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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司馬懿再度出征

司馬懿吃三國5 李浩白 17909 2018-03-13
“詔曰:大將軍、征西大都督司馬懿力挽狂瀾,驅退蜀寇,斃其酋首諸葛亮,居功至偉,著晉位為太尉,增邑三千戶,並立刻單身返京面聖,朝廷另有大任託付。欽此!” 欽差大臣辛毗念完了聖旨,便急忙上前扶起司馬懿,畢恭畢敬地說道:“大將軍啊!陛下還托辛某捎來口諭,請您務要保重身體,切莫因稍染風寒而誤了國事啊!陛下對大將軍——現在該稱您為太尉大人了,陛下對太尉您的恩寵實在是無以復加啊!” 司馬懿其實早已知道這道詔書急召自己進京接手的“大任”是什麼,卻故意假作懵懂地問道:“辛大人,請容本帥多嘴,不知這詔書裡的'朝廷另有大任託付'的含義到底是……” “那還用說嗎?眼下遼東作亂,朔方狼煙乍起,實非太尉您親自出馬而不能一舉蕩平之啊!毌丘儉已經在碣石口吃了敗仗了……”

“原來是這回事兒啊!”司馬懿假裝恍然大悟,撫須言道。 “太尉大人,辛某半個月前托崔林司空給您說的那件事兒,您考慮得如何了?”辛毗忽然目光瑩亮地看著司馬懿。 司馬懿一聽,便明白了他話中蘊意。崔林在前段時間聯絡辛毗署名勸進九錫晉相之事,辛毗在口頭上倒是痛快地應承了下來,同時卻反托崔林前來說媒,想要將自己親家翁羊續的孫女羊徽瑜嫁給司馬師為妻。 關於兗州泰山郡羊氏一族的門戶淵源,司馬懿是十分清楚的。羊續為東漢靈帝之時的太常,和自己的父親司馬防系同朝僚友。羊續為人清正廉潔,當年就是不肯給權閹行賄買官,所以才仕途困頓,爵位本該升任“三公”而僅止於太常。因此,同為儒林清流出身的司馬懿從心底里對泰山郡羊氏還是一直頗有好感的。而且,辛毗的女婿羊耽以及他的哥哥羊衜、羊秘都是當今朝中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在他們這樣好儒崇文的門風熏陶下成長起來的子女應該不會很差吧?想必那羊徽瑜亦與王元姬一般博學達禮吧?自己若是允諾了這門親事,穎川辛氏、兗州羊氏兩大望族便可與我司馬家聯爲一氣,日後在朝中對抗曹氏一族就又平添了不少助力。這筆交易劃得來!司馬懿想到此處,便是心念一定,就呵呵一笑,道:“行!這次回京之後,本座就把師兒和羊家的這樁喜事辦了。”

辛毗本來是因瞧到司馬氏一族在當今朝廷日益崛起,在此之前又暗地裡探聽到不少公卿元老也意欲為司馬懿勸進九錫、相位之事,深感他司馬家的前途不可限量,這才在崔林上門前來游說之際拋出了這一條與司馬家“曲線攀親”之計,以使自己的家族利益在將來難以捉摸的朝局變化之中得到最大的保全和拓展的。但對司馬懿願不願意接受這件事兒,其實他心頭也一直是沒底兒的,所以亦是暗中捏了一把冷汗。直至此刻他親耳聽到司馬懿如此爽快一口答應,才不由得心花怒放,連連點頭稱好。他心情平靜下來之後,就隨口談起了一件事情:“對了!太尉大人,您或許還不知道吧,前朝廢帝、山陽公劉協在辛某此番動身來長安之前兩三天的一個夜裡暴斃了……” 司馬懿悚然一驚:“山……山陽公暴斃了?”

辛毗掃眼看了看四周,湊過來向他附耳說道:“洛陽城裡有傳言說,他是在得知蜀相諸葛亮身歿的消息之後自殺的。” 司馬懿一聽,頓時明白了。是啊!諸葛亮死了,大漢復興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劉協他不自殺又能怎的?他也不想這麼鬱鬱悶悶地苟活下去了啊!一想到這個曾經在名義上“君臨天下”了二十多年的傀儡天子,而今如此黯然退場,司馬懿的心頭不知為何竟也泛起一縷淡淡的酸澀。畢竟這個人,曾經還使孔融、荀彧、楊彪等人為他殉身盡忠了啊!也許,他若不是生在這個亂世,遇到了曹操這樣的權臣,還是有可能成為一代守文明君的吧! “外邊的人都說這劉協真蠢,倘若那諸葛亮真能帶領大軍殺進洛陽,還會把大漢皇位讓於他嗎?諸葛亮終究只會拱輔他那個偽蜀的劉禪登上天位的。”辛毗搖著腦袋,一臉的譏笑之色。

“唔……可是他劉協一定會是這麼認為的吧,這大漢江山,若是落到他們沛郡劉氏一族中任何一人的手裡,也終歸比落在其他外人的手中更好啊!他說不定還一直在暗暗地等待著再一次禪位給劉禪呢。只是,如今他的希望徹底破滅了,才黯然自盡的吧!劉協,也算是漢高祖劉邦的孝子賢孫了!” 司馬懿口裡這麼說著,心底卻暗想,自己先前以為劉協和曹丕都是三國政壇上相差無幾的三流角色,如今看來劉協的賢明實則超越曹丕甚遠。曹丕明知大魏終將大權旁落,卻死死不肯將輔政之任託付給嫡親兄弟曹植,真乃自掘墳墓,愚不可及也! 東吳建業城的皇宮寢殿裡,窗外淅瀝連綿的雨聲不斷敲打著孫權的心境,讓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抑鬱。 “諸葛亮死了,蜀漢仗著漢中、劍閣等處的峻嶺天險,也許還暫時可以擋住魏賊的進攻。不過,這司馬懿也當上偽魏的太尉了,他若是說動曹叡小兒集中全國之兵力來對付我大吳,那又該怎麼辦呢?”他這番憂心忡忡的話語,是問向那個東吳三軍大都督陸遜的。

陸遜跪在柏木地板上伏首而答:“微臣唯有以死拒之!” 孫權目光迷離地看了他許久,才喟然一聲長嘆:“今後,咱們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樣安逸度日了。失去了諸葛亮的蜀漢,再也不會對我大吳有什麼分憂減壓之助力了!現在,朕只有希望遼東燕國的公孫淵能夠從後方牽制偽魏了。” “陛下,遼東燕國公孫淵志大才薄,遠遜於蜀漢諸葛亮,倘若遇上司馬懿為敵,必是危在旦夕!他絕對是起不到從後方牽制偽魏之作用的。陛下不要對他寄以太高的期望了。”陸遜咬了咬牙,忍不住肅然奏道,“請恕微臣犯顏直言,陛下您一生總是希望藉人之力以為己助,這樣終是不能持久啊!我大吳若是真的有意逐鹿中原,除了任賢使能、勵精圖治、奮發圖強之外,別無他途!”

孫權板著面孔,冷然看著他一臉慨然的表情,心想,呵呵呵!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你陸伯言口口聲聲說什麼朕要“任賢使能、奮發圖強”,分明就是挾此外患之機向朕伸手要權嘛!你想要那麼大的自主之權去幹什麼?難道你也想當我吳國的“司馬懿”?但他此刻還不能與陸遜公開翻臉,就在嘴上敷衍道:“伯言,你說得是,朕會好好考慮你的這些建議的。武昌那邊的留守重任,朕就拜託你了。” 目送著陸遜垂手退出殿門之後,孫權臉色一變,馬上一招手,孫峻從龍床下側立刻會意地湊了上來。孫權冷冷地盯著陸遜退身出去的那個殿室門口,問道:“張昭他現在……” “啟奏陛下,張昭聽聞前漢廢帝劉協暴斃的消息之後,便一直在府中託病閉門不出,”孫峻何等機靈,一下就懂得了孫權的言外之意,小心翼翼地奏道,“但根據宮內校事署派駐在張府中的眼線來報,其實,張大人是在暗中為廢帝劉協弔喪七日。”

孫權聽著,心念暗轉,諸葛亮死了,劉協死了,江東士族們歸心漢室正統的最後一線希望也徹底斷絕了。這樣一來,他們就應該徹底掉頭投向我江東孫氏了吧?他們就應該真正拱服我大吳王室了吧?他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孫權一邊深深地思索著,一邊揮了揮手,讓孫峻也退了出去。 這時,殿室之上,只剩下了他和吳國太子孫登兩個人。 一直緘默不語的孫登此刻雙手一拱,恭恭敬敬地向孫權奏道:“父皇,兒臣覺得陸大都督剛才說得確是極對。咱們大吳一定要任賢使能,勵精圖治,奮發圖強!先前您為了北伐大業,一直是御駕親征,身不離鞍,實在是太過勞累了。從今以後,您完全可以升任陸大都督為本朝太尉,放手賦予他持節掌鉞之權,統領武昌、柴桑、建業三大重鎮的兵馬舟師,積極籌謀,對抗偽魏司馬懿!兒臣一直覺得,陸大都督只是擔負鎮守西疆之任,委實有些太過屈才了。”

孫權聽罷,面色微微而變。登兒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像司馬懿、滿寵、裴潛那樣的魏國巨室士族們就是打著要自己主君任賢使能、勵精圖治、奮發圖強的旗號暗暗進行抓權奪勢的!這樣的悲劇,只要父皇在世一天,就決不會讓它在大吳境內上演!父皇不能留給你一個乾弱枝強、尾大不掉的朝局讓你像前朝廢帝劉協一般受制於強臣啊!陸遜他現在表面上看起來是忠心不二,可是誰能擔保他將來勢力膨脹之後不會變成我吳國的“司馬懿”呢?司馬懿在魏國亦是顯得耿耿精忠,無疵可尋,然而父皇卻探聽到他們國內竟似也有不少公卿重臣要為他聯名勸進九錫、相位。這樣的苗頭才是最危險的啊!父皇一想到這點,就不禁冷汗直冒。陸遜再能幹、再厲害,父皇也要將他緊緊捏在自己的掌心而不能放任他把自己的翅膀養硬。但是,這些心裡話,孫權又不好向孫登明說。於是,他便轉換了話題言道:“登兒,你看到過我們江東水邊漁夫所養的魚鷹嗎?它捕魚的技能是最厲害的——一頭魚鷹,一天幾乎能夠捕到二三十條鯽魚!

“你知道它為何會如此善於捕魚嗎?原來是那些漁夫飼養牠時,硬是在魚鷹的脖子上係了一條小繩,縛得不鬆不緊,只讓小魚兒通過食道。這樣,便能永遠保持魚鷹半飢半飽的狀態以激其拼搏進取之氣!正是由於這個緣故,才使得我們江東魚鷹成為最善於捕魚的魚鷹。” 孫登慢慢地聽著,臉上不動聲色,也不好與父皇公開爭辯什麼,就在心底暗暗想道,難怪父皇您自赤壁之役、夷陵之戰後再無大的勝利,原來您是這樣一直卡住了陸遜他們的“食道”,讓他們只能取小胜而不可建大功……可是,這樣的做法,究竟又能獲得多少實效呢?萬一將來真有司馬懿那樣的一條“巨鱷”來襲,您手下那些習慣了捕食“小魚”的將領們還能夠應付得過來嗎? “陛下,安漢將軍李邈守在宮闕門口遞上了一道奏疏,請求陛下及時閱辦。”黃皓將一本奏摺雙手高舉齊額,呈到了劉禪的案頭。

兩眼哭得早已腫成紅桃般的劉禪停住抽泣,翻開那封奏摺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臣邈奏曰,呂祿、霍禹未必懷反叛之心,孝宣帝豈好為殺臣之君?直以臣懼其逼、主畏其威,而裂隙萌生。諸葛亮身仗強兵,獨領三軍,狼顧虎視,五大(五大,謂太子、母弟、貴寵公子、公孫、累世正卿也)不在邊,愚臣常為社稷而危之!今亮殞沒,蓋宗族得全,西戎靜息,大小為慶。且請陛下不必過哀,並召回李嚴輔政安國。 劉禪閱罷,臉色慢慢變了,雙眉也擰了起來。黃皓看去,卻見劉禪並無自己先前所想像的那樣情緒激動。他只是緊咬著牙關,提起筆來,在奏摺右角上批了一行紅字:“轉蔣琬、費禕、董允等眾卿共閱。朕意以為李邈姦心猝萌,妄攻元勳,指鹿為馬,誣罔天下,實不可忍!擬判斬立決!” 瞧到這段批示,黃皓心頭一顫,不禁暗暗吐了吐舌頭。他轉念一想,便收起了李邈那道奏疏,又向劉禪呈上了另外一本,道:“陛下,這是費詩、孟光等大臣們聯名撰寫的為諸葛丞相請求立祠紀念的奏疏。” “立祠紀念?”劉禪面容一動,蹙眉沉吟片刻,緩緩答道:“這份奏疏就擱在那邊吧。你且替朕傳詔下去,就說朕要罷朝七日,為相父素服發哀,親臨守喪。” “諾。”黃皓輕輕地答了一聲。他趁著劉禪閉目養神的空隙,又款款言道:“奴才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您從此可以親政自決了。” 劉禪閉著眼睛,並不答話。 “依奴才之見,陳祗素來侍奉陛下甚是恭謹得力,您不如將他……” “閉嘴。”劉禪眼也沒睜,冷冷言道,“朕意已決,朝中自此廢除丞相一職,任命蔣琬為尚書令兼司徒,費禕為尚書僕射兼司空,姜維為驃騎大將軍。” “陛下,請恕奴才直言,這是諸葛丞相生前為了自固其名望而在朝政上的私心佈局,您……您真的要按照他的這個意見去辦?” 劉禪霍然睜開雙目,寒光凜凜地射向他來:“黃皓!朕告訴你,朕自從十多年前先皇駕崩辭世之時起,就已經完全懂得在這個世界上誰都有可能會害朕,但相父他絕對不會!朕聽他的話,總是不會錯的。還有,你今後說話也要小心著點兒——閹宦妄議朝事者,依祖訓是要誅除九族的。” “哎呀!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黃皓聽了,不禁嚇得脖子一縮。 瞧著黃皓這副模樣,劉禪不由得“扑哧”一笑,一本正經的表情頓時煙消雲散:“別怕,別怕,朕這話是嚇你的!像你這樣伶俐能幹的奴才,朕哪裡捨得砍你的頭喲!陳祗嘛,朕也是有所考慮的。朕和蔣琬他們先通一通氣,就讓他出任吏部尚書一職吧!” 一面晶亮如水,瑩然剔透的黃銅圓鏡上,清清晰晰地映現出了一張皺紋縱橫,表情複雜的臉龐。 譙周對著銅鏡中自己的這副映像,喃喃地說道:“譙允南(譙周的字為“允南”),諸葛亮終於死了,大漢四百年氣數也終於到此徹底崩斷了。你高興了吧?你滿意了吧?你這些年處心積慮不就是想讓炎漢赤運最終灰飛煙滅嗎?現在你終於成功了!你該高興了吧?你該滿意了吧?” 盯視著鏡面裡那個笑容顯得十分扭曲的自己,譙周繼續夢囈似的自言自語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是一個顛撲不破的天命啟示!三四十年前大漢就該壽終正寢了!譙允南,你這個當年黃巾道的嫡傳弟子,是何等幸運啊!張角、張寶、張樑等道中的大宗師都沒有看到炎漢澌滅的這一天,而你居然熬到現在親眼目睹了這一天,上蒼對你的眷顧何其之深也!” 譙周喃喃自語著,又從袍袖之中取出一塊背雕龜鈕的純金圓印來,託在掌中,故意朝著銅鏡映像當中的另一個自己翻來覆去地展示著、炫耀著,呵呵傻笑著:“譙允南,你看這是什麼?這是你的老友周宣君從魏國太尉司馬懿那裡給你請賞而來的一尊千戶侯金印!十多年前,你就和他們聯起手來對付炎漢了,終於到了今天,咱們才取得了徹底的成功!大漢真的要亡了,誰也救不了了……你瞧一瞧這益州兩個劉氏皇帝的名字,便明白其中的玄機了。那個昭烈皇帝的名字為'備',當今漢帝的名字為'禪',這兩個名字合起來就是'備禪'二字——'備禪''備禪'就是'準備禪讓'啊!益州,這炎漢的最後一塊根據之地也撐持不了多久了!” 他說到這裡,一邊托起那塊龜鈕金印湊到自己眼皮底下細細端詳著,一邊眯縫著眼睛朝著銅鏡中那個一臉痴迷的自己咧嘴而笑:“張角、張寶、張梁他們三位大宗師,如今看到你居然已成漢滅禪代之際的新朝貴臣,一定會非常驚愕吧?當年那個在黃巾軍中只懂觀氣占星的區區末代弟子,竟也會有封侯食邑的一天。譙允南,你很快便會乘坐蒲輪安車,起駕奔赴泱泱上國的長安、洛陽兩京之地,與老友周宣他們欣然相聚了。中原神州,才是我譙允南揚名增譽、縱橫揮灑的大好地方!這區區巴蜀蠻荒之域,哪裡會是我的久棲之處?” 他正說之間,臥室木門被人從外面“咚咚咚”輕輕敲了幾下。 譙周在銅鏡中的表情驀地一滯,他緩緩放下那枚龜鈕金印,頭也不回,冷冷問道:“誰呀?” “弟子陳壽,應召前來問安。” “哦……原來是承祚(陳壽的字為“承祚”)啊!”譙周面色一鬆,將那面銅鏡的正面俯僕在書案桌几上,把金印藏好,這才慢慢轉過身來,向臥室門口處注目望去,“進來吧!” “師父,弟子叨擾您的談經論道了!”陳壽推門進室一看,卻見只有譙周單身一人席地而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咦?這屋裡怎麼只有您一個人?您……您剛才不是正在和別人談經辯道嗎?” “淨室裡就只有為師一人而已!”譙周抬起頭來,凜凜然刺了他一眼,“承祚,你怕是在外面聽錯了吧?” “是、是、是!弟子聽錯了、聽錯了!還請師父原諒。”陳壽聽出譙周話意大為不善,急忙斂容躬身恭然而答,“不知師父召喚弟子前來有何吩咐?” 譙周這才緩和了面色,指了指身旁書案上放著的一篇文稿,道:“這是為師近日來精心撰寫的一篇奇文,你閱過之後若未發現什麼錯漏之字,便拿去和其他師兄各自分工抄寫一百二十份,再把它們流傳散佈出去。” “好的。”陳壽拿起那絹帛文稿放到眼下一看,只見上面赫然寫著《仇國論》三個烏墨大字標題,便輕輕讀了起來: 因餘之國小,而肇建之國大,並爭於世而為仇敵。因餘之國有高賢卿者,問於伏愚子曰:“今國事未定,上下勞心;往古之事,能以弱勝強者,其術何如?”伏愚子曰:“吾聞之處大無患者恆多慢,處小有憂者恆思善;多慢則生亂,思善則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養民,以少取多;勾踐卹眾,以弱斃強,此其術也。” 賢卿曰:“曩者項強漢弱,相與戰爭,無日寧息。然項羽與漢約分鴻溝為界,各欲歸息民;張良以為民志既定,則難動也,尋帥追羽,終斃項氏,豈必由文王之事乎?肇建之國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邊陲,覬增其疾而斃之也。”伏愚子曰:“當殷、週之際,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習所專;深根者難拔,據固者難遷。當此之時,雖漢祖安能杖劍鞭馬而取天下乎?當秦罷侯置守之後,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歲改主,或月易公,鳥驚獸駭,莫知所從,於是豪強並爭,虎裂狼分,疾博者獲多,遲後者見吞。今我與肇建皆傳國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時,實有六國並據之勢,故可為文王,難為漢祖。夫民疲勞則騷擾之兆生,上慢下暴則瓦解之形起。諺曰,'射幸數跌,不如審發。'是故智者不為小利移目,不為意似改步,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故湯、武之師不再戰而克,誠重民勞而度時審也。如遂極武黷徵,土崩勢生,不幸遇難,雖有智者將不能謀之矣。若乃奇變縱橫,出入無間,衝波截轍,超谷越山,不由舟楫而濟盟津者,我愚子也,實所不及。” 他讀罷之後,細細一思,額上冷汗頓時直冒而出。所謂“肇建之國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邊陲,覬增其疾而斃之也”這種說法正似出自蔣琬、姜維等之口。他們近日看到公孫淵於遼東作亂,從背後給偽魏捅了一刀,便覺得這正是蜀軍出兵殺進關中的可乘之隙,都嚷嚷著要“繼承丞相遺志,北伐中原到底”呢!而譙周寫這篇《仇國論》不正是公開站出來與他們對唱反調嗎?於是,陳壽就委婉地勸說道:“師父,您這篇文章可是與近來朝廷裡一些公卿重臣的論調有所衝突啊,您先擱一擱再擇時而發吧……” “這些問題,你就不用擔心了。”譙周淡淡說著,從書案上拿過那面銅鏡來,用袖角在鏡面上輕輕擦拭了一下,衝著鏡中那個自己頷首一笑,“陳祗尚書和黃皓大人都認為為師的這篇文章寫得極好,而且幾乎是寫到當今陛下的心坎裡去了。你們放心大膽地去抄寫傳播吧!此乃天象示警之語,為師代天而發,誰敢持有異議而亂駁之?!” 洛陽郊外老君廟的暮鐘之聲在晚風中一波接一波地蕩漾著,音韻悠長而又深遠,清淳而又渾厚,恰似一泓清水徐徐漫入眾人心境之中,令人頓生恬然怡靜之感。 司馬懿一身儒服,從後院拾級而上,來到一間精舍門外停下。一位清瘦的麻袍長者在門口處恭然侍立著。司馬懿一見之下,訝然變色,這不是柯靈麼?那個三十多年前的少年侍童,而今竟亦是鬢角染霜了!他的眼眶頓時濕潤了:“柯……柯師弟,我……我是司馬懿啊!” “司馬師兄!”柯靈凝望著他,眉眼間分明流溢出歡喜的神色來,但多年的玄門修持又使得他始終是那麼恭謹自製,有分有寸,終於只是略略彎下了腰,“您還好吧?師父正在裡邊等著您呢。”說著,他退到一邊,為司馬懿輕輕推開了精舍的大門。 司馬懿欠身還了一禮,說了一句:“待會兒咱倆下來好好聚一聚。”他舉步邁入室內,一下映入眼簾的便是精舍正壁上掛著的那一幅絹書,上面寫著一首意境高遠的五言詩: 雲拭碧空淨,風撫潭月清。 水敲白石上,鶯歌綠霞間。 遠近長風吟,採菊上南山。 心空四野曠,雲飛鶴在澗。 而那幅絹書之下,便是一身鶴氅寬袍,端然靜坐於紫草蒲團之上的玄通子管寧先生了。那柄雪白的麈尾拂塵橫放在他雙膝之上,銀亮的鬚髮輕輕地飄拂著,一派超塵脫俗的仙風道骨,依然不減三十多年前的豐挺清逸! “師父……”司馬懿雙眉間喜色一斂,跪下地來,膝行著爬上前去,遠在一丈開外便向管寧倒身下拜。 管寧徐徐睜開雙眼,眸中神光流轉,久久注視著司馬懿,表情忽陰忽晴變幻莫名,露出莫大的感慨來,終於深深一嘆:“三十多年不見,司馬仲達,你果然是頭角崢嶸,氣宇超群了!卻不知當年你立下的那一樁'濟世安民,興利除害,撥亂反正'之大志,在你胸中是否依然堅持如一?” “師父在上,弟子胸中那樁'濟世安民,興利除害,撥亂反正'之大志,多年來始終縈係於心,不懈不怠,念念在茲,而且行行在茲。”司馬懿恭敬無比地伏首答道,“今日有幸能夠再睹師父尊顏,弟子實在是喜不自勝。” 管寧將銀絲麈尾拂塵拿在手中輕輕一擺,若有所思地講道:“像我等清流儒士,在這滾滾紅塵,紛擾寰宇之間,能夠知行合一、始終如一地成就一番事業,本也極不容易。這些年來,你身處亂世而不為亂世所製,兀然崛立而功震天下,委實是十分難能可貴了。” “弟子這點兒小小成就,均是師父當年灌溉教導而成。弟子豈敢妄生自得之意耶?”司馬懿噙淚而道,“師父此番東歸而回,弟子甚是高興。弟子已與桓範師兄準備聯名上奏朝廷,請求陛下尊奉您為本朝太傅,坐而論道,德化海內,時時刻刻指教訓誨弟子等開濟大業!”說著,他將一份自己親筆擬寫而成的絹帛文稿呈到了管寧面前。 管寧淡然一笑,將那奏稿隨手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臣司馬懿、臣桓範聯名進奏,昔者殷湯聘伊尹於畎畝之中,周文進呂尚於渭水之濱。竊見東莞管寧,束脩著行,少有令稱,州閭之名勝於故太尉華歆,遭亂浮海,遠客遼東。於渾濁之中,履潔清之節,篤行足以厲俗,清風足以矯世,以簞食瓢飲,過於顏子;漏室蔽衣,逾於原憲。臣等聞唐堯寵許由、虞舜禮支父、夏禹優伯成、文王養夷齊,乃漢祖高四皓之名,屈命於商洛之野;史籍嘆述,以為美談。陛下紹五帝之鴻烈,並三王之逸軌,膺期受命,光昭百代;仍優崇之禮,於高士管寧寵以上卿之位,榮以安車之稱,斯之為美,當在魏典,流之無窮。 他看罷,左手輕輕一揚,便將那絹帛奏稿一下拋入了紫草蒲團旁邊的香爐炭盆之中,任它在淡藍色的火焰中化為一縷青煙消散而去。 “師父,您……您這是……”司馬懿愕然道。 “朝中已有仲達你高拱廟堂,為師出與不出已皆無意義矣。況且,現在的朝廷……諸葛亮剛一身歿,當今陛下便迫不及待地召集各州農夫到洛陽給自己擴九龍殿,造芳林園……”管寧緩緩搖頭,悠然道,“天降靈龜玄石於涼州,公開昭示'金馬出世,奮蹄凌雲,大吉開泰,典午則變',這好像說的便是你司馬氏一族吧?” 司馬懿一聽,唬得全身冷汗直流,伏地而道:“師父不曾教過怪力亂神,弟子也從來不信什麼怪力亂神。” 管寧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為師三十多年前便給你講過,至於為將任相,稱王居霸,只要有濟於天下蒼生,你都得當仁不讓,義不容辭!你若真有這個能力濟世安民,興利除害,撥亂反正,為師自然是為你感到萬分欣慰。卻不知你日後掌權執政之後,又當以何等施為而實現當年之大志耶?” 司馬懿聽到師父點得如此明白,也就不再迴避,肅然講道:“師父在上,弟子若有機緣掌權執政,必當以逸代勞,以治易亂,掩唐虞之四域,攬九州於一統,班正朔達八荒,揚天威布四海,使宇內書同文、車同軌、道同趨,銷浮華而復淡泊,止澆風而返淳樸,官得其位、士得其榮、民得其樂,天下無窮人而世間無戰亂!” 管寧徐徐撫著胸前銀髯,向他問道:“你和你的家族真的能夠做到嗎?” 司馬懿的語氣顯得極為堅定:“弟子與族人定當以此為最後之鵠的,代代傳志,薪火相承,前仆後繼,始終如一,直至底定功成!” 管寧手中麈尾拂塵輕輕一擺,蕩開一片瑩瑩白光,目光悠悠地看向窗外:“皇天無親,唯德是輔。今日你司馬氏有功有德,足以擁享大寶,為師自然也是衷心祝福,並無他念。但他日你司馬氏若喪功失德,便也怨不得天棄民離了。你自己須得看透這一點才是!” 司馬懿額角汗珠不禁滾滾落下:“弟子一定會殫精竭慮,未雨綢繆,不使這等悲劇上演於世。” 管寧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仲達你可真夠頑強,可惜,任何大聖大賢,英雄豪傑,自可有能有力掌控住自己活著時的這個世界,但身去之後,卻未必再能支配得了。一代、兩代、三代之後人或許體念祖先創業之艱辛而有所節制,但四代、五代之後,時移世易,他們是否能保持當年祖先那一股不折不撓的銳氣和韌勁就很難說了。” “師父提醒得極對。”司馬懿衷心謝道,“弟子對您這些教誨一定永銘於心。” 管寧緩緩將手向外一擺,慢慢說道:“為師也希望你們司馬氏一族將來世世代代都能記得為師的這番教誨才好!今天,為師就和你談到這裡吧!柯靈那裡有為師在遼東隱居二十年所蒐集到的一些圖譜、資料和弟子名冊。你此番前去平定公孫氏,應該還用得著。” “司馬愛卿,您真是辛苦了!”曹叡親自來到御書房門口之處,恭敬異常地將司馬懿迎進了裡邊。那些早已等候著的公卿大臣們都紛紛越席上前歡迎。曹叡看在眼裡,一絲隱隱的不快之色從眉角一掠而過,便又馬上堆起了滿臉笑容,向身邊的侍者吩咐道:“快取那錦墊坐枰來,挨近朕的龍床。司馬愛卿,您且請坐。” 司馬懿雙膝一彎,急忙捧笏謙辭而道:“這個……陛下請稍緩。老臣還是坐到下首席位上更好一些。” “無妨,無妨!朕準您享用這御前專位之特權。”曹叡堅持著說道。 司馬懿搖了搖頭,仍是在閣中列卿所坐的長席之上跽跪下來,軟中帶硬地說道:“陛下所賜者,乃曠代之恩典也;老臣所守者,乃萬世之禮法也。老臣深深謝過陛下您的曠代恩典,卻懇求您不要逼迫老臣無意中壞了這禮法綱常。” “唔……司馬愛卿您既是如此謙遜持盈,固守禮法,朕就不勉強您了。”曹叡只好任他在座前對面那條長席之上坐下,微微沉吟少頃,身形一正,直入正題,“司馬愛卿西征本是辛苦,該當在府休憩。但朕不得不勞駕召您前來,實是朝中出了要事,不可等閒視之。那公孫匹夫乃區區一個無賴反賊耳,只因其擁據遼東山河之險、邊塞之要、士馬之眾,恐怕他日後會乘勢坐大。所以,朕不得不將此平叛重任託付於您,還望您千萬勿要推辭。” 司馬懿在席位上伏身而答:“老臣唯陛下之命是從,決不懈怠。區區遼東小賊,老臣願為陛下剿滅之。” “那麼,依司馬愛卿之見,這公孫淵會採取何等計策對抗我大魏王師呢?” “啟奏陛下,老臣近來對遼東之事亦思之極深。依老臣之愚見,公孫淵欲與我大魏相抗,所用者不過三策:棄其城池而預先逃竄隱匿,避開我大魏王師之鋒芒而保全實力以為後圖,此為其上策;據守遼水天險而盡地利之益,扼住我大魏王師東進之路,務求禦敵於境外,此為其中策;坐屯襄平而與我王師交鋒對峙,此為其下策,則必被我軍盡擒而無疑。” 曹叡眉頭緊皺,追問道:“公孫淵在這三策之中最終會採用哪一條對策呢?還請司馬卿再加詳析。” “在老臣看來,古語有云:自知者明,知人者智。唯明智之士方能知己知彼、知長知短、知虛知實而預為權衡取捨,先行立於不敗之地。公孫淵豈是這樣的人才?他貪利而不明、為逆而無智,怎會甘心拋下襄平城中辛辛苦苦篡奪而來的珠池華宅,而逃入苦寒之地以保全實力?再加上他自認為我大魏王師此番四千里征伐遼東,實在是路途絕遠,役費難供,必是難以持久。所以,他定會生出狂妄自大之心而與我大魏王師對峙,則將先據遼水以拒之而後再退守襄平以抗之!這樣一來,他必將遁入中、下二策當中無法脫身。至此,老臣便有十足把握將他一舉殄滅!” 曹叡見司馬懿說得如此自信滿滿,便問:“司馬愛卿胸中既有如此籌算,朕相信公孫淵那反賊定然指日可破矣!卻不知您此番率師遠征一去一返之間,須當耗時多久?” “啟奏陛下,老臣率師平叛,往百日,攻百日,再以六十日為休息,則只需耗時一年便足矣。” 他此語一出,在御書房中同席旁聽共參的王肅、桓範、蔣濟、何曾、曹爽、夏侯玄等都齊齊吃了一驚——這位司馬太尉屈指之間,竟將平叛殄敵之期算得如此精確,實在是匪夷所思! 曹叡驚疑不定地看了司馬懿半晌,斜眼瞧了一下桓範、曹爽等。桓範向他還了一個堅定的眼神,替他暗暗打氣。曹叡這才咬了咬牙,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對了,司馬愛卿,您先前曾經提出要統兵十萬遠征遼東,朕卻有些拿不定主意。您也知道的,如今遼東狼煙乍起,東吳、西蜀都在邊疆虎視眈眈,磨刀霍霍,朕焉敢從東西兩翼抽出太多的兵力投向朔方?唉……上一次秦朗誤國,又將京畿虎豹騎禁軍折損了大半……朕……朕……也為難!況且十萬大軍負糧遠征四千里,恐生師繁役重,勞民擾眾之弊,反倒更為棘手!所以,朕思前想後,只能撥給您四萬人馬用以平叛!” “四萬人馬?”在座諸臣一聽,紛紛失聲驚呼。 王肅、何曾等急忙舉笏出列:“啟奏陛下,公孫淵坐擁遼東兵馬十萬之眾,而司馬太尉卻帶四萬士卒與之對敵,如何可行?望陛下慎思。” 蔣濟也開口諫道:“王大人、何大人所言甚是。當年太祖武皇帝在白狼山一役擊破匈奴、烏桓,亦是用了六萬人馬啊……司馬太尉這四萬兵卒實在是太少了。” 曹叡滿臉苦笑:“諸位愛卿,如今我大魏三面受敵,確實只有四萬兵馬可以提供使用。朕何嘗不想為司馬愛卿多撥士卒以壯天威?可是……可是,東吳、西蜀那兩翼,朕又如何支應?諸位愛卿也給朕多多出謀劃策嘛……” 桓範見到曹叡向自己暗暗一丟眼色,便鬚髯一掀,離席出列,雙眸精光若電,正視著司馬懿,咄咄然言道:“人言司馬太尉用兵如神,所向無敵,怎麼,您今日遇上一個區區的公孫淵反倒怯了?這樣吧!司馬太尉若是畏難怕險,不如且將虎符轉而賦予桓某。桓某甘願代替您領軍出征,剿平遼東!司馬太尉,您意下如何?” 他這一席話拋出來,就等於將司馬懿直接逼到了死胡同,幾乎弄得他無法迴旋。司馬懿眉峰一跳,神色有些複雜地盯著桓範看了好一會兒,卻見他仍是將目光硬硬地直迎上來,毫不退縮!他臉上表情變了幾變,終於一咬鋼牙,向曹叡俯首答道:“陛下既有此等苦衷,老臣也唯有誠心體念而無異言。老臣願率四萬人馬四千里遠征遼東——” 他此話一出,曹叡與桓範不禁雙目一交,表情頓時為之一鬆,司馬懿終於應允了!這一出“兩虎相鬥,坐收漁利”之計終於得手了!司馬懿以四萬人馬去硬剿公孫淵的十萬雄師,無論勝敗如何,他自己都會是“殺敵三千而自損八百”!只要司馬懿的銳氣受挫,便是魏室的一大勝利!當然,最好的結局就是讓司馬懿在遼東被拖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桓範便可輔助曹爽領兵前去增援——乘機攫取此番遠征遼東最後的勝利果實! 他倆正在暗暗稱快之際,司馬懿又開口奏道:“但是,老臣臨徵之前亦有兩事懇求陛下恩准。” “您但講無妨。”曹叡表面上是故作大度,心卻不禁提了起來。 “一是,請求陛下授予老臣招賢選將之權。兵訣有云:兵不在多,而在於將。老臣所統之兵既是如此之少,若不再選良將賢材以輔之,豈非驅群羊而入虎口?萬望陛下恩准。” “唔……您這個請求,朕準了。”曹叡原以為司馬懿會向自己來個獅子大開口要錢要糧要權,卻沒想到他的請求竟是如此之輕,便一口答應了。 “二是老臣的這一道奏疏,請陛下允了。” 曹叡拿過那份奏疏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老臣諫曰,昔日周公營洛邑,蕭相造未央,而今宮室未備,本乃老臣之責也。然而自河以北,百姓困窮,外內有役,勢不並興。老臣以為,宜當息絕內務,以救時急。 曹叡見了,臉色微微一紅,知道他是在暗暗勸諫自己停止修繕九龍殿等巨役工事,便將奏疏隨手擱在御案一邊,輕飄飄地答了一句:“朕知道了。朕會慎重考慮您的這份諫言的。” 司馬懿瞧見曹叡眉宇之間掠過一絲散漫之色,明白他下來之後必是又將自己這道奏疏束之高閣。一念及此,他不禁在心底沉沉一嘆,什麼話也不想多講了。 “嗖”的一聲破空銳嘯,一支利箭疾射而至,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正中箭靶紅心! 校場上頓時轟然響起一片叫好之聲。卻見那放馬射箭的少年仍是胯下馬不停蹄,“嗖嗖”連聲,又放了兩支利箭,居然支支全中靶心!剎那之間,場下場上的喝彩鼓掌之聲更是震天價響了。 觀技台上,司馬懿穿著一身簡易服飾,遠遠望著那少年的表現,不禁微微頷首。坐在他身邊的監選副官、吏部侍郎鄧颺也點頭讚道:“太尉大人,這位少年英武過人,堪為梟將良材,您完全可以將他納入軍中效力!” 司馬懿轉過頭來看了鄧颺一眼,捋著自己頷下的綹綹蒼髯,淡淡說道:“鄧君,你應該不知道,這個少年乃是本座帳下將領胡遵的長子胡奮,今年才剛滿十八歲。胡遵先前一直在私底下向本座推薦他這個兒子到軍前效力,是本座將他喝止了。我司馬懿用人行政,從來是光明正大,磊落無私!他兒子既聲稱有千夫之勇、一將之材,本座的意見就是,你是騾子是馬,也不消多言,只管到競技場上拉出來公公開開遛一圈再說!大家說你行,你就行;大家說你不行,你就不行!這不,這小子就真的到這場中來一顯身手了。鄧君,你看他倒還不算辱沒了'將門虎子'這四個字吧?” 鄧颺本是曹爽的心腹親信。他這一次被派到司馬懿身邊監選督考,也是奉了曹叡的密旨要嚴防秘阻司馬懿藉著“招賢選將”之名私自安插羽翼。但這幾日招賢活動舉辦下來,鄧颺全程參與,竟是抓不著他的半點兒把柄。司馬懿所選用的人才,個個都是能力非凡,並無一人才職不符。便是眼前這個胡奮,鄧颺隱隱猜出他在幕後必與司馬氏有著親密關係,但他自己也毫無理由將胡奮從中攔下,畢竟他連發三箭而皆中靶心,確係一員可造之材!四方戎事正緊,也實是亟須他這樣的將才啊!所以,鄧颺此刻胸中再是疑雲叢生,也只得賠著笑臉朝司馬懿說道:“太尉大人說得是。朝廷已經封拜胡遵將軍為您此番北伐公孫氏的副帥——這胡奮和他父親為赴國難而父子操戈同上疆場,也未嘗不是我大魏一段佳話!”司馬懿含笑點頭,喚過親兵吩咐下去:“你傳話給那胡奮,就說他已被朝廷選用了。官職暫定為千夫長吧!” 鄧颺抬頭瞧了瞧日頭,見到天邊已有晚霞泛起,便探身問道:“太尉大人,今日天色將晚——您看招賢選將活動不如就到此為止吧!”司馬懿看了看場上寥寥可數的幾個選手,略想了一下,便欲點頭應允。正在此刻,場外卻“咚咚咚”響起了擂鼓求選之聲! 一聽到這鼓聲,眾人的臉色就微微變了。 “擂鼓求選”這道程序,是專為出類拔萃之才而設的,可以不依常序而直接上場進入面試。但是,這幾日下來,“擺鼓求選”這道程序卻一直未被人啟動過。今天它這一響,算是破天荒了! 鄧颺眉尖一挑,吩咐親兵道:“什麼人竟敢擅自擂鼓求選?他真有什麼超群出眾之能麼?你且去喊他停手,明日再排名依序進來應選,勿得出這風頭!” 他話猶未了,司馬懿卻一擺手,喚住了那傳令親兵,道:“且慢!此人竟敢擂鼓而鳴、越次求選,必定自負有過人之才。這樣吧,你們且將他帶上來讓本座與鄧侍郎共同考驗一番!” 鄧颺臉色一滯,只得乾笑道:“太尉大人既是如此不厭其煩,鄧某亦只得恭陪末座,一睹此君的真才實學了!” 過了片刻,一位舉止斯文、氣宇儒雅的青衫少年被親兵領上了觀技台,原來他就是擂鼓求選的那個人。 鄧颺一見,便不禁皺了皺雙眉,右掌重重一拍木案,冷冷問道:“你這狂生,有何才藝竟敢擂鼓求選?拉得開幾石的硬弓?射得穿幾札的牛皮?又舞得起幾斤的槊矛?” 那青衫書生雖是聽他問得凌厲,卻毫無懼色,彬彬然躬身而答:“啟禀大人,小生騎射之藝拙鈍之極,並無可稱之處。” 鄧颺雙目一吊,譏諷之色溢然而出:“那你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區區儒生怎可這般狂傲自大,擂鼓求選?只怕你一上戰場,一聞金鼓交鳴、箭矢飛響,就必會股栗而逃矣!” 那青衫書生卻不卑不亢地直起腰來講道:“行陣用兵,豈是只在擢取匹夫之勇、健夫之技乎?小生年歲雖少,但自信手中一支筆足可抵得戰場上千桿槊矛!” “你這狂生滿口胡言——”鄧颺被他頂得面紅耳赤,“來人!快將他亂棍打出!” 青衫書生聽了,禁不住縱聲長笑:“小生聽聞朝廷欲效前賢往聖破格取士之法而公開招賢,這才千里迢迢從廬江郡趕赴而來!卻不料台場之上,竟是你這等葉公好龍之徒!真是誤盡天下英賢,冷卻壯士雄心!小生好不失望!” “慢著!”司馬懿這時才緩緩開口了,“閣下年小氣銳,睥睨自傲,乃是許多儒生未經世事之通病,本座倒也有些理解。你既放得出偌大口氣,便當施得出偌大才氣方可!說什麼'手中一支筆,可抵千桿槊矛'——那麼你的筆鋒必是相當快捷犀利囉? “你也應該曉得,戰時作文,須當倚馬可待,下筆立成,而不能有絲毫的遲延。本座便令你當場寫作一篇《用兵論》來瞧一瞧,如何?” 那青衫書生沒料到這位老年長官一開口就直取要害,似乎比剛才那位鄧大人英明敏銳多了,便微笑而答:“這有何難?當年東阿王曹植踱行七步而能賦詩。小生雖不能及,但十步之內自信尚可作出一文!”說著,就在觀技台上緩緩踱了起來——他剛剛不多不少地踏到第十步之時,一仰頭朗聲而誦道: 聖人之用兵也,將以利物,不以害物也;將以救亡,非以危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耳!然以戰者危事、兵者凶器,不欲人之好用之。故制法遺後,命將出師,雖勝敵而返,猶以喪禮處之,明弗樂也。故曰,好戰者亡,忘戰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 夫兵之要,在於修政;修政之要,在於得民心;得民心,在於利之也。利之之要,在於仁以愛之、義以理之也。故六馬不和,造父不能以致遠。臣民不附,湯武不能以立功。故兵之要在於得眾;得眾者,善政之謂也;善政者,恤民之患、除民之害。故政善於內,則兵強於外也。 歷觀古今用兵之敗,非鼓之日,民心離散、素行預敗也;用兵之勝,非陣之朝,民心親附、素行預勝也。故法天之道,履地之德,盡人之和,君臣輯穆,上下一心,盟誓不用,賞罰未施,消姦慝於未萌,折兇邪於殊俗,此帝者之兵也。德以為卒,威以為輔;修仁義之行,行愷悌之令;闢地殖谷,國富民豐;賞罰明,約誓信;民樂為之死,將樂為之亡;師不越境、旅不涉場,而敵人稽顙:此王者之兵也。帝王之兵,聖人若用之,四海何愁不定耶? 他這琅琅然一氣誦完,司馬懿聽得如醉如痴,回味許久,方才大聲喊道:“好!好文章!寫得有本有源,華實兼茂!鄧君,本座要他入我北伐軍中幕府,擔任秘書郎之職。” 太尉大人都這麼說了,鄧颺自然也只得點頭稱是,便取過一張官牒準備填寫起來,向那青衫書生問道:“這位公子,你的門戶淵源是……” “在下姓虞名松。”那青衫書生神情突然顯得有些緊張,額頭更是冒出了一層細汗。 “姓虞?莫不是陳留虞氏中人?那你可與邊氏一族有親?”鄧颺將筆一擱,臉色陡變,語氣也冷峻起來。 “前九江太守邊讓正是虞某的外祖父。”虞松咬了咬牙,仍是坦白而告。同時,他禁不住將殷殷求助的目光深深地投向了正自撫須不語的司馬懿。 鄧颺一聽,立刻就嚷了起來:“怪不得你不敢排名依序應試,原來你是害怕自己因門戶淵源遭查而被半途刷落啊!”他一邊嚷著,一邊起身向司馬懿肅然禀道:“太尉大人,那邊讓當年與太祖武皇帝有仇,所以太祖武皇帝將他戮而除之,並頒下嚴令禁錮邊氏親戚入仕。這個虞松,恐怕是不能選用了!” “不能選用?為何不能選用?太祖武皇帝也曾言:任人唯賢、不拘一格。這才是咱們招賢取士的準則嘛!”司馬懿面容一正,向他嚴詞駁道,“前太尉賈詡曾與太祖武皇帝有殺子之仇,太祖武皇帝卻仍是不計前嫌,對他信重有加!邊讓與太祖武皇帝之間的恩怨可比得上這一點麼?鄧君,你若一味拘於苛制,豈能為我大魏招納到真正的英才奇傑?虞君既有文才巧思,且又願為我大魏平叛大業效力,如何不可選用?本座選定他了!” 鄧颺駭然失色:“這……這是太祖遺令,您……您還須三思啊!” “本座已向取陛下要得招賢選將之權,現在是代君取賢,你竟敢抗旨?”司馬懿面色一沉,盯視著鄧颺的目光立刻變得犀利如刀! 鄧颺哪裡承受得起?急忙連連稱是,不敢多言,繼續提筆又在牒上替虞松填了起來。 虞松雙目噙著晶瑩的淚光,向司馬懿一頭跪下:“司馬太尉不愧為度量如海、魄力如山的當世雄傑!小生唯有盡心竭誠,誓死以報您的破格栽培!” 大魏景初二年正月十八日上午,漫天的雪花猶如片片鵝羽凌空旋落,飄飄灑灑,一直像羊絨毛氈一般覆蓋到天地的盡頭。 寒風不停地呼嘯著,一陣緊似一陣地將那面繡著“魏太尉司馬”五個隸書大字的軍旗高高地撩上半空,讓它招展成一片醒目的黑雲!軍旗之下,是一列列大魏士卒黑壓壓地排成一塊雄渾無比的方陣,戎裝整齊,肅然待發。 方陣兩邊道旁的白楊向天穹伸出如戈如矛的枯枝,密密麻麻望不到邊,透出一派森森然的殺氣來。三三兩兩的烏鴉不時從遠處飛來,停留在枯枝上面斂翅而立。 彤雲在天空上緩緩擠攏,層層相疊,遮住了冬日那稀薄的陽光。鼓鳴之聲從雲底下那片方陣之中隱隱響起,一下又一下,震得樹枝積雪簌簌掉落。烏鴉從枯枝上驚飛而起,盤旋於空,探頭下望。 梁機、牛恆、胡遵、牛金、虞松、胡奮等隨同司馬懿北伐的太尉府掾吏、將校各自乘馬立在大軍方陣的前列,向洛陽西明門外那座鋪氈結彩的餞行台上望去。 原來,大魏天子曹叡發詔設下餞行宴,親自帶領文武百官駕臨西明門,為司馬懿揮師北伐送行。 只見嵯峨高聳的餞行台上,董昭、崔林、司馬孚、盧毓、高柔、王肅、蔣濟、桓範、曹爽、夏侯玄、何曾等將臣大夫們分列左右兩隊恭然而跪。曹叡穿戴著一身珠光寶氣的袞冕帝服,神情肅穆莊敬,用雙手高高舉起一尊青銅百鳥朝鳳雕紋大爵,斟滿了波光漾然的葡萄美酒,向司馬懿緩緩敬遞過來,口吻異常鄭重地說道:“司馬愛卿,朕特以此酒恭祝您北伐馬到功成,勝利歸來!” 一身銀盔玄甲的司馬懿上身微彎,伸出了雙手,恭敬無比地接過了曹叡遞來的那一爵餞行酒,執在掌中,同時抬頭向四周緩緩環視了一圈。一瞬間,天地之際頓時變得寂靜非常,連片片雪花飄落在台板上的“沙沙”聲響也能清晰之極地聽見!這一幕情景與三十年前赤壁之役前夕漢獻帝為魏武帝曹操所舉辦的那次餞行會是何等相似啊!只是,它倆舉辦的季節有些不同:三十年前的那一次是在炎熱未消的流金七月,而今天的這一次則是在天寒地凍的正月十八。它倆舉辦的地點也有些不同:三十年前的那一次是在漢末都城許昌,而今天的這一次則是在中原腹心洛陽。然而,於司馬懿的感覺而言,這兩場餞行會的本質似乎都是完全一樣的。眼下,在餞行台上的諸位公卿將臣之中,親身連續參加了這兩場餞行會的,也只剩下我司馬懿和董昭司徒了!而且,在今天的餞行台,我司馬懿也從當日袖手旁觀的看客徹底變成了今天意氣風發的主角了!忍耐、拼搏和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啊! “司馬愛卿……”曹叡見他一副唏噓感慨的樣子,心底詫異之極,不由得輕輕喚了一聲。司馬懿的心神立刻從無窮無盡的追憶遐思之中斂回到眼前的現實境地裡來。他雙瞳一亮,灼灼目光直射在曹叡的面龐之上,深深然講道:“老臣謹謝陛下恩典。老臣也在此恭請陛下放心,當今之世,四方雲擾,群醜跳梁,然而只要老臣一息尚存,陛下自可拱居天位,安享大魏無窮之福祚!想當年挾詭詐如孟達者,擁強兵如孫權者,善謀略如諸葛亮者,老臣皆已為陛下一一或剿或驅而去,不復為憂。眼下這區區一個公孫淵,異想天開竟敢割據自立,徒負遼東山河之險作垂死掙扎耳!老臣此行必能為陛下手到擒來,以正國法!” 曹叡聽了這些話,面色微微一僵,倏地又擠出一種干乾澀澀的笑意來,迎視著司馬懿的雙眼,徐徐而答:“很好,很好。若是如此,司馬愛卿您凱旋之日,朕定亦在此處率群臣設宴歡迎!” 在一旁一直靜觀著這一切的司徒董昭一剎那也聯想起了當年曹操與漢獻帝在許都朱雀門外餞行台上的那番對話,今日之情形與當日何其相像啊!董昭心頭一陣劇震,不禁嘴角一斜,眼皮一眨,一滴渾濁的老淚淌了下來。天意!這一切都是天意啊!誰能想到,煌煌大魏才剛剛建立近二十年,便又走進了和當年漢魏易代之際一模一樣的天道循環之中!荀令君真乃一代曠世聖賢也!他當年的預言是何等的靈驗啊…… 司馬懿知道曹叡這是在“皮笑肉不笑”地敷衍著自己,一如當年漢獻帝在餞行台上敷衍曹操一樣。這一切都是明擺著的,自己的這一次北伐遼東,曹叡不僅只讓自己帶了四萬兵馬赴戰,而且還以“西疆有寇,不可不防”的理由將趙儼、郭淮、孟建、鄧艾、魏平、黃華等一大批謀士良將扣在了關中,不讓他們隨同自己北伐。甚至,他對司馬師、司馬昭兩兄弟也下詔予以了慰留。他這是想讓自己在幾乎等同於單槍匹馬的境遇之下以一己之智去剷除公孫氏啊!儘管條件如此困難,司馬懿卻對此毫無怯意。他這時仍裝出不勝感激的表情,向曹叡用力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一個旋身轉了過來,背後的披風宛如鷹之巨翼一般迎風張了開來!他當著台下所有將士的面,將手中那一爵餞行酒仰天一飲而盡,威風凜凜地掃視著台下站著的列列軍隊,揚聲高吟而道: 天地開闢,日月重光。 遭遇際會,畢力遐方。 掃除群穢,將過故鄉。 肅清萬里,總齊八荒。 他的吟誦之聲似和當年的曹操一般,亦是那麼地雄渾,那麼地慷慨、激揚,那麼地沉實豪邁,恰若龍之長吟、虎之高嘯,在茫茫雪穹之中遙遙傳送出去,久久不息地縈繞在諸位將士的耳畔,迴旋在諸位將士的心頭! 司馬懿在暢快淋漓的仰天吟哦之際,眼角目光一瞥,卻分明看到曹爽、夏侯玄、桓範等似乎都隱隱變了臉色。想來,他們也是為自己吟誦之間四溢而出的那一派雄壯峻偉、浩然奔騰的王霸之氣而暗暗動容!而他眼前站著的那個曹叡,像寒風中的一片枯葉一般,全身微微震顫著,瑟瑟發抖,臉上表情更是顯得青如頑鐵、僵似寒冰! 自己千萬不能在時機尚未成熟之際刺激魏室貴戚們那一根根敏感而狐疑的神經啊!此刻離太祖武皇帝曹操當年權傾四方、威蓋六合的境界還差著一大步呢!必須強抑心志,放低姿態,要做到“如履薄冰,英華內斂”。一線靈光從司馬懿腦中閃過,他硬生生將已經衝到嘴邊的最後一段詩詞“功成勒石,我武維揚”這八個字像吞鐵蛋一樣全都咽回到了肚子裡,以無比謙遜的語氣和姿態用另外八個字為他這首《北伐歌》作了一個令人回味無窮的結尾:“功成告老,待罪舞陽!” 聽到這樣一句語氣謙卑之極的詩詞,曹叡鐵青僵硬的臉色這才漸漸緩和下來。他一招手,旁邊的侍宴宦官立刻會意,跑上前去,在司馬懿手中的青銅百朝鳳雕紋方爵裡斟滿了酒。 “老臣謝過陛下!”司馬懿捧爵在手,又向台下的所有將士、僚佐們遙遙敬去,“列位臣工、列位將士,為了預祝此番北伐大勝,天下重歸太平,本座借陛下所賜之美酒給大家敬上一杯了!” “肅清萬里!總齊八荒!肅清萬里!總齊八荒!”台下千千萬萬將士們的呼應之聲高亢飛揚,彷彿一波接著一波的雷鳴,沖天而起,震得半空中彤云四碎,雪花凋落…… 而司馬懿卻似一尊金像般雙手舉起那方酒爵,像是在向那高高遠遠的蒼穹深處敬酒而去。那裡,一輪紅日正漸漸破雲而出,暖洋洋地灑下了萬丈金芒,映得他鬚眉俱亮! 淋浴著冬日聖潔的金輝,司馬懿在心底暗暗宣誓:“若天命在吾與吾族,吾與吾族必令天下重歸一統,銷亂世之干戈,還萬民以太平,布天下以仁政,開創堯、舜、禹三代後第一盛世!皇天后土,共鑑勿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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