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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十章東亞第一騙局(下)

帝國最後的榮耀 马伯庸 6711 2018-03-13
在當時的釜山日軍隊伍中,除了日本人和朝鮮人以外,還有許多被擄掠到日本的明人。他們要么像蘇八一樣當最低級的足輕,要么像張大膳一樣擔任通事。 沈惟敬離開以後,李宗誠一直居住在釜山城內。四月二日,他見到了兩個福建人。這兩個人一個叫蕭鶴鳴,一個叫王三畏,都在日軍內部供職,特地前來禀報大明使節一個可怕的消息。 蕭鶴鳴和王三畏告訴李宗誠:秀吉並無乞和之心,打算派兵把兩位使節抓起來,向大明索取賄賂,再次開戰。他們甚至打聽出了“秀七條”的詳細條款,合盤托出。 秀吉的強硬態度在日本不算秘密,軍中傳言已久,蕭鶴鳴和王三畏知道不足為奇。只是不知道他們冒著偌大風險通報給明使,是出於愛國之心,還是希望立功贖罪,返回大明。

蕭、王帶來的這個消息把李宗誠嚇得肝膽俱裂。他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吟詩作對還能勉強應付,現在忽然要面對刀兵,心態大變,草木皆兵。日軍的每一個輕微舉動,在李宗誠眼裡都變得十分可疑,他惶惶不可終日,感覺隨時會有凶悍的倭寇闖進營盤。 經過一夜的煎熬,李宗誠做了一個十分愚蠢的決定——出逃。 一位皇帝親自委派的堂堂大明使節,居然臨陣脫逃,這可真是外交上的大笑話。 四月三日的二更時分,李宗誠沒有驚動楊方亨,偷偷叫了自己的幾個親信家丁,扛著包袱戴好面紗,打扮成普通官吏的模樣。他告訴守釜山誠門的日本衛兵,說有緊急公文要送出去。衛兵信以為真,就把城門打開,放他們出去。 李宗誠離開釜山城,一路往著慶州方向走,結果因為天黑而迷路了,歪打誤撞到了蔚山。蔚山是加藤清正的防區,李宗誠沒敢多加停留,連跑帶跳地一頭扎進附近的深山,然後……然後又迷路了。他足足轉悠了三天,也餓了三天,好不容易碰到朝鮮人的巡邏隊,才算抵達慶州。

李宗誠離開以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日本人發覺。當時小西行長回日本了,釜山兵事由宗義智代理。宗義智一聽正使跑了,大驚失色,連忙派了重兵團團圍住楊方亨的住所。 楊方亨是武舉出身,膽氣比李宗誠強多了,他一聽正使逃了,十分鎮定,繼續在強兵環伺之下睡大頭覺。宗義智一看這位副使如此沉得住氣,便下令撤去守衛,自己親自走進屋去,告訴楊方亨:“你家正使跑路了。” 楊方亨還是一副波瀾不興的表情:“那個傻瓜沒見過什麼世面,又在軍營里呆的太久了,所以才跑路的。”他向宗義智提了兩條要求:一,不得對使團動粗;二,不要去追擊李宗誠。宗義智都答應了。楊方亨又把使團的人都叫過來,說現在我是使團的最高長官,以後都聽我指揮。他的沉穩讓混亂的使團恢復了正常。

處理完這一切以後,楊方亨前往李宗誠的住所,發現這位正使走得匆忙,最為重要的冊封金印還扔在屋裡。楊方亨把金印捧在懷裡,展示給周圍的日本人看。宗義智看到印信還在,這才鬆了一口氣,對楊方亨處變不驚的態度佩服不已。 在另外一個版本里,李宗城在一次宴會裡看到位美女,當場上前調戲,結果發現那位美女是宗義智的老婆、小西行長的女兒,這一下捅了大簍子,他也連夜潛逃。這個說法可信度太低,可是廣大老百姓喜歡這個香艷故事,民間頗為流行,甚至還有以此為題材的春宮圖…… 再說李宗誠逃回漢城,把蕭鶴鳴和王三畏傳出來的“秀七條”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了朝廷。萬曆聽說以後,勃然大怒,既惱李宗誠的丟人現眼,又恨日本人出爾反爾。李宗誠直接被錦衣衛逮捕下獄,押回北京慢慢審問。

“秀七條”的公佈,在北京引起了軒然大波。明廷百官一片嘩然,爭相上本彈劾,請停封事。彈劾的最高潮,是右僉都御史曹學程的上本。在這本奏摺裡,曹學程把矛頭直接指向了石星和首輔趙志皋,把兩位大臣罵得狗血淋頭,要求他們負全責。 萬曆皇帝的反應出乎意料,他把曹學程下了獄,禁止繼續談論這件事。 萬曆皇帝這麼做,有三個原因。 第一,李宗誠證詞裡提供的“秀七條”要求太過荒謬,和“萬曆三條”之間天淵之別,萬曆皇帝不知道其中沈惟敬與小西行長搞的貓膩,還以為“萬曆三條”提出在先,“秀七條”變卦在後,覺得倭寇前後態度變化太大,肯定有問題。在弄清楚之前,不能定下結論,貿然開戰。 第二,趙志皋是萬曆面對群臣最好用的一塊擋箭牌,這幾年來替他擋了不少唾沫星子,萬曆一時半會兒還不願意放棄這麼好使的一塊盾牌,趙志皋幾次要告老還鄉都沒被批准。現在萬曆自然不會允許別人用日本做文章。

第三,內藤如安是萬曆親自接見的;冊封秀吉是萬曆親自做的決策。現在如果爆出日本拒絕冊封的消息,丟的是大明的面子,抽的是萬曆的臉。這更是不允許的。 所以,無論萬曆心裡有多不願意,他必須要在明面裡擺出姿態,維持和談。 比萬曆還痛苦的是石星,他聽到“秀七條”以後,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妙,可他已經完全站在了和議的船上,下都下不來了。石星唯一能做的,就是硬著頭皮繼續為沈惟敬打包票。 這時候,一根救命稻草漂到了萬曆和石星面前。 在李宗誠跑回來以後,楊方亨很快也寫了份報告回奏朝廷。在報告裡,楊方亨認為李宗誠是誤聽謠言,不辯真偽,再加上加藤清正蓄意阻撓——這條是應沈惟敬和小西行長要求加上的——以致釀成出逃事件。他在報告里特意強調,據宗義智說,秀吉正在修建迎接明使的館舍,馬上就完工了——注意,楊方亨一直在釜山營中,他的消息來源都是日軍將領,這其中真偽難辯。

可萬曆和石星已經顧不上分辨真偽。他們以楊方亨的報告為證據,認為所謂“秀七條”是未經查實的謠言,冊封應該繼續。於是,兵部向萬曆皇帝建議,另外派遣一名使者與楊方亨匯合,繼續執行冊封事宜,同時飭令駐朝鮮與遼東的明軍做好戰備工作。 可這時候從北京派人已經來不及了,石星索性把沈惟敬就地提拔為副使,楊方亨升為正使。這個舉動,表明石星和沈惟敬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一榮……未必俱榮。石星心裡已經把沈惟敬這個罵了幾十萬遍,一旦解套,他肯定第一個不放過這個老騙子。 北京的命令送到釜山的同時,沈惟敬恰好剛從日本返回。他這幾個月在日本到底乾了什麼,有沒有冒充大明使節,秀吉有沒有排練好禮儀,誰也不知道。但沈惟敬一回釜山,日軍立刻撤走了西生浦、竹島的守軍,說明他與小西行長又有了密議。

楊方亨此時也有點起急了,想趕緊去日本把這事了結。他不再執著於日本全部撤兵,一看到西生浦、竹島的守軍撤退,便表示盡快啟程前往日本。 沈惟敬把明使這邊搞定的同時,小西行長傳來好消息,最後一個阻礙他們計劃的加藤清正也完蛋了。 李宗誠的出逃,對日本人來說是個完全沒準備的意外事件。但小西腦子太好使了,最擅長抓住突如其來的機會,出逃事件一發生,他便意識到這是一個扳倒加藤清正的絕好機會。 小西行長返回日本以後,通過石田三成向秀吉告了加藤清正一記黑狀,罪名有三:一,當著朝鮮人的面對小西行長出言不遜,長他們志氣滅自己威風;在跟劉珽的書信來往中自稱豐臣清正,屬於僭越;禦下不力,縱容自己的部屬去搶劫明使,以致李宗誠逃跑。

前兩條罪名,屬於可大可小的變量,單拿出來都不算大事,但如果跟別的罪名一結合,便會有翻倍的效果。所以真正利害的殺著,是第三條罪名。秀吉對於明朝投降一事十分關心,一聽說清正這個兔崽子把明朝派來請安的使者嚇跑了,大為惱怒,連帶著連“自稱豐臣”和“嘲笑小西”三罪並發,乾脆一紙調令把他調回國,關在伏見城裡聽候發落。 加藤清正是秀吉一手看著長大的,感情十分深篤,這次懲罰如此之重,可見秀吉是真怒了。 搬走了最後一個障礙,六月十五日,大明正副二使加上朝鮮通信使黃慎離開釜山,經過半個月的長途跋涉,於七月初抵達伏見城。 伏見城位於京都附近的伏見山上,是秀吉常駐的大本營。使團抵達以後,卻沒有立刻得到接見,因為秀吉聽說朝鮮只派了通信使,卻沒按照要求送來一位王子當人質,很不高興,便吩咐安排使臣住在新修建的館舍裡,不著急安排見面,打算晾一晾他們再說,

這一晾,晾出個大麻煩,地震了…… 萬曆二十四年七月,京都地區發生了一場大地震。這場地震的規模極大,幾乎把京都附近夷為平地,方圓百里之內的房屋,幾乎全都不存。就連堅固的伏見城也經受不住,轟然坍塌,壓死了數百人——總算是秀吉運氣好,當時不在城中,不然我們這個故事,在這裡就可以結束了。 順便一說,當時伏見城的牢房也震塌了,加藤清正趁機跑了出來,大叫大嚷要保護秀吉。這一舉動博得了秀吉的好感,再加上清正是秀吉正室寧寧從小養大的,寧寧也站出來求情,於是秀吉便解除了他的禁足令,回到朝鮮前線。 大明使臣們也被這場天災波及到了。地震發生的時候,他們正呆在新建的歡迎館舍裡。幸虧房子比較新,相對結實,給了一點緩衝時間。這些人一窩蜂地跑出屋子,驚魂未定,館舍就在身後倒塌。清點人數,高級官員們都沒事,只是被壓死了一個千總、一個差官和四個家丁。

楊方亨大難不死,心裡倒挺高興。地震是不祥之兆,日本發動不義戰爭,合該由此報應。如果秀吉看到上天對他的惡行發怒,一定會乖乖地收起野心接受冊封吧。 可惜秀吉沒如楊方亨所願那樣改過自新,洗心革面,他唯一改變的,只有接見地點。 這場地震給日本造成了極大的損失,大災之後諸事煩擾,秀吉一直忙碌到八月底,才對大明使臣團下了通知,決定在九月二日接見大明使臣,地點則從已經不存在的伏見城改到了大阪城,不過卻拒絕了朝鮮通信使的陪同。 無論如何,秀吉總算是肯見大明使團了,這總是件好事。 楊方亨不知道,這時候沈惟敬與小西行長已經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他們計劃的最後一步,也是最凶險的一步。 九月一日一早,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輝元親自前往明使下榻之處,客客氣氣帶著明使們前往大阪城正殿。在正殿裡,五大老、五奉行等豐臣政權的有力大名們已經齊聚一堂,一起屏息寧氣等著冊封儀式開始。 在這之前,沈惟敬已經告訴楊方亨,日本國情不同,盡量簡化大明儀,早點冊封完早點回國。所以楊方亨沒有走那麼一套繁文縟節,手持節旄站在正中,沈惟敬手捧金印陪在一旁,還有一個護敕官徐登歸拿著誥命、敕諭和冕服。 他們等了半天,遠處的黃縵簾子徐徐拉開,一個瘦小乾枯的老頭拄著拐杖慢慢走出來。秀吉此時的身體健康已經堪憂,不得不讓兩個侍從左右扶著。可是關白老爺的官威猶在,他一出場,殿內侍衛一起吶喊,頗有些氣勢。 秀吉到了座位上,剛一坐定。沈惟敬忽然撲通跪倒在地,朝著日本的最高統治者匍匐叩頭。這一舉動讓楊方亨驚呆了,他們手裡拿的是萬曆皇帝的節旄,代表的是大明皇帝的意志,是不需要向任何人叩拜的,可,可這個沈惟敬怎麼膝蓋這麼軟?這是哪門子冊封的禮節? 楊方亨想不通,沈惟敬心裡卻是明鏡兒一般。他知道,在秀吉心目中,他們這些人是來冊封“大明王”的降臣,叩頭是份內的事。為了不讓事情穿幫,他也只能這麼做。沈惟敬不光自己叩頭,還回頭瞪楊方亨,讓他也趕緊跪下。楊方亨沒辦法,勉為其難也行了個禮,卻不肯叩頭。 這個舉動讓秀吉很不高興,嘴裡嘀嘀咕咕,當場就要藉朝鮮人不派王子做人質的事發脾氣。小西行長見狀不妙,趕緊對秀吉說這都是大明來送禮的人,看在那些禮品的份上,也得好好接待才是。 ”經過勸解,秀吉總算氣消了點,但也沒了繼續接見的興致,袖子一擺,讓隨從把金印、誥命、敕諭和冕服之類的東西收好,然後離席而去。小西行長告訴明使,今天先到這兒,明天繼續。 第一天的接見,就這麼莫明其妙地結束了。到了第二天,按照日程安排,應該是秀吉宴請大明使臣。這次更有意思,所有的大名都特意換上了中朝服飾,煞有其事地聚在一起,好像在金鑾大殿上朝議一般。 前頭吃吃喝喝,後頭卻很緊張。秀吉在別殿接見了沈惟敬和小西行長,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才把秀吉勸住,說只要冊封儀式完畢,朝鮮人一定會來乖乖過來輸誠。從別殿離開之後,沈惟敬問小西行長:“還差最後一步,你靠譜不靠譜?”小西行長回答:“我都安排好了。” 宴會結束後,該是宣讀冊封詔書的重頭戲了。秀吉為了表示重視,把儀式現場移到了花畠山莊,德川家康等人也都跟了過去,要見證這激動人心的一刻。 按照流程,首先是楊方亨宣讀詔書,再由通曉漢文的僧侶西笑承兌翻譯成日文,當眾轉達給秀吉與諸位大名。這個西笑承兌,是小西行長安排的關鍵人物。小西行長事先已經跟他打好招呼了,說如果看到有讓秀吉生氣的句子,請略過不譯。 換句話說,小西行長是欺負在場的沒人懂中文與日文,打算玩一手瞞天過海的計策。楊方亨念的是冊封日本國王,秀吉聽的是冊封大明王,這事就糊弄過去了。 可西笑承兌不知是緊張,還是壓根沒打算配合小西行長,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字一句把萬曆皇帝的詔書忠實地譯了出來。 至今在大阪博物館裡,仍舊保留著這封詔書的原件,其全文如下:“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聖仁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帝命。溥將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誕育多方。龜紐龍章,遠賜扶桑之域;貞珉大篆,榮施鎮國之山。嗣以海波之揚,偶致風占之隔。當茲盛際,宜讃彜章,諮爾豐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國。西馳一介之使,欣慕來同。北叩萬里之關,肯求內附。情既堅於恭順,恩可靳於柔懷。茲特封爾為日本國王,賜之誥命。於戲龍賁芝函,襲冠裳於海表,風行卉服,固藩衛於天朝,爾其念臣職之當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無替款誠,祗服綸言,永尊聲教。欽哉!” 秀吉不懂中文,但承兌翻譯的太好了,用日文完美地表達出了中文的意思。別的客套話倒沒什麼,無非是華麗詞藻,但其中有兩句話是關鍵。 一句是“封爾為日本國王”;一句是“固藩衛於天朝”。萬曆皇帝連職稱帶職務都給秀吉安排好了——這對於狂妄地要侵占整個東亞的秀吉來說,是極其大的侮辱。何況還當著這麼多大名的面,多丟人吶。 秀吉的怒氣簡直是無以復加,他把詔書慣在地上——在一些史料裡,還提及他把詔書撕裂,把頭頂的明冠摔碎——大聲衝著楊方亨嚷道:“別扯淡了,老子本來就是日本的天下人,還用得著大明來封這個頭銜?我要的是大明王!大明王!”(吾以武威治日本,何須明之封吾為日本王?吾欲滅明國,大明國王求和,說要奉吾為大明皇帝是以答應和談。而今卻以封日本王來欺吾。) 老頭子氣得渾身哆嗦,意識到自己可能上了當,而且還是大當。他想起這是小西一力撮合而成的事,便紅著眼睛到處找小西。 小西行長在一旁嚇得直哆嗦,承兌的臨場不給力讓他的全盤計劃落空,現在他必須要承受秀吉的滔天怒火。秀吉看見小西行長,氣不打一處來,嘴裡嚷嚷著非斬了你丫的狗頭不可! 小西行長連連叩頭,說這些事都是石田、大谷幾個人跟我商量著幹的,不是我一個人獨斷專行啊。他唯恐秀吉不相信,還拿出一大堆來往文書——看來小西真是個精細性子,早做好了事情敗露的準備,不然他參加宴會幹嗎隨身揣那麼多信啊? 西笑承兌心懷愧疚,心想是我害了小西君。他走上前去,勸秀吉不要動怒濫殺。石田、大谷等人也算講義氣,把這事認了下來,好說歹說,總算保住了小西行長的性命。這麼一鬧騰,宴會自然也開不成了,大家不歡而散。 楊方亨看到秀吉先扔詔書,後罵小西,他不懂日文,看的有些莫明其妙;沈惟敬在一旁哪敢多嘴解釋,趕緊拽著楊方亨離開大阪城,回了館驛。回去以後,楊方亨問沈惟敬到底怎麼回事。沈惟敬不愧是個老騙子,面不改色地說秀吉是因為朝鮮人不派規格高的使臣來,所以生氣了。楊方亨將信將疑,也未深究。 第二天一早,沈惟敬傳話給通信使黃慎,撒了一大篇謊話,說昨天關白告訴我了,怪你們朝鮮人拖拖拉拉不肯配合議和,所以人家要再次發兵攻打你們。他緊接著又扮好人,說幸虧我當時喝止了秀吉,訓了他一頓,日本既然受封藩國,就與朝鮮是兄弟之邦。兄弟之邦在那麼能打架呢? 說到最後,沈惟敬拍著胸脯說你放心,我這次不把秀吉的事搞定,就不走了。 好個沈惟敬,這一通瞎話說出來,當真是氣不湧出,面不更色。能看得出來,他是準備把冊封失敗的黑鍋扣到朝鮮人頭上,減輕自己歸國以後的罪愆。黃慎聽了,總覺得不對勁,但根本不敢宣諸於口,滿腹心思都在擔心朝鮮接下來的命運。 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九月九日,柳川調信跑來偷偷告訴黃慎,說秀吉昨天召見了加藤清正,加藤清正拍胸脯說“朝鮮人不送王子來也罷,我親自去再抓兩個來。”秀吉很高興,讓他二月渡海進攻朝鮮。 黃慎聽了報信,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告訴大明兩位使節,卻被沈惟敬好一通嘲弄,說他是杞人憂天。 又過了幾天,使團又聽到一個新消息:黑田長政在豐前,加藤清正在肥後,兩員大將厲兵秣馬,準備出征。這個時候沈惟敬仍舊強作鎮定,安慰楊方亨說沒事沒事。 剛說完沒事,事就來了…… 秀吉派人給使團送來一封書信。信中秀吉把朝鮮人狠狠罵了一通,列數了三道罪狀,聲稱一定要給他們個教訓。 毫無疑問,這是一封宣戰書。大明、朝鮮使團一聽這個消息,知道這次出使是徹底失敗了。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著日本人還講道理的時候趕緊離開。 小西行長還算講義氣,派柳川調信一路跟隨,頗為照顧。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大明、朝鮮使團終於安全地返回了釜山港。小西行長命令宗義智好生招待,還備下不少禮物,圖個買賣不成仁義在,沒有多加為難,放歸漢城。這時候,已經是萬曆二十五年的正月了,距離冊封團成立之日的萬曆二十三年一月三十日,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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