得,“她向我報名的時候,語氣極為高傲。她也不是懦夫,在和我們遭遇的時候,她的身上只有一件絲綢長袍和許多珠寶,但她還是用短矛殺死了我的兩個阿特拉人,然後才被我奪下武器。”瑟瓦娜張開被布條勒住的嘴,發出一陣陣嚎叫,彷彿要從馬背上掙紮下去。泰莉猛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才讓她安靜下來,但她還是狠狠地瞪著周圍的每一個人。這個女人的身體圓潤誘人,雖然妻子就在身邊,佩林覺得自己不應該注意到這種事情,只是艾萊斯對他說過,如果他已經註意到了這件事,菲兒肯定會知道,所以佩林並沒有從那個女人身上移開視線。 “她帳篷裡的一切物品都要歸我所有。”菲兒高聲宣布,同時用犀利的目光盯了佩林一眼。佩林覺得自己也許還是不應該那樣不加掩飾地看那個女人。 “她有一隻裝滿珠寶的大箱子,我要它們,不要像看傻瓜一樣看我,佩林。我們有十萬人要養活,還要為他們置辦衣服、送他們回家,至少有十萬人。” “我想要追隨您,大人,如果您接納我。”剛剛一直在背著麥玎的那名年輕人開口道,“我不會是唯一要追隨您的人,希望您接納我們。” “大人,相信這位就是您的夫人。”泰莉望向菲兒。 “是的,菲兒,請允許我介紹霄辰女皇陛下的旗將泰莉·科爾甘。”他自己也許也被“拋光”了一點,“旗將閣下,這位是我的妻子,菲兒·妮·巴歇爾·德·艾巴亞殿下。”泰莉在馬鞍上鞠了個躬,菲兒稍稍向她點了一下頭,無論臉上有多少塵土,她依然高貴得像一位女王,這讓佩林想到了沙戴亞的破碎王冠。不過這種小事完全可以放到以後再討論,毫無疑問,這會是一場漫長而沒有頭緒的討論。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覺得在這個時候提高聲音如此困難——她一直都希望他能這樣。 “這位是雅蓮德·麥瑞薩·基加林,海丹女王,受光明祝福者,加林之牆守衛者,我的受保護人,海丹處於我的保護之下。”這種說法很愚蠢,但他必須這樣說。 “我們的協議沒有提到這一點,大人。”泰莉謹慎地說,“我不能決定常勝大軍征服的目標。” “你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好,旗將,並且告訴你的上級,你們不能攻占海丹。”雅蓮德向他露出充滿感激的燦爛笑容,佩林幾乎想要笑出聲來。光明啊,菲兒也在微笑,那是驕傲的微笑。佩林揉了揉鼻子。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在其他沙度人趕到之前儘早離開,我可不想在遭遇他們的同時又發現背後的俘虜再次拾起槍矛。” 泰莉嗤地笑了一聲,“對付這些人,我的經驗要比你多一些,大人,一旦他們投降,他們在三天之內都不會再戰鬥或試圖逃跑。而且,我已經讓我的阿特拉人燒掉了他們的短矛和角弓,我們還有些時間進行佈置。大人,我希望今後不會在戰場上和您成為敵人。”她一邊說,一邊摘下右手的鋼背手套。 “如果您叫我'泰莉',我會感到非常榮幸。”她俯身越過瑟瓦娜,向佩林伸出手。 片刻之間,佩林只是愣在那裡。這真是個奇怪的世界,他在最初與這個霄辰女人接觸的時候,一直認為自己是在和暗帝做交易。光明在上,這些霄辰人的一些行徑至今都令他無比厭惡,但他面前的這個女人的確是一個信守承諾、言出必行的人。 “泰莉,我是佩林。”他說著,握住了她的手。這真是個奇怪的世界。 蓋琳娜脫掉襯衫,將它扔在那件絲綢長袍上,彎下腰去撿起從迅風的鞍囊裡拿出來的騎馬裙。這件衣服本來是為了身材更高大一些的女人縫製的,但在他能夠賣出那些火滴石之前,她只能滿足於這樣的衣服。 “琳娜,站起來。”那是賽萊維的聲音。突然之間,蓋琳娜覺得就算是這片樹林燃起大火,她也站不起來了,但她至少還能尖叫。 “閉嘴。”她哽咽著,抽搐著,將尖叫聲咽回到喉嚨裡。她還能哭泣,淚水無聲地落在地面的落葉中,一隻手狠狠地抽了她一記。 “看起來,你終於拿到了那根手杖。”賽萊維說,“否則你是不會打算逃跑的,把它給我,琳娜。” 蓋琳娜甚至沒有想到抵抗,她直起身,從鞍囊中掏出手杖,把它交給那名有鷹一樣眼睛的女人,淚珠不斷地從她的臉頰上滑落。 “不許哭,琳娜,戴上你的項鍊和項圈,既然你敢把它們摘下來,我必須懲罰你。” 蓋琳娜哆嗦了一下,即使是賽萊維的命令也不能讓她立刻止住淚水,她知道,自己也會因此而受到懲罰。她又從鞍囊中拿出黃金項鍊和項圈,戴在脖子上。現在,她的身上只穿著淺色羊毛長襪和軟帶白靴,火滴石項圈和腰帶的重量彷彿要將她壓倒在地,而她的眼睛只是盯著賽萊維手中的白色手杖。 “你的馬可以馱很多東西,琳娜,至於你,你再也不可以騎馬了。” 一定有辦法再拿到這根短杖,一定有辦法!賽萊維將這件東西在手中轉動著,帶著譏諷的表情看著她。 “不要玩弄你的寵物了,賽萊維,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說話的是貝林德,她是一名身材苗條的智者,頭髮幾乎已經被太陽曬成了白色。她走上前,用淺藍色的眼睛盯著賽萊維,那種凶狠的目光倒是和她皮包骨的臉很是相配。 這時,蓋琳娜才察覺到並不止賽萊維一個人,她身後的樹林中站著幾百個男人、女人和孩子,一些男人的肩頭還扛著女人。蓋琳娜用雙手遮住身體,臉頰一陣陣發熱,雖然已經被迫赤身裸體很長時間,她依舊無法習慣在男人面前脫光衣服。然後,她又注意到另一個奇怪的地方,這些人之中的雅加德斯威屈指可數——凡是雅加德斯威,背上都有弓匣,腰間都掛著箭囊,但除了智者之外,其他所有成年人都拿著至少一支短矛,並且同樣用頭巾或布片遮住了臉。這意味著什麼? “我們回三絕之地去。”賽萊維說,“我們要派出跑者,找到每一個氏族,讓他們放棄濕地奉義徒,丟棄他們必須丟棄的一切,悄悄返回三絕之地。我們將重建部族,沙度將從瑟瓦娜造成的災難中再次崛起。” “這需要許多個世代的努力!”穆達拉表示反對。她身材窈窕,容貌相當漂亮,個子比賽萊維還要高,甚至及得上大部分艾伊爾男性。她從容不迫地走到賽萊維面前——蓋琳娜完全無法想像她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賽萊維只要瞥一眼蓋琳娜,就足以讓她全身顫抖。 “那麼我們就努力許多個世代。”賽萊維堅定地說,“無論這需要多少時間,我們絕不會再離開三絕之地。”她的目光轉向蓋琳娜,後者哆嗦了一下。 “你絕不能再碰觸它。”她一邊說,一邊舉了一下那根短杖,“你也絕不能再試圖從我這裡逃走。她的力氣很大,讓她多背些東西。我們要上路了,他們可能還會對我們發動追擊。” 人們在蓋琳娜的背上堆積著水袋和壺罐,直到她覺得的身子已經完全被這些東西遮住了,然後她就開始跟在賽萊維身後,踉踉蹌蹌地在樹叢中走著。她沒有再想白色短杖,也沒有再想逃走。她心中有一樣東西破碎了。她是蓋琳娜·卡斯班,紅宗首腦,黑宗無上庭的成員,而今後在她的餘生中,她都將成為賽萊維的玩物。她是賽萊維的小琳娜——以後永遠都是,她從骨子裡清楚這一點。淚水無聲地從她的臉頰上滾落。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