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最後的守護人

第4章 Chapter 3

遊客是最可怕的一種人。有時不免懷疑:大家是否總是把本國居民中最討厭的人——最愛吵鬧、最沒教養、最糊里糊塗的那些人——派到國外去。也許事情本來要簡單得多:每個人的腦袋里大概都有一個“工作—休息”的秘密轉換開關,當它被調至“休息”狀態時,百分之八十的大腦就停止運轉。 當然,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大腦用於休息也是綽綽有餘了。 我隨著人群緩緩地朝著山岡上的城堡走去。不,我現在可沒有打算研究傲慢的蘇格蘭國王們陰鬱的住所,我只想感受一下城市的氛圍。 我喜歡這種氣氛。跟其他的旅遊地一樣,歡快的氛圍在某種程度上是被營造出來的,是癲狂的,是受到酒精熏陶的。不過周圍的人們都在享受生活,互相微笑,暫時把瑣事拋到了腦後。

很少有私家車開到這裡,來的多半是出租車。遊人基本上都在步行——往城堡去的人潮和從城堡返回的匯聚在一起,漩渦一般圍住正在街道中間表演的演員,又像溪流似的滲進各家酒吧和商店,形成一片無邊無際的人海。 對於光明他者而言,這裡是個很棒的地方。雖然有些無聊。 我拐進一條巷子,不慌不忙地朝下面走去,前面是把城市分成老城和新城的綠地。這兒也有酒吧和售賣紀念品的店鋪。可遊客卻少多了,激情狂歡的節奏慢了下來。我查了查地圖——這比用魔法更簡捷,然後穿過寬寬的綠地朝大橋的方向走去,這裡曾經是北湖。如今,北湖的所在地經歷了演化的最後階段,變成了公園——城市居民和厭倦了喧嘩和忙亂的遊客們散步的去處。 橋上同樣聚集了很多遊客。有的擠在雙層觀光巴士裡,有的在欣賞街頭藝人的表演,有的正在享用冰激凌,還有的則眺望著山岡上的古老城堡若有所思。

草坪上,哥薩克人揮動著馬刀在跳舞。 在國外閒逛的遊人對於賣力工作的同胞總是懷有些許的好奇,正因如此,我朝他們走近了一些。 鮮紅的襯衣,肥大的燈籠褲,鈦合金製成的馬刀——這樣就能發出閃亮的火花,揮舞起來也更輕鬆——僵硬的微笑。 四個男演員在做踢腿下蹲跳。 他們同時也在聊天——雖然帶著烏克蘭口音,但仍是地地道道的俄語。也可以把他們說的話稱為秘密語言——更冠冕堂皇的說法大概應該是這個。 “×你媽的!”一個假哥薩克一邊帶勁地比劃著,一邊從牙縫裡擠出句髒話。 “動起來,小子!保持好節奏,別搞得跟被扯破了的安全套似的!” “去你的!”另一位身著盛裝的演員回答,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別光顧聊天,把手舞起來,錢都跑光了!”

“坦卡,臭婊子!”第三個演員接過話茬。 “快出來!” 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姑娘開始扭動起來,讓“哥薩克們”歇口氣,她同時還恰當而不帶髒字地回敬了他們: “蠢貨,我渾身都濕透了,你們就知道撓蛋蛋!” 人群中攝像機嗡嗡作響,照相機閃個不停。我從裡往外擠,聽到旁邊的一個姑娘用俄語問同伴: “太恐怖了……你覺得他們總是這麼滿口髒話嗎?” 嗯,很有意思的問題。一直都這麼罵髒話?還是只在國外才這樣?所有人都罵?還是只有我們的同胞這樣?他們是不是天真而莫名地相信,在俄羅斯國境以外就沒人懂俄語了? 我最好還是以為所有的街頭藝人都那麼說話。 觀光巴士。 遊客。 酒吧。 商店。 街心花園裡,一位啞劇演員摩挲著並不存在的牆壁左顧右盼——憂鬱的男人困在無形的迷宮之中。

身著制服的黑人不動聲色地演奏著薩克斯。 我清楚自己為什麼不急著去“蘇格蘭地洞”。我應該深切地體會這座城市,用皮膚、肌體和血管裡的血去感受它…… 我打算在人群中再逛一會兒,然后買張票去恐怖屋。 遊樂場沒有對外開放。大橋的石墩上還保留著碩大的招牌。大門敞開著,一看便知是古老地洞的入口,大門齊胸處拉著繩子,掛在上面的牌子客客氣氣地告知:遊樂場由於技術原因暫不營業。 老實說,我很吃驚。維克托是五天之前死的。這段時間足以讓警察進行任何調查。愛丁堡守夜人巡查隊無需通報大眾就該完成必要的查驗工作。 竟然還在閉門謝客…… 我聳聳肩,抬起繩子,從底下鑽過去,順著又窄又暗的梯子往下走。帶扶手的金屬台階在腳下發出響亮的迴聲。經過幾段台階之後便是衛生間,接著是一條窄窄的走廊,那兒的售票處也關著。稀稀疏疏地亮著幾盞燈,不過大概不是用來為遊客營造陰森氣氛的,只是亮度不大的普通節能燈。

“有人嗎?”我用英語問,自己也有些驚訝於這句話的雙關意味。 “嘿……有……他者在嗎?” 沒有動靜。 我走過幾個房間。牆上掛著一些人物畫像,面部都十分凶狠,這倒能讓龍勃羅梭感到滿意。鏡框裡的文字講述的是罪犯、狂熱分子、食人怪和巫師的故事。小箱子裡放著被砍下的手和腳的劣質模型、旁邊是裝著深色液體的燒瓶以及刑具。出於好奇,我透過黃昏界看了看刑具。新東西——它們沒被用來拷問過什麼人,上面一點受刑的痕跡都沒有。 我打了個哈欠。 頭頂上拉著細繩,想必是用來偽裝蜘蛛網的。上面有些小布條晃來晃去,更高的地方大概是金屬頂棚,釘著碟子大小的鉚釘,毫無浪漫可言。遊樂場是由純粹的技術用房改造的。 我感到有些不安……

“有人嗎?不管死活,倒是答應一聲啊!”我又喊了一嗓子。還是沒有回答。不對,究竟是什麼令我不安?剛才……有點不對勁……當我透過黃昏界觀察的時候…… 我再次借助黃昏界的視線環顧四周。 一切正常!只有一個奇怪之處! 四周都沒有青苔。這種無傷大雅但令人不快的寄生物在黃昏界的第一層裡生長,是這個灰色層面獨一無二的常住客。在這樣一個人們倍感恐懼的地方,青苔應該瘋長才對,雖然這種恐懼只是小打小鬧,而且市井味十足。它們應該從頂棚上懸垂下來,像毛茸茸的鐘乳石柱一樣,給地面鋪上一層微微顫動而又使人生厭的地毯,爬滿牆壁。 可是卻沒有青苔。 有人定期打掃這個地方嗎?光明力量用火燒,黑暗力量用冰凍。 嗯,如果工作人員當中有他者,這會對我有用。

這時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就像是在回應我的想法。步履匆匆,彷彿有人聽到我的喊叫,正穿過裝有石膏紙板隔斷的迷宮,從遠處趕來。又過了幾秒鐘,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黑色小門打開了。 一個吸血鬼走了出來。 當然,不是真正的吸血鬼。他是普通人的生物電場。 他穿著演出服。 黑色的袍子,嘴裡是橡皮獠牙,臉上塗得慘白。顏料的質量很好,不過跟栗色的捲發不太相配。表演時他大概得戴上黑色的假髮。小伙子手裡拿著一個塑料礦泉水瓶,正準備喝一口。這瓶子跟他的整體形像也不協調。 小伙子見到我,皺了皺眉。和善的面容沒變得凶狠,但卻嚴厲起來,一副要教訓人的樣子。他用一隻手靠近嘴,迅速轉過身去。等他再轉過來的時候,獠牙已經沒有了。

“這位先生……” “您在這兒工作嗎?”我問。我不想使用魔法摧毀他的意志。通常情況下,按照普通人的方式就可以溝通。 “是的。遊樂場關了。暫時性的。” “是因為殺人案嗎?”我問。 小伙子皺了皺眉。他現在看上去已經毫無友善可言。 “先生,我不知道,您是怎麼……這是私人的地盤,對遊客關閉。請您往出口走。” 他朝我邁了一步,甚至伸出手,用自己的動作表明,他準備強行將我帶出去。 “維克托·普羅霍羅夫被殺的時候您在這裡嗎?”我問。 “您究竟是什麼人?”小伙子警惕起來。 “我是他的朋友。今天剛從俄羅斯來。” 小伙子的面部表情起了變化。他後退幾步,靠到剛才走出來的那扇門上。他推推門——門打不開。我承認,是我動了手腳。

小伙子完全慌了神。 “先生……不是我的錯!我們大家都對維克託的死感到悲痛!先生……同志!” 最後一個詞他是用俄語說的。從哪一部舊的戰爭片中學來的呢? “您怎麼啦?”現在我倒有點納悶了。我向他走近一些。難道我真的很走運,這麼快就碰上一個知情者,一個和殺人案有關的人?要不他怎麼會表現得如此驚慌失措? “別殺我,我沒犯罪!”小伙子連珠炮似地說,皮膚變得比化妝顏料還要白。 “同志!衛星、伏特加、改革!戈爾巴喬夫!” “在俄羅斯,因為最後這個詞真的可能會被殺掉。”我嘀咕了一句,把手伸到口袋裡掏香煙。 這句話極不恰當,這個動作也好不到哪兒去。小伙子白眼一翻,暈倒在地。礦泉水瓶子滾落一旁。

純粹是出於固執,我還是沒有使用魔法,只靠煽臉頰和噴涼水把他弄醒了,然後關切地遞過去一根香煙。 我和他在道具刑椅上坐下。椅子上有個洞,洞裡藏著一根帶曲柄槓桿裝置的小木棒,很有些威脅的意味。 “你倒是笑得出來。”小伙子鬱悶地說,“你覺得可笑……” “我沒笑。”我簡短地回答。 “你在笑,只不過是在心裡笑。”小伙子有意拖長了聲調,向我伸出手:“我叫讓。” “安東。我還以為你是蘇格蘭人。” 讓頗為驕傲地晃了晃栗色的捲發。 “不……,我是法國人。我從南特來。” “在這兒讀書?” “打工掙錢。” “呃,你幹嘛穿著這身傻裡傻氣的衣服?”我問。 “現在又沒有遊客。” 讓的臉立馬就漲紅了,變得之快,只有栗色頭髮的人和白化病患者才能做到。 “頭兒讓我今天值班,遊樂場還沒開放,我得守著,萬一警察又想來查點什麼。一個人待在這兒不舒服。穿著這件衣服……覺得踏實些。” “差點兒沒嚇得我尿濕了褲子,”我向小伙子抱怨——沒有什麼比這種低俗的說法更能緩和緊張氣氛的了。 “你怕什麼呢?” 讓瞟了我一眼,聳聳肩: “誰知道呢?小伙子是在我們這兒被害的,好像我們都該負責似的……但要負什麼責呢?他可是個俄國人!真保不准會發生什麼事……大家都清楚這事會怎麼收場……我們都在議論,剛開始是說著玩兒……後來就有些當真了。萬一突然冒出個父親、兄弟或者朋友……把大家都給教訓一頓呢?” “你是怕這個啊,”我才反應過來。 “唔……我可以向你擔保,血腥復仇在俄羅斯不太流行,蘇格蘭好像也有這一招啊。” “說的就是!”讓表示同意,這不太符合他說話的邏輯。 “野蠻!殘暴!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文明世界呢……” “居然有人被割斷了喉嚨,”我附和道。 “維克托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伙子斜瞄了我一眼,猛吸一口煙,搖了搖頭說: “我覺得你在說謊。你不是維克託的朋友。你是俄國克格勃,是被派來調查殺人案的。對吧?” 他真的是戰爭片看多了吧?我覺得有些好笑。 “說實話,讓,”我小聲地說,“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法國人非常嚴肅地點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踩滅了香煙。 “走,俄國佬,我帶你去看看那個地方。不過別再吸煙了,這兒的東西都是布和紙板做的,萬一像火藥那樣燃起來——喔!” 他推推門,當然,門一下子就開了。讓不得其解地觀察了一番,然後聳聳肩。接著我們又穿過了幾個房間。 “喏,這就是那個倒霉的吸血鬼城堡。”讓陰沉著臉說。他在牆上摸了摸,摁下了開關——光線亮了許多。 的確,這裡更適合黯淡無光。黑暗消失過後,遊戲場看上去實在是很離譜。通往吸血鬼城堡的“血河”就是一條寬約三米的金屬長槽,裡面注滿了水。 水不深。 差不多齊膝。 一條鐵皮小船,當然,它並不能在水里漂行。我用腳碰了碰船舷,得知小船是固定在滑輪上的。水下的鋼索依稀可見,它把船從一個“停靠點”牽引到另一個“停靠點”。水槽的總長度不超過十五米。船在半中央拐進一個被厚重簾子隔開(現在簾子是撩起來的)的房間。房間的頂棚下能看到龐大的通風系統。一面牆上粗略地畫著聳立在懸崖邊的陰鬱城堡。 我走到船頭,想看看黑洞洞的小房間。作為告別生命的地方,這裡的確是很白痴。嗯……五天之內痕跡可能都消失了,不過還是試一試吧。 通過黃昏界的觀察一無所獲。我的確發現了他者的痕跡——有光明使者的也有黑暗使者的,但那都是巡查隊專家檢查殺人現場時留下的。沒找到任何“吸血鬼的行踪”。但是能覺察出死亡的氣息,而且非常強烈,彷彿這事並非已經過了五天,而就是在一兩個小時之前剛剛發生的。唉,小伙子死得真慘。 “誰負責配音呢?”我問。 “肯定有各種各樣的長吁短嘆和毛骨悚然的呻吟聲吧?不可能讓小船載著遊客安安靜靜地往前開。” “放錄音,”讓愁眉苦臉地說。 “那邊有揚聲器,這裡也有。” “沒人看護遊客嗎?”我問。 “萬一有人覺得不舒服呢?” “有我們看著啊,”讓不很情願地承認。 “看到左邊牆上的小洞了嗎?肯定有人會在那兒盯著的。” “在黑暗當中?” “靠夜視儀……”讓有些發窘。 “就是帶夜間拍攝功能的普通攝像機。我們站在那兒看屏幕……” “哦……”我點點頭。 “維克托被殺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 要么是因為冷靜下來了,要么就是已經妥協了,反正他沒有表示任何否定,只是問了一句: “您憑什麼認為站在那兒的是我?” “因為你穿著吸血鬼的衣服。萬一遊客中有人也在使用帶夜間拍攝功能的攝像機呢?所以工作人員得化妝,是吧?我想,你們這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也就是說,在遊客參觀的時候你也穿著這身衣服,而且在附近。” 讓點點頭。 “是的,你說得對,當時的確是我。不過你得相信,我什麼也沒看見。大夥兒就那麼坐著。沒人攻擊他們,也沒人靠近。” 我沒告訴他無法用夜間模式把飢腸轆轆的吸血鬼(他如此野蠻地“捕獵”,一定是因為餓極了)拍下來——這種模式是用紅外線進行拍攝,而飢餓的吸血鬼不比周圍環境的溫度高。也許攝像帶上會留下蛛絲馬跡…… “攝像了嗎?” “當然沒有,幹嘛白白浪費帶子?” 我蹲下身,用手攪了攪水。水發涼,有股霉味,好像沒人有時間換水……當然,如果調查還沒結束,這也很自然…… “您發現什麼了?”讓好奇地問。 我沒有回答他。閉著眼睛觀察河水,用黃昏界的視線觀察,這樣可以透過現像看到事物本質。 水槽裡滿是混濁的結晶體,血紅色的紋理透過晶體顯現出來,底部則聚集著橙色的懸浮物。 水里有血。 差不多有四升。 也許正因如此,死亡的氣息才這麼重。世界上血液保留記憶的時間最長。 如果警察能對河水好好化驗一番,他們就該明白,維克託的血全都流到了河溝裡。這樁案子根本就沒有吸血鬼捲入。 當然,警察也沒找吸血鬼。可能也做過化驗了。如果沒做,也只是因為對此深信不疑。脖子“咔咔”地被折斷,鮮血汩汩地流到了小船外面……只有他者才會愚蠢地想到在遊樂場裡找吸血鬼! “情況非常清楚,”我嘟囔了一句,站起身來。 “媽的……” 確實是件殘忍的殺人案。罪犯可沒什麼黑色幽默。不過這就不是我們的事了。讓愛丁堡的警察去查吧。 那麼,為什麼要害死小伙子呢?唉,這可是個愚蠢的問題。死亡的理由遠比活下去的要多得多。小伙子年輕氣盛,他的父親又是個商人和政客。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他父親的事情,還有可能根本就沒什麼原因。 是的,格謝爾和扎武隆都碰了一鼻子灰。在沒有危險的地方嗅到了危險。 “謝謝你幫忙,”我對讓說。 “我走了。” “你肯定是俄羅斯警察,”讓得意洋洋地說。 “你發現什麼了嗎?”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搖搖頭。 讓嘆了口氣: “我送你,安東。” 離“地洞”不遠有個不錯的酒吧,叫做“長腳秧雞和小旗子”。三個連著的小廳、深色的牆壁和天花板、舊燈具、啤酒杯、裝飾畫、牆上的各種小飾品。吧台後面有十來個放啤酒用的龍頭,台子上則擺著一整排酒瓶子,光威士忌就有五十個品種。提起“蘇格蘭酒吧”能想到的一切這兒都有,可以滿足說各種語言的遊客。 我想起謝苗的話,點了哈吉斯和例湯,從女招待手上接過一杯“吉尼斯”啤酒。她長得高高大大,由於長期不間斷地操作啤酒泵,手臂很是粗壯結實。我向盡頭那個最小的廳走去,那兒有張空桌子。相鄰的桌旁坐著一幫日本人。窗戶邊還放了一張桌子,一位蓄著小鬍子、身材胖胖的老先生在喝啤酒,大概是本地人。他流露出一臉無趣的表情,就像莫斯科人因為一時糊塗逛到了紅場上一樣。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音樂,幸好聲音不大,旋律也還動聽。 湯很一般,裡面有雞蛋和乾麵包屑,哈吉斯不過就是蘇格蘭風味的下水灌腸。不過我還是喝光了湯,吃完了哈吉斯和附送的炸薯條,算是完成了必須體驗的旅遊項目。 我最喜歡的是啤酒。我邊喝邊給家裡打電話。跟斯維特蘭娜簡單地說了幾句,告訴她我不會耽擱太久——事情進展得很迅速。 在給愛丁堡守夜人巡查隊的領導打電話之前我又要了一杯啤酒,然後在電話簿裡找到了福馬·萊蒙特的號碼,撥通了電話。 “您好!”幾聲響鈴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禮貌的問候。值得一提的是,他說的是俄語。 “您好,托馬斯,”我還是決定不叫他的俄語名字福馬。 “我是安東·戈羅傑茨基,您在莫斯科的同事。格謝爾請我轉達他對您的誠摯問候。” 這聽上去極像拙劣的間諜故事當中的對話。我甚至皺了皺眉。 “您好,安東,”他從容地回答。 “我正等您的電話呢!一路上還順利吧?” “很好。我住在一家不錯的旅館,雖然有些昏暗,不過位於市中心。我在市裡逛了逛,在城市地下也稍微看了看。”我馬上就受夠了,這種拐彎抹角的說法方式真是可笑。 “我們能見個面嗎?” “當然,安東。我馬上過來,”我的談話對像說。 “或者……您到我這邊來,好嗎?我的位置更舒服。” 我抬眼看了看坐在窗戶旁邊那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高高的額頭、濃密的眉毛、尖尖的下巴、睿智而尖刻的眼睛。他把手機放進口袋,用手指了指旁邊的空位。 的確,他和格謝爾有很多共同之處。當然,不是外表,而是待人處事的方式。也許托馬斯·萊蒙特先生跟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一樣善於打掉手下人的傲氣。 我拿起啤酒杯,在愛丁堡守夜人巡查隊頭兒的桌邊坐了下來。 “叫我福馬吧,”他首先發話。 “我很高興能聊聊格謝爾。”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很久了,格謝爾有更老的朋友,我沒有……我聽說過你的很多事,安東。” 我沒說話。沒什麼可回答的,昨天之前我甚至連愛丁堡守夜人巡查隊領導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你跟布魯斯聊過了。你覺得我們的吸血鬼大師如何?” 我遲疑了一下,開始概括自己的印象: “凶狠、陰鬱、尖刻。不過他們這些傢伙向來都是凶狠、陰鬱而又尖刻的。當然,他沒殺維克托。” “你給他施壓了。”福馬不是在提問,而是在陳述事實。 “是的,當時只能這麼做。他什麼都不知道。” “用不著辯解。”萊蒙特呷了一口啤酒。 “一切都還好。出於自尊,他會保持沉默。而我們也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那你在'蘇格蘭地洞'都看到了些什麼?” “給孩子們玩兒的恐怖屋。遊樂場沒開,不過我和一個演員聊了聊,還到了出事地點。” “那麼,”萊蒙特興奮起來。 “你查出什麼了,安東?” 長期與格謝爾打交道的經驗沒有白費。現在的我立刻就能覺察出有權有勢、盛氣凌人的雙手打算何時伸到冒失而稚嫩的魔法師的渾水里去攪和。 “維克托被割斷脖子的地方叫'血河'……”我望瞭望不動聲色的萊蒙特,馬上又糾正了自己的說法:“是維克托被殺的地方。水里全是血。很多的人血。看來並沒有什麼吸血鬼喝過小伙子的血。他的動脈被割開了,血流進了水溝。不過應該對水進行化驗。可以叫警察來,讓他們進行DNA鑑定……” “喔,您是真相信科技啊。”福馬皺了皺眉。 “水溝裡的血是維克託的。我們第一天就查過了。這只需要最簡單的魔法,第五級力量就足夠了。” 可我還不打算投降。擺脫不利局面的能耐我也是在與格謝爾打交道的過程中學會的。 “這對我們沒什麼用,可應該給警察支個招。讓他們也知道血都流進了水溝裡。這對他們的偵破工作有好處,順便還能止住有關吸血鬼的傳言。” “我們這裡的警察很棒。”福馬心平氣和地說。他們也全都查過了,現在正在專心破案。而製止愚蠢的傳言不屬於他們的職責範圍。誰會對那些無聊的八卦小報感興趣…… 我強作鎮靜。無論如何,我是進行過快速而準確的調查的。 “我想,我們不需要再繼續過問此事,”我說。 “殺人事件確實不幸,不過就讓普通人自己去同不幸作鬥爭吧。當然,那小伙子挺可憐的……” 福馬點點頭,喝了口啤酒,然後說: “是可憐……安東,對那個咬痕我們該如何解釋?” “什麼咬痕?” 福馬從桌子那頭略微探過身來,小聲說: “維克托脖子上不是傷痕,安東。毫無疑問,它是吸血鬼的獠牙留下的痕跡。知道了吧?”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根發紅。但還是傻乎乎地問了一句: “真的?” “真的,真的。殺手怎麼可能如此準確地了解吸血鬼獠牙的構造和功能?邊槽,錐形鉤,德庫拉溝紋,穿刺時的螺旋形切口……” 我已經滿臉通紅。彷彿又真切地回到了以前的課堂上。波林娜·瓦西里耶夫娜手執教鞭,桌上放著碩大的橡膠模型,它尖尖的,主要部分被擰鬆了,只有一小部分還上著螺絲;一個白色的有機玻璃牌子上用黑色的字母寫著:“吸血鬼右眼牙(工牙)。模型。比例:25∶1”。這個模型以前是可以活動的,摁一下按鈕它就能伸長、旋轉。不過小發動機早就燒壞了,誰也沒功夫去修理它,獠牙就永遠靜止在了半偽裝半工作的狀態。 “我太急於下結論了,”我承認。 “是我的錯,萊蒙特先生。” “錯倒沒錯,你不過是希望他者與此事無關,”福馬寬宏大量地說。 “如果你先熟悉一下解剖結果,就會明白那樣推測是不對的。你還有什麼想法?” “如果吸血鬼是因為極度飢餓而把獵物吸了個精光,”我皺皺眉,“那麼此後他可能會嘔吐。當然,吐出來的不是全部的血……水里發現麻醉用的乳清了嗎?” “沒有。”福馬讚許地點了點頭。 “不過這不說明任何問題。吸血鬼有可能太心急了,沒有進行麻醉。” “有可能,”我表示同意。 “也就是說,他也許真的吐過,或者咬斷脖子之後就克制著,直到小伙子的血流乾。不過,這樣做目的何在呢?” “把大家引入歧途,干擾調查。” “這樣做毫無意義。”我搖搖頭。 “為什麼要干擾?為什麼既留下吸血鬼咬傷的痕跡,又把血都放了?他們對鮮血很愛惜,不會白白放掉。我們的吸血鬼甚至會給新手這麼講:'把血灑到地上就等於動手打親娘。'” “意義總歸能找得到,”福馬用教導的口吻說。 “比方說,吸血鬼想讓別人懷疑年輕而飢餓的吸血鬼。因此他咬死了小伙子,但並沒有喝血,而是把它給放了,希望這些血不會被發現。也有可能吸血鬼的確很餓,但咬了人之後又突然醒悟了,所以把血放了,以製造假象……” 我完全沉浸在談話當中,覺得自己面對的是格謝爾。我揮了揮手說: “得了吧,鮑……福馬!可以做出很多種推測,可我還沒碰到過餓極了的吸血鬼把獠牙都扎進人的身體了卻不喝血的事。這都是無謂的爭論。更重要的問題是為什麼要殺小伙子。他是偶然的受害者嗎?那就直接找流竄分子或者新手好了。還是說吸血鬼就是要置維克託於死地?” “吸血鬼只要輕輕一擊就可致人死命,”福馬說。 “甚至都不用碰到對方。他幹嘛要留下痕跡?他可以讓維克托死於心力衰竭——這樣誰都不會懷疑吸血鬼。” “是的。”我點點頭。 “這麼說……你們的大師是對的。是流竄分子乾的。小伙子偶然落到了他的手中,咬死之後喝了血,可又害怕了,所以把血吐了出來……” “有道理,”福馬錶示同意。 “不過,我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安東。” 我們喝完了啤酒,都沒吭聲。 “你們沒試試從屍體上取證?”我問。 沒必要點明我指的是生物電場的痕跡。 “從死人身上,折騰屍體?”福馬搖搖頭,表示懷疑。 “這樣做從來就沒什麼用。不過我們還是試了。沒找到任何證據……巡查隊員,說說在'地洞'裡還看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兒有他者,”我說。 “完全沒有青苔,可那地方充滿了情感。有人定期清理。” “那兒沒有他者,”福馬嘟囔了一句。 “那兒不長青苔。” 我狐疑地看看福馬。 “出於好奇,我們試著從外面引種過一些。一個小時之內就乾枯掉落了。無非是大自然的一種異常現象。” “哦……大概有這樣的事。”我一邊說一邊想著應該查查文獻資料。 “有,”福馬說。 “安東,我倒是想請你暫時別停止調查。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想辦法跟維克託的女朋友談談。” “那姑娘還在這兒?” “當然。警察讓她暫時不要離開這裡。頂點城市酒店,離這兒不遠。我想,你更容易跟她溝通。” “你們懷疑她?” 福馬搖搖頭。 “普通人……不,問題不在這兒。失去愛人讓她非常痛苦,她願意跟警方合作。我們的人以偵查員的身份跟她談過……不過,興許同胞更容易和她溝通。萬一她還能想起點兒東西呢?動作、眼神、說過的話或者其他細節。安東,我極其不願意放掉這個案子,把它交給警察處理。” “最好也能跟'蘇格蘭地洞'的主人見個面。”我說。 “這對你沒有任何幫助。”福馬斷然否定。 “為什麼?” “因為這個倒霉的'地洞'是我的!”福馬不快地說。 “那……”我一時語塞。 “嗯……那……” “那什麼那?我有一個規模不大的控股公司,'蘇格蘭色彩',做旅遊的。我們守夜人巡查隊是公司的股東,公司所獲利潤用於資助業務活動。我們組織歌舞和馬戲表演,在幾個賓館參股,擁有四個酒吧、'蘇格蘭地洞'遊樂場和三輛旅遊觀光巴士,還有一個旅行社往返於湖邊接送遊客。還能靠什麼賺錢?”他笑了笑。 “全愛丁堡靠的都是遊客。如果你有機會去格拉斯哥,見到郊區你可別害怕。滿眼所及的都是搖搖欲墜的房屋、釘得嚴嚴實實的旅館、停產的工廠。工業很蕭條。在歐洲生產商品不划算。除了組織演出和開遊樂場,年歲已高的樂師還能干點兒什麼呢?” “我明白,只不過這有些出乎意料……” “那兒沒有他者,”福馬重複了一遍。 “那個地方有些奇怪……不長青苔……所以我當初才買下了這塊地。結果那兒也沒什麼特別的。” “那麼,或許殺人案是針對您的?”我問。 “針對您本人和愛丁堡守夜人巡查隊的?有人想讓光明使者妥協?” 福馬微微一笑,從椅子上站起身。 “這正是我需要你的原因,安東。我需要一個強大的魔法師從側面介入調查。和瓦列里婭談談,好嗎?別耽擱。” 不過,同瓦列里婭見面的時間還是被耽擱了。 快走到頂點城市酒店的時候我又看見一群旅遊者,他們圍著一個正在表演的演員站成一圈。小球在人們的頭頂如彩虹一般飛舞——不知為什麼,我立刻就明白自己會見到誰。雖然葉戈爾稱自己是魔術演員,不是變戲法的。 實際上那邊有五個演員。三個小伙子身著鮮豔的馬戲服,正在一旁休息。一位年輕姑娘身穿飄逸的半透明裙裝,手持托盤從觀眾一側走過,觀眾投進去的硬幣和紙幣挺多的。 現在是葉戈爾一個人在表演。他穿著黑色的西服和白色的襯衫,繫著領結,打扮頗為正式,在身著鮮亮夏裝的觀眾當中顯得很突出。 葉戈爾在耍彩色小球。不,不僅是在耍……他的右手向空中發射櫻桃大小的紅色、藍色和綠色小球。他把手掌攤開,故意旋轉得很慢,讓觀眾看清楚掌心裡什麼都沒有。然後合攏手指,迅速揮動手腕,一個個小球便徑直飛向空中。他左手接住落下的小球,揉一揉,藏到拳頭里,彩虹斷了,手掌打開——空空如也。 小球來無影,去無踪。它們越來越多,彷彿葉戈爾來不及從空中接住他拋出的全部小球似的。彩色的拋物線越來越艷麗,越來越厚實,變成了一股閃亮的繩子,令人眼花繚亂。葉戈爾的手指動得如此之快,已經超出了最靈活的魔術師所能達到的程度。觀眾們屏住了呼吸。街上的喧鬧聲朝這一圈鴉雀無聲的人群襲來,聲音即刻變小,就像大海在遠處轟鳴。彩繩在葉戈爾的手上翻飛。 緊張的氣氛越來越濃。那個姑娘也不收錢了——反正沒人看她。她轉身面對葉戈爾,用充滿愛慕和激動的眼神望著他。 葉戈爾迅速攤開雙手,原來,他的手中是一條飛舞的彩帶。 觀眾如夢初醒般地鼓起掌來。 我想起一則關於魔術師的老掉牙的笑話。一個到馬戲團應聘的人說:“我走上台去,展示各種顏色的金魚,你們想想看!接著那些金魚全都飛向天花板,消失得無影無踪。不過我還沒想好該如何表演……” 真是個可憐又糊塗的魔術師。想要做成這事,得當個他者,哪怕是沒有被激發的他者也行。 事實上,即使沒被激發,沒到過黃昏界,他者的能力也比普通人要強得多。葉戈爾的情況更複雜。他童年時進過黃昏界,甚至闖到過第二層——當然,他依靠了其他能量的補給,他本身的能力微不足道。 但他躲過了最後的激發儀式。保留了本來的樣子——未經確定的他者,不能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能力,既不屬於光明力量,也不屬於黑暗力量。他的命運之書被重寫過,被還原到了初始狀態,這讓他有機會重新選擇——但他拒絕選擇。 他決定當個普通人。 其實葉戈爾也並不清楚自己的節目是如何弄成的。他相信自己能夠靈活地擺弄小球,在重新把它們拋向空中之前,不知不覺地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然後非常巧妙地把小球換成一根專門的繩子,為了用起來方便,這根繩子上的某些位置大概是有意加重了的。 實際上這樣的把戲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葉戈爾相信自己與手腳靈活的普通人一樣,相信自己表演節目時沒有借助任何魔法。 觀眾們不停地鼓掌,臉上流露出生動而真誠的喜悅之情,這種表情大概只有在看馬戲的小孩子身上才能見得到。對他們而言,世界可以在轉瞬之間變得神奇莫測而又令人驚詫。 他們不知道,我們的世界原本就是如此…… 葉戈爾點頭致意,飛快地繞場一周,不是收錢——雖然有人遞錢給他,只是盯著觀眾的臉龐看。 他在補充能量!他不明白——但他的確是在吸收觀眾的情感。 我趕緊往人群外面擠。可身後滿是觀眾,小孩在腿邊蹦來跳去,一位衣著暴露、嘴唇上釘著金屬釘的姑娘在我耳邊呼著熱氣。還沒來得及擠出去,葉戈爾已經發現我了。我只好停下腳步。 我別無他法,只好攤攤手。 葉戈爾遲疑了一下,朝身後手持托盤的姑娘小聲地說了句話,然後朝人堆擠了過來。觀眾們讓出一條道,不斷有人拍他的肩膀,用各種語言表達讚賞。 “對不起,我是偶然路過,”我抱歉地說。 “沒想到會看見你。” 他看了看我,然後點點頭: “我相信。” 的確,他現在正處於能量的巔峰。用直覺就能辨別謊言。 “我這就走,”我說。 “你演得很棒,我看入神了。” “等一等,我得去潤潤嗓子。”葉戈爾挪了一步。 “我已經汗流浹背了。” 一個好奇的小男孩堅決地抓住他的袖子。葉戈爾禮貌地停下腳步,解開襯衫袖口,讓他看清楚裡面什麼都沒有。然後從空中抓住一個輕盈的銀色小球,送給了多疑的小觀眾。那小子吃驚地叫了一聲,朝站在近旁的父母跑去。 “非常好,”我讚歎道。 “你在莫斯科有演出嗎?我很樂意帶女兒去馬戲團看看。” “在莫斯科沒有。”葉戈爾皺了皺眉。 “你知道在我們那兒年輕人想要進馬戲團有多難?” “可以想像。” “如果不是出生於馬戲世家,如果不是五歲開始就在馴馬場裡上躥下跳,如果不能打通各種關係……但應邀到國外表演就不同了……”葉戈爾又皺了皺眉。 “那可真是棒極了!明年我會去法國的馬戲團演出,正在談合同,讓咱們那幫傢伙後悔去吧……” 我們在旁邊一家咖啡館的露天座位上落坐。葉戈爾要了杯果汁,我點了杯雙份的意大利濃咖啡。我又感到昏昏欲睡。 “你是不是為了我到這兒來的?”葉戈爾突然發問。 “我連想都沒想過你也會來愛丁堡!我來這裡出差完全是因為另外的事!” 葉戈爾懷疑地看著我,接著嘆了口氣,輕鬆地說: “那就對不起了。不知怎麼回事,我在飛機上發了脾氣。我對你們的部門沒有好感……它沒什麼讓我喜歡的。” “沒事兒。”我向前攤開手掌,表示理解。 “沒什麼好生氣的。你沒必要喜歡我們的部門。它也不值得喜歡。” “嗯。”葉戈爾若有所思地望著盛滿橙汁的玻璃杯。 “你們那兒怎麼樣了?頭兒還是格謝爾吧?” “當然。他以前是頭兒,現在是頭兒,將來還是頭兒。” “小虎和大熊還好吧?”葉戈爾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一些趣事。 “他們結婚了嗎?” “小虎死了,葉戈爾。”意識到他對此一無所知,我甚至哆嗦了一下。 “我們那兒發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大家都受到了牽連。” “死了,”葉戈爾有些費解。 “真遺憾,我很喜歡她。她是那麼強大的一個變形人……” “變形魔法師,”我糾正他。 “是的,她很強大,但太意氣用事了。她撞到了鏡子上。” “撞到了鏡子上?” “嗯……有這麼一類魔法師。他們很特別。有時如果某個巡查隊開始佔上風,鏡子魔法師就會去幫另一方的忙。據說他是黃昏界本身所產生的,不過誰也不確知。在一般的戰鬥中鏡子魔法師是無法被打敗的,他吸收對手的能量,能夠還擊任何進攻。我們那時可都受了罪……小虎還因此而喪命。” “鏡子呢?你們把他殺了?” “維達里·羅戈扎,他叫這個名字……他融化了。只能如此,這是他們的宿命。弱小的未經確定的魔法師成為鏡子,他失去記憶,到達某一方力量明顯佔上風的地點,支援處於劣勢的一方。然後鏡子就消失了,融化於黃昏界當中。” 我完全是機械地在講這些話。腦袋裡想的是別的事情。 胸口湧起一股痛苦的寒意。 弱小的未經確定的魔法師? “他別無出路,”葉戈爾以報復的口吻說道。 “可憐的小虎……我經常想起她。有時也想起你。” “真的?”我問。 “但願沒沖我生氣!” 老實說,葉戈爾想到誰,怎麼想的,我現在完全無所謂。 弱小的未經確定的魔法師。 前往某一方力量佔優…… 融化在黃昏界中…… “有點兒生氣,”葉戈爾承認。 “但不是特別生氣。總的來說你沒做錯。你的工作如此……挺卑鄙的。我當然也感到委屈。有一次我甚至夢到你實際上是我父親,我卻故意跟你作對,當上了黑暗魔法師,在守日人巡查隊工作。” 要知道,他可沒有喪失記憶!不能一味地把羅戈扎和葉戈爾劃等號。 “挺可笑的夢,”我回答。 “據說,有些夢是潛入我們意識中的另一種現實。也許,在某個時刻某個地方它曾經發生過。當然,很遺憾,你去了黑暗力量那邊……” 葉戈爾稍作沉默,然後氣呼呼地說: “倒不是吧。你們兩邊都沒勁。我不喜歡黑暗魔法師,也不喜歡光明魔法師。安東,有空過來坐坐!我就住在旁邊,頂點城市酒店。介紹你認識我的同伴。一幫不錯的傢伙!” 他往桌上放了幾枚硬幣,站起身來。 “我去幹活了。我的節目是壓軸的,離了我大傢伙掙不了幾個錢。” 他幾乎沒怎麼碰果汁。 “葉戈爾!”我叫住他。 “你怎麼到愛丁堡來的?自己來的?” 小伙子驚訝地望了我一眼。 “不,不是自己來的。是一家公司邀請的,'Scottish colours',我們叫它'蘇格蘭色彩'。你問這個乾嘛?” “萬一有事能幫幫忙,”我毫不猶豫地說。 “找個經紀人甚麼的。” “謝謝,”葉戈爾的嗓音裡充滿了感激,讓我羞愧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需要啦,不過還是謝謝你,安東。” 我坐在那兒,望著杯子裡的咖啡渣。我碰到的巧合還少嗎?用咖啡渣來算一卦? “蘇格蘭色彩。”我嘟囔了一句。 胸口冰涼,都感覺不到疼痛了。
註釋: 一書的第二部中描述過。 ——作者註 和中描述過。 ——作者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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