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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戰與和

帝國最後的榮耀 马伯庸 12258 2018-03-13
對於朝鮮國王李昖來說,壬辰年的整個七月,他過得非常鬱悶。 他先連續接到了兩個好消息。一個是七月八日發生的梨峙之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軍官權僳在全羅道的梨峙伏擊了日軍第六軍團,把安國寺惠瓊打敗,逼退了小早川隆景。 然後就是七月八日至十日發生的閒山島、安骨浦海戰,李舜臣把日本水軍殺得人仰馬翻。 算起來,權僳還應該是李舜臣的大恩人。李舜臣在海上所向披靡,但他最怕的,就是日軍佔領全羅道,從陸上攻擊麗水港。小早川隆景一直處心積慮要控制全羅道,但這個戰略企圖在高敬命、權僳等人的拼死抵抗下失敗了。虧得這些人的奮戰,李舜臣才得以安心水戰,不必顧慮補給與後方安全。 兩個好消息讓朝廷一片樂觀情緒,他們一直催促明軍進擊,部分原因也是被這些勝仗所鼓舞。

很快李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又接到了兩個壞消息。 第一個壞消息,是七月十七日祖承訓率領的明軍在進攻平壤城時遭遇伏擊,大敗而歸,很快撤回國內。 另外一個壞消息,則來自於咸鏡道。 幾乎在平壤之戰的同時,在遙遠的鹹鏡道也爆發了一場決戰。決戰的攻方是一路向北突擊的加藤清正第二兵團,守方是鹹鏡道兵使韓克誠與他的六鎮騎兵。 小西行長在平壤休息的時候,加藤清正絲毫沒有放鬆。他一路突飛猛進,沿著咸鏡道往北打,一路打垮了無數朝鮮守軍,捉了無數高級官員。第二軍團一直打到吉州附近,終於遭遇了朝鮮最精銳的鹹鏡騎兵。 這些騎兵常年在北地與女真人交戰,弓馬嫻熟,戰鬥力是朝鮮軍中最強大的。 七月十八日,雙方在吉州海汀倉附近正面發生碰撞。甫一開戰,朝鮮騎兵們祭出蒙古式的打法,分成無數小分隊,一邊奔馳一邊射箭。海汀倉附近的開闊地為騎兵提供了足夠的運動空間,把騎射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加藤清正居然抵擋不住,只得撤入了海汀倉內。

鐵砲兵最擅守備,加藤清正把海汀倉內的糧食袋子都搬出來,堆成掩體,拼死據守。朝鮮騎兵強攻了一陣,死傷慘重,遂暫時退軍。加藤清正不顧疲勞,身率主力乘夜偷襲,韓克誠大敗。他這一敗不要緊,日軍趁機佔領鏡城,令咸鏡北道門戶大開,然後在七月二十三日抵達會寧。 無巧不巧,會寧城這時出了一個大朝姦鞠景仁,主動打開城門,送了加藤清正兩份厚禮:臨海君與順和君兩位朝鮮王子。 這兩個倒霉蛋本來是執行父親“不能把雞蛋裝一個籃子”的分朝之議,各帶一批大臣去各地籌勤王之師的,沒想到籃子沒壞,自己這兩隻雞蛋,倒先掉出了。 再落魄的王子,那也是王子。他們的身份,對以後在朝鮮建立傀儡政權很有用處。加藤清正把兩位王子好生招待了一番,送去了漢城,他率軍繼續往北打。可會寧已經是朝鮮的最北邊,會寧過去是圖們江,過了江便是名義上的大明領土了。加藤清正打的主意,正是要入侵大明,建立比小西行長更矚目的功勳。

第二軍團一部在加藤清正的帶領下越過圖們江,迎面遭遇了女真烏拉部一部,還發生了軍事衝突。他遭遇的敵手,可能是日後跟努爾哈赤稱兄道弟又反目成仇的烏拉貴族布穀泰。 衝突的勝利者是加藤清正——至少他自己是如此宣稱的——他宣稱斬殺八千餘級,還攻破了烏拉部的都城。沒人能解釋他如何在一天時間裡在地廣人稀的遼東地區取得這麼輝煌的戰績,也沒人能解釋他在取得如此大勝後,為何不進反退,急匆匆地從遼東返回咸鏡道,並且一路南撤到安邊。這裡已經咸鏡道的最南端,幾乎進入毛利吉成的防區。 這兩個好消息與兩個壞消息讓李昖坐臥不安,失去了對局勢的冷靜判斷。他在慌亂之中,忽然想到了黃應陽之前兩次來訪時說的話:“要打倭寇,還得靠我們浙兵才行!”

這句話給李昖帶來了新的勇氣,他派了能說會道的洪秀彥再次前往九連城,請求楊紹勳禀明朝廷,調派南方砲手前來支援。 對此,楊紹勳的回答是:“你們甭擔心了。後續來援的兵馬已經到了。” 此時大明的第二波援軍已經在路上了。具體的部署是:遼東游擊張奇功率領一千人進駐義州,五百人留守九連城,馬頭山江沿台、湯站、鳳凰城、寬奠等中朝邊境要鎮,也進駐了四千五百人。另外,朝鮮人盼望已久的南兵砲手,大明派遣了三千人,都是戚繼光一手帶出來的精銳部隊,由戚家軍老部下吳惟忠、駱尚志帶領。前鋒五百人已經抵達了湯站。 這一波援軍,先期抵達者六千人,而總數則達到了九千人,一時聲勢無比煊赫。 對於朝鮮國王李昖來說,壬辰年的整個七月,他過得非常鬱悶。

他先連續接到了兩個好消息。一個是七月八日發生的梨峙之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軍官權僳在全羅道的梨峙伏擊了日軍第六軍團,把安國寺惠瓊打敗,逼退了小早川隆景。 然後就是七月八日至十日發生的閒山島、安骨浦海戰,李舜臣把日本水軍殺得人仰馬翻。 算起來,權僳還應該是李舜臣的大恩人。李舜臣在海上所向披靡,但他最怕的,就是日軍佔領全羅道,從陸上攻擊麗水港。小早川隆景一直處心積慮要控制全羅道,但這個戰略企圖在高敬命、權僳等人的拼死抵抗下失敗了。虧得這些人的奮戰,李舜臣才得以安心水戰,不必顧慮補給與後方安全。 兩個好消息讓朝廷一片樂觀情緒,他們一直催促明軍進擊,部分原因也是被這些勝仗所鼓舞。 很快李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又接到了兩個壞消息。

第一個壞消息,是七月十七日祖承訓率領的明軍在進攻平壤城時遭遇伏擊,大敗而歸,很快撤回國內。 另外一個壞消息,則來自於咸鏡道。 幾乎在平壤之戰的同時,在遙遠的鹹鏡道也爆發了一場決戰。決戰的攻方是一路向北突擊的加藤清正第二兵團,守方是鹹鏡道兵使韓克誠與他的六鎮騎兵。 小西行長在平壤休息的時候,加藤清正絲毫沒有放鬆。他一路突飛猛進,沿著咸鏡道往北打,一路打垮了無數朝鮮守軍,捉了無數高級官員。第二軍團一直打到吉州附近,終於遭遇了朝鮮最精銳的鹹鏡騎兵。 這些騎兵常年在北地與女真人交戰,弓馬嫻熟,戰鬥力是朝鮮軍中最強大的。 七月十八日,雙方在吉州海汀倉附近正面發生碰撞。甫一開戰,朝鮮騎兵們祭出蒙古式的打法,分成無數小分隊,一邊奔馳一邊射箭。海汀倉附近的開闊地為騎兵提供了足夠的運動空間,把騎射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加藤清正居然抵擋不住,只得撤入了海汀倉內。

鐵砲兵最擅守備,加藤清正把海汀倉內的糧食袋子都搬出來,堆成掩體,拼死據守。朝鮮騎兵強攻了一陣,死傷慘重,遂暫時退軍。加藤清正不顧疲勞,身率主力乘夜偷襲,韓克誠大敗。他這一敗不要緊,日軍趁機佔領鏡城,令咸鏡北道門戶大開,然後在七月二十三日抵達會寧。 無巧不巧,會寧城這時出了一個大朝姦鞠景仁,主動打開城門,送了加藤清正兩份厚禮:臨海君與順和君兩位朝鮮王子。 這兩個倒霉蛋本來是執行父親“不能把雞蛋裝一個籃子”的分朝之議,各帶一批大臣去各地籌勤王之師的,沒想到籃子沒壞,自己這兩隻雞蛋,倒先掉出了。 再落魄的王子,那也是王子。他們的身份,對以後在朝鮮建立傀儡政權很有用處。加藤清正把兩位王子好生招待了一番,送去了漢城,他率軍繼續往北打。可會寧已經是朝鮮的最北邊,會寧過去是圖們江,過了江便是名義上的大明領土了。加藤清正打的主意,正是要入侵大明,建立比小西行長更矚目的功勳。

第二軍團一部在加藤清正的帶領下越過圖們江,迎面遭遇了女真烏拉部一部,還發生了軍事衝突。他很可能遭遇的是日後跟努爾哈赤稱兄道弟又反目成仇的烏拉貴族布穀泰。 衝突的勝利者是加藤清正——至少他自己是如此宣稱的——他宣稱斬殺八千餘級,還攻破了烏拉部的都城。沒人能解釋他如何在一天時間裡在地廣人稀的遼東地區取得這麼輝煌的戰績,也沒人能解釋他在取得如此大勝後,為何不進反退,急匆匆地從遼東返回咸鏡道,並且一路南撤到安邊。這裡已經咸鏡道的最南端,幾乎進入毛利吉成的防區。 這兩個好消息與兩個壞消息讓李昖坐臥不安,失去了對局勢的冷靜判斷。他在慌亂之中,忽然想到了黃應陽之前兩次來訪時說的話:“要打倭寇,還得靠我們浙兵才行!”

這句話給李昖帶來了新的勇氣,他派了能說會道的洪秀彥再次前往九連城,請求楊紹勳禀明朝廷,調派南方砲手前來支援。 對此,楊紹勳的回答是:“你們甭擔心了。後續來援的兵馬已經到了。” 此時大明的第二波援軍已經在路上了。具體的部署是:遼東游擊張奇功率領一千人進駐義州,五百人留守九連城,馬頭山江沿台、湯站、鳳凰城、寬奠等中朝邊境要鎮,也進駐了四千五百人。另外,朝鮮人盼望已久的南兵砲手,大明派遣了三千人,都是戚繼光一手帶出來的精銳部隊,由戚家軍老部下吳惟忠、駱尚志帶領。前鋒五百人已經抵達了湯站。 這一波援軍,先期抵達者六千人,而總數則達到了九千人,一時聲勢無比煊赫。 朝鮮君臣對遼東兵已經失望了,只盼望著南兵砲手過來。駱尚志的南兵抵達湯站以後,尹鬥壽特意跑過去看了一眼,回來喜孜孜地把國王和其他大臣叫過去,神秘地說:“黃應陽老兄說的對!南兵太牛逼啦。我看了他們的操練,不比倭寇差!”

他這麼一說,把所有人都激動壞了,紛紛七嘴八舌出主意。有的說不行咱們就單幹,只調這三千砲手過來,與朝鮮軍配合,遼東軍就免了;有的提議聽說南兵喜歡喝酒,應該撥出一批糧食釀酒,放在沿途驛站招待天兵。 這些南兵追星族們被煽動得熱情高漲,當初與黃應陽關係最好的李幼澄按捺不住了,特意也跑過去看了一圈。他回來大肆渲染,說南軍太神奇了,個個都扛著鳥銃,裝備比日本先進,精神面貌比遼東兵、薊州兵都好。他還特意講了個故事,說南軍渡江根本不用船,直接扛著武器和行李游過去,能搞武裝泅渡。 “好神奇啊!”朝鮮君臣異口同聲地感慨道。 期待歸期待,若是人家不過來幫忙,一切都是扯淡。讓朝鮮追星族們鬱悶的是,包括三千南兵砲手在內的第二波部隊,走到鴨綠江畔就不動了。 洪秀彥來催促進兵,楊紹勳推託說你們那邊糧草不濟,大軍過去也是挨餓;洪秀彥說我們糧草備足了,楊紹勳推脫說明軍停留在遼東境內,飯我們自己管,給你們減少點負擔;洪秀彥說可以先派一小部分南兵入朝,楊紹勳說現在是雨季不好走,等秋天再說吧;最後洪秀彥沒招了,哭著說日本人就要打過來了,楊紹勳寬慰說鴨綠江很窄,萬一有軍情,一天就能渡江赴援。 總之說一千,道一萬,明軍就是不挪地方。 朝鮮人腦筋直,一波波的使者去找楊紹勳,找不著楊紹勳就找佟養正,搞得兩個人煩不勝煩。最後楊紹勳被逼急了,吼了一聲:我們打算出兵十萬,大軍齊聚就可以開戰了! 這下朝鮮使者被嚇著了。十萬人啊,朝鮮怎麼著都供養不起,當下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回去了。 楊紹勳大喜,心說朝鮮人這下肯定縮回去了,可以安穩了。沒想到才安靜了兩天,朝鮮人又過來了,小聲問:“你們輪流入境作戰行不?” 楊紹勳大喊一聲,倒地不起。 其實呢,只要朝鮮君臣心思能細緻點,就能從明軍抵達時間裡磋磨出隱藏的味道。 祖承訓兵敗平壤城是在七月十七日,朝鮮人正式提出請大明南兵是在七月二十七日。洪秀彥去找楊紹勳求援是七月三十日,這個時候楊紹勳居然已經給了一個明確的援軍兵力部署計劃,甚至連朝鮮人要求的南兵都準備好了。 三天時間,要完成這樣一個重大決策並付諸執行,而且涉及到的部隊還隸屬於各地不同的防區,這是絕無可能的。事實上,這些部隊早在六月二十日便已經在薊州集結完畢,也就是在祖承訓入朝後不久,他們已經從薊州防區開拔,朝著鴨綠江開來。 難道石星是個未卜先知的活神仙,事先料定祖承訓必敗,這才伏有後手? 顯然不是。仔細研究這兩波援軍的先後抵達時間,相當有節奏感。祖承訓六月十五日渡江,進抵平壤又敗退回來;他前腳剛返回遼東,後腳明軍第二波援軍張奇功、駱尚志部就到了鴨綠江,時間大約是七月三十日。 這說明決策者在製定計劃的時候,充分考慮到了各種情況——祖承訓進入朝鮮後,按最糟糕的局勢估計,最快也要一個半月時間才能敗退回遼東。因此第二波援軍的出發日期,就是踩著這個時間點來算,兩者銜接得非常緊密——這樣一來,即使祖承訓敗退,後軍也可以及時進駐到鴨綠江畔,擺出隨時入朝的態勢,保護王室安全。 這麼周密的計劃,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第二波援軍的兵力來自遼東、宣大、乃至遙遠的廣東等幾個軍區,只有北京兵部才有資格作出這種部署。而石星自己絕沒有這種魄力,他的上司趙志皋也沒有,唯一可以這麼幹、敢這麼幹的,只有萬曆皇帝本人。這說明萬曆早就處心積慮,要在朝鮮的土地上把這場戰爭打下去。 可是,既然已經決心開戰,為何明軍要停在鴨綠江畔不肯前進呢? 有兩個原因讓大明暫時不能全力出手。 第一個原因,還是寧夏之亂。 現在正是平亂的關鍵時刻,寧夏城圍攻戰打的如火如荼。萬曆一朝精通兵略的名臣名將,幾乎都聚集在城下:葉夢熊、梅國楨、還有著名的“東李西麻”李如松、麻貴等等。在他們的身後,是來自半個中國的數万大軍。在更遠的地方,整個西北都被動員起來,幾十萬民夫如流水一般地行進著,無數糧餉從各地匯聚至寧夏。 當時大明除了寧夏有事,其他地方也不太平,播州楊應龍爆發變亂的苗頭也逐漸顯現。大明的財政狀況並不算好,人力資源也不算豐富,很難同時支撐兩場戰爭。必須要把寧夏徹底平定,才能騰出手來料理那頭東方來的餓狼。 第二個原因,是朝廷百官。 對於大明援助朝鮮這件事本身,擁有大義名分,沒人反對;但究竟該不該大張旗鼓地正式出兵,這事在朝堂上一直存有爭論。 主張出兵援朝的一派認為,朝鮮是中國的戰略緩衝區,在朝鮮打倭寇總好過在自己國土上打倭寇。其中山西道御史彭好古說的最清楚:“今日禦倭之計,迎敵於外,毋使入境,此為上策;拒之於沿海,毋使深入,是為中策;及至天津、淮陽之間,而後御之,是無策矣。”這是所有朝臣裡對朝鮮戰略地位最清晰、最全面的論述。 但反對派的理由也是十分充足。兵科給事中許弘綱就對出兵這事表示反對,認為大明應該“守在四夷,不聞為四夷守。”只要把戰爭控制在國境線附近就夠了,沒必要管朝鮮的事。 有趣的是,彭好古與許弘綱一個是御史,一個是給事中,級別都不高,都屬於嘴巴大,權力小的言官。反觀朝廷的諸位大員,卻保持著奇特的沉默。兵部石星的立場算是旗幟鮮明,其他幾位尚書:戶部楊俊民、刑部孫丕揚、工部曾同亨、禮部李長春、吏部孫鑨幾個人的態度卻十分曖昧,至於內閣大學士趙志皋、張位兩個人,更是未置一詞。 因為在同一時間,他們正忙著作另外一件事,這件事比起朝鮮危機來說,更為至關重要——爭國本。 當時萬曆皇帝有兩個兒子:老大朱常洛、老二朱常洵。按照規矩,長子立嗣,可萬曆寵愛朱常洵的母親鄭貴妃,一直處心積慮要把朱常洵扶上位,便一直不肯給予朱常洛名分。大臣們堅決反對,紛紛上書請求盡快確立太子之位,萬曆卻抵死不從。 於是百官與皇帝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鬥爭,為萬曆十四年一直打到了萬曆二十年。問題是就在萬曆二十年的八月,這場鬥爭剛剛有了一絲轉機。在大學士張位的領導下,百官對皇帝發起了疾風怒濤般地攻擊,死活要萬曆給出一個說法。 在這個節骨眼上,所有的大臣們都不希望節外生枝,給萬曆模糊話題的機會。對於朝鮮出兵這件事,他們反對也罷,贊同也罷,都絕不能開口,一開口,以萬曆的聰明勁兒,肯定會順著話題接下去:“戰事緊吶,咱們商量商量這個先,太子這事回頭再聊吧。” 因此,許弘綱是這些朝廷大佬們推向前台的一枚棋子,希望能藉此把援朝戰事控制在一個小範圍的程度,不至於搶了“爭國本”的風頭。 而彭好古背後,也不是沒有勢力推動。隱藏在他後頭的,是各地——尤其是沿海地區——的地方大員們。 太子是誰,這些封疆大吏不如京官那麼敏感,但日本如何,卻關係到他們的切身利益。從壬辰戰爭一開始,沿海各地的官員就不停地給朝廷上書,要么提請內閣提高警惕,要么要求撥款整飭軍備,生怕倭寇又來襲擊。 如果日本在朝鮮深陷戰爭,那麼得益最大的將是這些沿海省份,因此他們堅決支持大明出兵朝鮮。 於是,在這種種潛藏在水底的心思交錯之下,形成了大明朝廷難得的政治奇景:軍隊已經厲兵秣馬,打了好幾仗了,上頭卻還保持著曖昧的沉默。 萬曆皇帝知道,如果要跟日本全面開戰,必須得經過廷議形成朝廷決議,把朝臣的意見捋順——最起碼得讓主戰派佔優勢,否則這仗沒法兒打。 因此,在軍事、政治這兩大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大明的當務之急,只有一個字:拖。 拖到寧夏平定,大軍返朝;拖到百官意見統一!可這個戰略,必須得讓日本人配合,倭寇個個狡猾不堪,該怎麼對付呢? 石星在萬曆的授意下,已經在八月份先行把兵部右侍郎宋應昌偷偷派去了遼東經略,為大軍集結作前期準備工作。但是這還不足以拖延時日,於是頭疼不已的石星腦子裡冒出一個非常大逆不道的念頭:和談。 和談這事,前頭擱在宋朝,後頭擱在清朝,都算不得什麼大事。但擱在大明,卻是一件極其敏感而且完全不會討好的事。大明朝在中國歷代皇朝里可說是個徹底的另類,從頭到尾沒用女人和親過,也沒和誰真的和談過,性格極其倔強,是勝了也打,輸了也打,打不過大不了跑路,喘過氣來接著再打。總之,在大明朝的字典裡沒有和談,只有免談。 所以這次“和談”只是為了爭取時間,是個純粹的騙局,因此絕不能從朝廷裡派遣正式使臣,否則會被言官們罵到死,而且還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並掛上一塊牌子:奸臣。 因此,一切都必須在水面下偷偷進行。石星想了一圈,有了主意。他決定從民間找一個精通倭寇內情的人,這樣萬一有什麼問題,可以推個一干二淨,完全可以說這人誰啊?腦子秀逗了?居然幹出這麼寡廉鮮恥的事?然後殺頭了事。 這一找,被他找出了一位縱觀大明三百年曆史都無人出其右的大忽悠。 當時在北京有一個社會閒散人員,叫沈惟敬。他籍貫浙江平湖,是平湖沈家的旁支。據此人的個人履歷記載,他年輕時候當過兵、煉過藥、還在胡宗憲手底下乾過幕僚,曾經用計謀毒殺過倭寇,算是半個日本通和一個抗日英雄。萬曆二十年的時候,沈惟敬已經六十多歲了,每天在京城裡跟一群方士、無賴廝混。 他是個職業騙子,也具備騙子必須的兩大特質:第一,語言能力出眾,能言善辯;第二,生得一副好皮囊,面貌“長髯偉幹”,形像很正面,不像騙子。 從履歷看,沈惟敬完全符合騙子標準:江湖閱歷豐富、膽子大、不怕死,最關鍵的是能忽悠。中國歷史告訴我們,但凡跟煉藥、方士掛上鉤又出了名的,不用想,一定擅長忽悠。 跟他一起每天煉丹作假藥的人裡有一個老頭,姓袁。袁老頭有個女兒,嫁給了石星做小妾。石星想在民間找人,知道自己這位老岳父常年混跡市井,問他有什麼人可推薦。袁老頭得了消息,回去趕緊告訴幾個相熟的朋友,其中包括了沈惟敬。 沈惟敬作為職業騙子,直覺地嗅出其中投機的味道。出於謹慎,他找來一個朋友沈嘉旺,問他日本的情況。沈嘉旺曾經被倭寇捉去過日本,約略知道一點當地情形,當下為了不示弱,說了些常識後,便滿口胡柴起來,說什麼日本關白只是想前往中國納貢,朝鮮不讓過,這才發兵討伐。想要停戰,寫一封信就能搞定云云。 沈惟敬聽說這事這麼容易,動動嘴皮子就有一份萬世功業,大為心動。他跑去找袁老頭,讓他把自己引薦給石星。 石星對沈惟敬作了一次面試,對這個騙子十分滿意。沈惟敬仙風道骨,三寸不爛,而且又是個民間無賴,十分適合擔任這次“和談”工作。為了表示誠意,石星親自下文,把沈惟敬提拔為神機營游擊將軍,他的同伴沈嘉旺為指揮。 沈惟敬樂壞了。心說這事自己還真沒判斷錯,這還什麼都沒干呢,就從一介白身變成了游擊將軍,雖只是個無品級的,好歹也是官呀! 石星這會也還算厚道,總算在事前把大明朝廷的真實戰略目的告訴了沈惟敬,叮囑說這一次你去和談,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和談和談,談,就是目的,和不和的完全沒所謂,要緊的是你得一直談下去,最好一直談到抗戰勝利…… 於是沈惟敬和沈嘉旺兩個人,帶著十來個隨從,高高興興奔赴朝鮮,去執行偉大使命了。 他們第一次抵達義州,是萬曆二十年六月二十九日。在這個時間,祖承訓的部隊都還沒出發呢。這說明石星與萬曆對戰局早有安排,這才早早布下“和談”一手棋來拖延時間,好等寧夏方面的明軍騰出手來。 沈惟敬抵達朝鮮以後,朝鮮人有點莫名其妙。這個人既非軍人,也非使者,掛著區區一個神機營游擊的頭銜就跑了過來,自稱來偵查敵情,到底想幹啥? 儘管心中疑惑,朝鮮人看在石星的面子上,還是派了一個提學吳億齡接待。吳億齡問沈惟敬來作什麼,沈大騙子大嘴一張,便開始胡說八道,說我打算單刀赴會,前往平壤城去譴責小西行長,說你們再不退兵,中國就要發全國之兵討伐。 對這種誇張說辭,吳億齡很不以為然。祖總兵那三千人,還是朝鮮苦求了很久才求的,現在你一張嘴就說中國大軍將來,憑什麼啊。沈惟敬見他有點不信,一拍胸脯:“你別不信,平義智知道嗎?平秀吉認識嗎?那都是我的熟人。我說什麼他們都聽。” 接待完以後,吳億齡回去報告:“這人長的醜,倒是挺能說,是個大噴子。”按說沈惟敬模樣長得不差,卻被朝鮮人罵成醜八怪,大概是因為朝鮮人厭惡他的言行,就連這人也一起煩上了吧。 沈惟敬打算去平壤城的計劃,在中途夭折了。當時的朝鮮王室,正一門心思籌備糧草,催促祖承訓出兵平壤,在這個關鍵士氣,不會讓前來和談的沈惟敬壞了好事,各項工作均不予配合。結果沈惟敬的第一次出使,還沒出義州就失敗了,灰溜溜地返回北京。 從這一次出使能看出來,沈惟敬不是那種善於捕捉心理活動、循循善誘式的騙子,而是靠無比自信與誇張言論來蠱惑的表演型選手,自我意識非常強烈。他的典型風格是滿嘴跑火車,偏偏這人膽子還極大,賭性十足,什麼都敢胡說八道。在別人眼裡,外交無小事;在沈惟敬眼裡,外交無大事,只要自己說得高興,連秀吉親戚都敢冒認。 往輕了說,這是輕浮;往重了說,這是拿國家大事胡鬧。後來發生的種種黑色喜劇,可以說都是肇始於他這種有些癲狂的性格。問題在於石星需要的還就是這樣的騙子,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把比起來算很實誠的日本鬼子給蒙住,才能拖夠時間。 沈惟敬回來以後沒幾天,平壤之敗的消息傳到了北京,於是“和談”又提上了石星的日程。在石星的殷切催促下,沈惟敬在八月十七日再度來到義州。 這次朝鮮人態度不同了。平壤城兩次都沒打下來,咸鏡道也丟了,現在任何一個天朝來人,都是他們的救命稻草。國王李昖親自迎出義州西門,一路陪到龍灣館大廳,給足了沈惟敬面子。 沈惟敬哪裡受過這等禮遇,腦子有點暈,一張嘴,習慣性地又開始胡說八道了:“聖上很關心你們國家,已經調動了七十萬兵馬,馬上就到。” 他這一句話,讓大廳裡一片沉默。 七十萬,坑爹呢吧! 要說這事得怪石星。石星存心想利用沈惟敬,只對他面授談判機宜,其他什麼都沒說。沈惟敬手裡的資料,除了沈嘉旺那點半真半假的情報,只有零星的一些戰報。 大明朝廷對戰爭什麼態度,國內戰備準備如何,沈惟敬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沒想過,為什麼朝廷裡那麼多能人,卻偏偏派他一個籍籍無名的無賴來談判——所以只能胡說八道。 他這“七十萬”一出口,李昖和一群大臣腹誹不已,又不好明說,只得委婉答道:“其實六七千人也夠了,時間再拖下去,怕是大軍還沒聚齊,便已來不及了。” 沈惟敬這時候顯出自己口才來,滔滔不絕地給朝鮮君臣上了一堂兵法課,說得天花亂墜,說到最後一抹嘴:“你們吶,根本不用派使者去北京。反正我們大明七十萬大軍立等可到,不光是為了恢復你們朝鮮,還要直接搗去日本老巢哩!”然後大搖大擺離開義州,繼續朝平壤趕去。 朝鮮君臣面面相覷,李昖憋出一句:“這個姓沈的說話,太不靠譜了。咱們還是派人去北京活動活動吧。”柳成龍、尹鬥壽等一干大臣忙不迭地點頭:“太不靠譜了,太不靠譜了。”朝鮮君臣本來還沒下定決心,沈惟敬這一拍胸脯,他們越發心虛,當即派了一位叫鄭昆壽的使者,封為請兵陳奏使,星夜趕往北京。 鄭昆壽的遭遇容後細表,單說沈惟敬離開義州,在二十五日抵達順安。他讓沈嘉旺背起一個黃包袱,先去平壤城。這個沈嘉旺也是個傻大膽,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從祖承訓敗退的普通門闖進去,扯著脖子對城上日軍高喊。 喊了半天,城門開了,出來的不是倭寇,而是一個中國人。 這個中國人叫張大膳,浙江人,和許儀後他們一樣,是被倭寇擄掠至日本的華人,不過品行卻截然相反。他現在在日本的第一軍團擔任通事,標準的漢奸翻譯官。 沈嘉旺是溫州人,跟張大膳是老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倆人相見,彼此唏噓了一番,然後開始進入正式話題。沈嘉旺說大明派了談判代表,此時正在順安,希望跟小西行長談一談。最後兩個人把日程敲定,本月二十九日,沈惟敬將單騎入日營,在平壤斧山院洽談業務。 小西行長對和談十分歡迎,他早盼著這一天了。他特意寫了封信給沈惟敬,說嘉靖年間我們日本人吃過一次虧。有個中國人叫蔣丹說與我們通貢談和,最後設了圈套把我們的使者一網打盡,你可別玩這一套。沈惟敬回了封信:只要你們停戰,咱們就是一家人。 對於他單刀赴會這個舉動,許多人都覺得太危險,紛紛勸阻。沈惟敬精通騙子行業的業務規範,知道做騙子必然風險與收益並存,富貴需得險中求。再說他本就是個不怕死的江湖潑皮,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當下只帶三、四名家丁,欣然前往平壤。 不得不說,他的膽氣著實叫人佩服。光憑這份膽氣,就對得起大明兵部石星大人的託付。 八月二十九日,沈惟敬抵達平壤城。小西行長存心想給他一個下馬威,故意排出一個煊赫的陣容,鎧明甲亮,劍戟如霜,把沈惟敬團團圍住。沈惟敬心說你再牛有北京的陣勢牛嗎,表現得極為平靜,只是日本人這下倒把遠處躲在大興山上的朝鮮人嚇了一跳,以為日本人動手把他給抓了。 到了談判地點,日本派出了五個代表:小西行長、宗義智、宗調信和外交和尚景澈玄蘇、宗逸,基本上囊括了日本之前對朝鮮外交的主要成員。 沈惟敬慣於拿大言唬人,對方這陣勢他根本不害怕,一落座就張嘴道:“大明馬上就有天兵百萬壓境而來,你們全快完蛋了,知道不?”把姿態放得極高。景澈玄蘇剛想說話,沈惟敬眼睛一瞪:“你說你!一個出家的和尚,怎麼跟一群逆賊進犯大明屬國!”玄蘇趕緊當場叩頭,解釋說自己繼承的是中國四明禪師衣缽,一向最尊重中華上國云云…… 沈惟敬使殺威棒先殺掉了日本人的威風,這才徐徐開始談判。 和談是小西行長一直以來的夙願,他從登陸朝鮮以來,先後三次給朝鮮國王寫信,還曾經在大同江上與朝鮮使者正式會談過一次。現在既然朝鮮的宗主國派人來談判,正中他的下懷,因此表現出了很大誠意。 小西行長提出了兩條要求:一是要重開通貢之路;二是劃大同江為界,西歸朝鮮,東歸日本。 這兩個條件的提出,表明日本佔領軍已逐漸從秀吉不切實際的侵略計劃中清醒過來,變得現實起來。各地義兵和李舜臣的活躍,讓舉步維艱的日軍不再奢求能夠打過鴨綠江,只求把目前佔領的地區鞏固下來。 對於這些,沈惟敬都沒法做主,但他表示他把這兩個請求帶回給萬曆皇帝,同時打包票說你們這麼有誠意,陛下肯定會答應的。 說來也怪,沈惟敬滿口跑火車的風格,朝鮮人不喜歡,日本人卻信服得緊。幾天下來,小西行長把沈惟敬佩服得要死,說您在白刃包圍之下仍舊面不改色,日本人裡也沒這麼有派頭的。沈惟敬微微一笑:“我這是學郭子儀單騎入回紇軍營。”小西行長文化水平低,楞沒聽出來這是沈惟敬拐彎抹角罵他是夷狄。 最後雙方約定,五十天以後,沈惟敬就會帶回大明的正式答复。在這期間,平壤城附近劃出一條寬約十里的軍事分界線,在這條界限內准許自由割草,雙方不得採取軍事行動。 和談第一階段,就此結束。小西行長客客氣氣把沈惟敬送走,送了包括幾條鐵炮在內的日本土產,臨走之前還反复叮囑務必要在五十日內給出回复。沈嘉旺則留在了平壤,作為人質。可憐小西行長還滿心歡喜,完全不知道沈嘉旺這條人命根本不值錢,就算死上一百次,大明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九月八日,沈惟敬得意洋洋地回到義州,把與日本談判的結果一說,朝鮮君臣面色立刻就精彩起來。 沒法不精彩。談判這麼大的事,事關朝鮮一半國土,居然朝鮮沒有任何官員參與。而且沈惟敬敲定軍事停戰區一事,根本就是自作主張,他一個人就大大咧咧拍了板,直接為朝鮮作了主。 沈惟敬一看朝鮮人面色不善,立刻給了一個嚴厲警告,說我聽說有人在軍事區砍了一個倭寇的腦袋?你們別玩小動作,別在軍事區動手惹怒了日本人,影響了整個和談。朝鮮君臣趕緊解釋,說您定界的時候,手底下的人還不知道,咱們下不為例。 沈惟敬知道自己的舉動引起了誤會,跟他們解釋說我這不是和談,是緩兵之計,一直拖到大明援軍抵達,咱們就撕毀條約再打不遲。 在沈惟敬嘴裡,基本是聽不到實話的。別說對日本人了,就是在他給萬曆皇帝的述職報告裡,也堅持了忽悠本色。不過這次,他難得地說了一段完完全全的實話,一點水分沒有。 遺憾的沒一個人相信他。李昖表面上嗯嗯答應著,還送了他匹好馬回北京,背地裡卻恨恨罵道誰信你誰是小狗,暗中傳令軍中,該怎麼打還怎麼打。 沈惟敬在義州臨走之前,小西行長又追了一封信過來。信中除了照例敦促以外,還不厭其煩地把自己和宗義智的正確姓名、官名寫成一長串,生怕沈惟敬記錯了。大概是他覺得沈惟敬回去,要把自己的名字報告給大明皇帝,是件相當光榮的事。 於是沈惟敬就這麼回去了。無論朝鮮人怎麼想,無論他的動機和手段是如何,總之石星交給他的任務,如今已經完美地完成了。小西行長已被暫時拖在了和談的假像中,五十天之內肯定不會有大的軍事動作。 對於沈惟敬的這一和談舉動,朝鮮人不屑一顧。尹根壽毫不客氣地說這人根本就是在賭博,空手套白狼,拿身家性命去賭朝鮮救星的聲望。 為何朝鮮君臣對沈惟敬態度如此惡劣?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根本反對和談;另外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朝廷又派了一個人過來,這個人叫薛藩。 薛藩是大明行人司行人,身攜萬曆皇帝的諭令在九月三日抵達了義州。在諭令裡,萬曆對李昖大加安撫,承諾說已經派了十萬大軍,克日可到朝鮮。這個承諾正如久旱的甘霖一般,十分對李昖的胃口,他與一干大臣抱著諭令,激動得一塌糊塗,涕淚滿面。 薛藩人家那是正宗朝廷使臣,萬曆十七年的進士,帶的又是用過皇帝大印的正牌文書,無論哪點,都比沈惟敬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丑強多了。兩下對比,越發顯出沈騙子的不堪。 朝鮮人不知道的是。這位行人薛藩,不只是個信使,他來到義州的目的,大不簡單。 薛藩自從抵達朝鮮以後,沒有呆在驛館裡接受官員恭維,而是到處轉悠,不動聲色地觀察一切,甚至不憚跟最底層的平民接觸,並把一切默默記在心中。這是石星對他的囑託,之前來朝鮮調查的使臣,大多是被朝鮮大臣帶著轉了幾圈便完了,敷衍了事,帶回去的報告幾乎沒法用。 現在朝廷要對朝鮮採取大動作了,亟需詳細情報。薛藩接受的任務,正是評估大明出兵的前景,以及朝鮮戰場的敵我情形,為北京的朝鮮出兵決策作參考。 因此,薛藩擦亮了眼睛,事無鉅細,悉以查之,從來沒有人像他如此細緻地了解過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短短三天時間,薛藩已經了解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東西,便動身回國。此時在薛藩的心裡,已經有了一筆清晰的賬。 薛藩和沈惟敬一前一後相繼回到了北京。他們的返回,在京城投下了兩枚炸彈,讓圍繞著出兵朝鮮吵成一團的大明朝廷,變得更加混沌。 且說李昖和朝鮮的一干大臣們送走了薛藩,高高興興地把萬曆皇帝諭令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發覺有哪裡不對勁兒,再仔細一讀,看到其中有一句話: “並宣喻琉球暹羅等國,集兵數十萬,同徵日本,直搗巢穴……” 我說萬曆皇帝,你到底有多喜歡暹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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