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傻兒皇帝·阿斗回憶錄

第26章 廿伍章愛情兩個字好辛苦

春日遲遲,人心悄悄。自因窺覯,長役夢魂。牽兮繞兮,夜夜難消。 朕十八歲了,正是蜜桃成熟時。 有一天,黃老師問朕人生有什麼追求?朕回答金錢和美女,她拉下臉,讓朕去罰站。後來又有一天,黃老師又問朕人生有什麼追求?我回答事業與愛情,她高興地表揚了朕,還獎朕一朵小紅花。 朕胸前戴著小紅花,心裡揣著一團火,想起老爹曾經說過:美好的人生,應該是事業愛情兩圓滿。男人,事業是第一位的,有了事業,自然情花開,開燦爛。所以,他才拼命地打天下,終於有資本討了四房老婆,個個絕色,也算不枉此生。可是朕貴為天子,一出生便注定要繼承帝王事業,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獨缺的,唯有那用激素與荷爾蒙凝結成的聖品——愛情!

啊,愛情,美妙的愛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朕的心裡,早已有了一個她。可是她的心中,是否有一個我? 朕情絲一縷,飄飄揚揚,遂有感而發,即興吟了一首長詩,詩云: 地球傻傻地繞著太陽轉,逃不出引力的圈套; 蛤蟆默默地追著天鵝跑,天鵝肉到底啥味道? 我每天都在祈禱,白雪公主會來到。 我發出愛的信號,可是她還沒收到; 我敞開愛的懷抱,她假裝看不到。 啊……啊……(顫音),十一月十一號, 愛情的路該怎麼找? 用寂寞調酒,就這樣醉倒! 內侍黃皓是朕的跟班秘書,主要工作就是溜鬚拍馬。當即大聲讚道:“好濕,真是好濕!” 朕黯然神傷,斜睨他一眼,嘆道:“唉,你不懂。朕吟的不是詩,是寂寞……”

我是皇帝,皇帝是我,誰能奈何得了我?可是我依然敗給了寂寞。 寂寞是什麼? 寂寞是沒有人陪,夜深人靜,卻無說知心話的人; 寂寞是午夜夢迴,翻個身,原來床鋪這麼大,只能把身體蜷在一角,不敢呼吸; 寂寞是你踢掉被子,沒有人幫你蓋好,於是第二天流涕鼻塞,感冒躺倒。 寂寞,又不同於孤獨,一個人的時候是孤獨,想一個人的時候才叫寂寞。孤獨是水池裡只有一條魚,寂寞則是水池裡什麼也沒有。 鶯鶯,朕的心中因為想你而寂寞,因為念你而空落落,你可知否? 不知不覺,夏盡秋來,相又南征奏凱,班師回朝。捷報傳至成都,群臣興奮,朕龍心大悅,頒令重賞三軍,並在御花園設慶功太平筵,君臣同樂。朕還恩准文武百官,可以攜帶女眷赴宴。其實朕是別有用心,只為了見到夢中的她。

是日,禦花園中宴開百席,珍饈羅列、佳餚紛呈;瑤台龠舞笙鼓,亭閣宮娥奉爵。群臣放開拘謹,載號載呶,人人盡歡。朕卻翹首伸頸,渴盼著她早點出現。須知朕自登基以來,貴為九五至尊,出入戒備森嚴,羽林郎、虎賁衛前呼後擁,再也不似以往般自由自在。她又是待字閣中的大家閨秀,我們等閒萬難見上一面。 終於,遠遠地,朕看到張苞邁著八字步,帶著兩個妹妹進了半月形的園門。朕趕忙迎上去,親熱地叫道:“鶯鶯,你來啦!” “嗯,俺姐來啦,俺也來啦。”不等張鶯鶯答話,一張粗黑的大餅臉從旁粘了上來,幾乎與朕來了個面貼面。黑臉上的小眼珠滴溜溜地將朕由頭到腳掃了一遍,大嘴一咧,笑道:“阿斗,你又長胖啦,圓鼓鼓的像隻熊貓,好可愛哦!”說著上下其手,要來捏朕的胖臉。不消說,這位自然是朕的冤家張燕燕了。鶯鶯燕燕把臂同來,朕的眼裡卻只有鶯歌,不見燕舞。

朕隨手從石桌上操起一壺酒,塞到張燕燕手裡,臂一伸,將她撥退數步,隨即滿面堆笑,對張鶯鶯道:“鶯鶯,許久不見,朕怪念叨你的,為此朕還特意寫了首詩,你聽:啊……啊……(顫音),你在寂寞的秋天離去,照應了我寂寞的來;本以為留下你的笑靨,就能留下回憶,誰知回憶偏偏只在夢裡,忽隱忽現。” “嘔……嘔……”張苞突然低頭狂吐。朕關切地問道:“三弟,你肚子不舒服嗎?是不是沒吃早飯?”張苞邊吐邊答道:“大哥,你的詩太酸了,俺听了胃疼……” 張鶯鶯抿嘴笑道:“多時不見,陛下比以前更風趣了。哎呀,你們看這園裡的牡丹、海棠,還有芙蓉、珙桐、月季,開得花團錦簇,都是頂稀有的品種哩,怕是只有在皇宮才能欣賞到吧?鶯鶯真是托陛下的福了。”

她俏立花叢中,花襯人艷、人比花嬌,看得朕春心一陣陣蕩漾,真想撲上去緊緊握住她的柔荑,將心底最深最深的秘密告訴她:“孩子她媽,你就別和朕玩捉迷藏。咱這輩子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可是,聖人有云:“人生在世,何自別於禽獸?禮教大防也!”所以,要矜持,要淡定,要拐彎抹角。朕謹遵聖人教誨,兜了好大一個彎,問道:“鶯鶯,可以向你問個路嗎?” 張鶯鶯道:“陛下想去哪裡,但問無妨。” 朕靦腆道:“去你心裡的路,我不知道該怎麼走……” 張鶯鶯暈生雙頰,嬌羞一笑,擺弄著裙邊的小飾物,低首不答。 朕呆呆地凝視著她,如痴如醉。偏偏張燕燕好死不死,又自作多情地湊了上來,瓮聲瓮氣道:“阿斗,俺心裡這條路你啥時候來走走嘛,俺樂意一輩子給你當導遊。”

唉,我愛的人不知誰屬,愛我的人慘不忍睹。 朕見張燕燕手裡還拎著朕剛才塞給她的酒壺,便拿過來,委婉道:“燕燕,你為人大大咧咧,就像這時常嘎嘣嘣作響的酒蓋;朕體胖腰圓,就好比這矮腳廣腹的酒壺。酒壺中,裝的是美酒;朕的心中,裝的是'女兒紅'。而酒蓋和酒壺成日里磕磕碰碰、吵吵鬧鬧,是不會美滿的。” 張燕燕嘟著嘴,突然一把奪過酒壺,掀開酒蓋,又蓋上,道:“你瞧,酒蓋扣到酒壺上,嚴絲合縫,這說明酒蓋與酒壺才是日日相對的佳配。壺裡的'女兒紅',人人愛飲,越倒越少,到最後美酒傾盡、紅顏老去,看你拿什麼陶醉一生!” 朕兩手一攤,道:“燕燕,到底朕有哪一點值得你欣賞呢?”

張燕燕微笑道:“俺就喜歡你像蓮藕一樣!” “蓮藕?” “對啊,像蓮藕一樣,節節中空,沒有心機;潔白不染,甜而多汁。好純好純。” 朕訕笑道:“好純好純?是好蠢好蠢吧?沒有心機,那不是'純',別人都管那叫'傻'。” “不!”張燕燕斬釘截鐵,“就是純!和大人在一起時像大人,和孩子在一起時像孩子,和狗在一起時像狗。這種發自內心不含雜質的純,市儈俗人是看不到的!” 朕一愣,沒想到平時粗豪的張燕燕,竟有如此見地,心下不禁略微有些感動。 張燕燕忽然收起鬚眉做派,扭捏道:“其實……其實咱們是有緣的。在七歲那一年,俺就喜歡上你了……那時俺就發誓,非君不嫁……”

朕聞此言,如雷轟頂,霎時間心驚肉跳、驚魂膽落、驚惶失色、一鳴驚人、驚天動地、驚濤駭浪,驚得又開始亂用成語了。急忙驚問道:“什麼?七歲?你也太誇張了,那時朕還不認識你吧?” 張燕燕臉色一變,悲聲道:“你忘了嗎?你全忘了嗎?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個浪漫的時刻;那口缸,那塊石,那一個瀟灑的你!” 朕默然呆立,回想往事,卻什麼也記不起來,只好搖首道:“茫茫山,滔滔水,年華走過,記不起去時路。哪一年?哪一天?哪口缸?哪塊石?請你說個明白處。” 張燕燕哀傷道:“原來你真的忘了。也罷,待俺將前塵往事說分明,望陛下再回眸記憶良緣。這正是:畫意無明偏著眼,春光有路暗抬頭。傍人不識扁舟意,好風卻要送佳期。咦,苞哥,你怎麼又吐了?”

張苞怒道:“燕妹,好好說話!學什麼不好,偏要學詩人。詩人最適合去醫院幫忙洗胃,只要他們一念詩,病人立刻吐啊吐,一會兒腸胃就清空了。” 張燕燕臉一紅,道:“人家阿斗就經常作詩,俺學著賦詩,也是想跟他合拍嘛。” 朕慌忙道:“你還是回複本色好,不然朕也要吐了。” 張燕燕道:“那好,俺就直說了。早些年,俺爹追隨先帝東征西討,時常不在家中。俺娘拉扯著俺們兄妹三人,雖說是將門家眷,可也過活得不容易。再加上俺哥小時候特淘氣,俺娘要分心照料,難免顧此失彼。俺七歲那年,娘帶著俺去城裡一家大染坊挑選布料,那個染坊的後院裡有幾十個又高又大的染布大缸。俺趁娘不注意,跑到後院,爬上缸沿玩耍,結果一不小心,掉進了缸裡。哎喲親娘嗨,那缸叫一個大,那水叫一個深,俺扑騰扑騰爬不出來,急得大喊救命。哪知叫了半天也無人來救。俺氣力不繼,眼看著便要支撐不住,只好在心裡默默祈禱,發誓道:如果有人將俺救出大缸,若是女子,俺便與她結為金蘭;若是男子,俺長大了就以身相許,嫁給他。”

她說到這裡,雙眼秋波流動,脈脈含情地望向朕,朕急忙別轉臉,避免與她四目相對。只聽她繼續說道:“真是天開眼哪!就在俺即將支持不住時,只聽缸外'砰砰砰'連聲震響,一個男孩高聲喊道:'小妹妹不要怕,我來救你了!'他的聲音質樸淳厚,俺一輩子也忘不了。” “缸外'砰砰砰'的聲音連續不斷,越來越響。俺記得大缸旁邊放著不少大石頭,是用來壓布料的。那男孩此刻一定在用大石頭砸缸,砸得砰砰直響。俺心裡激動萬分,真想早點出去,好好瞧瞧是誰救了俺。” “砸呀砸,砸呀砸,終於,大缸被砸開了一道口子,缸裡的水從裂縫裡嘩嘩流走,水位慢慢下降。但那個男孩怕口子太小,水流太慢,還在使勁地砸著缸。俺從裂縫中往外一瞅,只見一個憨頭憨腦的胖男孩正拼命地用自己的腦袋撞那口大缸。俺心裡登時熱乎乎的,這個男孩真好,為了救俺竟拿頭撞缸,難怪砸缸的聲音,是'砰砰砰',而不是'咣當咣當'了。後來俺看清了那個男孩的面目,就是阿斗你啊!可惜你用力過度,撞得滿頭是血,把俺救出來後就暈了過去。” 張燕燕說完這段往事,旁聽眾人沉默片刻,突然哭笑聲同時爆發,“嗚嗚嗚”、“哈哈哈”響成一片。哭者是張苞,笑者卻是諸葛瞻。原來他在大家凝神傾聽時,已悄悄踱到了朕身後。 張苞眼一瞪,對諸葛瞻道:“你笑什麼?” 諸葛瞻道:“那你又哭什麼?” 張苞抹著鼻涕道:“俺為大哥撞出一頭包而哭。大哥真是個好心腸的人,小小年紀就懂得見義勇為,助人為樂。” 諸葛瞻笑道:“見義勇為固然值得誇獎,可也得講究方法。放著缸旁一大堆石頭不用,偏要以頭砸缸,那就真的太——純——了。” 他故意把“純”的發音拉得長長的,朕知道他想說的其實是另外一個與“純”同音的字,也不去理會他,心裡只想著,怎麼對當時“撞缸救人”的壯舉一點印像也沒有呢?難道是因為撞暈了頭,導致朕部分記憶喪失? 張燕燕雙手一叉腰,道:“所以啊,阿斗,咱們的緣分是天注定的,沒跑。你今年十八,俺今年十七,正是適婚之年,你禀明太后,把俺娶了吧!最好明天就過門!” 朕驚得下巴都快脫臼了,心道你也太急了,這不是強買強賣嗎?遂婉言道:“燕燕,婚姻是要有感情基礎的,兩情相悅才能婚姻美滿。咱們接觸不多、了解不深,終身大事還須從長計議。” 張燕燕嘴一扁,眼眶含淚,怨聲道:“這麼說,你是不肯答允了?你!你無情你殘酷你自私!” 朕辯道:“我哪裡無情?哪裡殘酷?哪裡自私?” 張燕燕道:“你哪裡不無情?哪裡不殘酷?哪裡不自私?” 朕不悅道:“我就算再怎麼無情再怎麼殘酷再怎麼自私,也不會比你更無情更殘酷更自私!” 張燕燕道:“我會比你無情?比你殘酷?比你自私?你才是我見過最無情最殘酷最自私的人!” 朕道:“我絕對沒你無情沒你殘酷沒你自私!” 張燕燕道:“好,既然你說我無情我殘酷我自私,我就無情給你看殘酷給你看自私給你看!” 朕一哼,道:“看吧,還說你不無情不殘酷不自私?現在完全展現你無情殘酷自私的一面了吧!” 旁觀眾人精神崩潰,紛紛跪地,向天求道:“饒了我們吧!瓊瑤阿姨。” 張燕燕咬著嘴唇,突然下定決心似的,吼道:“俺是將門虎女,不喜歡彎來拐去,俺就是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說完猛地一個餓虎撲食,搶到朕的跟前,“啵”一聲,重重地親了朕一口。 朕大驚失色,慌道:“你,你竟然奪走了朕的初吻……” 張苞嘴一咧,笑道:“不要緊。大哥,你還有貞操!” 張燕燕樂滋滋地道:“怎麼樣?驚喜不驚喜?” 朕回道:“驚喜?女人的驚喜,就是男人的驚嚇!人家說,少女情懷總是詩,為何你少女情懷那麼濕?”說著使勁擦拭臉頰被親吻的部位。 張燕燕見狀,真的生氣了,她怒目圓睜,道:“劉禪,你來看這是什麼字?”伸出食指,往酒杯裡蘸了酒水,在石桌上寫了個字。朕一看,是個“戀”字! 張燕燕道:“俺告訴你,'戀'是個很強悍的字。它的上半部取自'變態'的'變',下半部取自'變態'的'態'。所以'戀'就是一種另類的變態。你不要把俺弄得變態了,到時候有你好受的。哼!”言罷腳一跺,轉身飛奔離去。任憑張苞怎麼叫喚,也不回頭。 唉,俗話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張燕燕把真心話一股腦兒都倒出來了,可是朕卻不敢像她那樣直截了當。朕無可奈何,目視張鶯鶯,眼神中滿是期待。 張鶯鶯嫣然一笑,道:“想當年,黃月英阿姨以一句'憑什麼郎才女貌,今兒個我要女才郎貌',引得丞相親自提親,得諧鴛盟。現如今,前輩風流許再攀,陛下若真的有心鳳求凰,請好好做一番大事業,憑著才幹,讓天下人頷首稱讚,屆時自然良緣可期,佳偶必成。” 說著,她從頸中解下一塊小小的翠綠玉佩,輕輕放在朕的手心。玉色蒼翠,微風細吹,一抹春光於凝眸中,在她如水的美目中悄然湮開。 朕久久凝望著玉佩,幸福只有這麼一點,捧在手心,捨不得收起。 人生際遇常如水,緣世漂泊浮萍淺。本意輕攜汝素手,怎料獨釣離愁歸。 朕唯有等待。等待,就有希望;等待,是生命中最美麗的動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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