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13·午夜高塔

第10章 第五章書寫

蓋溫在白塔的走廊中快步前行。在他腳下,紅白兩色的地板上鋪著深藍色的地毯。附帶鏡子的立燈反射著燈光,彷彿沿走廊站立的哨兵。 斯利特走在他旁邊。雖然有油燈照亮,這名護法的面孔卻依然彷彿是半隱在陰影之中。這也許是因為他下巴兩天未刮鬍須,這在護法之中非常少見;或者是他潔淨卻未加修飾的長發,或者是因為他那很不整齊的五官,像一幅線條犀利,卻還未完成的繪畫——在他的下巴上有一道裂紋,曾經斷過的鼻子如同一隻鉤子,一雙顴骨向外突出。 他擁有護法所特有的輕盈姿態,又比大多數護法都顯得更加原始野性。他不像是一名在森林中潛行的獵人,更像是藏在陰影裡的猛獸,只有當他露出獠牙時,才會被獵物發現。 他們走到一個岔路口,在這裡,幾名庫班的衛兵正看守著一條走廊。他們的腰邊掛著佩劍,白色戰袍上繡著塔瓦隆之焰的圖案。一名衛兵向他們抬起了手。

“我已經得到了允許,”蓋溫說,“玉座……” “兩儀師們的事情還沒有結束。”那名衛兵顯然帶有敵意。 蓋溫咬緊了牙,但他對此也無能為力,只能和斯利特退到一旁,耐心等待。直到三名兩儀師走出一個有衛兵守衛的房間。她們的臉色都很難看。在她們身後跟隨著兩名士兵,抬著一樣被白布裹住的東西,是遇害者的屍體。 終於,兩名衛兵不情願地退到一旁,為蓋溫和斯利特讓開道路,他們立刻跑向那間被衛兵看守的小閱覽室門前。蓋溫在走進去之前,又猶豫了一下,回頭向走廊裡瞥了一眼。他能看見一些見習生從走廊拐角探出頭來,一邊還在竊竊私語。 這場謀殺讓四名姐妹失去了生命。無疑的,這又給艾雯增添了一份重擔。現在她為了消除宗派間的敵視與不信任,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她只能警告所有人提高警戒,要求任何姐妹不得單獨行動。黑宗對白塔非常熟悉,她們的成員已經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借助神行術,她們隨時都能回到白塔的廳堂中,進行暗殺行動。

至少這是對姐妹們死因的官方解釋。至於真相如何,蓋溫並不很確定。他衝進房間,斯利特緊隨在後。 這時蓋溫看到,庫班也在這裡。這名相貌異常英俊的男人瞥了蓋溫一眼,抿了抿嘴唇。 “傳坎殿下。” “將軍。”蓋溫一邊應答,一邊審視著房間。這里長寬大約各有九尺,一張桌子靠在與門口相對的牆壁旁。一個燒煤的火盆,但沒有點燃,角落裡點著一盞青銅立燈。一塊圓形地毯幾乎覆蓋了全部地面,而在這塊地毯桌下的部分沾染了黑色的液體。 “你真以為能找到姐妹們找不到的東西嗎,傳坎?”庫班環抱雙臂問道。 “我在找另外一些東西。”蓋溫說著,向前走去,跪在地上,開始檢查那塊地毯。 庫班哼了一聲,便走出房間。白塔衛隊會一直看守這裡,直到僕人們來進行清潔。蓋溫還有幾分鐘的時間。

斯利特走到門口處一名衛兵面前。他們對待他並不像對待蓋溫那樣充滿敵意。蓋溫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會如此排斥他。 “她當時只有一個人嗎?”斯利特用他那種粗啞的聲音問道。 “是的。”那名衛兵一邊答話,一邊搖了搖頭,“她真不該忽視玉座的建議。” “遇害者是誰?” “嘉特莉·耐浦維,屬於白宗,成為兩儀師已經有二十年了。” 蓋溫趴在地上,繼續檢查著地毯。四名姐妹,來自四個不同的宗派。兩人曾屬於叛逆陣營,一人曾經支持愛莉達,還有一人一直保持中立,直到最近才返回白塔。四個人的遇害時間不一樣,死亡地點也分佈在白塔的不同樓層。 這的確很像是黑宗幹的,不針對特定目標,只看誰方便下手,但蓋溫依然覺得這其中還是有值得懷疑的地方。為什麼黑宗不在晚上直接進入姐妹們的寢室,在睡夢中殺死她們?為什麼沒有人感覺到姐妹遇害的地方有導引的跡象?

斯利特仔細地查看著房門和門鎖。當艾雯允許蓋溫進入謀殺現場時,蓋溫就向艾雯提出想要讓斯利特隨行。蓋溫了解這名護法,實際上,斯利特做事不僅一絲不苟,而且相當謹慎細心。 蓋溫繼續查看地毯。艾雯對某件事非常緊張,這點他完全可以確定。她並沒有對這些謀殺案的肇因做出定論。在地毯和地板上,蓋溫沒找到任何損傷,在這個狹小房間的家具和牆壁上,也找不到一絲割痕。 艾雯宣稱暗殺者依靠神行術進入白塔,但蓋溫沒有找到半點相關的證據。他對於神行術的通道還不是很了解,據說那些通道是可以懸浮在空中的,這樣就不會在地面上留下痕跡。但為什麼黑宗要在乎這些?而且,這個房間是如此狹小,蓋溫很難想像在這裡打開通道能夠不留下一點痕跡。

“蓋溫,你來看一下。”斯利特說。這位個子比蓋溫矮一些的護法還跪在門旁。 蓋溫來到他身邊。斯利特將門栓開開關關了幾次。 “這扇門也許曾經被人用非正常的手段打開過。”他輕聲說,“看到門栓上的刮痕嗎?你可以用細長堅硬的東西插入門縫,把門栓撥開,然後就能輕鬆地推開門了。熟手幹這件事可以非常快。” “為什麼黑宗會這樣對付一扇門?”蓋溫問。 “也許她們是藉助神行術進入走廊裡,然後在走廊中搜尋,直到看見這扇門縫裡透出燈光。”斯利特說。 “為什麼她們不用神行術進到房間裡?” “導引可能會驚動房間裡的人。”斯利特答道。 “這倒是沒錯。”蓋溫說。他朝地毯上那灘血跡看了一眼。這間閱覽室裡書桌的擺放位置讓看書的人只能背對著門口,這種安排讓蓋溫不由得感到脊背發涼。誰會這樣放置書桌?兩儀師們一定認為她們在白塔中是絕對安全的,所以她們想到的只是要如何排除外界的干擾。無論兩儀師如何狡詐聰慧,她們有時候的確是過於缺乏自我保護意識了。

或者,也許她們只是不會用軍人的方式思考。這種事情都被交給了她們的護法。 “她有護法嗎?” “沒有,”斯利特說,“我以前和她打過交道,她從來就沒有過護法。”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 “被殺害的姐妹都沒有護法。” 蓋溫向斯利特挑了一下眼眉。 “這的確有些意思。”斯利特說,“殺害這些兩儀師的人肯定不想驚動護法。” “但為什麼要用刀子來殺人?”蓋溫說。這四名兩儀師都是這樣死的。 “黑宗並不需要遵守三誓,她們能夠用至上力殺人,這樣更直接,也更容易。” “但這同樣有可能驚動受害人,或者是附近的姐妹。”斯利特說。 另一個合理的解釋,但這仍然無法完全排除蓋溫心中的疑慮。 或者他也許真的只是在捕風捉影?在努力想要找些事情去幫助她。他心中肯定有這樣的念頭,如果能為艾雯做些事,也許她就不會那樣對待自己了。她甚至可能會原諒他在白塔最危急的時刻,把她從白塔中帶走的行為。

過了一會兒,庫班又走進來。 “我相信年輕的劍之第一王子殿下已經在這裡度過了足夠的時間。”他口氣僵硬地說,“現在清理人員已經到了。” 真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傢伙!蓋溫想。他需要這樣藐視我嗎?我真應該…… 不,蓋溫努力壓下自己的火氣。他以前在白塔中的境遇從來不曾這麼糟糕過。 為什麼庫班會如此敵視他?蓋溫發現自己在回憶母親是如何對付這個男人的。蓋溫並不經常想到她,因為這會讓他想到蘭德·亞瑟。那個殺人犯竟然就那麼離開了白塔!艾雯已經把他握在手心裡,卻又放了他。 確實,亞瑟是轉生真龍,但在內心裡,蓋溫很想以自己的長劍與亞瑟進行一場決鬥,再一劍刺穿他的胸口。不管他是不是轉生真龍。 亞瑟會用至上力把你撕成碎片,他對自己說。你就是個傻瓜,蓋溫·傳坎。這當然不能消除他心中忿恨的火焰。

一名庫班的衛兵走過來,指著房門向他的統帥報告了剛才斯利特發現門鎖被動手腳的事情。庫班似乎對此感到很惱怒。白塔衛隊並不是一支負責維持治安的部隊。兩儀師們沒有治安問題,所以白塔衛隊對於罪案現場的調查幾乎沒有任何經驗。但蓋溫能看出來,庫班迫切地希望能阻止這種謀殺。保護白塔和居住在白塔里的人是他的重要責任之一。 所以,他和蓋溫正在為同一個目標而努力,但庫班把這件事當成了他與蓋溫之間的一場競爭。而且在白塔分裂中,他的一方實質上敗給了布倫一方,蓋溫心想,他肯定認為我是布倫那邊的人。蓋溫並不是護法,但他仍然是玉座的朋友,他現在一直與布倫一同進餐。這會給庫班留下怎樣的印象?尤其現在蓋溫又從玉座那裡得到了偵破謀殺案的權力。

光明啊!蓋溫再一次看到庫班充滿敵意的目光。他以為我想要取代他的位置。他以為我要當白塔衛隊的隊長! 這種想法讓蓋溫覺得可笑。蓋溫本來該成為劍之第一王子,負責統率安多的軍隊,保護安多女王,那才是他應該承擔起來的責任。他是摩格絲·傳坎的兒子,他的母親是安多有史以來最具影響力、最強大的統治者之一,他根本不可能覬覦這個人的位置。 但庫班肯定不這麼想。霄辰人對白塔的傷害是他的奇恥大辱,他一定覺得自己的位置已經朝不保夕了。 “將軍,”蓋溫說,“我能私下和你談談嗎?” 庫班滿臉狐疑地看著蓋溫,然後朝走廊裡點點頭,蓋溫便和他一同走出閱覽室。緊張的白塔僕人們正等在外面,準備清理房裡的血跡。 庫班環抱雙臂,看著蓋溫。 “你找我有什麼事,殿下?”他經常用這個稱謂來強調蓋溫的身份。鎮定,蓋溫想。那一次冒冒失失地闖進布倫營地的經歷,至今仍讓他感到羞愧。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毛頭小子了,在青年軍中的戰鬥與生活,白塔分裂後他所遭遇的一切困惑與羞恥,這些已經改變了他。他不可能再沿舊日的那條老路走下去了。

“將軍,”蓋溫說,“很感謝你讓我查看這個房間。” “對此,我只是別無選擇。” “這我明白,但我還是要感謝你。讓玉座知道我能夠幫助她,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能找到被兩儀師忽略的某些事,這對我具有非常大的意義。” “是的,”庫班瞇起眼睛,“我也這麼想。” “如果是那樣,也許她就能讓我成為她的護法了。” 庫班眨眨眼。 “她的……護法?” “是的,我曾經相信她肯定會接受我。但現在……如果我能幫助你查清這些謀殺案,也許她就能平息對我的怒火。”他抬起一隻手,按住庫班的肩膀。 “我會記住你的幫助。你稱我為殿下,但現在我的頭銜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我只想成為艾雯的護法,保護她。” 庫班皺起雙眉,然後又點點頭,放鬆下來。 “我聽你說過,你在尋找施放神行術的痕跡,為什麼?” “我不認為罪犯是黑宗。”蓋溫說,“我認為殺人的也許是一個灰人,或者是其他某種刺客,比如混在僕人中的一名暗黑之友。讓我注意的是他殺人的手段——刀子。” 庫班點點頭。 “有些犯罪現場留有搏鬥的痕跡,進行調查的姐妹們提過這件事。一些書從桌面上被掃落在地,她們認為這是遇害者在死前掙扎所致。” “這很奇怪。”蓋溫說,“如果我是黑宗,我會使用至上力,不管這是否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白塔中隨時都有女性在導引,沒有人會因為導引的跡象而產生懷疑。我會用至上力使受害者失去行動能力,用至上力殺死她,然後在有人產生警覺前逃走,自始至終都不會發生搏鬥。” “也許,”庫班說,“但玉座似乎相信,這正是黑宗姐妹所為。” “我會和她談一談,看看她為何要如此認定。”蓋溫說,“那麼,依照眼前的情況,你是否能建議那些負責調查的姐妹,讓她們明白現在有必要對僕人們進行查驗?” “是的……我想也許應該這麼做。”庫班點點頭。他的態度顯然已經發生了轉變。 兩個人讓到一旁。庫班揮手示意僕人們去進行清理。斯利特也從房間裡走出來,臉上依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的兩根手指間夾了一樣東西。 “黑色絲綢。只是無法確認它是否來自罪犯。” 庫班接過那片纖維。 “很奇怪。” “一名黑宗姐妹應該不會用黑色衣裙來彰顯自己的身份。”蓋溫說,“但一名普通的刺客也許需要用黑色的衣服來掩護自己。” 庫班用一塊手絹將它們包起來,加以妥善保護。 “我會把這個交給兩儀師希安妮。”他對斯利特的發現似乎感到非常驚訝。 蓋溫向斯利特點點頭。他們兩人一同走到更遠一些的地方。 “最近這些日子,因為回歸的姐妹們和新護法,白塔熱鬧了許多。”斯利特輕聲說,“不管那名刺客多麼善於隱藏,他到底是怎樣穿著黑衣經過白塔上層,卻又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灰人應該能避開所有人的注意。”蓋溫說,“我想,這樣可能會更接近事實。始終也沒有人真正看到這些黑宗兩儀師,這一點也很值得懷疑。我們做的假設太多了。” 斯利特點點頭,看著三名初階生正呆呆地看著那些守在閱覽室附近的白塔衛隊。看到斯利特注意到了她們,她們低聲議論了幾句,就轉身跑走了。 “艾雯所知道的並不止是她說的那些。”蓋溫說,“我會和她談談。” “希望她會見你。”斯利特說。 蓋溫焦躁地哼了一聲。他們走下一連串的階梯,來到玉座的書房前。斯利特一直陪在他身邊。他的兩儀師屬於綠宗,名叫哈多麗,她很少會叫他去做什麼事。直到現在,她還盯著蓋溫,想讓蓋溫成為她的護法。原先蓋溫曾經動過讓哈多麗約縛他的念頭,這讓艾雯大為光火。 不,不,蓋溫從沒真正那麼想過。他愛艾雯,無論艾雯是多麼讓他失意,為了她,他寧可放棄安多,甚至放棄與自己同生共死的青年軍,無論這有多麼不容易。但她還是拒絕約縛他。 在艾雯書房的前廳,他遇到希維納。她坐在整潔有序的撰史者書桌後面,靜靜地審視著蓋溫。在那副兩儀師面具下,她的一雙眼睛也沒有透露出絲毫情緒。蓋溫懷疑她並不喜歡自己。 “玉座正在閱讀一封重要的信件,”希維納說,“你可以先等一下。” 蓋溫張開嘴,卻沒有得到說話的機會。 “她要求不能受到打擾。”說完這句話,希維納就低下頭,繼續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你可以在這裡等。” 蓋溫嘆了口氣,只能點點頭。斯利特向蓋溫打了個手勢,告訴蓋溫他要走了。為什麼他要一直陪蓋溫走到這裡,卻又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真是個奇怪的人。蓋溫揮手向他道別。斯利特消失在走廊裡。 這間前廳相當寬大,鋪著深紅色的地毯,拋光的岩石牆壁上覆蓋著木製裝飾板。根據蓋溫的經驗,這裡的椅子沒有一把是舒服的。但這個房間有一扇窗戶。蓋溫走到窗前,想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他將一隻手臂撐在窗台上,俯瞰下方的白塔庭院。在這麼高的地方,空氣冷冽而清新。 在下面,他能看到新護法的練習場地。那些老護法正在愛莉達開始為自己建造宮殿的地方挖掘。沒有人知道艾雯會如何處理那些未完成的建築。 現在,護法訓練場上顯得相當繁忙,人們在練習跑步、空手格鬥和擊劍。隨著難民、士兵和傭兵不斷湧入塔瓦隆,有許多人都認為自己是成為護法的合適人選。艾雯向所有願意接受訓練和證明自身實力的人敞開了這片訓練場,而且在隨後的幾個星期裡,她打算對盡可能多的女子予以晉升。 蓋溫也曾經在那個訓練場中進行了幾天的練習,但他總覺得白塔中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的靈魂似乎還在那個地方遊蕩。那裡是他過往生活的一部分。在那個時候,一切都還是正常的。現在,其他的青年軍都愉快地回到他們原先的生活中。吉索、雷加、多倫特等軍官都已經成為護法。再過不久,他所造成的一切問題都將不復存在,只除了他自己。 前廳和書房間的門被打開。蓋溫轉過身,看見艾雯穿著黃綠色長裙,走到希維納面前,低聲和撰史者說了一些什麼。撰史者朝他瞥了一眼。蓋溫覺得自己從她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悅。 艾雯也看見了蓋溫。她保持著兩儀師的平靜面孔。蓋溫很難想像她這麼快就已經如此擅長於這種技巧了。同時,他也覺得自己非常尷尬。 “今天早晨又有一個人遇害了。”他走到艾雯面前,低聲說道。 “從技術上來說,”艾雯說道,“應該是昨晚。” “我需要和你談一談。”蓋溫不假思索地說。 艾雯和希維納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吧。”艾雯說完就回到自己的書房裡。 蓋溫跟隨在她身後,並沒有再去看撰史者。玉座的書房是白塔中最宏大的一個房間,這裡的牆壁上都覆蓋著淺色條紋的木壁板,上面以極致細膩的刀法雕刻出栩栩如生的精美繪畫。這裡的壁爐由大理石砌成,地板是被切割成鑽石形狀的深紅色石板。艾雯的雕花大書桌上放著兩盞油燈,油燈的形狀是將手高舉到空中的女子,燈芯就在她們合攏的手掌上。 書房的一面牆壁前擺滿了書架,書架上的書籍排列順序似乎是依照書本的大小和書封的顏色,而不是按照書名或內容。它們只是臨時的裝飾品,在艾雯選定所需的家具裝潢前放在這裡,讓整個房間不至於顯得太過空曠。 “你有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談的?”艾雯坐到書桌後面,開口說道。 “這些謀殺案。”蓋溫說。 “那些謀殺案有什麼好談的?” 蓋溫關上門。 “光明燒了我吧,艾雯,你一定要在我面前擺出玉座的樣子來嗎?我能不能偶爾見到艾雯的那一面?” “我向你顯示出玉座的樣子,”艾雯說,“是因為你拒絕接受她。等你願意接受她,也許我們才有可能更進一步。” “光明啊!你就連說話也變得和她們一樣了。” “因為我正是她們其中的一員。”艾雯說,“你的口氣出賣了你的心思。玉座不能接受那些抗拒她的權威的人。” “我忠於你,”蓋溫說,“這點絕無虛假,艾雯。難道你不需要有人能看到真正的你,而不止是你的頭銜嗎?” “但那樣的人依舊要明白,他們需要服從我。”她的表情柔和下來。 “你還沒準備好,蓋溫。我很抱歉。” 蓋溫咬住了牙。不要發脾氣,他告誡自己。 “很好,那麼,關於刺客的事情,我們發現到,遇害的兩儀師都沒有護法。” “是的,我已經得到相關的報告。”艾雯說。 “不管怎樣,”他繼續說道,“這讓我開始思考一個更大的問題,我們沒有足夠的護法。” 聽他這麼說,艾雯皺起了眉頭。 “艾雯,我們正在準備進行最後戰爭,而現在還有很多兩儀師沒有護法。有些兩儀師曾經有過護法,卻在護法死後不再約縛別人,還有些人根本就不想約縛護法。我相信你不能接受這種力量的缺失。” “那麼你希望我做什麼?”她環抱雙臂說道,“命令大家約縛護法?” “是的。” 艾雯笑了。 “蓋溫,玉座沒有這樣的權力。” “那麼就讓評議會來做這件事。”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選擇和約縛一名護法是一種非常個人和私密的決定,沒有人應該被強迫這麼做。” “那麼,”蓋溫仍舊拒絕放棄,“參加戰爭也是一種非常'個人'和'私密'的決定。但無論在哪個國家,人們都要被徵召入伍。有時候,個人感情絕不像生命的存續那樣重要。” “護法能夠確保兩儀師活下來,而再過不久,每一名兩儀師都將成為一股至關重要的力量。獸魔人將像一群蝗蟲般席捲整個世界,戰場上的每一名姐妹都要比一百個士兵更有價值,每一名姐妹的治療能力都可以拯救數十條生命。兩儀師注定是要屬於整個人類的。你不能讓她們在未受保護的情況下上戰場。” 艾雯挺直身子。也許是因為他的言辭太過激烈了。但出乎蓋溫的預料,她點了一下頭。 “也許……你說得有理,蓋溫。” “在評議會中提出這個議題。”蓋溫說,“最關鍵的是,一名兩儀師約縛護法不能只處於自身的利益和感受,這種約縛能讓男人成為更加優秀的戰士。我們需要所有能得到的每一點力量,這還可以幫助我們阻止謀殺繼續發生。” “在這件事上,我可以看看我能做些什麼。”艾雯說。 “你能讓我看一下兩儀師交給你的報告嗎?”蓋溫說,“我是說,關於謀殺案的報告?” “蓋溫,”艾雯答道,“我允許你參與調查,是因為我認為如果讓不同的眼睛審視同一樣東西,能夠得出更加真實的結論。把她們的報告給你,也許會讓你受到影響,最終只得出和她們相同的結論。” “至少告訴我,兩儀師們是否在擔心,這並不是黑宗所為?刺客有可能是灰人或其他暗黑之友?” “不,她們沒有。”艾雯說,“因為我們知道,刺客不會是這兩種人。” “但在昨晚的罪案現場,房門的門栓是被有技巧地撬開的。而刺客殺害兩儀師的方式是刀子,不是至上力。我也沒有找到神行術的痕跡……” “刺客使用了至上力。”艾雯非常謹慎地說,“而且,也許刺客沒有使用神行術。” 蓋溫瞇起眼睛。艾雯的話很像是兩儀師在故意迴避自己的誓言。 “你隱瞞了什麼,不止是在瞞著我,而是在瞞著整個白塔。” “有時候,嚴守秘密是必要的,蓋溫。” “難道你連我都不能信任嗎?”蓋溫有些猶豫,“我很擔心你,艾雯,你也沒有護法。” “她最後當然會來找我。”艾雯把玩著書桌上的某樣東西,它看起來很像是一條破舊的皮帶,是那種被用來懲罰罪人的刑具。這真奇怪。 艾雯說的是“她”嗎? “求求你,艾雯。”他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艾雯審視著他,最後嘆了口氣。 “好吧,我會讓她們去進行調查。或許我也應該告訴你,白塔中有一名棄光魔使。” 蓋溫將手放在劍柄上。 “什麼?在哪裡?你抓住她了嗎?” “沒有。”艾雯說,“她就是那個刺客。” “你知道?” “我知道麥煞那就在這裡,這件事就出現在我的夢中,她藏匿在我們之中。現在她已經殺死了四名兩儀師,那就是她,蓋溫。只有這樣,一切才說得通。” 蓋溫壓下心中湧出的問題。他對於夢卜了解不多,只知道艾雯有這種異能。據說,這種異能就和預言一樣。 “我並沒有在白塔公開這件事。”艾雯繼續說道,“我很擔心,當人們知道一名姐妹其實就是潛藏的棄光魔使時,我們將再次面臨分裂。到時候,我們就會像愛莉達統治時期一樣,相互之間產生無數的懷疑。 “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很糟糕了,所有人都以為黑宗姐妹能夠隨時靠神行術進入白塔,進行殺戮。但至少這樣不會讓她們彼此猜疑,也許還能讓麥煞那以為我並不知道這是她幹的。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謀殺我們的不是黑宗姐妹,而是棄光魔使。” 這種事情並不比看著轉生真龍在世上橫行更折磨人。但光明啊,和白塔中有棄光魔使相比,似乎還是艾雯成為玉座更讓人覺得無法想像! “我們會處理好這件事。”他的語氣充滿自信,雖然他實際上並沒有多少信心。 “我已經讓姐妹們清查白塔中每一個人的過去。”艾雯說,“還有一些姐妹在尋找人們值得懷疑的言行。我們會找到她,但我還不知道該如何捉住她,同時又不會在白塔中造成更加危險的恐慌。” “護法。”蓋溫堅定地說。 “我會考慮這件事,蓋溫。現在,我需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艾雯。”他向她靠近一步,“這點你一定明白。” “是嗎?”艾雯冷冷地說,“那麼,我希望你晚上別再看守我的房門了。” “什麼?艾雯,不!” 她搖了搖頭。 “你明白嗎?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在挑戰我。” “一名護法的責任之一,就是在關鍵時刻向他的姐妹提出異議。當然,是在私人場合。”這是夏馬教他的。 “你不是我的護法,蓋溫。” 這句話讓蓋溫感到一陣痛楚。 “而且,”艾雯說道,“你不可能擋得住棄光魔使。這是兩儀師的戰爭,我一直都非常謹慎地在我的周圍設置結界,我希望讓我的寓所顯示出完全不設防的樣子。如果她企圖攻擊我,也許我能出其不意地打敗她。” “拿你自己當誘餌?”蓋溫幾乎沒辦法把這句話說出來,“艾雯,這太瘋狂了!” “不,這只是冒險,蓋溫,我要為之負責的人正在死亡。你說過,我現在需要她們每一個人,而我卻在這個最黑暗的午夜中,任由她們一個個被殺死。” 她的面具下第一次顯露出疲憊。她的聲音失去了力量,肩膀稍稍垂了下去。她將雙手交疊在身前,倦容突然出現在她臉上。 “我已經讓姐妹們搜盡了一切關於麥煞那的情報。”她繼續說道,“她不是戰士,蓋溫,她是一名策士,一名管理者。如果我能與她正面作戰,我就能擊敗她,但我們必須先找到她。暴露我自己只是計劃之一,你是對的,這很危險,但我的防範是非常嚴謹的。” “我完全不喜歡這樣。”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讚同。”她看著他,“你必須信任我。” “我信任你。”他說。 “我隻請求你能向我表現出你的信任,哪怕只有一次。” 蓋溫咬住了牙,然後,他向她鞠躬,離開她的書房,竭力想阻止自己狠狠地把門摔上,卻失敗了。希維納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 蓋溫徑直向訓練場走去,雖然他根本就不喜歡那裡。他只是需要有一個能夠揮劍的地方。 艾雯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坐進椅子裡,閉上眼睛。為什麼在蓋溫面前想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是這麼困難?和他說話的時候,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像一名兩儀師。 這麼多情緒迴盪在她心裡,像不同種類的酒混雜在一起:氣惱他的頑固,渴望他的懷抱,又困惑自己為什麼無論如何也分割不清這些感覺。 蓋溫總是能穿透她的身體,一直衝進她的心裡,他的激情總是那麼令人心神俱醉。她很擔心,如果自己約縛他,那種激情也會影響她。約縛會產生這種作用嗎?被約縛,能夠感受到別人的心情,那到底是怎樣的感覺? 她非常想和他在一起,擁有別人都有的那種連結。而且,在私下里,她的確非常需要她所依賴的人能夠向她提出異議。她需要有人知道她是艾雯,而不只是玉座。 但蓋溫還太放任自己,太不值得信任。 她繼續看著桌面上那封要寄給提爾新國王的信,這封信裡說明了蘭德打算破壞封印,以及玉座計劃阻止他,並因此需要所有轉生真龍所信任的人都參與到她的計劃中來。關於達林·西斯尼拉,她得到了一些相互衝突的報告。有的報告說這個人是蘭德最強大的一股支持力量,另一些報告則說他是蘭德最強大的反對者之一。 她將那封信放到一旁,然後開始寫下一些關於在評議會上如何推動普遍約縛護法的想法。蓋溫的建議非常好,但他要求的太多了。發出通告,呼籲沒有護法的姐妹約縛護法,向眾人解釋這麼做的必要性,指明這樣能夠拯救更多生命,能夠有助於擊敗暗影……這才是合適的。 她從桌邊的茶壺裡給自己倒了一杯薄荷茶。奇怪的是,這壺茶並沒有像最近的茶水那樣,發出腐敗的味道。實際上,它嘗起來非常清新。她在要求蓋溫晚上離開她的房門時,並沒有把全部原因告訴他。知道他就在和自己只有咫尺之遙的地方,她根本就無法入睡,她非常擔心自己會溜下床去找他。 希維納的皮帶從來都不曾阻撓過她的意志,但蓋溫·傳坎,就在她的身邊……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古蘭黛等待著信使的到來。即使在這裡,她最隱秘的藏身之地,他一樣會不期而至。中選使徒不可能躲避暗主。 這個藏身之地並非什麼宮殿、山間別墅或古老的城堡,這是一座島嶼上的洞穴。這個島位於愛瑞斯洋上一片從不曾有人行經的區域。據她所知,這裡從沒有人在意過,從來沒有被標記在海圖上,也從未引起過任何人的興趣。 這裡的居住條件非常可怕。她的六個低級寵物在照看著這個只有三個房間的住所。她已經用岩石封閉了洞口,出入這裡只能透過神行術。這裡的水源是岩石中的泉水,食物來自她先前的儲備,清新空氣可以從山岩的縫隙中透入。總而言之,這裡是一個潮濕且簡陋的地方。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裡的確是那種不會有人想到的地方,尤其不會想到她能居住在這裡。所有人都知道,古蘭黛離不開奢華的生活。這一點並沒有錯。但當別人掌握你的規律時,你的優勢就在於能夠出其不意。 不幸的是,這個優勢對暗主來說起不了作用。古蘭黛靠在黃藍色絲綢的長軟椅上,看著面前打開的通道。信使是一個面孔扁平、有著深褐色皮膚的男人,身上穿著黑紅兩色的衣服。他不需要說話,他的出現已經帶來了信息。古蘭黛的一名寵物,一個有著黑髮及褐色大眼睛的提爾女大君,死死地盯著那個通道。看起來,她非常害怕,古蘭黛也有同感。 她合上木封的《雪中之光》,站了起來,現在她的身上穿著貫穿有斯台瑟緞帶的黑色薄絲長裙。她走過通道,小心地表現出一副充滿自信的樣子。 莫瑞笛站在他的黑石宮殿內。這個房間裡沒有家具,只有一個壁爐,爐中跳動著火焰。暗主啊!在如此暖熱的地方,他還需要爐火嗎?她維持著自己的鎮定,沒有讓自己出汗。莫瑞笛轉過身,面對著她。黑色的薩埃從他的眼裡游過。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召喚你。”他並不是在發問。 “我知道。” “亞蘭加死了,雖然暗主給了她的靈魂最後一次輪迴的機會,我們還是失去了她。看起來,你似乎總是會給我帶來厄運,古蘭黛。” “我全心全靈侍奉您,耐博力。”她說道。巧合!她必須讓這一切看起來只是個巧合。 耐博力只猶豫了一眨眼的工夫,這樣很好。 “你應該不是在暗示,亞蘭加已經背叛了我吧。” “什麼?”古蘭黛說,“不,當然不是。” “那麼你又是如何侍奉我的?” 古蘭黛讓自己的臉上顯出一片困惑的神情。 “我只是在執行我所接受的命令。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接受讚許嗎?” “當然不是,”莫瑞笛冷冷地說,“你偽裝的困惑對我沒用,婦人。” “這不是偽裝的。”古蘭黛匆忙地準備著謊言,“雖然我並不以為暗主會因為失去一名使徒而感到高興,但我們的收穫明顯超過所付出的代價。” “什麼收穫?”莫瑞笛怒喝道,“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遭到偷襲,愚蠢地損耗了一名中選使徒的生命!我們本以為你在所有人之中最有可能避開亞瑟的搜索。” 他不知道是古蘭黛綁住了亞蘭加,把她留在那裡等死,他以為這只是一個錯誤。太好了。 “被偷襲?”古蘭黛流露出委屈的語氣,“我絕對沒有……莫瑞笛,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在無意中把位置暴露給他的!” “你是故意這麼做的?” “當然,”古蘭黛說,“我只能使用手段,把他引到拿汀山。路斯·瑟林就連鼻尖下的東西也總是看不清楚,這你難道不知道嗎,莫瑞笛?仔細想一想,路斯·瑟林對於自己犯下的這樁罪行會有怎樣的反應?摧毀了一整座城堡,一個有數百人居住的小型城鎮。為了他的目標而讓無辜者喪命。他能夠輕鬆地忘記這件事嗎?” 莫瑞笛猶豫著,不,他沒想過這些。古蘭黛在心中微微一笑。對他來說,亞瑟的行為有著充分的動機。為了實現目標,這個行動是最符合邏輯、最為合理的。 但對於亞瑟本人……他的心裡充滿了關於榮譽與道德的白日夢,他不可能輕易饒恕自己。而把他說成是路斯·瑟林,會進一步加深莫瑞笛的這種印象。這樣的殺戮會將亞瑟撕裂,折磨他的靈魂,鞭撻他的心靈,直到鮮血淋漓。他會為此噩夢連連,會把這樁罪行背負在肩頭,就像扛起一輛載貨大車。 古蘭黛還模糊地記得這種感覺,那是在她向暗影邁出最初幾步的時候。她真的曾經為這種愚蠢的念頭感到痛苦嗎?很不幸,是的,並非全部中選使徒都經歷過這個階段。色墨海格從一開始就已經腐朽到骨髓了。但以不同方式有過這種經歷的,也絕非古蘭黛一個人,伊煞梅爾也是其中之一。 古蘭黛能夠從莫瑞笛的眼裡看到那些回憶,儘管它們已經極為遙遠。一開始,她還無法確定莫瑞笛到底是誰,不過現在她已經很清楚,雖然這張面孔改變了,但靈魂依舊是那一個。是的,莫瑞笛很清楚亞瑟有怎樣的感覺。 “你命令我傷害他,”古蘭黛說,“你命令我要帶給他痛苦,這是最好的辦法。亞蘭加幫助了我,但在我建議逃走時,她沒聽我的。她解決問題的方式總是過於具有侵略性。但我相信,暗主能找到其他的工具。我們冒了一個險,同時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但我們的確有所收穫……除此之外,現在路斯·瑟林以為我死了,這也是我們得到的一個巨大優勢。” 她微笑著,不過並沒有顯示出有多麼愉快,只是稍有一點滿足。莫瑞笛緊皺眉頭,猶豫著,向旁邊的空無瞥了一眼。 “我暫時不會懲罰你。”他終於說道,顯然他並未對此感到高興。 他是在與暗主直接聯繫嗎?據她所知,在這個紀元里,全部中選使徒都只能來煞妖谷找他,從他這裡獲取命令,或者就會見到那個叫賽夷韃·哈朗的怪物。看來,暗主已經在直接向耐博力說話了,這很有趣,也非常令人擔憂。 這意味著終結之戰已經非常近了。她已經沒時間裝腔作勢,虛與委蛇了。她要讓自己成為耐博力,好在最後戰爭結束時,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 “我想,”她說道,“我應該……” “你要遠離亞瑟。”莫瑞笛說,“你不會受到懲罰,但我也沒理由需要讚揚你。是的,亞瑟也許受到了傷害,但你的計劃還是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我們失去一個有用的工具。” “當然,”古蘭黛立刻說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取悅暗主。我也並不認為我應該現在和亞瑟進行對抗。他相信我已經死了,所以,最好讓他保持這種錯誤的想法。而我暫時可以在別的地方發揮作用。” “別的地方?” 古蘭黛需要一場胜利,一場決定性的勝利。她搜檢著心中的每一個計劃,尋找其中最有可能成功的一個。她不能去對抗亞瑟了?這樣很好。她會為暗主帶來一樣他渴望已久的東西。 “佩林·艾巴亞。”古蘭黛說道。不得不將自己的意圖告知莫瑞笛,這讓她有一種暴露自己的感覺。她一直都喜歡隱瞞自己的策略,但無論如何,她知道自己現在只能把計劃透露給莫瑞笛。 “我會把他的腦袋帶來給你。” 莫瑞笛轉向爐火,將雙手背在身後,只是靜靜地看著火焰。 古蘭黛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眉毛上竟然掛著一滴汗水。這是怎麼回事?她完全有能力避開任何程度的寒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她努力集中起精神……卻依舊沒有奏效。在這裡,在他身邊,她完全做不到。 這讓她更增添了一層憂慮。 “他很重要。”古蘭黛說,“預言……” “我知道預言是怎麼說的。”莫瑞笛輕聲說道,他並沒有轉回身。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我在他的軍隊中安插了間諜。”古蘭黛答道,“為了以防萬一,我早已開始了一些針對他的計劃。我還保留著我那一組用來製造混亂的暗影生物,並準備好了一個陷阱。摧毀艾巴亞,這會對亞瑟造成致命的打擊,也同樣會毀掉他。” “而且效果還不僅於此。”莫瑞笛輕聲說,“但你不可能做得,他手下有能打開通道的人,他會逃走。” “我……” “他會逃走的。”莫瑞笛繼續輕聲說著。 汗水滾下古蘭黛的臉頰,掛在她的下巴上。她小心地抹去汗水,但她的眉毛上還繼續滲出汗珠。 “過來。”莫瑞笛說完,大步走出房間,來到走廊裡。 古蘭黛跟隨在他身後,心中充滿好奇與恐懼。莫瑞笛領著她走到旁邊的另一道門,這道門的周圍是同樣的黑石牆壁。他將門推開。 古蘭黛跟著他走了進去。這是一個狹長的房間,裡面陳列著許多架子,架上收納了數十件,也許是數百件與至上力有關的物品。無上的黑暗啊!她想,他是從哪裡搞到這麼多收藏的? 莫瑞笛走到房間的盡頭,翻找著架上的物品。古蘭黛敬畏地走近他身邊。 “這是震撼矛嗎?”她指著一根細長的金屬說道,“這麼多三重約束棒?一個雷瑪卡?這些是梭翼……” “這不重要。”莫瑞笛這時已經選出了一樣東西。 “只要我能……” “你差點就失去了寵信,古蘭黛。”他轉過身,手裡拿著一根長矛般的銀色金屬棒,棒子的一端是一顆有嵌金花紋的大金屬頭。 “這樣東西我只找到了兩件,另一件已經發揮了作用,你可以使用這一件。” “幻夢矛?”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一直都渴望能得到一柄幻夢矛! “你一共找到了兩柄?” 莫瑞笛輕敲了一下幻夢矛頭,幻夢矛立刻從他的手中消失了。 “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它?” “是的。”她只覺得自己更加渴望能將它握在手心裡。幻夢矛是一件擁有強大力量的物品,在很多地方都非常有用。 莫瑞笛向前踏出一步,緊緊盯住她的眼睛。 “古蘭黛,”他的聲音輕柔而危險,“我知道這樣東西的關鍵所在。別想用它來對付我或者其他使徒。如果你這麼做,暗主一定會知道。我不希望你所帶來的'厄運'會繼續下去,至少在艾巴亞死之前,不要這麼做。” “我……是的,當然。”古蘭黛突然覺得全身冰冷。她怎麼會在這裡覺得冷?她還在出汗啊! “艾巴亞能夠進入夢的世界。”莫瑞笛說,“我還會藉給你另一件工具,那個有兩個靈魂的人。但他是我的,就如同這根矛和你也全都屬於我一樣。你明白嗎?” 古蘭黛點點頭,她不由自主地這麼做。房間裡頭似乎變得更加黑暗了。莫瑞笛的聲音……依稀就像是暗主在說話。 “我可以告訴你,”莫瑞笛伸出右手,捧住她的下巴。 “如果你成功了,暗主會非常高興,你將得到世所罕有的獎賞與榮光。” 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在她面前,莫瑞笛的面容變得愈來愈遙遠。 “莫瑞笛?”她猶疑地問道。 莫瑞笛沒有再理會她,而是放開她的下巴,走到房間最裡面,從一張桌子上拿起一本用淺茶色的柔軟皮革包封的厚重卷宗,翻開其中一頁,看了一會兒。然後,他揮手示意古蘭黛過去。 古蘭黛小心地服從了命令。當她看到那一頁的內容時,立刻愣住了。 無上的黑暗啊! “這是什麼書?”她終於努力張開了口,“這些預言來自什麼地方?” “我早已知道它們。”莫瑞笛看著書頁,輕聲說道,“不過知道它們的人確實不多,甚至中選使徒也往往不知道它的存在,說出這些預言的人都被單獨拘禁在秘密的所在。絕不能讓光明知道這些言辭。我們知道他們的預言,他們卻完全不知道我們的。” “但這上面……”古蘭黛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書頁上的內容,“這上面說艾巴亞會死!” “任何預言都可能有許多種解釋。”莫瑞笛說,“不過,是的,預言中已經說明,艾巴亞會死在我們手上。你會將那顆狼頭帶來,古蘭黛。只要你做到這件事,無論你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他用力一拍,將捲宗合上。 “但也要記住,如果你失敗,那麼你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失去,而且你付出的代價還將不止於此。” 他打開了一個通道,揮揮手。古蘭黛碰觸真力的微弱能力(莫瑞笛並沒有奪走她的這個能力),讓她能看到撕裂空間的編織在扭動。因緣的纖維上被撕開了一個缺口,周圍的空氣在不停閃爍。她知道,自己能從這裡返回藏身洞穴。 她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因為她相信,如果現在她要說話,聲音難免會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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