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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酈食其之死

楚漢爭霸啟示錄 潇水 2734 2018-03-13
在平原津渡口的漢軍北面前線這裡,右丞相曹參也吊著胳膊,帶領本部,在劉邦的指派下,從中原滎陽、成皋地區出來,來加強和協助韓信的部隊了,照舊受韓信命令指揮。 韓信回望了一下自己的軍隊,裡面又增加了一支騎兵。騎兵都以持弓為主,戴小帽,穿緊腰窄袖袍,披短甲,足蹬短皮靴,裝束便於騎射。這是劉邦新增援給他的以灌嬰為將的騎兵。從前,劉邦攻彭城的五十六萬大軍裡,還有一批騎兵,以壯觀瞻,是收編自秦帝國的,但是不知道怎麼用。彭城戰敗之後,劉邦開始重視騎兵,以秦國騎兵中兩個善騎的部將做校尉,以賣佈出身的年輕的灌嬰做騎將。灌嬰帶著這些騎將,為此次行動,也跑來前線,聽韓信指揮了。 劉邦雖然經常奪韓信軍,但是遇上戰略大方面的需要時,卻並不吝嗇。可韓信看不上灌嬰,後來他“羞與絳、灌為伍”,灌就是灌嬰,絳是絳侯周勃——之前是織叵羅賣的,現在成皋地區參與鏖戰。

於是韓信帶著這幫賣叵羅的、賣布的、從前當監獄屬吏的(曹參),站在平原津渡口外面的一處高地張望。齊國的邊疆微微起伏。 這時候,有間諜一路跑上山丘,跪倒在地,說:“報告將軍,有好消息了,酈食其老先生,已經說服了齊王田廣。田廣、田橫帶領齊國七十餘城,全部反正,稱為漢之藩國。南邊歷城要塞的二十萬齊軍,接到通報,也取消防衛任務。齊國已經全部歸漢!” 韓信一聽,這是好消息啊,不打仗就好。於是下令說:“各位,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分留一部分軍隊駐在這裡,其他大部即刻返回趙國吧。谁愿意帶兵留下啊?” 不等這些曾經做小買賣的將官說話,卻有一個人朗聲說道:“這事不可!” 韓信一看,乃是秦漢之際四大辯士之第三、縱橫家——范陽人蒯通。此人從前曾經說服范陽縣令向前來略地的陳勝部將武臣、張耳、陳餘等人投降,隨後留在了趙地,如今被韓信收在帳下為謀臣了。

蒯通作了一揖,說:“將軍受漢王之詔擊齊,但是漢王卻有詔讓將軍停止攻擊嗎?” 韓信說:“沒有,只有攻擊的詔書。” “是啊,”蒯通說,“既然沒有,何故要停下來,甚至要返回呢?酈食其這人,憑著一輛車子,單車入齊,連車子都沒下,伏在車軾上一通亂說,鼓動三寸之舌,就說下齊國七十餘城。而將軍您將領數万之眾,一年的時間才下趙國五十餘城。您為將數年,反倒不如一個豎儒立下的功大嗎?” 韓信的臉有些紅了。當時儒生似乎確實沒什麼地位,不光劉邦看不起,蒯通也這樣罵他們。 於是韓信說:“那以先生之計,該當如何?” 蒯通說:“我們不如趁著歷城守軍麻痺無備,連夜渡河,襲擊他們,因而略定齊地。佔齊就是您的功勞了,齊國也就是您的地盤了!”

韓信聽了蒯通的話,又看看周圍的諸將,諸將也都願意立功封侯(已經封侯的就增食邑),個個都是貪戰好功之人,於是都嚷嚷著攻齊。他們多是陳平說的“頑鈍嗜利無恥”之人,不講義字的,所以願意去攻,雖然這樣一下子把酈食其給賣了。 過分強調利,單純用封賞的物質激勵,就是會出現各個部門間的衝突(部門互相爭利,這裡就是韓信部和酈食其之間爭利衝突),而且還會上下交爭利,譬如劉邦奪韓信軍,就是上下相疑,上下爭利的結果。所以,骨鯁之臣的“義”,也是要講的。若是廉節之士、骨鯁之臣、守義的一幫人,他們就會主動合作一些,未來也長久。但是劉邦似乎只用利。 不過,韓信這次攻齊,也不能完全視為韓信貪功圖私,就出賣了酈食其,背信棄義去打齊國,也有大形勢的考慮。從前,劉邦在攻嶢關的時候,派酈食其和陸賈拎著厚禮,已經說服了嶢關守將(那位殺豬的商人的兒子)來降,於是守將疏於防備,劉邦立刻就揮大軍,背信棄義地去趁機攻擊這些說好了投降的人,結果大獲全勝。所以這種路子在劉邦已經不是很新鮮了。他派出酈食其的同時,又不肯下詔阻止韓信軍的進攻,就是有意無意地,想把這種套路再演習一遍。酈食其前面也說了,齊人多變詐。現在雖然一時經過遊說歸降了,當遇上形勢變化,齊國照舊會機會主義地去幹,沒有後續的軍事佔領,是不可能控制住齊國的。這大約也是劉邦沒有下詔阻止韓信軍的原因吧。事實上,在隨後韓信發起的攻擊歷城乃至齊國的戰鬥中,還有劉邦單獨派出的軍隊參加。

不管怎麼樣吧,韓信於是揮大軍暗中渡過平原津,南下疾行八十公里,對歷城田解軍發起猝然攻擊。田解軍毫無防備,指揮不靈,韓信戰車、騎兵、步兵猛撲敵人,把隊不成列的齊軍殺得全線潰敗。韓信一直追著齊軍,撲到了一百公里之外以東的臨淄城下。 臨淄城裡的田廣、田橫氣壞了,好你個豎儒酈食其,長舌翻捲,信口雌黃,叫我們全喪失了戰備之心,漢軍趁機一下子突破到我們國都來了。來啊,把這個漢國的特務,給我叫過來。 酈食其也知道漢軍已經兵臨城下了,他跟著田橫的使者,一前一後走進他這幾日來縱酒高談的齊國王宮,發現台階上清晨的露水還沒有盡數被人踩碎,不知何去何從,黎明如水的晨光瀉入窗扇。酈食其進到了王宮的大堂上。 田橫還抱了最後一點希望,對酈食其說:“你不用我解釋了吧,你都知道的吧。現在,你如果能止住漢軍,我就讓你活;不然的話,我就烹了你!”旁邊,一口廚房搬來的大鼎已經準備好了,熱氣騰騰地翻滾著洗澡水的泡泡。

酈食其心想,這幾天光吃他們的牛肉了,現在要讓我把肉還回來了。 酈食其嘴角一抽搐,露出嘲弄的笑容,真真像一個狂放的酒徒,說:“做大事的人,不考慮小細節;有能夠立下盛德的機會(對漢國立功算是有德於漢),就不要辭讓(指捨己獻身)。你爸爸我不會為了你又去說什麼!” 這話說得值得玩味兒,酈食其似乎表明只要為漢國立功,立下聖德,自己並不在意犧牲性命。當初自己來出使說服齊國,做這個大事,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也就是說,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漢王以及韓信,有可能會在自己說服齊國的過程中,趁著齊國松於防備而攻齊,但是他還是來說,為了能有助於漢國的成功,不怕犧牲自己。如果是這樣,那麼他與漢王和韓信之間,之前就有一個心照不宣的共識了,就是我要去齊國那裡犧牲自己,以成佔有齊國的大事,立下大德。酈食其可謂捨身為國了,並且並非事先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田橫一聽,好哇,酈食其先騙了自己,如今不從,還罵了自己(罵說“你爸爸我”),田橫是很要面子的人,或者說,不可辱的人,當即喊道:“既然你如此羞辱我,那我也就只好同樣羞辱你!來人啊,把他扒光了!扔下去!” 於是酈食其被扒得又光又白,口中大罵不止,被如狼似虎的大廚師,一叉子叉進鍋裡,熱氣騰騰地進行了一個土耳其芬蘭浴。先還是能站著,隨後骨肉俱爛,人依舊活著,瞪著憤怒的眼睛和嘶叫含糊詈罵著的嘴,最後,只剩下“汩汩嘩嘩”的水聲和奇怪的味道。 外面的天空,正是翠減紅衰愁殺人。 田橫烹殺了酈食其,內心其實是有愧的,後來他的自殺,很可能跟自己殺了酈食其有關,這是後話不提。 田橫、田廣來不及把老酈食其的肉湯盛出來嚐嚐,就立刻丟下大鼎,組織了城內如驚弓之鳥般的齊國兵,帶著文武諸將,棄了臨淄城,一路向東方大海、南方泰山以及西南方,四散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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