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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兵敗如山倒

帝國最後的榮耀 马伯庸 6441 2018-03-13
萬曆二十年四月十三日上午九時。 朝鮮李朝的釜山鎮僉使鄭撥剛剛從宿醉中清醒過來,他昨天帶著麾下三艘戰艦去釜山港附近的絕影島打獵,收穫頗豐,於是晚上就喝多了點。這時有部下向他報告,說遠處海域出現了奇怪的船隻,不過現在海霧很大,只能看清一團黑影,無法辨別身份。 鄭撥算算日子,以為是日本的歲遣船來晚了,也不以為意,依舊不急不忙地洗漱、用早餐。突然,對面的船傳來一陣轟鳴聲。鄭撥腦子一激靈,酒立刻醒了大半。 他也算是一員老將,立刻分辨出這是火銃射擊的聲音。儘管從這樣的距離,火銃對自己的坐艦產生不了什麼效果,但它代表的意義卻十分可怕——老百姓顯然不可能有這種規模的火力。莫名驚駭的鄭撥不顧危險,登舷遠望,然後他就呆住了。

逐漸從海霧裡出來的,不是一條船,也不是兩條船,而是無數的戰船。所有的史書談及這一段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用了一句話:“蔽海而來。” 很快,位於釜山附近的加德島鷹峰烽燧台燃燒起了狼煙,表明瞭望台也觀測到了敵情。一瞬間,整個釜山附近都狼煙四起,驚慌失措地傳遞著倭寇來襲的消息。 鄭撥所目睹到的日軍艦隊,準確數字是四百艘,差不多是日本海軍二分之一強的戰力。這些船上運載的,是小西行長的侵朝第一軍團,總計一萬八千人。 當寫到“蔽海而來”“七百艘”“一萬八千人”這些詞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讓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部韓國電影《黃山伐》。裡面有個情節,是兩名朝鮮士兵向國王報告唐軍來伐,兩人先說唐軍一共有多少多少隻船,每隻船有多少多少名士兵,然後說:一共是……是……接下去兩人開始伸出四隻手,經過二十個指頭輪指N遍計算,算完又互相對視數眼,最後同時大喊道:“那是不計其數啊!”

我當時非常奇怪這一情節的設計,裡邊還有很多類似周星馳式的無厘頭搞笑。因為,這一部很正經的主旋律愛國主義電影。 在這種題材和風格的電影裡,夾雜了這麼多無厘頭搞笑的小情節,這讓我覺得極其怪異。只不過當我發現在這場被朝鮮稱為護國戰爭的過程中,也一樣出現過無數給我這種感覺的事件後,我因此揣測這也許是他們某種傳統吧。 侵朝日軍第一軍總指揮小西行長,現在就帶著“不計其數”的精英戰士,正站在船頭。他望著遠處鄭撥的坐艦以及更遠處的釜山港,心裡充滿了興奮。小西本是堺港商人之後,按說這輩子是沒什麼出頭機會的。幸虧他碰到了秀吉,蒙其賞識,憑藉自己的外交才能一路青雲直上,出征前已是肥後國二十四萬石土地的藩主。

對一個藥商之子來說,二十四萬石土地已經是不得了的成就,但對於偉大太閣的心腹來說,卻太過狹窄。小西行長認為憑自己的功勳和才幹,理應擁有更多土地。現在這一片豐腴的大陸徐徐向自己敞開了胸懷,只消輕輕一跨便可將其掌握在手中,小西行長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站在小西行長身旁是他的女婿、對馬島的島主宗義智。這一對翁婿在秀吉麾下,常年負責對外貿易的談判工作,對朝鮮情況十分熟稔,麾下兵將也多出自是九州籍貫,稱得上是對朝鮮知根知底。所以秀吉派遣了他們作為先鋒軍團,承擔最艱鉅的登陸任務,以及試探朝鮮軍的虛實。 小西行長根本不在乎先鋒即將面臨的種種困難。作為商人,他明白高風險會帶來高回報。如果這一次他作為先鋒順利地打開朝鮮國門,將會獲得極為豐厚的好處。眼前的小小釜山,不過是他成功的第一塊踏腳石。

想到這裡,小西行長揮動軍扇,下達了前進的號令。 鄭撥看到鋪天蓋地而來的日本戰艦,心裡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原來朝廷一直在討論的倭寇入侵,是真的。他顧不上埋怨朝中那些顢頇大臣,立刻下令轉舵回城。他知道,日本人籌謀已久,憑藉自己的三條船是絕無勝算的,回到釜山城內據守才是唯一的選擇。 其實,在前一天的釜山城裡,已經出現了戰爭的徵兆。平時釜山倭館裡有許多日本商人,可昨天卻離奇地都消失了,只剩下四個人留守。現在鄭撥回想起來,那應該就是大軍來襲之兆。可惜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 看到朝鮮人已經被徹底震懾,小西行長這才下令全隊轉向,開始尋找合適的登陸場。釜山的地形是三面環山,一面臨海,海岸多為沙灘,平均潮差不超越一米三,適合登陸的地點很多。小西艦隊在下午五點左右,終於找到了一處適合的登陸場,距離釜山城不到四公里。

大批的士兵從關船和安宅船上攀下來,轉乘小早船,如同飛蝗一般沖向海岸線。第一名戰士在快接近海灘時,迫不及待地跳下小船,趟著水花,大叫著登上朝鮮的陸地。 就這樣,日軍終於邁出了踏上朝鮮的第一步。要等到七年後,他們最後一名戰士才會離開這片土地。 看到日軍陣容如此龐大,鄭撥被嚇壞了。面對日軍在眼皮底下的登陸,他沒有做出任何襲擾,只是把城門緊閉,準備守城器具。小西行長登陸之後,並未急於發動攻擊,而是先建起了一個營盤,忙著把大船上的物資都卸載下來。在忙碌的間隙,朝鮮人民的老熟人宗義智與玄蘇和尚聯袂送了一封信給鄭撥。這次他們兩個不再像以前一樣陪著笑臉,而是聲色俱厲地要求他立刻開城投降。 鄭撥拒絕了。他雖是個有氣節的人,投降倭寇這種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作不出來的。

要求遭到拒絕以後,日本人沒有繼續勉強鄭撥,開始在登陸場附近專心致志地通宵卸貨。而鄭撥為了不讓城內居民發生騷亂,封鎖了倭寇來襲的消息,還命令樂隊吹蕭彈唱,以安定軍心。 於是在雙方都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後,次日清晨,大股大股的日軍開始朝著釜山浦城進攻。主攻將領是宗義智,他在之前的幾年時間裡一直為日、朝聯盟奔走,屢遭朝鮮人的白眼,現在終於可以痛快地發洩一下了。 鄭撥是位值得尊敬的大將。他親冒矢石,身披黑甲,在第一線指揮守城。他的行動激勵了守城的所有士兵。在一開始的攻城戰中,日軍毫無進展,在朝鮮人犀利的弓箭下傷亡慘重。 但優勢很快就轉換了。 一支軍隊萬萬不能沒有士氣,但有時候士氣不是萬能的。決定戰局的,還有經驗和技術裝備。

日本剛剛經歷了戰國時代,對於如何籠城積累了大量的作戰經驗,這不是承平已久的朝鮮軍隊所能比擬的。 從裝備來看,守城的朝鮮軍隊身覆皮鎧,頭頂鐵盔,主要的武器除了傳統冷兵器以外,只有一千多挺自家生產的勝字銅火銃。這種舊式火銃操作很不靈便,射速慢,而且容易炸膛,只能作為步兵的輔助。 而在日軍的戰鬥序列裡,最核心的部隊是鐵砲隊。他們手中的新式火繩槍傳自葡萄牙人,經過多年不懈的改良,已經超越了老師,操作簡易,射程遠、殺傷力大,跟朝鮮人手裡的舊貨形成了絕對的代差。這次遠征朝鮮,秀吉幾乎把日本國內的鐵炮搜刮一空。小西行長作為先鋒第一軍團,得到了最優先的關照,在軍團裡配備了數量龐大、經驗豐富的鐵炮部隊,成為他手中無比犀利的一把武士刀。

日本的城堡尚且無法抵禦這種威力無窮的武器,遑論一個小小的釜山浦城? 除了這些東西,小西行長還攜帶了一批大筒與石火矢。從一開始攻城起,這些熱兵器被設置在了釜山浦城西側的高地,居高臨下不停轟擊咆哮。為此,鄭撥不得不親自前往西門鎮守。 朝鮮人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的弓箭。雖然弓箭威力有限,但釜山浦的城牆和射手良好的技術彌補了這一缺陷。日軍為了攻城,必須要抵近攻擊,而一接近城下就會被密集的箭雨擊退。 可惜這種優勢很快不復存在,因為箭矢射光了。 日軍意識到了朝鮮守軍的窘境,攻擊更加猛烈。尤其是釜山西側的砲兵陣地,給城內造成了極大的殺傷。朝鮮守軍本來就兵微將寡,此時弓矢又盡,更是雪上加霜。攻城戰持續到中午,數處城門都已經岌岌可危。

鄭撥情急之下,登上城頭,試圖再度把士氣鼓舞起來。他的黑甲引起了日軍射手的注意,很快就有數十挺鐵炮朝這個方向開火。鄭撥身中數彈而死,成為壬辰戰爭中朝鮮第一位陣亡的高級將領。 主帥既死,守軍群龍無首,士氣立時崩潰。釜山成在堅持了半日之後,終於被敲開了大門。 釜山是朝鮮的門戶,拿下它以後,就等於在朝鮮站穩了腳步。宗義智攻取釜山,立下侵朝頭功,心頭大暢,以勝利者的心態稱讚了幾句鄭撥殉城的武勇,卻縱容麾下士兵大肆屠城。一時間釜山城內血流成河,婦孺皆死,死者近三萬人,幾近空城。有僥倖未死的百姓,都被日本人擄到了船上。 就在釜山陷落幾乎同時,釜山附近的西平、多大浦兩鎮也遭遇了日軍分隊的急襲。經過一番激烈戰鬥,多大守將尹興信戰死,兩處俱陷敵手。整個釜山防線的高級將領裡,只有左李使李珏見機早,一路跑進了東萊城。

西平、多大兩鎮的陷落,等若是護住了釜山的雙翼。小西行長在欣慰之餘,忽然想到一件事。當時朝鮮在釜山附近的巨濟島上駐有一支水軍和數座水軍營寨,大約有一百多艘戰艦。與釜山成犄角之勢。釜山鬧出這麼大動靜,那些水軍去哪裡了? 這些後患不除,大軍斷不能輕進。小西行長有點不放心,派人去打聽。這一打聽,打聽出整個壬辰戰爭史上第二大的笑話。 原來早在日軍渡海之時,在巨濟島的慶尚道左水使元均就已經覺察。可他稍微一探頭,就被遮天蔽日的日軍戰艦嚇了回去。元均知道,日軍肯定會先攻釜山。釜山一破,日軍隨後勢必會橫掃附近的水軍營寨,為後續部隊鋪平道路。 元均想到這裡,遍體冷汗。他一不通知釜山,二不通知麾下艦隊備戰,只讓手底下的虞侯守住巨濟島營盤,自己前往靠釜山側海的白川寺勘察敵情。 按說他這一舉動,並無大錯。可此時的元均,尚未接敵,便已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當他抵達白川寺的時候,遠遠地看到海中有數帆一劃而過,似乎徐徐逼近巨濟,整個人立刻傻眼了。 前一天日軍渡海的陣容,給元均刺激太大了,他簡直不能想像如此規模的軍隊包圍巨濟的話,自己該怎麼辦。 面對這種局面,如果元均是一員忠將,大概會和鄭撥一樣,選擇死守殉國;如果他是一員智將或勇將,會積極思考策略如何扭轉劣勢;如果他是一員庸將,至少該知道拔錨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艦隊主力尚在,總有報仇的一天。 元均是打算跑路沒錯,可他在跑之前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決定。 他下令把自己麾下一百多條戰艦鑿沉,連通船上裝載的火器一同沉入大海 這是一個令中、朝、日曆史學家都為之迷惑的決定。 雖然在危機情況下,指揮官可以就地銷毀戰略物資,以防止敵人得到。但這不是糧食,不是輜重,而是船,自己會走的船。打不過,你開船逃跑總沒問題吧? 可元均偏偏選擇了最愚蠢的自沉。大敵當前,一戰未發,這麼急匆匆的自廢武功,實在不知出自什麼動機。元均不是朝姦,但他親手毀掉了朝鮮將近三分之一的艦隊,對日軍的貢獻比一百個朝姦還多。 元均鑿沉了所有的船隻以後,只留下四條船和兩員副將。這兩員副將名字起得好:一個叫李英男,蜀山女劍俠;還有一個人叫李雲龍,八路軍獨立團團長——可惜同名不同人。 他們三個連夜遁逃到了露梁海,元均害怕日本人會追上來在海上堵住他,決定要在昆陽海口處登陸。這個決定遭到了李雲龍的反對。李雲龍認為如今陸上情況未明,比海上更加危險。他自告奮勇,帶著一條小船前往全羅道的麗水港,去投奔全羅道左水使李舜臣,請求他前來接應。 就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在釜山城內的慶尚道左使樸泓,也棄城而走。這一左一右兩個水使,真是堪稱“逃命雙璧”。 元均沉艦棄島之後,惶恐就像瘟疫一樣傳遍了整個巨濟島,日軍登陸巨濟的傳言滿天亂飛。留守營寨的虞侯無法安守,便把島上的年女老少全都趕出鎮子,驅趕著朝大陸逃去。虞侯為了奪取道路,甚至放箭亂射,當場射死了兩名孕婦。 這一路上的淒慘就不必提了。老百姓們一時間哭爹喊娘,無比混亂。這場大混亂甚至波及到了巨濟島以西的南海島,縣令奇孝謹聽說日軍襲來,手忙腳亂地把倉庫付之一炬,轉身撒腿就跑。 不光是朝鮮人陷入混亂,就連日本人也都迷惑不解。當時日本水軍全力以赴,跨海運輸軍隊與輜重到釜山附近,尚無餘力對付巨濟島。怎麼一槍沒放,對面就跑光啦? 後來才知道,導致整個巨濟水師自鑿沉沒、主帥遠遁露樑的罪魁禍首,不是日本人,而是附近的朝鮮漁船。這些漁船尚不知戰事已起,仍舊在巨濟與釜山之間的海域打漁。可憐元均當時好似驚弓之鳥,兼之視力不好,錯把馮京當成馬涼,以致釀成了壬辰戰爭第二大笑話。 荒唐到了這個程度,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我們在分析秀吉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個歷史人物經常會做出一些無法理喻的荒唐舉動,這些荒唐有時候無法從客觀因素去尋求解釋,只能從心理上去分析。 元均其實有他自己的邏輯。這個人怯懦,膽小,極端怕死,但是又深諳官場之道,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他知道,如果就這麼帶著一支艦隊撤退到麗水與李舜臣合兵,從軍事上毫無疑問是最優的選擇,但從政治上卻是最糟的結果。尤其是當鄭拔力戰殉國,人們會很自然地拿他與鄭拔作比較,那些無聊的官員便會不停地彈劾自己,把自己當成他們汲取官聲的肥料。 力戰一場再跑也是行不通的。日本水軍的規模太龐大了,元均不僅對勝利毫無信心,甚至對自己能夠順利逃脫也毫無信心。萬一雙方艦隊絞殺在一處,自己被擒被殺的機率實在太高。 對元均來說,最高的目標不是保家衛國,而是生存,所以他選擇了貌似愚蠢其實最安全的道路。 艦隊自沉之後,元均對日軍不再有了威脅,日軍便對他失去了興趣;而對於朝廷的質詢,他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辯解,說我這是為了不讓日軍虜獲我們的艦隻。 他投往李舜臣,更是一招妙棋。若是他惶然登陸回返京城,勢必會被當做釜山大敗的替罪羊,但去投奔李舜臣,給朝廷的印象則是這人屢敗屢戰,不屈不撓。 從元均後來的仕途可以看出,這一次的舉動對他個人而言是英明的。他自沉以後,名正言順地率領“殘軍”與李舜臣“合兵”一處,繼續“抗戰”,朝廷對他沒有任何懲罰。 相比之下,另外一位左水使樸泓倉皇登陸,一路逃竄,到了臨津江的時候,被督戰的都元帥金命元砍掉了腦袋。兩下對比,就知道元均有多英明神武了。 從那以後,他憑藉著自己的狡黠,一直安全地躲在李舜臣身後,不斷利用後者的功勳裝點自己,官位一路青雲,甚至蓋過了李舜臣,一度取代了他在朝鮮水軍中的地位——沒錯,這是凌駕於元均自沉艦船這個笑話之上的、整個壬辰戰爭中第一大笑話。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初戰的勝利讓小西行長興奮異常,他在攻破釜山、西平與多大浦的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十五日,將兵鋒指向了釜山東北不遠的東萊。 日軍挾勝戰之威,殺到東萊城前,宗義智寫了一塊木牌送進城裡,上面大剌剌地寫著九個字:“戰則戰矣,不戰則假道。”氣焰囂張,大概是想學習成吉思汗“你要戰,便來戰”的風範。 當時東萊城內,除了府使宋象賢以外,還有左水使樸泓、左兵使李珏兩位逃入城內的高級官員。可這兩個人惶惶不可終日,根本不敢做主。府使宋象賢是個硬氣人,拿過筆來,照樣寫了一塊木牌送回去,上面寫著:“戰死易,假道難。”氣勢更勝。 樸泓、李珏知道他是打算死守了,心想老子好不容易從釜山逃出來,不能白白死在這裡。倆人便對宋象賢說守城不能孤守,他們願意領兵在外互為犄角。宋象賢想勸他們留下,可惜這兩位已經鐵了心,率領部眾離城而去,頭都不回一下。 兩位出城以後,連一副犄角的姿態都懶得擺,二話不說就往西逃。李珏還有點羞恥心,躲進了附近的蘇山之中,樸泓乾脆跑到了後方的慶州。 四月十五日早七時,日軍主力從釜山正式開拔,九點多便抵達東萊,從城後山開始攻城。在攻城之前,不知誰出的主意,還做了一個人偶,身披紅衣,頭戴青巾,背後插一面紅旗,腰著綁了把佩劍。日本人把人偶架在竹竿上挑著,圍城轉了一圈,就把城裡老百姓嚇得不行,哭聲震天。 這是一次慘烈而迅速的攻城。東萊太小了,不及釜山城高垣厚,擠滿了逃難的百姓;宋象賢空有一腔熱血,卻缺少軍事才能;加上樸泓、李珏帶走了大批士兵,留守的部隊人心渙散。這種種原因加在一起,讓東萊城的結局沒有任何懸念,很快便被攻陷了。前後堅持的時間,連一個時辰都不到…… 日軍殺入城內的時候,發現宋象賢身著朝服,穿戴整齊,端坐在胡床之上,從容就義。他臨死前留下了十六個字的遺言:“孤城月暈,列郡瓦解,君臣義重,父子恩輕”他的鎮定,讓宗義智也為之動容,親自找出殺害宋象賢的日軍士兵,殺而祭之——這個歷史真實性有待存疑,因為日軍慣於惺惺作態,而朝鮮人又喜歡無限美化殉城而死的官員,類似這樣的傳說以後還有許多。 鄭拔和宋象賢,元均和朴泓、李珏,這兩組官員恰好代表了朝鮮軍政官員們在壬辰戰爭初期的兩種典型結局:要么壯烈戰死,要么一潰千里。 但無論這些官員的個人品行是忠勇還是怯懦,都已無法改變朝鮮在這一時期的悲慘命運。釜山之役的勝利血腥,激起了日本這頭戰爭猛犬的狂暴獸性,很快閃電霹靂就要落在三千里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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