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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十二章丁酉再亂

帝國最後的榮耀 马伯庸 12189 2018-03-13
萬曆二十五年正月十三日,加藤清正率領兩百多條戰船、一萬陸軍從對馬島出發,於十四日抵達竹島,與竹島的日本留守部隊匯合,從釜山東側的機張登陸,當天前鋒便攻陷了釜山以北的重鎮梁山。 他的這次行動,標誌著暫停了四年的明日戰爭再度爆發。萬曆二十五年是丁酉,因此中國與朝鮮稱之為丁酉再亂;而日本則用當年的天皇年號,稱之為慶長之役。 這一次與壬辰之戰不同的是,加藤清正的番號,不再是第二軍團,而是第一軍團。這份榮耀,既是秀吉對他在伏見城奮不顧身救主的褒獎,也是小西行長失去信任的直接體現。 到了十五日,小西行長——現在他是第二軍團了——的一萬四千人進入釜山外洋,並在豆毛浦登陸。相比起第一軍團的張揚,第二軍團的再臨十分低調,登陸以後沒有急於打仗,而是在釜山城內外深挖洞,高築牆,搞起了工程建設。

小西行長也沒辦法,他之前那個錯誤犯的太大了,大到一直到現在他摸摸自己脖頸都涼嗖嗖的。他之所以還能以第二軍團的身份再度出征,一方面是因為他的軍團擁有豐富的對朝作戰經驗,秀吉不會忽視這一點;另外一方面,小西行長走了夫人路線,拼命討好淀姬。淀姬為秀吉生下秀賴,地位紅得發紫,她稍微吹了吹枕邊風,便讓秀吉打消了讓小西切腹的念頭。 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登陸以後,各自給朝鮮人發了一道告示,告示的內容大同小異,基本上用一句話能概括:“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不過第一、二軍團登陸以後,除了佔領梁山以外,暫時沒有採取其他動作。加藤清正屯兵西生浦,小西行長返回釜山城,表現得很安生,與上一次登陸的張狂完全不同。

上一次登陸,狂妄的日軍根本沒把大明和朝鮮看在眼裡,滿心打算兩三個月靠閃擊戰滅亡朝鮮再進攻北京。經過一年的正面作戰和四年的對峙,日本人對明軍的實力和明軍保衛朝鮮的決心都有了清楚的了解,早已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腳踏實地,認認真真要和明軍打一場拉鋸戰。 第一、第二軍團的總兵力達到了兩萬多,但這些兵力還遠遠不足以與大明抗衡。 因此,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的首要任務,是鞏固日軍在釜山附近的防守,確保後續部隊渡海登陸的安全。等到諸軍齊至,糧草與裝備都儲積完畢,日軍才會徐徐展開,開始進攻。 二月二十二日,秀吉下達了總動員令。於是除了加藤清正、小西行長以外,陸續趕赴朝鮮戰場的還有小早川秀秋(代替已隱居的養父小早川隆景)、黑田長政、鍋島直茂、毛利秀元(代替了已患病的養父毛利輝元)、宇喜多秀家、島津義弘、蜂須賀家政等西國大名。日軍的入朝總兵力約十二萬人,要少於壬辰之戰的十五萬人。

就是這十二萬人,秀吉也沒法一下子湊出來,必須得分批次前往朝鮮。島津軍團在五月一日才正式駐屯加德島;小早川秀秋軍團一直拖到五月二十二日才從大阪出發,抵達釜山已是七月十七日;毛利秀元、宇喜多秀家兩個大軍團合計有四萬人,到了七月二十七日才開始渡海。跟壬辰戰爭跨海時一氣呵成的銳氣相比,這次派兵的效率簡直就是山羊拉屎——稀稀拉拉。 截止到丁酉年六月,日軍的部隊配置在西生浦(加藤部)、釜山(小早川秀秋、宇喜多秀家、毛利秀元部)、加德城(島津部)、安骨浦(毛利吉成部)、竹島城(鍋島父子)和熊川城(小西部),日軍主力鏖集於沿海列島。 從這兩次出征兵力的數量差異和動員效率,很容易便能推想出日本已是力不從心,自身經濟很難再支撐一場大規模跨海戰爭——何況他們要面對的,是實力百倍於日本的大明。除了那個自大狂秀吉以外,從東國霸主德川家康到豐臣家心腹石田三成,沒人看好戰爭的前景。

秀吉也知道東國和近畿大名的不滿,所以這一次沒有勞動他們,主力部隊完全由豐臣嫡系和毛利、島津兩係部隊組成。 這一次出征陣容之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島津家。島津家在壬辰之戰中隸屬於第四軍毛利吉成,毛利吉成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沒來,島津家一萬三千人成為一支獨立作戰兵團,由家主島津義弘統率。這個小小的人事變化,後來卻成為了決定丁酉再亂的一個關鍵因素,這個容後再說。 這一次出征陣容之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島津家。島津家在壬辰之戰中隸屬於第四軍毛利吉成,毛利吉成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沒來,島津家一萬三千人成為一支獨立作戰兵團,由家主島津義弘統率。這個小小的人事變化,後來卻成為了決定丁酉再亂的一個關鍵因素,這個容後再說。

總之日軍這一次的襲來,看似氣勢洶洶,實則中氣不足,虛得很。他們登陸之後隻死死咬住一個字:拖。一定要拖到主力登陸,千萬不能讓日軍聚齊之前,被明軍和朝軍率先進攻,各個擊破。 對於日軍的再度襲來,朝鮮人這次反應倒是很快,加藤清正一登陸,附近的守軍便連滾帶爬地跑回漢城去匯報。 經過那場幾乎亡國的戰爭以後,朝鮮君臣對日本和朝鮮軍事實力也有了足夠清醒判斷,知道朝鮮兵根本靠不住,大明在朝鮮半島的那點兒駐軍也不夠使,還得指望大明像上次一樣發大軍前來才行。為此,朝鮮採取了一個方略,拖。一定要拖到明軍入朝,千萬不能讓日軍先發起攻擊,再演一次從漢城逃亡的悲慘經歷。 於是李昖半點猶豫都沒有,立刻派遣使者前往遼東和北京求救。在慶尚道,朝鮮人花了四年時間修了數道防禦工事,希望能夠層層阻截日軍,遲滯他們的進攻速度——朝鮮人著實是被上次小西與加藤的大暴走給嚇怕了。

與此同時,他還請僧兵之祖休靜大師的繼承人惟政前往西生浦,跟加藤清正談判,能拖日本人一陣算一陣。 惟政作為第二代“八道僧兵總管”,在壬辰戰爭中也浴血奮戰過,根本不怵加藤清正。兩人在西生浦見了面,各說各的話,加藤說朝鮮人沒誠意,惟政說日本人沒道義,誰也說服不了誰。說到最後,加藤也不想正經談了,隨口問惟政朝鮮國有什麼寶貝。惟政回答說有啊,就是將軍您的腦袋,您舍給我算啦…… 而大明此時在幹什麼呢? 就像前頭我們說的那樣,大明那時候還沒從沈惟敬的“國際玩笑”中回過神來,正忙著捋清“封貢”背後到底有多少貓膩。一直到朝鮮人的陳奏使把日本入侵的戰報送過來,朝廷才如夢初醒, 不過這一次大明出兵的決定速度,比壬辰戰爭前那一波三折的磨難快太多了。在沈惟敬的騙局敗露之後,萬曆皇帝立刻委派郉玠、楊鎬、麻貴三人籌備援朝事宜。

這次人事安排能看得出萬曆是煞費苦心。上次援朝明軍的領導班子是宋應昌與李如鬆一文一武,等級差不多,誰也制不住誰,石星又遠在背景,結果搞得文武互相鬥法,烏煙瘴氣,險些誤了大事。萬曆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在經略和提督上頭增設了總督。經略負責後勤統籌,提督負責前方作戰,總督負責管著經略和提督,不許他們鬧矛盾——可惜這個設計後來沒有完全得到實現。 開戰之前,大明在朝鮮半島的駐軍已經所剩無幾。前線只有楊元駐南原的三千人馬,還有吳惟忠為數不多的南兵。派兵勢在必行,而且不能少派。 可動員軍隊是一件極耗時間的事,從決定出兵到真正出兵,中間不知要多少時日。因此大明在這期間的方略也只有一個字:拖!一定要拖到明軍完成動員,大軍入朝,糧草都運過去,千萬不能等到朝鮮亡國了,再讓明軍從平壤從頭打起……

於是在萬曆二十五年的朝鮮戰場,出現了這樣一番有趣的場景:儘管戰爭在一月十四日已經開始,可參戰的三方誰都不希望戰爭進度太快,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著克制,源源不斷地積蓄著力量,使得丁酉再亂的前半年時間,顯得相當和平與安詳,很有後世歐洲“靜坐戰”的風範。 其實北京還有另外一個構想,就是在朝鮮屯田。壬辰戰爭期間明軍吃夠了糧草不足的苦頭,朝鮮人又不擅治劇,四年積蓄以來,糧草積儲仍舊不足。懲於這種原因,在明廷決定出兵以後,內閣提出一個建議,希望能在開城、平壤開府,按照大明地方選派官員進行管理,進行屯田。 換句話說,就是成立開城與平壤經濟特區,交給明朝官員按照明朝規矩託管,等到戰事結束以後,再交還朝鮮。這個建議從實效來說,能夠極大改善後勤狀況,很有吸引力——可是地方政權更迭涉及到主權問題,太過敏感,所以萬曆特意寫信給李昖,解釋了一下,表明大明沒別的意思,就為種點糧食,只要打完仗就還給朝鮮。

李昖接到這個請求,悄悄叫來柳成龍商量。柳成龍一聽,當即斷然表示拒絕:“元朝設征東省於昌原,而久留貽弊;今此奏文,不須斷然防之,只陳難行之事可矣!”居然拿大明與元朝相比,可見所謂的“小中華”,對大明也不是全然信賴,心裡還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生怕被吞併。至於屯田帶來的好處,他們不在乎或者假裝沒看見,反正那是明軍的問題。 李昖接到這個請求,悄悄叫來柳成龍商量。柳成龍一聽,當即斷然表示拒絕:“元朝設征東省於昌原,而久留貽弊;今此奏文,不須斷然防之,只陳難行之事可矣!”居然拿大明與元朝相比,可見所謂的“小中華”,對大明也不是全然信賴,心裡還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生怕被吞併。至於屯田帶來的好處,他們不在乎或者假裝沒看見,反正那是明軍的問題。

屯田的事就這麼被朝鮮委婉地拒絕了,到了開戰時,漢城把附近京畿道所有的口糧加種子多划拉到一起,存糧不過二十二萬石米,二十二萬石豆,打起仗來還得仰仗大明從山東和遼東運糧過來。 朝鮮求援的書信送到北京,大明朝廷上到萬曆,下到言官都頗為不平,覺得朝鮮人實在有點不識抬舉。早幫你你不要,房子著火了你倒湊過來藉水桶。朝廷為你國耗費錢糧軍馬,你們就這麼不信任我們?咱們後面能看到,邢玠因為別的事給朝鮮國王下文申飭,口氣十分惡劣,帶著一種不耐煩的情緒,根子就在於熱臉貼了冷屁股的結果。 屯田的事黃了,那麼只能換一種辦法去拖延日本人。楊鎬在戰爭行將爆發前的五月,煞有其事地給秀吉寫了一封信,勸誡他盡快收兵回國。 他在信中寫道:“爾已六十餘歲,壽命幾何?子未足十齡,孤弱何恃?聞各島之酋,俱覘爾隙,欲為複仇,報怨之舉……一旦諸島內變,若蕭牆禍起,清正諸將,各個思欲為王,豈肯各居爾下耶,將來又肯居爾子之下者也!” 你已經六十多歲了,還能活多久?你兒子連十歲都沒有吧?萬一你死了,他們孤兒寡母靠誰去?你們日本島上大大小小的諸侯,都等著你死了以後報仇呢。萬一那些人野心勃勃打起來,就是一場不得了的內戰,加藤清正那些人肯定各個都想當草頭王,都不會甘居你之下,更不會甘心在你兒子,到時候可怎麼辦喲。 楊鎬的預測,與秀吉死後的日本局勢驚人地相似。先是加藤清正與石田三成的決裂,然後是東、西軍在關原的會戰,最後德川家康一步步逼近龜縮大阪城的豐臣秀賴與淀姬,結束了短命的豐臣政權,開創了德川幕府。 這倒不是什麼特異功能。只要是人類社會,無論國情、政治體系、文化經濟、意識形態的差異有多大,政治和利益的運轉規律都大抵相同。楊鎬這樣浸淫於大明官僚體系許多年的專家,打仗不見得行,搞這一套分析那是行家里手。 歷史上沒留下秀吉看到這封信的反應——以秀吉那時的心性,估計看了也是嗤之以鼻——他更沒有因此而中止戰爭的步伐,實在可惜了這一封預言書。 很快時間便推移到了七月十五日,丁酉再亂的第一個高潮。 從萬曆二十五年年初開始,日軍部隊源源不斷地從九州經對馬島登陸朝鮮,持續了半年多的時間。這是日軍最虛弱的半年,如果能夠在對馬與釜山之間的洋面予以截擊,輕則打亂日軍部署,重則直接廢掉日軍的這次攻勢。 要做到這一點,需要有一支強大的水軍。 這可真是撞到槍口上了。 朝鮮別的什麼都缺,惟獨不缺強大的水師。儘管李舜臣不在了,但朝鮮水師還是原本人馬,中層與基層指揮官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艦船陣容比壬辰時還要龐大許多。 可奇怪的是,從一月十四日到七月十四日這六個月時間裡,朝鮮水師卻是紋絲不動。 在這寶貴的六個月時間裡,朝鮮水軍幹嘛去了? 別忘了,他們有一位號稱“自沉大將軍”的統帥——元均。 元均在這六個月時間裡,只做了一件事:搗亂,給自己人搗亂。 他接替李舜臣以後,把之前李舜臣所有的規矩都廢除了。這個心理可以理解,新官上任嘛,不否定前任怎麼體現自己的能耐?關鍵是,廢除了舊規矩以後,元均根本沒能力拿出新的水軍條例來代替,這一下子整個朝鮮水軍處於既無規矩也無條理的混亂狀態。偏生元均還剛愎自用,極其敏感,誰敢有半點怨言,就立刻大板子招呼過去,搞得水軍個個人心惶惶,士氣以極快的速度跌至谷底。 面對這番亂象,元大都督根本不予理睬,每天只知道酗酒和大吃大喝。他一頓飯能吃多少呢?史料記載是一斗白米飯,五條魚、三四隻雞,可以算得上是海量了。六個月胡吃海塞下來,朝鮮水軍亂象橫生,元均自己倒吃成了一個大胖子,連走幾步路都氣喘吁籲。 古今中外的無能將領有很多,但像元均這種全身心無能到如此徹底的,還真是不多見。 這邊廂元均吃得腦滿腸肥,那邊廂日本已經開始磨刀霍霍,打算拿朝鮮水軍開刀了。 朝鮮水軍在壬辰戰爭期間威名赫赫,打得日本人聞風喪膽,秀吉以下惶惶不可終日。即使如今李舜臣已經被幹掉了,可日軍仍舊不敢小覷這支群龍無首的海上雄師。為了能夠徹底打垮朝鮮人的艦隊,日本幾個方面軍破天荒地開始了聯合作戰,制定了一個相當毒辣的“朝鮮艦隊攻略作戰”計劃。 這個攻略計劃仍舊由小西行長開局。 朝鮮水軍在壬辰戰爭期間威名赫赫,打得日本人聞風喪膽,秀吉以下惶惶不可終日。即使如今李舜臣已經被幹掉了,可日軍仍舊不敢小覷這支群龍無首的海上雄師。為了能夠徹底打垮朝鮮人的艦隊,日本幾個方面軍破天荒地開始了聯合作戰,制定了一個相當毒辣的“朝鮮艦隊攻略作戰”計劃。 這個攻略計劃仍舊由小西行長開局。 小西行長首先派出了金牌小細作要時羅,讓他再次前往慶尚右兵使金應瑞的營中探訪。金應瑞一見要時羅來了,十分親熱,好酒好肉地款待——要知道,當時李舜臣剛被貶謫,朝鮮方面仍舊認為要時羅上次送來關於加藤的情報是真的,也就仍舊天真地認為他是朝鮮人民的老朋友。 要時羅酒足飯飽,告訴金應瑞:日本將於近期對釜山展開一次大的增援行動,會有大批物資運抵朝鮮。如果朝鮮水軍能夠於半路截擊,將會大有收穫。金應瑞不虞有詐,立刻把這份情報通報給權憟,權憟當即通知元均,讓他尋機殲敵。 元均其實並不太願意動彈,可李舜臣正是因為不願出擊而被彈劾,自己如果也按兵不動,搞不好會被柳成龍他們以同樣的理由弄下去,那可就太虧了。 權衡再三,元均終於不太情願地帶著朝鮮水軍出發。為了確保萬一,他把三道水軍的主力都帶上了,足有船艦四百餘艘,浩浩蕩盪地逶迤一路。 而這一切,早被日軍安排在附近山頭的間諜看得一清二楚,朝鮮水師出擊的消息,很快傳回釜山本陣。小西行長寫了封信:“敵人已經到,接下來看你們的了。”收信人是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脅坂安治。 七月初八,元均所部來到了熊川前洋,這裡距離釜山已經不遠了。前鋒慶尚右水使裴楔帶著兩條大船與島津家的幾條海哨遭遇,裴楔很快打敗了,還搶到了兩百多石糧草。元均一聽,膽子大了一點,傳令全軍前進至絕影島附近海域。 到了絕影島附近,忽然急促的警報傳遍了整個朝鮮艦隊:“日軍千餘艘船,蔽海而來!”。 元均一聽,樂了,這大概就是要時羅說的日軍補給艦隊了吧,可又過了一陣,他發覺不對勁了。日軍這些黑壓壓的全是戰船,甲板上裝的不是糧草,而是盔明甲亮的日本武士。 這支艦隊,是日本新水師——因為老的已經被李舜臣燒得差不多了——的主力部隊,以藤堂高虎、脅阪安治、島津忠恆為先鋒,加藤嘉明為後援,還安排餓了鍋島勝茂作為預備隊,總兵力達到了五六千人,這些李舜臣的手下敗將摩拳擦掌,準備一雪前恥。 為了這次攻擊能夠順利進行,日本水師下了血本,不僅艦船七成以上都是和談期間造的新船,而且連指揮系統都做了變更:不再像從前幾個小大名帶著不同籍貫的海賊各自為戰,而是統合到了一起,給了一個第六軍團的番號,以長曾我部元親作為統帥,行動效率較之以往大幅提高。 一見日軍氣勢洶洶的陣勢,元均居然不害怕,下令迎擊。他跟在李舜臣後頭也打了好幾仗,早克服了對日軍的恐懼心理,擁有心理優勢。按照他的想法,同樣一批艦隊,李舜臣那個小癟三都能打敗日本人,我為什麼不能? 可元均偏偏忘了,為將者要審時度勢,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戰法不能一概而論,李舜臣帶兵,每一戰都是精密籌劃,從來沒有說只要一看見日本人就拉竿子上。 當時朝鮮軍的所在位置是絕影島與大陸之間的狹窄海域,而日軍是自上風處自東向西進攻。這日、朝近一千條船簇擁在如此局促的海域,誰也無法展開陣形,最終會演變成一場混戰——而朝鮮水軍的作戰習慣,或者說李舜臣的作戰習慣,是在寬闊洋面以高效率的陣形跟敵人打運動戰,利用自己船大火器犀利的遠程優勢消滅敵人。 所以這時候,朝鮮水軍應該做的事情,是撤退。 這一點元均沒看出來,有人看出來了。 這一點元均沒看出來,有人看出來了。 先鋒官裴楔是李舜臣麾下的老人,對海上戰法十分熟稔。他見勢不妙,對元均說此時風高浪急,又趕上陰天,而且絕影島海域狹窄,不宜倉促應戰,應該後退觀望。 可元均膽色上來了,壓根不聽裴楔的建議,仍舊堅持進攻。 既然主帥堅持開戰,要打就打唄,總比自己鑿沉了強。於是朝鮮水師一邊嘟囔著自家主帥的“光榮”戰績,一邊緩緩展開隊形,按照李舜臣制定的作戰條例準備戰鬥。 這時候元均又開始添亂了。他看到遠處日軍的戰艦不斷增多,不斷靠近,開始心虛了。他不斷地下達各種命令,一會兒要求來個鶴翼陣,一會兒又下令編個雁行,過了一陣又改主意了,讓全軍環繞在旗艦周圍。 要知道,朝鮮水師規模不小,絕影島附近又狹窄,因此每一次陣位的調動都要大費周章。元均的這些前後矛盾的命令,讓水軍無所適從,疲於奔命。這個時候,就體現出統帥的重要性了。元均這個大外行的命令前後不一,讓朝鮮水軍一會兒進,一會兒退,再好的隊伍,也經不起這麼折騰。 等到了日、朝艦隊差不多要接戰的時候,元均看著水面密密麻麻的船隻,忽然想通了,他意識到裴楔言之有理,連忙下達了一個讓全軍大吃一驚的命令:後撤。 可這時候跟剛才情勢不同,敵人已經壓了上來,後撤只會自亂陣腳。可元均是一軍之主,水師又是一個極其講究紀律性的團隊,朝鮮艦隊沒有別的選擇,只得硬著頭皮後退。 萬幸的是,李舜臣給日軍留下的陰影太大了。一直到現在,日本水軍仍舊沒有下決心進行突襲——他們以為即便李舜臣不在,他一手調教出來的艦隊戰鬥力仍舊很可怕,日本水軍不想用“一次敵傷一千我損八百”的硬戰打垮朝鮮軍。 於是日本人尾隨著朝鮮艦隊前進,既不靠得太近,也不離得太遠。 一方退的莫名其妙,一方跟得有耐心,就這樣,雙方的陣線逐漸移到了位於釜山西側的加德島海域。托元均的福,朝鮮水軍的櫓手一直徒勞地把碩大的板屋船與龜船劃來劃去,做了一大堆無用功,已經累的精疲力盡,連手都抬不起來了,船隊不得不把速度降下來。 這個破綻,很快被藤堂高虎發現。他一改以往的冒進,顯得十分謹慎,沒有吩咐全軍展開突擊,而是把船隊分成幾十個小分隊,分散開來,對朝鮮艦隊進行襲擾。 數百條生龍活虎的日本小船開始無休止地突進,放槍放炮,等到敵人轉向反擊的時候,又急速掉頭,飛快撤退。朝鮮的大船劃不動,但又不能不動,結果就像是一個跟隨日軍節奏舞動的拙劣舞伴,被牽著鼻子一步步帶入混亂之中。 這一場戰鬥的強度不大,持續時間卻非常長,一直到了日落方才結束。朝鮮水軍的損失沒多少,但整個陣形卻被完全折騰散了。三百多條船東、西一堆地分佈在洋面上,散亂不堪。 元均花了好大力氣,才把這些船隻收攏到一處。此時朝鮮水軍的承受能力已經到達極限,他們劃了整整一天的船,喝光了攜帶的淡水,現在口乾舌燥,根本無力再戰。 元均沒辦法,只得下令全軍就近在加德島登陸,諸軍依次下船登島汲水。可當第一批四百名水軍踏上加德島時,忽然四周鐵炮轟鳴,喊殺四起。原來日軍早已在此埋伏了大批士兵,專等朝鮮人上鉤。這一戰毫無懸念,四百餘名水手被全數殺死,無一倖存。 面對巨變,元均駭得亡魂四冒,當下也不休息了,拽著全軍一口氣撤到了巨濟島附近的漆川梁,這才停下腳步。日本水軍這次表現得彬彬有禮,並未進行認真追擊,只是略作鼓譟,當即收兵回營。 能看得出來,日軍這一次並未打算硬拼,他們的目的只是為試探朝鮮軍虛實,看看沒有李舜臣的水師戰鬥力會下降到什麼程度——答案令他們很滿意。 日本將領很滿意,朝鮮將領就會不滿意。 朝鮮都元帥權僳在接到戰報之後,特別不高興:三道水軍傾巢而出,居然毫無戰果,反被敵人逼退了數百里,這實在說不過去。在他的戰略構想裡,必須要第一時間癱瘓日本水軍,斷絕日本赴朝的運輸線路。元均這麼一再退縮,實在不符合朝鮮水軍以往的威名。 為此,七月十一日權僳親自從南原趕往固城,把元均叫了過去,沒鼻子帶臉痛罵了一頓,說國家給你那麼高工資,你光知道吃喝玩樂?你如果再這麼下去,就等著死吧!誰也幫不了你!罵完以後,權憟還叫人拿來板子,劈裡啪啦給他痛打了一頓。 元均捂著屁股灰溜溜地返回艦隊駐地,他極好面子,當眾受了這麼大羞辱,心情可想而知。可是權憟已經下令反攻,他不敢回麗水軍營,只得讓全軍漂蕩在巨濟島附近。元均在這期間做了什麼呢?不是積極偵查敵人動向,也不是與部下討教水戰之道,從頭到尾他只下了一道命令:“進據釜山”,沒有詳細指示也沒有後續規劃,其他時間就只是每天關起門來獨自喝悶酒,喝完了倒頭就睡,誰也見不著他。 朝鮮水軍就在這種荒謬的情況下,稀里糊塗地第二次前往釜山附近。 七月十四日,他們又遭遇了日軍的主力艦隊。不過這次日軍只有五百艘船,一看到朝鮮水師的影子,立刻四散而逃。元均大喜,信心又恢復了一些,連忙下令艦隊追擊。 這個命令遭到了全軍上下的反對,所有人都認為,這麼一路不知虛實地追下去,實在太危險了。 這其中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客觀原因是元均從水工櫓手那裡聽到的:“水嶺已過,馬島將迫,運舡失便,我無生道,千萬水兵,未剿一賊而自蹈大禍,今日之事,誰任其咎?” 至於主觀原因,則是所有人都對這位大爺的指揮能力徹底喪失了信心,與其跟著他打,還不如不打…… 七月十四日,他們又遭遇了日軍的主力艦隊。不過這次日軍只有五百艘船,一看到朝鮮水師的影子,立刻四散而逃。元均大喜,信心又恢復了一些,連忙下令艦隊追擊。 這個命令遭到了全軍上下的反對,所有人都認為,這麼一路不知虛實地追下去,實在太危險了。 這其中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客觀原因是元均從水工櫓手那裡聽到的:“水嶺已過,馬島將迫,運舡失便,我無生道,千萬水兵,未剿一賊而自蹈大禍,今日之事,誰任其咎?” 至於主觀原因,則是所有人都對這位大爺的指揮能力徹底喪失了信心,與其跟著他打,還不如不打…… 元均雖然剛愎自用,但一聽到“今日之事,誰任其咎”八個字,立刻就不傻了。這種擅於鑽營的人,對責任最為敏感。他知道士氣已不可用,索性從善如流,立刻下令全軍迴轉。 可此時洋流處於逆向,艦隊活動十分艱難,在撤退途中,全羅水營的七條大船飄散到了東海深處。這是一個不祥之兆。 朝鮮軍一退,藤堂高虎又開始不遠不近地跟上來,像一頭跟隨著負傷麋鹿的狼,隨時準備撲上來咬一口。 朝軍水師徐戰徐退,又退至加德島附近。這次元均學乖了,不敢派人登島補給,而是讓艦隊北移,靠近大陸的永登浦。誰知道這一步早就在日軍預料之中。藤堂家和島津家已經派了五十條快船,載著大批士兵先搶到永登浦附近埋伏起來。結果朝軍在永登浦再一次遭遇伏擊,損失慘重。 元均嚇得連救援都顧不得,揚帆,一口氣後撤到了溫羅島附近,最終又回到了巨濟島北側的漆川梁駐留。而日軍則繼續如影跟隨,分成許多小隊不斷襲擾。 這次戰鬥的過程,和數天前的戰鬥過程幾乎如出一轍。藤堂高虎已經摸透了元均膽小怯懦、猶豫不決的個性,故意在反复拉鋸戰中消磨朝軍的體力,等待著他們犯下更多錯誤。 漆川梁位於巨濟島與半島大陸之間的馬山灣附近,附近有漆川島,距離安骨里城和鎮海都不遠。這里海域狹窄,水深頗淺,並不適合朝鮮水軍駐屯。但元均不知為什麼,非要停留在這裡不可,怎麼勸都不聽。 七月十五日,朝、日兩軍圍繞著漆川島持續了一整天的低烈度戰鬥,朝鮮水軍處於劣勢,但尚不致崩潰。雙方一直到太陽落山方才收兵休戰,疲憊不堪的元均把所有的將領都集合過來,神情沮喪地說:“現在情況如此艱難,只怕咱們只有殉國一途了。” 裴楔一听就火了,說我軍連續打輸了好幾場,士氣沮喪,已無再戰之力,不如及早撤退保存艦隊實力。裴楔的建議從軍事角度上來說是對的,海軍的價值在於“存在”,只要艦隊還在,哪怕麗水丟了,都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但從政治角度來說,這個建議最糟糕不過。元均若是就這麼回了麗水,等待自己的將是無數的彈劾奏章,到時候別說柳成龍不會放過自己,尹鬥壽也不會幫一個落水狗。 元均想到這裡,擺了擺手說:“死而後已,汝勿多言。”裴楔一聽,知道這人油鹽不見,索性不談了,回去偷偷跟自己手底下的十二條船商量撤退的事。 十六世紀的海戰,基本上都是白晝戰,一到晚上海面會變得極黑,缺乏遠光照明設備的船隊連保持隊形都很困難,遑論作戰。因此基本上兩軍一打到太陽落山,就很有默契地各自休戰,有什麼事來日再說。因此“夜間不戰”,是屬於這個時代水軍的常識, 元均和朝鮮水師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常識,可藤堂高虎不這麼認為。 十五日深夜,元均睡了,藤堂高虎沒睡,他派了自己侄子藤堂高刑和一個叫箕浦忠光的心腹,帶著二十幾條叫做鼻居舠的小船,悄悄地潛伏在朝鮮水師船之間。當時夜裡太黑,朝鮮水師的警戒又很鬆弛,居然被這些小船悄無聲息地貼近了數艘巨艦。鼻居舠,顧名思義,船的一頭高高翹起來,像是一隻鼻子,正好可以貼到大船的側舷吃水線上部,而且這些船裡裝滿了引火之物,幹什麼用的一目了然。 藤堂高虎又派了一支分艦隊,冒著走散的危險繞到朝鮮水師的身後去,這才安心睡去。 七月十六日黎明一破曉,忙碌了一夜的日軍突然發動了突襲。 突襲的第一彈是來自於鼻居舠。這些小船突然出現在艦隊之間,把鼻子緊緊貼在許多板屋巨艦之上,然後引燃了熊熊大火。而藤堂高刑等人則趁此機會,用鐵鉤鉤住船首,爬上去殺光甲板上的人,再放火。 此舉讓許多艦船幾乎同時冒起黑煙,彼此不能相顧,引發了極大的混亂。猝不及防的朝鮮人剛睡醒就遭到了這麼強烈的打擊,都紛紛爭先恐後地調轉船頭,想離開這一片火勢。元均的旗艦連連擊鼓鳴鑼,試圖示警,反而起了反作用,讓船隊更為驚慌。 如果是李舜臣處於這種狀況,和元均做同樣的事情,麾下士兵肯定會慢慢鎮定下來,向旗艦靠攏。可惜元均不是李舜臣,他的警報只會讓軍心更加動搖。由此可見,平日里培養士兵對指揮官的信心,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在這一片混亂中,日軍嗷嗷地從前後兩個方向衝了上來,登時槍聲大作,硝煙四起,密集的彈丸像暴雨一般落在朝鮮艦隊頭頂,整個洋面都被火焰與鮮血覆蓋。被夾擊的朝鮮水師潰不成軍,不得不各自為戰,兩軍的船隻雜亂地穿插到了一起,完全陷入一場混亂——或者按照英國海軍的叫法,DOGFIGHT。 前面說了,朝鮮水軍的優勢是遠程火力加運動戰,現在卻被日軍欺近搞埋身白刃戰,讓對手發揮出了單兵戰鬥力強勁的優勢,勝負之勢,一望可知。 此時朝鮮軍裡唯一還保持理智的,只剩裴楔一個人。他早就約束部下做好跑路的準備,見勢不妙,立刻帶著十二條船撥轉方向,準備撤退。元均遠遠看到裴楔臨陣脫逃,下令把他攔住。可這時日軍的突襲已經開始,誰也顧不得誰了。 藤堂高虎成功地把朝鮮軍拖入亂戰之後,格外興奮,親自揮刀殺上去,專挑個頭大的砸;另外一位敗軍之將脅阪安治更是身先士卒,浴血奮戰,前後親自奪取的戰艦就高達十六條。 加藤嘉明原本是擔任後軍,一直在兩軍接戰後才叢趕到。他一看這陣勢,心想不行,不能讓藤堂搶了太多功勞,二話不說,帶著自己外甥等人一口氣殺到了最前方。他的打法更加凶悍,先是強行登了一條船,殺光水手,再找另外一條船。中途他數次落海,抓著小船浮上來,抹掉臉上的海水,繼續殺。 一時間,慘叫聲、喊殺聲、火器射擊聲和船隻沉沒發出的斷裂聲交織到了一起,成為一場死亡交響樂。日本水軍的這幾員大將個個如同嗜血的鯊魚一樣,瘋狂地殺戮著,他們等待這一刻,等的實在太久了。這些李舜臣的手下敗將,終於找到了出氣的機會。 一直到戰鬥快要結束了,駐屯竹島的鍋島勝茂這才匆匆趕到現場。他發現朝鮮艦隊被消滅的差不多了,十分沮喪,這時他手下一指,說岸邊還有好幾條吶。他心中大喜,衝上去把這些船搶到手,也算立了功勞。他還不忘派了成富茂安突入戰場,也砍殺七百餘人。 鍋島勝茂甚至還有心情坐下來欣賞海戰,說我小時候被秀吉大人帶著去欣賞過芳野的櫻花,而眼前這番美景,比芳野櫻還要絢爛奪目啊。 這一場大戰持續了半天,朝鮮水師幾乎全軍覆沒。李舜臣的親密戰友、全羅道右水使李億祺、忠清水使崔湖等人在一片混亂中相繼投水而死,這些水師精英的淪亡,令人扼腕嘆息。 三道水軍的最高統帥元均看到大勢已去,只得收攏附近的二十餘艘船隻,朝著岸邊靠攏,希望能登岸逃出生天。 元均也不想想,同樣的虧他都已經吃過兩次了,日本人怎麼會不准備第三次? 等待元均的,是島津義弘早早埋伏好的三千生力軍。這支部隊原來駐屯在唐島,開戰後悄悄移至漆梁川附近,就是為了伏擊慌不擇路的朝鮮水軍——由此可見,日軍這一次的水軍攻略,是早有預謀,而且籌劃相當周密,水、陸兩軍錶現出了驚人的默契。 這一戰下來,朝鮮水師所剩無幾的殘兵,被毫無懸念地屠戮一空。元均在亂軍之中試圖逃跑,可惜因為體型太過肥胖,動彈不得,只好靠在一棵松樹旁喘息,被追來的日本士兵一刀殺死。後人有詩讚曰:閒山一島國南門,底事朝廷易將頻,不是元均初負國,元均之腹負元均。 另外還有一種說法認為元均沒有戰死,只是被俘,或者逃出生天了——但無論哪方面的史料,從此都再沒有關於這個人任何活著的記錄。因此,即使他僥倖活下來,“元均”這個名字也已經在漆梁川劃上了句號。 不管怎麼說,元均總算是力戰而死,因此後來他被李朝追授為從一品左贊成,原陵君,身後恩榮不輸給其他殉國的朝鮮將領,與李舜臣平級。時人對元均似乎還頗有同情,說“均雖敗死,似非不忠不義所致。” 他當然不是不忠不義,他只是無能。在戰爭期間,無能對高級將領來說,也是一種罪過。 戰鬥結束以後,藤堂高虎和加藤嘉明都認為自己立的功勞最大,幾乎大打出手。最後還是松浦鎮信出來打圓場,說藤堂先在夜里安排下哨船,又乾掉了元均,理應頭功。秀吉聽說以後,封了藤堂高虎總督天下海船之政,賜了桐花徽號,茜紅舟幕,以表彰他的功勞。 朝鮮水軍在這一役,不必提損失有多少,只要知道還剩多少就知道了:十二艘板屋船。這還是裴楔當機立斷才保存下來的。可見在漆川樑的戰鬥中,朝鮮水軍是毫不誇張地全軍覆沒。 裴楔從戰場撤退後,直接退回閒山島。他知道不可再守,就遣散了島民,燒毀了軍器物資,返回麗水。他的十二艘戰船,為朝鮮水師留下了寶貴的種子。不過裴楔到底算是拋棄主帥臨陣脫逃,就連李舜臣都無法原諒他,也算是個悲劇性的人物。 漆川樑的敗戰傳到漢城,朝鮮君臣如被雷擊,全都傻了眼。 怎麼辦?只能再度啟用李舜臣。 於是,漆梁川海戰結束後的第十天,李舜臣官復原職,來到麗水。等待他的只有裴楔的十二條船,這是三道水師全部家當。 早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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