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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四章唇槍舌劍

帝國最後的榮耀 马伯庸 6656 2018-03-13
沈惟敬首先把宋應昌的正式公文遞給行長,提出了中方的條件:“汝能滌志湔非,盡還朝鮮故土,並還兩王嗣以及陪臣等,歸報關白上章謝罪,本部即當奏題,封爾關白為日本國王。” 意思是要日本退出朝鮮,放回王子,再上一份謝罪奏表,明朝這邊會原諒發動戰爭的罪過,封秀吉為日本國王,准許通過寧波港通貢。 “日本國王”這事,日方其實不是特別熱心。朱元璋就曾經封過日本的懷良親王為“日本國王”;室町幕府的開創者足利義滿還受過明成祖“日本國王”的封號。按照日本人的理解,這個“日本國王”相當於是一個榮銜,就好像明代官職裡的太師、太傅、太保一樣,不代表任何實際意義。 大明按照自己的理解,覺得冊封秀吉為日本國王是天大的恩典,他們不了解日本特有的政治體系,不知道在日本還有一個名義的最高統治者天皇——這與中國“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傳統大不一樣——如果秀吉接受了日本國王這個頭銜,與天皇之間的關係就會變得很尷尬。

但另外一個條件通貢,卻擁有著無限誘惑,蘊藏著無限商機。 所謂“通貢”,不是如字面意義是帶著貢品上京城,而是一種貿易渠道。以前幕府與明朝進行貿易的時候,名義上是幕府將軍進貢明朝皇帝禮品,實際上是幕府商人們攜帶著大宗商品在寧波、杭州等地銷售。這是一種繞開大明海禁政策的變通貿易手法,很受歡迎。 這種貿易船必須要有大明頒發的堪合文件作為經商許可證,所以叫做堪合貿易,或者叫進貢貿易。 這條路線隨著倭寇之亂,已經徹底斷絕。如果現在能夠重新開通中日貿易線的話,相信那些日本豪商一定會欣喜若狂。 沈惟敬看日方兩位代表沒什麼表示,心想棗兒給完了,我再給你打一巴掌吧,清了清嗓子,厲聲道:“現在天朝已經出動了大軍四十萬,一路去鳥嶺截住你們的退路,一路到漢江截住你們的糧道。宋經略與李提督又帶了三十萬人,馬上就到。你們趕緊把人交出來,滾回去,封貢之事可成。要不然就大禍臨頭。”

小西行長見識過沈惟敬的說話不靠譜儿,對於他的威脅沒放在心上,嘴裡寸步不讓,堅持說要在漢城一直呆到封貢結束,再行撤兵。 沈惟敬一聽,這不成,腦袋搖的好似個撥浪鼓。他告訴小西行長,封貢是件大事,不是派一兩個使者就能解決的,為了兩國體面,最起碼得先把兩位王子放回來才有的談。 這時候加藤在旁邊大喝:“人是我抓的,我說不放就不放!” 當初兩位朝鮮王子是在咸鏡道被加藤抓住的,至今還關在第二軍團的營盤裡。加藤清正堅決不肯放人,誰也無可奈何。 眼見氣氛要變,小西行長拽著沈惟敬的袖子偷偷說:“我們當初就沒有跟大明為敵的念頭,只要允許我們通貢,馬上就退兵。”他又指了指加藤:“我跟這傢伙一向不對付。這次來朝鮮,我帶了七萬多人,什麼功勞都沒撈到;他才帶了兩萬人,抓了區區兩個王子就這麼趾高氣揚的,我早煩透了,根本就不想打,能早一天回日本就早一天回。只要您稍微鬆鬆口,我這裡再疏通一下,這事不就成了嗎?”

沈惟敬不知道,儘管小西行長和加藤清正一貫不合作,但在談判這件大事上,兩個人怎麼可能耍什麼脾氣。他們之所以來這麼一出,無非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企圖對沈惟敬施壓。 這計策果然奏效。沈惟敬自以為看穿了日方分歧,胸有成竹,接下來的談判相對順利了許多。經過幾天的磋商,最終沈惟敬與小西行長、加藤清正達成了一個初步協議——用現在的話說,叫做諒解備忘錄。 備忘錄的內容一共有三條: 第一,日方承諾四月十九日從漢城退兵,大明也承諾把部隊分批次撤回遼東。 第二,大明派出正式談判使節,前往日本就封貢事宜與秀吉進行直接會談。 第三,日本會談結束後,兩位王子放還回朝。 這個備忘錄總體來說還算公平,沈惟敬雖然沒要回兩位王子,但得到了日軍從漢城撤退的承諾,算是不辱使命。日本人本來也在漢城撐不了幾天,這次順水推舟交還出去,也吃不到什麼虧。至於大明使節到了日本跟秀吉談,那就是秀吉老爺的事了。

會談結束以後,漢城諸將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宇喜多秀家帶著石田三成、增田長盛、大谷吉繼、小早川隆景幾位大佬親自趕到龍山,拜會沈游擊,還慷慨地把龍山倉裡的兩萬石大米當禮物送出去,說是為了表示誠意,犒勞一下大明軍隊。主賓雙方一團和氣,皆大歡喜。 三月十六日一大早,沈惟敬把沈思賢留下押運糧草,自己與胡澤坐著一條板屋船,威風凜凜地返回明營。他對沿途把守的朝鮮將領說,談妥了,日本人四月份就退兵,你們別把江截住。朝鮮人都大吃一驚,不是說沈游擊一出手,這事一定會黃麼?怎麼還談妥了?他們不敢隱瞞,連忙轉告給柳成龍。 三月二十四日晚上,沈惟敬到了義州,在嘉山附近的小村子裡休息。朝鮮國王李昖急巴巴地去見他。沈惟敬睡眼惺忪,穿著睡衣就來了。李昖顧不上計較這些,親自試圖說服沈惟敬不要和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沈惟敬聽他費了半天嘴皮子,就一句話:我就是一個乾活兒的,你去跟石尚書宋經略他們說去。 ”

朝鮮人真去找宋應昌去了,一見面便哭哭啼啼,說我國百姓都是中華赤子,倭寇殺我們如殺中朝的子女。你說當爹媽的,哪有不替自己兒女報仇的嘛? 宋應昌一看,如果不把話說透,這些實心眼的朝鮮君臣們估計非哭死不可,只得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們:我們根本沒打算和談,只是為了爭取時間。當然啦,如果他們真有心投降,我們就在漢城留幾個日本大將當人質,讓我們的人去日本接受降表。 為了表示會談的真實,宋應昌還透露給他們一些細節:比如小西與加藤之間的不和。明軍對於這種情勢,準備了兩套方案,如果小西行長退兵,那麼明軍會繼續圍觀,不予追擊;如果加藤清正抗命頑抗,就往死裡打。 還有一些話,宋應昌不方便公開說,便通過幾位幕僚巧妙地轉述給朝鮮大臣們:大明的目的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日本人騙出城去再進行剿滅。現在之所以跟他們談,完全是因為劉綎的兵還沒到。等到劉總兵在二十八日渡過鴨綠江,我們便會動手。 ”

就這麼反复嘮叨,宋應昌總算是把朝鮮人的不滿給安撫住了。 可他萬萬沒料到,他這邊安撫住了李昖,那邊李如松和柳成龍又明火執仗地頂上了。 原來沈惟敬離開龍山以後,根本沒進平壤城,溜著邊兒直奔義州而去。這是對李提督極大的不尊重,惹得遼東將領們怒罵不止。李如松知道,這八成是宋應昌搞得鬼,不願意跟他分享和議的功勞。 你會藏,難道我不會搶麼! 恰好宋應昌這時候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在議和期間,不得擅自與日本人交鋒。李如松當即委派了一個叫周弘謨的人,帶著這份公文,舉著李如鬆的旗牌前往漢城。 旗牌也叫王命旗牌,是皇帝賜給總督、巡撫或欽差大臣等的標誌,表示這位官員身受王命,可以代表皇帝行使權力。任何人見到旗牌,便等同於見到官員本人。

周弘謨扛著旗牌去漢城,只要稍微跟日本人搭上一句話,一份“協助議和”的大功勞便穩穩地算到李如松頭上了。 周弘謨一路東進,很快抵達了前線坡州。這時候柳成龍與金命元在權慄營中議事,周弘謨大搖大擺過來,把旗牌往地上一戳,拿出宋應昌的公文,讓他們參拜。 柳成龍一看周弘謨是去倭營議和,氣登時不打一處來;他再一看公文,發現是要求不得擅殺日軍士兵,更生氣了。他很嚴肅地告訴周弘謨,這是你們帶給日本人看的,我們可不拜。那份公文我們也不接受。 周弘謨也很生氣。這旗牌和公文代表著李提督與宋經略的權威,你們膽敢不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兩邊誰也不肯讓步,陷入了僵局。最後柳成龍和金命元一怒之下,拂袖離去。

周弘謨受了委屈,回頭給李如松打了個小報告。李如松勃然大怒:這旗牌代表的是皇命,日本人這麼頑劣見了都得拜,你們居然敢不拜?你們等著! 李提督旁邊的李德馨嚇壞了,趕緊讓柳、金二人回來道歉。柳、金二人敢惹周弘謨,卻不敢觸怒李如松,只得巴巴地趕過去解釋。他們到了門口,李如鬆在屋裡裝沒看見,兩個人只得忍氣吞聲等在外頭,正趕上下雨,連衣服都被打濕了也不敢離開。 過了一個多時辰,李如松這才讓他們進門說話。一進屋,柳成龍趕緊解釋:我們不是不想拜旗牌,而是因為牌文裡說不讓打日本人,我們想不通啊。李如松哈哈大笑:這是宋應昌幹的,可不是我授意。不過你們若是不拜,官司打上去,我也要被責備。你們還是給本官道個歉吧。

柳、金二人道了歉,又寫了道正式公文說明情況,這事才算抹平。 可沒想到,沒過幾天,又出事了。 有一天,柳成龍外出巡視,走到天壽亭的時候,忽然迎面看到查大受的家丁李慶馳馬而過。兩邊打了個招呼,然後各趕各的路。 柳成龍到了招賢里,有三個明軍騎手忽然從背後趕過來,喝問柳成龍是哪個。柳成龍報出自己的身份,以為能鎮住他們,想不到這三個騎手冷笑一聲,喝道:“抓的就是你!”一擁而上把柳成龍圍住,拿鐵鎖長鞭抽他的馬,逼著他跟他們走。 柳成龍莫名其妙,又不敢掙扎,只得跟著他們往開城方向去。等到過了青郊驛,快到土城隅的時候,從土城裡忽然走出一騎,跟那三個人說了幾句話。那三個人回頭跟柳成龍說:“行了,您可以走了。”

柳成龍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直到次日次日李德馨給他寫了封信解釋,他才知道原委。 原來李如松從自己家丁那裡聽說,朝鮮人不打算講和,還試圖破壞和議,現在所有臨津江的船隻都不能往倭寇營地裡去,否則要被攔下來。李如松勃然大怒,和議是現在的頭等大事,這些朝鮮人公然抗命,真是無法無天。他下令把柳成龍這個老匹夫拿過來,重重打四十大板。 於是他的三名騎手當即啟程,去鎖拿柳成龍。正在這時,查大受的家丁李慶過來送信,李如鬆順嘴問了他一句臨津江里有沒有船?李慶說有啊,暢通無阻。李如松這才知道是誤會了,趕緊派人再去把那三個騎手追回來。幸虧李慶回來的早,不然柳成龍就要白白挨上一頓板子。 經過這兩次事件,朝鮮將領對李如鬆的印象更壞了,那個克復平壤的偉人已經變成了一個自私、怯懦以及殘暴無比的形象。 所以後來李如松派了戚金、錢世禎去給朝鮮人解釋,說日本人要送還王子,退出漢城,等一退出去再追著打。柳成龍卻堅持說日本人不可信!潛台詞是你李如松也不可信。結果雙方帶著情緒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朝鮮人的委屈是可以理解的,這畢竟是發生在他們自己國土上的戰爭。現在國都未復,王子未回,還有半壁江山淪陷敵手,可卻要議和了——更何況,議和就議和吧,朝鮮人自己居然沒資格參與,只能眼睜睜看著中、日使節往返道中,往往要拼命打聽才能稍微了解到一點端倪。 這確實是一件不公平的事,但誰讓大明是朝鮮的父母之邦呢。在那個父命如天的時代,老爹說什麼,作兒子的只能聽從,不能還嘴。朝鮮方面既沒有發言權,也打不過日本人,更不敢公然與明軍撕破臉皮,那麼便只能忍受這種不公平待遇,任由“封貢議和”在眼皮子底下有生有色地開展起來 三月二十五日,宋應昌見到了從漢城返回的沈惟敬。在聽取了沈惟敬的匯報之後,宋應昌讚揚了他幾句,然後說這次和議你全權負責。沈惟敬受寵若驚,大為欣喜,知道自己的腦袋暫時是保住了。 宋應昌說接下來你去日本把降表拿回來,就算是大功一件,給了他兩百兩白銀,七竿旗號,用來曉諭各處不得擅自行動。 沈惟敬接了東西,忽然想到一件麻煩事。 日本方面要求去日本談判的,是大明朝廷派出的欽差。可無論是李如松還是宋應昌,都沒有權力再分派欽差。可如果把文書發北京,再等北京派欽差過來,不知是哪年的事情了。 宋應昌微微一笑,說這不用你擔心,我都安排好了,說完他叫進來五個人。 其中兩個人是沈思賢、胡澤,都是老熟人了。 還有三個人,一個叫吳宗道,是浙江紹興人,是個武舉子,在朝鮮呆過很長時間,了解當地的情況;一個叫謝用梓,是浙江餘姚人,是駱尚志的幕僚;最後一個是徐一貫,也是浙江人,前一年還跟著黃應陽、夏時來調查過戰場。 宋應昌指著謝用梓和徐一貫兩個人,說老謝你是參將,老徐你是游擊,反正日本人不懂,你們倆現在就是朝廷欽差,代表咱們大明去日本談判。沈游擊以及吳、胡、沈四個人會在釜山配合你們。 謝、徐二人的反應很激烈,倆人直接嚇哭了…… 明朝人的視野沒有後世那麼開闊,在大多數大明子民眼裡,中原以外的朝鮮已經算是蠻荒之地,更不要說比朝鮮還遙遠的日本了。尤其是倭亂之後,日本更是被描繪成是惡魔之巢,裡面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鬼怪。 現在宋經略居然讓他們不帶一個大兵就去日本談判,這不是往死路上送嗎? 謝、徐二人連哭帶喊,扒著門框不肯離開,宋應昌壓根不搭理他們,任由他們耍賴。謝、徐二人沒辦法,只能哭哭啼啼上路了。 三月二十六日一大早,沈惟敬等四人跟著那兩個哭得眼睛跟壽桃似的大明使臣離開義州,踏上前往日本的漫長旅途。 朝鮮人成心想破壞議和,他們看到謝、徐兩位使臣這麼沒出息,又開始動起小聰明來。在一次陪他們吃飯的時候,朝鮮人偷偷嚇唬這兩位爺:“聽說日本人特別兇殘。你看以前去日本出使的大臣,幾乎沒有活著回來的。秀吉窮凶極惡,殺了他的君主。怎麼可能會善待你們。肯定為了報平壤之戰的大仇要幹掉你們。你們還是趕緊跟宋經略說清楚,別被沈惟敬騙了。” 謝、徐二人一聽,頓時唉聲嘆氣,相擁而泣:“這一次去,是九死一生啊。咱哥倆今年都三十七了,兩位娘親也都是同年生人。如果這一趟咱倆死了,她們得多傷心吶。” 這邊廂哭得淒涼,那邊廂卻吃得高興。沈惟敬早見慣了日本人的手段,一拍胸脯,神氣十足地說:“等我到了釜山,日本人膽敢拘禁我,我就自縊而死。屆時大明百萬大軍會為我報仇的。” 看看,這就是大騙子與普通人心理素質的差距。 這份膽氣,讓朝鮮人很佩服。朝鮮國王聽到這次宴會上的故事,感嘆說沈惟敬是個壞東西,膽量倒是不低。幾入敵營不見懼色,也屬難得了。 沈惟敬酒足飯飽之後,連拖又拽,帶著謝、徐二人直奔著龍潭虎穴而去。 朝鮮人一見嚇唬不住他們,只得又去找宋應昌詢問。這次他們學乖了,不再提和議的事,而是委婉地問說第二批援軍什麼時候到。因為宋應昌說過,和議是為了拖延時間,拖到第二批援軍入朝就會繼續進攻。 宋應昌說了一句話,朝鮮使者臉差點沒嚇綠了:“援軍?有啊,暹羅兵就快來了。” 怎……怎麼暹羅人又來了! 暹羅和朝鮮相距萬里,本來是八桿子打不著的兩個國家。按說朝鮮人也不該對暹羅人有什麼看法。可自從壬辰年以來,暹羅就是成了朝鮮人心頭一塊揮之不去的陰影。 在壬辰年初的時候,萬曆皇帝就曾經提過讓暹羅出兵援助,這讓朝鮮人著實驚慌了一陣,派使者委婉回絕了;後來到了壬辰年末,兵部尚書石星攛掇著朝鮮使節與暹羅使節同桌吃飯,希望促成兩國合兵,此事後來又被攪黃了。 算上宋應昌這一次,暹羅已經是第三次進入朝鮮的視野之內。 只是朝鮮人沒想到的是,這回暹羅人真來了…… 嚴格來說,來的不是暹羅人,而是劉綎。 劉綎是江西南昌府洪都人,本姓龔,他爹是嘉靖朝的名將龔顯。因衛使劉岷對龔家有恩,所以這一對父子都改姓了劉。劉綎精通武藝,據說擅用一把一百二十斤的鑌鐵大刀,比關羽的青龍刀還重。也有說他使兩口大刀的。不管怎麼著,反正他使大刀而且還使得很不錯這是肯定的,所以他的外號叫做劉大刀。 劉綎常年駐守西南,跟各地反叛土司、土豪、酋長以及緬甸諸部作戰,擁有豐富的山地作戰經驗。這一次對日開戰,朝廷考慮到朝鮮多山地形與西南邊境類似,特意徵調劉綎與麾下川軍五千五百人,作為第二批援軍入朝。 四月二日至三日間,劉綎的川軍正式渡江入朝。朝鮮君臣聽到這個消息,無不歡天喜地。他們認為劉綎祖籍江西,長於四川,是不折不扣的南兵派系,跟討厭的遼東兵不是一路,可以值得信賴。尹根壽打聽過劉綎治軍的事蹟,得出的結論是:“綎之為人,最為雅淡,秋毫不犯。” 是不是秋毫不犯我們先不說,但要說劉大刀為人“最為雅淡”,我們怎麼看都覺得有點玄。不過朝鮮人堅持這樣認為,我們也沒轍,只能照實陳述。不然傳到朝鮮去,難說會不會有人找我們辯誣。 話說劉總兵確實也沒辜負了朝鮮人民的期望,一進入義州,便對朝鮮陪臣公開宣稱:“倭情詐緩,絕難講和。”為了表示自己抗戰到底的決心。這話說到了李昖心坎兒裡去了,大喜過望,越看這位總兵越是順眼。 因為前線軍情不是那麼緊急,劉綎沒有著急上路,而是搞了一次閱兵式給朝鮮君臣們看。 在閱兵式上,這些朝鮮大臣們可算是大開了眼界。他們發現這位劉總兵手底下的人,個個生得奇形怪狀,黑膚深目,望之不似華人。他們手裡拿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有扁架弩、擔弩、諸葛弩、皮甲、雷雪刀、關刀、月牙箭、丫槍、藤牌、活拿人棍、拿人過、郞筅、打拳、天蓬剗、楊家槍、四楞鞭,有的是明軍制式裝備,有的是從戚家軍那裡學來的,有的是西南少數民族的特色武器。 大明什麼時候有這麼一支怪裡怪氣的隊伍啊……朝鮮人再一打聽,才知道劉綎這回帶來的川軍,雖然名字叫川軍,其實部隊成員並不都是四川籍的士兵。 劉綎手下這五千多士兵的出身,涵蓋了暹羅、都蠻、小西天竺、六番、得愣國苗子、西番三塞、緬甸、播州、鏜鈀等十幾個國家與地區——這些種族都是劉綎多年來在西南邊境作戰中收服的投順人,其成分之複雜,甚於現在的聯合國維和部隊,堪稱全亞洲第一,是一支真正的多國聯合部隊。 所謂的暹羅援軍,原來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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