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12·末日風暴

第33章 第二十六章石頭上的裂縫

艾玲達審視著這座莊園,現在這裡到處都擁擠著準備出發的人們。巴歇爾的男女部下是濕地人中訓練良好的一支部隊,他們的整裝工作非常有效率,但其他濕地人基本上就是一團糟了。當然,他們都不是軍人。營地中的女人們四處奔忙,彷彿堅信自己還有什麼事沒做好、有什麼東西未打包。送信的男孩們和朋友們一同奔跑著,竭力裝出一副有事在忙的模樣,以免被分派什麼任務。那些普通濕地人無論是在捆紮帳篷還是在收拾其他任何東西時,都是一副笨手笨腳的樣子,而且他們需要很多馬匹、車輛和馭手才能把他們的行李都帶上路。 艾玲達搖搖頭。艾伊爾人只會帶上行軍必須用到的物品,且戰鬥隊伍更是只會有士兵和智者。當一支隊伍裡需要持槍矛者以外的成員時,參與行動的工匠和勞工也都知道該如何迅速拔營和行軍。這是對個人榮譽的一種要求,每個人都應該有能力照顧自己和他們的團隊,而不是拖慢部族的腳步。

她搖搖頭,回身繼續自己的任務。在這樣的日子裡,不參與實際工作的人才是真正缺少榮譽的人。她將手指探進面前的一隻水桶裡,然後抬起手,將那根手指舉到第二隻水桶上面,讓手指上的水滴落下去。再把手收回來,重複這個動作。 沒有濕地人明白這種懲罰的意義,他們認為這是輕鬆的工作。而且艾玲達還可以坐在地上,背靠著莊園房舍的原木牆,只需將一隻手移來移去,蘸空一隻桶裡的水,滴至另一隻桶裡。一次一滴。在濕地人看來,這根本就不算什麼懲罰。 這是因為濕地人通常都很懶惰,他們寧可將水滴進桶裡,也不願意搬運石塊。而搬運石塊至少還包含有體力活動,這對思維和身體都有好處。滴水這舉動完全沒有意義,她不能伸展雙腿、活動肌肉。而且當整座營地裡的人都在為行軍做準備時,她卻只能做這種事,這讓她所受到的懲罰更加恥辱了十倍!她在為自己無所事事的每一個時刻付出義,但她對此無能為力。

只能移動面前的水,一滴、一滴,再一滴。 這讓她氣憤,這種氣憤又讓她慚愧。智者們絕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如此統治自己。她必須保持耐心,盡量去理解為何她會受到這種懲罰。 就算只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她也非常想要尖叫。她到底要把同樣的結論在腦子裡思考多少遍?也許她太笨,找不到答案,也許她根本就不配成為一名智者。 她將手探進桶裡,又移動了一滴水。她不喜歡這些懲罰。她是一名戰士,儘管她的手中已不再有長矛。她不怕懲罰,也不怕痛苦,但她愈來愈怕失去自己的心,成為一個像沙子般無用的人。 她想要成為智者,也對此充滿渴望。她甚至為自己的這種渴望感到驚訝,因為她從不曾想過自己還會對什麼事情像當年對待槍矛那樣充滿熱忱。在最近這幾個月裡,當她學習如何成為智者時,她對於智者的敬意也與日俱增。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這個身份:要成為一名智者,在最危險的日子裡引領艾伊爾人。

最後戰爭將是一場試煉,一場她的族人完全不了解的試煉。艾密斯她們正在努力保護艾伊爾人。艾玲達卻在這裡坐著,移動著水滴! “你還好嗎?”一個聲音問道。 艾玲達愣了一下,抬起頭,一隻手飛速地伸向腰間的匕首,結果差點撞翻水桶。一個留著黑色短髮的女人站在不遠處房屋的陰影中。明·法薩維將雙臂抱在胸前,身上穿著一件銀線繡花的深藍色外衣,脖子上還繫著一條絲巾。 艾玲達坐回去,放開匕首。現在濕地人已經能潛行到她背後了? “我很好。”她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臉紅。 她的語氣和動作應該能告訴對方,她並不打算找人聊天,但明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些。這個女人只是轉過身,朝周圍的營地掃視了一圈。 “難道……你沒什麼可以做的?”

艾玲達這次無法阻止自己的臉漲得通紅了,“我正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明點點頭。艾玲達強迫自己屏住呼吸。她不能對這個女人發怒,她的首姐妹請求她善待明。她決定不把明的這句話當做一種冒犯,因為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還以為我能找你聊聊。”明一邊說,一邊仍端詳著外面的營地,“我不知道還能去找誰。我不信任兩儀師,他也不信任她們。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他還信任誰了。也許甚至連我,他也不相信了。” 艾玲達瞥了明一眼,看見她正看著走過營地的蘭德·亞瑟。今天蘭德穿著一件黑色外衣,金紅色的頭髮在午後的太陽下如同一團烈火。他比跟隨在他身邊的所有沙戴亞人都高出許多。 艾玲達已經聽說昨夜發生的事情。蘭德遭到色墨海格的攻擊。那是暗影靈魂之一,艾玲達很想在她被殺前看看她。想到這裡,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蘭德·亞瑟戰勝了那個暗影靈魂,雖然他總是顯得很傻,但他的確是一名技藝高超,也很有運氣的戰士。現存於世的人,有誰能像他一樣擊敗那麼多暗影靈魂?他因此而贏得了巨大的榮譽。 但他剛剛經歷的戰鬥給他留下她所不理解的傷痕。她能夠感覺到他的痛苦。在色墨海格發動攻擊時,她清楚地感覺到了那種痛苦。一開始,她錯以為那隻是一場噩夢,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沒有任何噩夢會如此恐怖。她仍然能感覺到那種不可思議的痛苦,那些純粹由痛苦構成的編織,還有他內心的瘋狂。 是艾玲達發出的警報,但她的速度不夠快。她犯了錯,對他負有義。等她結束這裡的懲罰後,就會去處理這件事。如果她真的能結束現在所受的懲罰。 “蘭德·亞瑟會處理好他的問題。”她一邊說,又移動了一滴水。

“你怎麼能這樣說?”明看了她一眼,“難道你感覺不到他的痛苦?” “我每時每刻都能感覺到。”艾玲達不由得咬緊了牙,“但他必鬚麵對他的試煉,就像我必鬚麵對我的。也許有一天,他和我能夠並肩奮戰,但不會是今天。” 首先我必須成為和他對等的人,她告訴自己,我不會只是做為他的一部分,站在他身邊。 明仔細觀察著她。艾玲達感到一陣寒意,她很想知道這個女人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麼。據說她所見到的未來總是能夠成真。 “你和我以為的不一樣。”明終於開了口。 “我欺騙了你?”艾玲達說著,皺起眉頭。 “不,不是那樣。”明微微一笑,“我是說,我看錯了你。在凱姆林的那一晚之後,我並不確定該怎麼想……當然,就是我們約縛蘭德的那一個晚上,我覺得和你靠近了,但同時又覺得離你更遠了。”她聳聳肩。 “我猜,我本以為你剛到營地時就會來找我,我們有許多事要商量。可是你沒來,這讓我感到擔憂。我覺得我可能是冒犯了你。”

“你從不曾對我說過。”艾玲達說。 “好吧。”明說,“有時候我還是會擔心,我們會……形成對抗。” “對抗有什麼好處?” “我不知道。”明聳聳肩,“我懷疑這可能是艾伊爾的風格,在榮譽的戰鬥中戰勝我,為了他。” 艾玲達哼了一聲,“為一個男人戰鬥?有誰會做這種事?如果你對我負有義,也許我會要求和你進行槍矛之舞,但前提你必須是個槍姬眾,而且我也仍然屬於槍姬眾。我想,我們現在可以用匕首對決,但這不會是一場公平的戰鬥。和一個毫無技巧的人戰鬥有什麼榮譽可言?” 明的臉紅了,彷彿艾玲達剛剛污衊了她。這可真是奇怪的反應。 “對此我不太清楚。”明從袖子裡甩出一把匕首,讓它在指節間來迴轉動。 “不過我可不是那麼弱不禁風。”她的匕首消失在另一側袖子裡。為什麼濕地人總是愛用匕首玩這種花樣?湯姆·梅里林也總是樂此不疲。難道明不知道,當她像雜耍藝人一樣玩弄匕首時,艾玲達已經能夠割開三個人的喉嚨了?但艾玲達什麼都沒說。顯然很為自己的技巧自豪,沒必要讓她感到困窘。

“這並不重要。”艾玲達一邊說,一邊繼續手邊的工作,“除非你嚴重地傷害了我,否則我不會與你作戰。我的首姐妹認為你是朋友,所以我也會這樣認為。” “好吧,”明說著,抱起手臂,回頭望向蘭德,“那麼,我猜這是一件好事。必須承認,我不太喜歡和別人分享。” 艾玲達猶豫了一下,然後又把手指伸進桶裡。 “我也不喜歡。”至少她不喜歡和一個她並不很了解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 “像以前那樣,”艾玲達說,“你擁有你想要擁有的,我為其他事情忙碌。等到情況發生變化時,我會告訴你。” “這……你很坦率。”明顯得更加困惑了,“你要做的事只有這個?把手指蘸進水桶裡?” 艾玲達的臉又紅了。 “是的。”她怒喝道,“就是這種事。請原諒我還要繼續忙。”她站起身,大步走開,丟下那兩隻水桶。她知道,自己不該發脾氣,但她就是克制不了。明總是提到她的懲罰,而她自己卻沒能力想清楚智者到底為什麼要懲罰她。蘭德·亞瑟總是把自己拋進危險之中,艾玲達卻沒辦法對他有一點幫助。

她不能再忍受這種狀況了。她走過褐色的莊園綠坪,雙拳不停地握緊再鬆開,保持著和蘭德的距離。如果讓他看到現在的自己,他一定會發現她被水泡皺表皮的手指,問她為何要把一根手指泡成這樣!如果他發現這是智者們對她的懲罰,他也許會做出什麼傻事。男人都是這樣,蘭德·亞瑟更是傻得厲害。 她大步走過濕潤的土地,褐色草地上能看見一頂頂帳篷壓出來的方形痕跡。在她身邊都是來回奔忙的濕地人。她經過一隊士兵,那隊士兵正一遞一接地將裝滿穀物的麻袋,運到拴在兩匹大蹄子拉車馬身後的大車上。 她不停地走著,竭力不讓自己爆發出來。但現在實際的情況是,她覺得自己必須像蘭德·亞瑟那樣做些“魯莽”的事情。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營地中其他的艾伊爾人似乎都對她視而不見。當然,他們不會和她談論她的懲罰。她還清楚地記得,當她仍是槍姬眾時,曾經見到過相似的懲罰。當時她很清楚,要盡量遠離智者們的事務。

她轉過馬車,發現自己又一次面對著蘭德·亞瑟。他正在和達弗朗·巴歇爾的三名軍需官說話。他比這三個人都高出一個頭。他們之中的一個人留著黑色的長鬍鬚,正指著拴馬欄,說著些什麼。蘭德看到艾玲達,向她抬起手。但她立刻就轉過身,朝綠坪北邊的艾伊爾營地走去。 艾玲達咬緊了牙,試圖馴服自己的怒氣,卻不算很成功。難道她連對自己生氣的權利都沒有了嗎?這個世界即將終結,她卻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懲罰上!在前面,她看見了幾位智者,艾密斯、柏爾和麥蘭正站在一堆褐色的帳篷包旁邊。那些被緊緊捆住的長包袱上都係了帶子,以便人們行軍時把它們背在肩上。 艾玲達本該回到水桶那裡去,繼續接受懲罰。但她沒有這麼做。她氣勢洶洶地朝智者們走去,就像一個拿著木棒的孩子沖向一頭豹貓。 “艾玲達?”柏爾問,“你已經完成懲罰了?” “還沒有。”艾玲達說著,站到她們面前,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風扯動著她的裙擺,她絲毫沒理會。忙碌的人們,無論是艾伊爾人還是沙戴亞人,都遠遠離開這群人。 “怎麼了?”柏爾問。 “你學得還不夠快。”艾密斯搖著白髮蒼蒼的頭。 “還不夠快?”艾玲達喊道,“我已經學會你們要我學的所有東西!我清楚地記得每一節課,能夠完美地重複每一個技巧,完成你們分派的每一項任務。我已經回答你們全部的問題,而且看見你們對我的每一個答案都點頭讚許!” 她瞪著她們,繼續說道:“我能比所有在世的艾伊爾女人導引得更好。我已經拋下了槍矛,希望能躋身你們的行列。我對每一件事都盡職盡責,絕不放棄任何一點榮譽。但你們還是不斷給予我懲罰!我不會再接受懲罰了。或者告訴我你們對我有什麼期望,或者現在就趕我走。” 她等待著她們的怒火、失望,斥罵她以一個學徒的身份怎敢質疑智者。她等待著,至少她的魯莽會招來更多的懲罰。 艾密斯瞥了麥蘭和柏爾一眼。 “懲罰你的不是我們,孩子。”她似乎很謹慎地選擇著說出口的每一個字。 “這些懲罰是你親手造成的。” “無論我做了什麼,”艾玲達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讓我成為歹藏。你們這樣對待我是在讓你們自己蒙羞。” “孩子,”艾密斯直視著她的眼睛,“你拒絕我們的懲罰嗎?” “是的。”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是的。” “你以為你和我們一樣強大?”柏爾舉起手掌在她飽經風霜的臉上遮陽。 “你認為你和我們是平等的?” 和她們平等?艾玲達想著,心中生出恐慌。我和她們不是平等的!我還要經歷多年的學習。我在幹什麼? 現在她還能後退嗎?乞求原諒,努力彌補自己的義?她應該快步跑回水桶邊,繼續移動水滴。是的!她要這麼做。她必須…… “我現在看不到還有繼續學習的理由。”她發現自己已經開了口,“如果這些懲罰就是你們還能教我的一切,那我只能認為,我已經學到我必須學習的全部知識,我已經準備好加入你們了。” 她咬住了牙,等待智者們無法想像的盛怒。她在想什麼?她不該讓明的蠢話影響自己。 然後,柏爾笑了。 這是一陣洪亮的笑聲,和那位智者瘦小的身材很不相配。麥蘭也開始大笑,這位太陽色頭髮的智者捧住了因懷孕而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用的時間甚至比你還要長,艾密斯!”麥蘭高聲說道,“她是我見過的最頑固的女孩。” 艾密斯的表情變得令人難以想像的溫柔:“歡迎,姐妹。” 艾玲達眨眨眼。 “什麼?” “你現在是我們的一員了,孩子!”柏爾說,“或者很快就是了。” “但我公然反抗了你們!” “智者不能允許被其他人踏在腳下。”艾密斯說,“如果她帶著自己還是學徒的想法進入我們的行列,那麼她就永遠無法把自己當成我們的一員。” 柏爾向蘭德·亞瑟瞥了一眼。他正站在遠處,和薩倫妮交談。 “直到我研究過這些兩儀師後,我才明白我們的方式有多麼重要。那些處於底層的兩儀師都像狗兒一樣搖尾乞憐,被那些自以為高她們一等的傢伙視若無物。那樣的人能有什麼成就!” “但在智者之中也有等級之分,”艾玲達說,“不是嗎?” “等級?”艾密斯看起來有些疑惑,“我們之中一些人的榮譽的確超過了另一些人,這是她們的智慧、行動和經驗為她們贏得的。” 麥蘭舉起一根手指。 “但至關重要的是,每一名智者都會努力保衛自己的水井。只要她相信自己是對的,她就不會任別人宰割,即使是其他智者也不行,無論那個'其他'智者有著怎樣的年紀和智能。” “任何女人,如果沒有宣布自己已經做好準備,都不可能真正準備好加入我們。”艾密斯繼續說道,“她必須認為她和我們是平等的。” “懲罰並非真正的懲罰,除非你接受它,艾玲達。”柏爾的臉上依舊帶著微笑。 “我們認為你在幾個星期前就已經準備好了,但你卻頑固地繼續服從我們。” “我幾乎已經開始認為你有些過於驕傲了,孩子。”麥蘭的微笑裡充滿了寵愛。 “已經不再是孩子了。”艾密斯說。 “哦,她還是個孩子,”柏爾說,“直到另一件事了結。” 艾玲達感到一陣暈眩。她們說她學得不夠快,原來她要學的是憑自己的力氣站起來!艾玲達從來沒允許過其他人把自己踩在腳下,但這些並不是“其他人”,她們是智者,而她是學徒。如果明不刺激她,後果又會是怎樣?她應該感謝那個女人,雖然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還有一件事要了結……“我還要做什麼?”艾玲達問。 “魯迪恩。”柏爾說。 當然,智者需要在一生中兩次進入那座最神聖的城市。一次是成為學徒時,一次是成為真正的智者時。 “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麥蘭說,“魯迪恩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座城市了。” “這不能成為拋棄傳統的原因。”柏爾說,“那座城市也許已經開放,但沒有人會愚蠢到走進那些立柱之間。艾玲達,你必須……” “柏爾,”艾密斯打斷了她,“如果你不反對,我就打算告訴她了。” 柏爾猶豫著,然後點了點頭。 “是的,當然,只能如此。艾玲達,我們不會再見你,直到你經過漫長的旅程後,做為一名姐妹回到我們身邊。” “一個我們久已忘記的姐妹。”麥蘭微笑著說。她和柏爾轉過身,然後艾密斯也朝神行術場地走了過去。艾玲達快步追上了她們。 “這次,你可以穿上你的衣服了。”艾密斯說,“它代表著你的地位。一般來說,儘管我們已經掌握了神行術,我還是會建議你徒步前往那座城市。但我相信,傳統也有必須向現實低頭的時候。不過,你還是不應該透過神行術直接到達那座城市。我建議你先去冷岩堡,然後從那裡出發。你必須用一些時間,在三絕之地思考你的道路。” 艾玲達點點頭。 “我需要水囊和食物。” “都已經為你準備好,放在冷岩堡了。”艾密斯說,“我們已經預料到你很快就會前往那裡。實際上,我們給了你那麼多提示,你在多日前就應該去那裡了。”她看著艾玲達。艾玲達只是看著地面。 “沒必要感到慚愧,”艾密斯說,“這是我們的問題。不要理會柏爾的玩笑,你做得很好。有些人會在接受許多個月的懲罰後,才認為她們已經受夠了。我們必須對你非常嚴厲,孩子。以前我從未見過任何一名學徒曾經受到如此嚴厲的對待,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明白,”艾玲達說,“並且……謝謝你們。” 艾密斯哼了一聲。 “你逼我們絞盡了腦汁。記住你在這件事上花費的時間和感到的羞辱,這是任何歹藏都會感受到的羞辱。如果你只是逆來順受,期待命運幫助你擺脫它們,那它們就永遠不可能離你而去。” “如果一名學徒在開始訓練的最初一兩個月就宣布自己已經準備好要成為智者,你們又會怎麼做?” “我想,應該是抽她幾頓鞭子,然後再送她去挖洞。”艾密斯說,“我不曾經歷過這種事情,與此最近似的可能是瑟瓦娜。” 艾玲達一直感到很奇怪,為什麼智者們會毫無怨言地接受那個沙度女人。對於她囂張跋扈的宣言,艾密斯她們卻只能被動地接受。 艾密斯拉緊肩頭的披巾。 “你和槍姬眾們有責任守住神行術場地。當你到達魯迪恩後,就到那座城市的中心去。你會在那裡找到玻璃立柱,從立柱中間走過去,然後再回到這裡來。好好利用你跑向那座城市的日子。我們把你逼得很緊,你才會有這段進行思考的時間。以後你可能很難再有這樣的時間了。” 艾玲達點點頭。 “戰爭已經來了。” “是的,走過立柱後,就盡快回來。我們需要討論如何才能最好地應對卡亞肯……在昨晚發生的改變之後。” “我明白。”艾玲達深吸一口氣。 “去吧,”艾密斯說,“一定要回來。”她刻意加重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有些人永遠沒能從魯迪恩回來。 艾玲達看著艾密斯的眼睛,點了點頭。艾密斯在許多方面都像她的第二個母親。現在,她給了艾玲達一個罕見的微笑,然後就轉身背對著艾玲達,就像另外兩位智者一樣。 艾玲達又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莊園前面和軍需官說話的蘭德。他的表情肅穆,沒了手的手臂背在身後,另一隻手臂不斷揮舞著。她朝他微笑,不過他並沒有看她。 我會回來找你的,她想。 然後,她小跑著趕往神行術場地,拿起在那里為她準備好的包裹,編織出通道。熟悉的、只屬於荒漠的干燥空氣撲面而來。出於安全考慮,她的通道指向一片名叫“少女之矛”的岩地,那里和冷岩堡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從那裡,她可以跑去冷岩堡,做好準備。 她衝過通道,並終於因為剛剛發生的一切而感到歡欣鼓舞。 她的榮譽回來了。 “我是從一道小水門裡出來的,兩儀師。”夏茉琳在帳篷裡的姐妹們面前低垂著頭。 “實際上,那不是很難,沒有我離開白塔、進入城裡時那樣難。我不敢從橋上離開。我不能讓玉座知道我乾了什麼。” 羅曼妲將雙臂抱在胸前,看著夏茉琳。她帳篷裡的兩盞黃銅油燈都點燃了,火焰不住地在燈芯上跳躍著。現在帳篷裡除了她和夏茉琳外,還有四個人。雖然她竭力想要隱瞞這件事,但蕾蘭還是知道,並且過來了。羅曼妲本來還希望那名藍宗會忙著在營地裡譁眾取寵,沒有心思來關心這種看似瑣碎的小事呢。 蕾蘭身邊跟著史汪,這名前玉座已經像藤壺一樣緊緊粘在蕾蘭身上。羅曼妲很高興她們能重新發現治療靜斷的方法。畢竟她是一名黃宗,但她並不是很希望看到史汪能夠因此而被治愈。光是一個蕾蘭就已經夠難對付了。羅曼妲沒有忘記史汪狡猾的政治手腕,不幸的是,營地中的許多人似乎都忘了這一點。也許史汪的導引能力已經大打折扣,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的腦子就不好用了。 當然,雪瑞安也在這裡。這名紅頭髮的撰史者坐在蕾蘭的另一邊。雪瑞安最近一直都顯得很孤僻,甚至很少會表現出兩儀師的威嚴。愚蠢的女人。她不適合做一名撰史者,所有人都很清楚這點。如果艾雯回來(羅曼妲祈禱這一天早些到來,至少這樣會讓蕾蘭的計劃功虧一簣),那麼她就有機會,成為一位新的撰史者。 帳篷裡的另外一個人是瑪格拉。羅曼妲和蕾蘭曾經為了該由誰先來審問夏茉琳而發生爭論,當然,局勢一直都在控制之中。最終她們決定,唯一公平的辦法就是一同進行這場審問。因為夏茉琳屬於黃宗,羅曼妲得以讓自己的帳篷成為會議的舉辦地。當蕾蘭不止帶來史汪,還帶來雪瑞安時,羅曼妲的確吃了一驚。不過她們確實沒有約定過可以帶多少人與會。羅曼妲這一邊就只有瑪格拉一個人。這名肩膀寬厚的姐妹坐在羅曼妲身邊,一言不發地傾聽著夏茉琳的供述。羅曼妲則思忖著是不是要再找一個人來?不過,這顯然會耽擱會議的進行。 無論如何,這算不上是一場真正的審訊。夏茉琳有問必答,看起來應該沒有任何隱瞞。她坐在眾人面前的一張小凳子上,甚至拒絕在凳子上加軟墊。羅曼妲很少看到一個如此懲罰自己的可憐孩子。 她不是孩子,羅曼妲想,無論她怎麼說,她都是一位真正的兩儀師。讓光明燒了你,愛莉達,你竟然讓我們的姐妹變成如此模樣! 夏茉琳曾經屬於黃宗。該死的,她一直都是黃宗的一員。到現在為止,她已經說了將近一個小時,都是在回答各種關於白塔內部形勢的問題。史汪第一個問起她是如何逃出來的。 “請原諒我沒有來找你們,就直接去營地找工作了,兩儀師。”夏茉琳低垂著頭。 “但我是違法逃出白塔的。身為一名見習生,未經許可就離開白塔,我已經是一個逃亡者了。如果被發現,我一定會遭到懲處。 “我還留在這個地方,是因為我熟悉這裡。我沒辦法到別的地方去。當你們的軍隊來到這裡,我發現我能在那些人中間找到工作機會,所以我就到那裡去了。求求你們,不要逼我回去。我不會有威脅的,我會像普通人那樣謀生,絕不使用我的能力。” “你是兩儀師。”羅曼妲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這個女人充分證明了艾雯所描述的情況完全屬實,愛莉達對白塔實行了無比暴虐的統治。 “無論愛莉達是怎麼對你說的。” “我……”夏茉琳只是搖了搖頭。光明啊!她的確算不上是最鎮定自若的兩儀師,但看到她竟然墮落到如此程度,實在是讓人感到驚駭。 “跟我說一下那道水門。”史汪在椅子裡向前傾過身子,“我們能在哪裡找到它?” “就在城市的西南角,兩儀師。”夏茉琳說,“從艾蕾伊安·亞蘭德林和她的護法們的古老雕像向東走五分鐘。”她猶豫了一下,突然露出憂慮的表情。 “但那是一道很小的水門,你們不可能帶一支軍隊進去。我只知道,因為我有責任照料住在那裡的乞丐,所以才知道那道水門的。” “我想要一張地圖。”史汪說著,瞥了蕾蘭一眼,“至少,我想我們應該要有一張。” “這是個聰明的主意。”蕾蘭擺出一副令人作嘔的寬容姿態。 “我想要對你們的……情況知道更多一些。”瑪格拉說道,“愛莉達怎麼會認為貶黜一名姐妹是明智之舉?艾雯告訴過我們這件事,當時我還覺得這太不可思議。愛莉達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說不出玉座的想法。”夏茉琳說道。當她稱愛莉達為玉座時,帳篷裡的一些人不加掩飾地瞪了她一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羅曼妲沒有這麼做。某種小東西正在鋪地帆布下面移動,從帳篷的一角一點點靠向帳篷中心。光明啊!那是老鼠嗎?不,它太小了,也許是一隻蟋蟀。羅曼妲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但你肯定做了什麼會激怒她的事情。”瑪格拉說,“否則她怎麼會如此對你?” “我……”不知為什麼,夏茉琳一直瞥著史汪。 愚蠢的女人。羅曼妲幾乎要贊同愛莉達的判決了。夏茉琳根本就不該得到披肩。當然,這也絕不能成為愛莉達貶黜她為見習生的理由,玉座沒有這樣的權力。 是的,帆布下面的確有東西,那團小東西還在一下一下地向帳篷中心躥動著。 “我在她面前很軟弱。”夏茉琳最終說道,“當時我們在談論……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件。我說的話不合她胃口,我沒有表現出兩儀師應有的鎮定與平靜。” “就這樣?”蕾蘭問,“你沒有密謀反對她?你沒有任何反抗?” 夏茉琳搖搖頭,“我是忠誠的。” “這真令人難以置信。”蕾蘭說。 “我相信她。”史汪不動聲色地說道,“夏茉琳早就顯示出她已經是愛莉達的囊中之物了。” “這是個危險的先例。”瑪格拉做出評價,“光明啊,這太危險了。” “是的,”羅曼妲表示贊同。她看到那個被帆布蓋住的小東西已經到了她面前一寸左右的地方。 “我懷疑她是要把可憐的夏茉琳當做一個範例,向全白塔宣示她的權力,讓所有人知道,任何與她為敵的人都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羅曼妲的話點明了一個事實,如果愛莉達統一了全部兩儀師,那麼曾經支持艾雯的宗派守護者很可能也都會被褫奪兩儀師的身份。 “那是一隻老鼠嗎?”史汪問道。 “老鼠沒那麼小。”羅曼妲說,“那不重要。” “小?”蕾蘭說著,俯下身。 羅曼妲皺起眉,又瞥了那個小東西一眼。它的確彷彿是變大了一點。實際上…… 那東西突然開始跳動,向前衝了一下。帆布裂開了,一隻足有無花果那麼大的蟑螂爬出來。羅曼妲厭惡地向後退了一下。 那隻蟑螂在帆布上飛速地爬行著,兩根觸鬚左右擺動。史汪脫下鞋,想要打死它,地上的帆布裂口卻被進一步撕開了。第二隻蟑螂爬出來,然後是第三隻,然後是數不清的蟑螂從裂口中湧出來,如同一個人吐出灌進嘴裡過熱的黑色茶水。成千上萬黑褐色的蟲子彼此疊壓、擁擠、推搡著,爭先恐後地要從那道裂口中爬出來。 女人們厭惡地尖叫著,跳起來,踢開椅子。護法們衝進帳篷。肩膀寬闊的洛里克是瑪格拉的護法;如同古銅色山岩的則是蕾蘭的護法布爾·沙爾倫。他們在女人的尖叫聲中抽出佩劍,卻也在看到這些蟑螂時呆住了,只是愣愣地盯著從地上湧出的那些骯髒的蟲子。 雪瑞安跳上自己的椅子。史汪開始導引,壓死那些靠近她的蟲子。羅曼妲痛恨使用至上力製造死亡,即使殺死的是如此令人厭惡的生物,但她也發現自己正在導引風之力,不停地壓死一片片的蟑螂。但這些怪物湧出來的速度太快了,沒多久,地面上就堆滿了它們。兩儀師們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跑出帳篷,進入黑暗的夜幕之中。洛里克拉上帳篷的門簾,但這並不能阻止那些蟲子從裡面湧出來。 一到帳篷外,羅曼妲立刻下意識地用手指撫過頭髮,確認沒有蟑螂鑽進她的頭髮裡。她想像著那些怪物在自己的皮膚上爬行,不由得渾身打顫。 “你的帳篷裡有什麼很貴重的東西嗎?”蕾蘭一邊問,一邊回頭看著那頂帳篷。借助透出來的燈光,她們能看見無數蟑螂的影子正爬上帳篷壁。 羅曼妲想到她的日記。但她很清楚,自己再也沒辦法去碰觸那些紙張了。 “沒有什麼我還想留下的了。”她一邊說,一邊開始編織火之力,“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取代的。” 其他人也開始同樣的編織,帳篷馬上就陷入火海。洛里克急忙跳到一旁。羅曼妲覺得自己能聽到帳篷裡面蟲子被焚燒時的爆裂聲和滋滋冒油的聲音。兩儀師們都在高熱的逼迫下步步後退。片刻間,整個帳篷變成一個巨大的火堆。附近帳篷裡的人們紛紛跑出來,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該是自然現象。”瑪格拉低聲說,“這些都是四脊蟑螂,只有航行到沙塔的海船上才會有這種蟑螂。” “這肯定不是暗帝給我們的最可怕的東西。”史汪抱著手臂,“記住我的話,我們還會見到更可怕的。”她看了夏茉琳一眼。 “來吧,我要你畫出那張地圖。” 她們兩個和其他人很快都離開著火的帳篷。暗帝的力量在今晚觸及了營地,這個警報很快就會被傳播出去。羅曼妲看著熊熊燃燒的帳篷,沒多久,它就變成一堆冒著煙的黑炭。 光明啊,她想,艾雯是對的。它來了,而且速度如飛。那個女孩已經身陷囹圄。她剛剛在昨晚夢的世界的評議會中將那頓悲慘的晚餐、她譴責那名偽玉座,以及隨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宗派守護者們,而且她仍然拒絕她們展開救援行動。 火把紛紛亮了起來。護法們都已經起身,以提防邪惡再次入侵。她聞到煙火的氣味,這是她全部的個人物品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了。 白塔需要重歸一體,無論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願意向愛莉達低頭,以實現這個目標嗎?她是否願意重新穿上見習生長袍,如果這樣能讓白塔團結全部的力量,迎接最後戰爭? 她無法做出決定。這種兩難的局面幾乎像那些四處爬動的蟑螂一樣,讓她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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