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新宋Ⅱ·權柄2

第9章 第九節

新宋Ⅱ·權柄2 阿越 7522 2018-03-13
次日,兵器研究院。 石越與蘇頌望著擺在沈括面前的機械,石越的眼中閃爍著驚奇的光芒——天才的設計!石越感到不可思議,在沒有自己指引的情況下,沈括能設計出這個機械來。擺在石越眼前的,是一個架子上面放置的齒輪,齒輪的中心用軸連著一根桿子,桿子上面有一個爪子似的東西。而在齒輪的下側,架子固定著另一個爪子,正好合在齒輪之上。沈括讓他的一個學生轉動桿子,當桿子順時針方向擺動時,桿子上面的爪子便插入齒輪的齒槽中,齒輪亦隨之轉過相應的角度。與此同時,下方的爪子則在齒背上滑動。蘇頌望著這似乎平平無奇的東西,不知道其中有何奧妙,卻見沈括微微一笑,向他的學生點點頭,那個學生立時開始逆時針轉動桿子,此時齒輪下方的爪子阻止齒輪逆時針轉動,而桿子上方的爪子則從齒輪齒背上滑過,整個齒輪靜止不動。那學生忽然加快速度,齒輪便一直作著單向的間歇運動——蘇頌的嘴開始張開,人也不禁走近幾步,讚道:“妙哉!”沈括卻一直注意石越,見石越神色間似乎對這種機械很熟悉,不由奇道:“子明,你見過這個物甚?”

“棘輪機構,我當然見過。”石越隨口答道。 沈括與他的幾個學生頓時都呆住了。石越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一時尷尬無比。半晌,沈括悵然若失地嘆道:“不料世間竟早有聰明之人制出此物,我還道自己已是極得妙思,哎……” 石越有心安慰他,可是這卻是涉及自己來歷的大事,只能不痛不癢地說道:“存中兄之才智,的確已是世所罕見。” 沈括搖頭嘆道:“子明毋須安慰我。這個物甚,是叫棘輪機構嗎?” 石越卻問道:“存中兄本來又是如何命名?” 沈括搖頭不答,只默念道:“棘輪、棘輪,果然是個好名字。這些零件,想必亦各有名稱?” 石越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正是。這個桿子,叫主動擺桿;齒輪便叫棘輪;主動擺桿上的爪子,叫驅動棘爪;下方這個爪子,叫止回棘爪。主動擺桿與刺輪相連的軸,叫從動軸;與驅動棘爪相連的軸,叫轉動軸。”這種最簡單的棘輪機構,石越曾經不止一次地見過,因此對於各部分名稱,竟是記得十分清楚。

“果然是好名字。”沈括嘆道。 “存中兄的發明意義重大,在許多地方都可以用到!”石越見沈括總免不了悵然若失,連忙岔開話題。 蘇頌本來也是精通機械,宋朝最先進的天文儀器,他便有設計之功,自然是識貨之人,也不禁讚道:“的確是工者之利器!” “我料存中兄發明此物,不止是工者之利器如此簡單。”石越望著沈括笑道。 沈括聽到這裡,神色一振,笑道:“正是如此。因子明說要改進弩的設計,除了以鋼為弩臂、統一弩機規格、精確望山刻度之外,我以為還可以設法節省弩手的體力、縮短上弦時間,這棘輪一物,便由此而來——用棘輪傳動,便是老婦稚童,亦可張弩!此物於單兵所持之弩上作用還不甚明顯,畢竟工藝甚繁,造價太貴,然而若用到七種床子弩上,則意義巨大。似三弓弩,射程達三百步以上,一次可發數十箭,然須七十人操縱,消耗體力甚鉅,若裝上棘輪機構,則多不過十數人而已!且激戰一日,亦不覺疲憊。”

蘇頌頓時大喜,他知道床子弩威力巨大,是攻守必備之物,如果改進至此,自會大大增強宋軍的戰鬥力。他思忖一會兒,道:“若能如此,則禁軍組成戰陣,三百步以外,用床子弩與神臂弓,床子弩先發,神臂弓次之,一百五十步以內,則用弓箭。若是守城或有營陣防護,床子弩之威力,實不可小視。不過……” “不過什麼?”石越見蘇頌忽現遲疑之色,不由問道。 “鋼臂弩的推廣,甚是問題。雖鋼、鐵產量皆有增加,且以鋼為臂,可以減少天氣對弩的影響,增加射程與力量,但是全面採用配備鋼弩機、棘輪的鋼臂弩,價格不菲,亦是一大問題。”蘇頌身為軍器監,自然要考慮到兵器的價格成本問題。 石越笑道:“我擔心的卻是產量。” “這倒不用擔心,一年裝備至少兩至三個軍不成問題。”蘇頌對於產量反而不以為然。

“三個軍?年產四萬五千把鋼臂弩?”石越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蘇頌淡淡地回道:“若讓所有作坊全部開工,我能做到。” “罷。”石越笑著搖了搖頭,“只需整編一軍,裝備一軍,如此足矣。以前的淘汰軍器,不妨賣給民間的武裝船隊,裝備廂軍,還有遼人內戰,普通的弓弩,正好送給他們。至於成本,我會再想辦法考慮……” 蘇頌笑道:“若皇上最終能允許徹底開放民間持兵器之禁,允許賣諸葛弩,那麼許多兵器都可以賣掉。民間用來打獵,卻是最合適不過。” 石越嘆道:“始終是國家大防,能否最終通過,我亦沒有把握。” “所有的報紙都支持徹底解除持兵之禁,白水潭學院的技藝大賽馬上又將舉行,民間清議,卻是支持的……”沈括插口說道。

“且看文相公要如何說。”石越搖了搖頭。文彥博的心思,委實難猜,偏偏潘照臨又被派出去了。 讓石越沒有想到的是,他今時今日之身份地位,早已不比以前,即便在政治聲望頗受影響的情況下,亦有人對他討好獻媚。僅僅數日之內,便有數十名官員接連上表,公開支持解除持兵之禁,其中淮南東路轉運使更是重提當年石越鋼鐵奏摺之舊事,甚至提出可以讓部分兵器生產民營化!石越自是知道這些人支持自己,很多並不是因為政見相合,而不過是知道自己的地位日漸一日地鞏固,希望憑藉這種支持進行政治投機,為自己以後謀一個好職位。當年黨附王安石的人,大抵便是此輩。石越自然不介意他們進行投機,但是“回報”這種東西,他暫時卻沒有準備給他們,他沒有任何興趣走上王安石的老路。不過這幾份奏摺的確上得恰到好處,又過了數日,蘇頌便同時向皇帝和尚書省提出了改進手弩與床子弩,裝備整編軍隊,處理過往軍器等一系列問題的劄子。是否允許民間製造、攜帶部分兵器,立時成為朝廷必須要討論的一大問題。

“數日之內,皇上接連召見韓絳、呂惠卿、文彥博、王韶、馮京、吳充、司馬光、王珪、陳繹、蔡確、韓維、張璪、元絳、曾孝寬、郭逵還有李憲共十六名大臣,詢問對於修路與軍屯、解除持兵之禁、允許部分兵器私營的看法。關於修路與軍屯,似乎只有呂惠卿與文彥博說要從長計議,旁人倒沒有反對……”司馬夢求笑道,“而司馬君實看起來似乎竟很支持這個提案。” “那麼純父你的看法呢?”石越笑道。 司馬夢求笑道:“我開始亦奇怪參政最初為何提出那樣的計劃,但想來有潛光先生參贊,參政又一向謹慎,其後必有深意。果然,朝野間才被這龐大的計劃嚇了一跳,立即又有新的計劃提出來,相形之下,無不覺得這個計劃實在可行——這可是進二退一之策?”

石越笑著搖了搖頭,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旋即笑道:“呂惠卿必然料不到我這麼快拋出一個新計劃。” “但是我更奇怪的,還是司馬君實的態度……” 石越淡淡一笑,司馬光堅定地支持他的提案,原因可能有許多——石越縱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也是目前來說最不差的選擇,徹底地打擊石越對司馬光來說完全沒有好處,那隻能讓呂惠卿得利;而且,司馬光也認為這個提案是值得一試的;但石越卻知道,自己曾經向司馬光許諾要力勸趙頊“永不加稅役”——這才是司馬光支持自己的關鍵。但是這些事情,他卻沒有必要告訴司馬夢求,只是笑道:“君實之政見,無非是不擾民,不白耗錢財。修路之事,只要不白白役使百姓,而是發給工錢,多用廂軍,且不在農忙之時進行,反是便民利民之事,與君實之政見便無根本之衝突;軍屯之事,朝廷之利,眾所周知,雖或損蕃民之利,然純父若讀,便知君實是將中國之利益置於夷狄之上的,並無'德被天下'類的想法。整個計劃若有爭議,亦只在於是否同意商人參與進來。文彥博之反對,若我所料不差,便為此事。”

司馬夢求笑道:“原來如此。” “但皇上雖然心動,亦不會輕易下定決心。畢竟牽涉甚大,因此,皇上的使者,一早就出發,分道前往西京與江寧,詢問富弼與王安石的意見……”石越漫不經心地說道。 司馬夢求一驚,笑道:“參政果真料事如神!我今日前來,其中一事,便為通知此事。” 石越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泡沫,笑道:“但是最讓皇上疑惑不決的,還是我向皇上主張徹底解除持兵禁令,或者說放寬百姓持兵器之種類。將大量的兵器賣給百姓,甚至開放部分兵器生產民營,皇上心中不能沒有疑惑。太皇太后與太后心中,也會拿不准。” “正是如此。”司馬夢求點頭說道,“皇上詢問之大臣,反對解除持兵禁令者,有文彥博、吳充、王珪、陳繹、蔡確、曾孝寬五人,可怪者是呂惠卿支持此事。而反對兵器民營者,則有整整十二位,只有王韶、韓維、郭逵以及呂惠卿認為可行。”對於呂惠卿支持此事,司馬夢求多少都感到不可思議。

“只要王安石與富弼皆支持,皇上與太皇太后、皇太后心中便不會執著。只是呂惠卿為何會支持,我卻也一直沒有想明白……” “參政放心,此事我會想辦法查清楚。呂惠卿如此行事,必有他覺得值得這樣做的理由。”司馬夢求笑道,“我此來另一件事是想告訴參政,學生已經成功地將幾名細作,安插進了夏國,而且是進入了幾名大將的幕府。” “哦?”石越倒當真吃了一驚。 “這要多虧了活捉的瑪爾戩,還有董氈、包順部……”司馬夢求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江寧城外,鐘山。 一位葛衣老者靜靜地站在一抔新墳之前,凌厲的山風掀動老者的衣襟與發須,發出呼呼的聲響,然而那個老者滄桑的身軀,卻始終一動不動。數十步開外,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垂著眼簾望著老者的背影,似乎在等待老人的回頭。幾個素衣童子跪在墓前,默默地供奉著果品酒水。墳前所立之高大的石碑上,刻著幾行遒勁的大字:“大宋故太子中允、天章閣待制、賜紫金魚袋、贈天章閣直學士王君諱雱之墓”。

“阿彌陀佛!”一聲洪量的佛號,從遠處傳來,但是王雱墳前的諸人,卻似乎根本沒有聽見,竟沒有一個人回頭。驢蹄之聲慢慢由遠而近,一個中年僧人騎著一匹黑驢漸漸走近,他在墳前數十步遠的地方下了驢,走到靜立不語的中年人面前,又高宣佛號,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中年人斜著眼睛望了他一眼,嘴角竟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微一欠身,淡聲道:“這位想必便是智緣大師。” 智緣微微一笑,回道:“不敢,施主想必是潘潛光先生。” “正是區區。”潘照臨淡然回道,目光卻始終不離葛衣老者,那個人,才是他千里迢迢來此的主要目標——前宰相王安石。 王安石卻似乎沒有意識到二人的存在,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停留在那塊高大的墓碑之上,久久不願移開。他人雖已歌,親人的悲痛卻會長久地存在,愛子王雱與弟弟王安國相繼去世,特別是聰慧的王雱在三十二歲的年紀英年早逝,給王安石與吳夫人的打擊,是一種旁人無法體會的沉重。王安石的腦海中,不停地回放著王雱去世之前的一幕幕情景: 王雱的病情略有好轉,卻忽然接到皇帝從京師送來的東西,使者只讓王雱一個人看這些東西…… 當晚,使者走後,王雱的病情忽然轉重。 但第二天一大早,王雱又似乎清明起來,還問了書僮關於交趾的局勢,朝中的情況。上午,王安石外出,王雱忽然燒掉了皇帝御賜的物甚。 晚上,王安石回家,得知此事,大為生氣,訓斥了王雱不知天高地厚的行為——這是大不敬之罪。不料王雱卻一反常態,默不作聲,只是臉上卻有憤然與灰心,那種死灰的臉色,讓王安石也感到一絲害怕。 但是事情似乎就此過去,平平安安地過了許多天。直到那天終於到來…… 王雱半臥半躺地靠在枕頭上,皺著眉頭,四處顧視,似乎在尋找什麼。王安石與吳夫人連忙尋找,找了無數的東西,放到他眼前,王雱卻總是看都不看一眼,半晌,方問道:“妹妹呢?”王安石的心立時就顫抖起來,他知道兒子已經快不行了。吳夫人忍住眼淚回道:“在汴京。”王雱忽然咳了幾聲,道:“在汴京好。只須防住石越,此人狡猾虛偽,萬不可掉以輕心。”吳夫人聞言,頓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王安石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又聽王雱皺眉咳道:“我……我……”好像每個字都在喉嚨裡生了根,要艱難地拔出來一般,“我不會輸給……給……石……”這句話終於沒有說完,王雱頭一歪,便斷了氣。 王雱死後,皇家追贈官爵,入祀先賢祠,備極哀榮。但是這一切,對於王安石夫婦來說,卻沒有任何意義。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換回已經死去的兒子! 王安石常常不自禁地回憶起過往的種種,想起愛子王雱為自己出謀劃策,那種種理想抱負——早知有今天這一日,又豈會有當日之事?偶爾,王安石也會想皇帝賜給王雱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每次想到這些,他都會晃晃頭,把這個念頭趕開,不願意深想下去。 “相公,人死不能複生,還須節哀順變。”智緣大步走近,在王安石身後低聲說道。 王安石終於轉過身來——潘照臨這才發現,王安石比起在汴京之時,神態之間,老去不止十歲,但是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中,此時卻多了一種深深的寂寥與悲傷。他連忙深深揖禮,非常誠摯地說道:“元澤文章逸發,才不世出,不料天不能容一士,良可傷也。惟望相公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使死者有靈,亦足欣慰。” 王安石注視著潘照臨,略顯疲憊地說道:“吾兒去世,子明親自撰寫祭文,遣使弔祭,吾聞入祀先賢祠,亦有子明建言之功,此德至深,未能面謝。潘先生甫來金陵,即先祭拜吾兒,亦必是子明之託,先生回京之日,還望替老夫轉達謝意。” “相公何出此言?無論生前有何誤會,我家公子卻常常與我輩提起,元澤良才美質,一心為國,有公無私,堪稱賢士,國事之分歧不可引為私情之嫌怨。”潘照臨態度誠懇謙和,與平時不可一世的神態,宛若兩人。 “潘先生此來,想必是身懷使命。”王安石的神情,始終是淡淡的深遠,連潘照臨也難以知道他心中所想。 “相公料事如神。我家公子在這幾日之內,將向皇上提出一系列之政策主張,因涉及朝廷理財之要,公子擔心自己年輕少識,或有闕失,故特遣在下東來,向相公請教。這是我家公子給相公的書信。”潘照臨一面說,一面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遞給王安石。 王安石接過信來拆開,只見上面寫道:“越頓首相公閣下:某愚不量力,而欲有為於天下……”信中不過略表慰問謙遜請教之意。他一眼看過,又將信收起,道:“子明過謙了,《貨幣乘數效應》一文,我曾見過《西湖學刊》的轉載,其想法實非常人所能及。《蘇石奏摺》之規劃,雖過於駭人聽聞,然於長遠來看,卻也是有利之事。非大有為之人,不敢及此。” 潘照臨笑道:“然此次前來就教者,卻是之後我家公子又提出的新計劃。”他忽然走到馬邊,抽出一枝箭來,在地上畫了幾個圈,在旁邊標上“汴京”、“廣州”等字樣,又畫了幾條水道陸道相聯,便就在此地解說起石越的一系列政策來。王安石與智緣只是靜靜聽他解說,始終不置一詞。 這種態度,竟讓潘照臨心中亦惶惑起來。石越給他的指示,是要說服富弼、王安石支持自己的政策,特別是解除持兵禁令,以後後續的一系列政策:鋼鐵產業化,部分軍器民營生產等等——實則這不過是軍器監改革的進一步而已。軍器監的一些軍資,已經開始向民間採購,而非採用過往的“進貢”,更不是物無輕重,皆由軍器監屬下作坊來親自生產的格局了。但是眼下,王安石的這種態度,卻讓潘照臨感到莫測高深。他並不知道王安石對於石越的真正觀感如何;而這種觀感是不是會最終影響王安石的政治判斷,他也不能把握。他在王安石身上感覺到的,是一種奇怪的氣質…… “相公,依貧僧之見,這份計劃,最終必然會通過。軍屯之利,還有便利湖廣四路以及川峽諸路漕運,這已是十分誘人。而亦不擾民,司馬君實等人也不會反對。”智緣待潘照臨說完,沉吟一會兒,便搶先開口說道,他本人十分認可這個計劃。 王安石卻只是沉吟不語。 潘照臨試探著問道:“不知相公以為如何?我家公子說,任何計劃,都不可能完美無缺,以他的才華見識,必然更有許多不盡如人意處……” “子明之識,遠在眾人之上。”王安石打斷了潘照臨的話,沉聲說道,“只是某雖無大病,然年彌高矣,衰亦滋極,稍似勞動,便不支持,朝中大事,實無精力關心。況且遠在東南,亦不當於多論朝事。” “士大夫當以天下興亡為己任,豈可逃避自己的責任?”潘照臨正色責備道。 “肉食者謀之可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夫已經無意政治,只想退而著書,以老天年。西湖學院所譯諸夷之書,雖多有晦澀不可解之處,然亦頗有真知灼見於其中。老夫老年喪子,功名之意已絕,只欲於學問中求一解脫。盼潘先生替老夫回复子明,望他能念同殿之情,吾尚有一子一女,便託他照顧。”王安石的回答,讓潘照臨與智緣都大吃一驚。 “相公之才,只怕天子不許隱居。” “老夫已上表請求致仕,君臣相知一場,想來皇上會許我。” “相公,此事亦非元澤之願!” “某一生抱負,已付東流,子明後起,政策謀略,遠勝於吾,某又有何可堅執者?且吾兒既逝,某之抱負,更無後繼者。曾子固、蔡持正之輩,雖則聰明多智,吏才敏捷,然戀於祿位,終難寄以大事者。惟一呂吉甫,或可期待,然此人之才智,亦無須他人幫助。” “呂吉甫?”潘照臨不覺搖了搖頭,“真能繼相公事業者,惟石公子一人而已。相公無非想要富國強兵,石公子必能讓大宋國富兵強。” 王安石目光一閃,輕輕說道:“子明抱負,不止此爾!” 他這輕輕一句話,卻如平地霹靂,將潘照臨與智緣都嚇了一跳。二人頓時臉色齊變,潘照臨立時說道:“相公此言差矣,石公子忠心事國,豈有他志?” 王安石轉過身去,搖頭道:“我並非此意。老夫已知先生來意,若是有天使至此,詢問老夫意見,老夫必然會憑心回答,絕不會欺瞞聖上。潘先生盡可放心,老夫於子明的政策,非常讚賞。” 潘照臨注視王安石良久,他雖然任務完成,卻又憑空添上一樁心事,也不知是高興還是煩惱,表面上卻只是恭恭敬敬地欠身說道:“得相公一言之贊,石公子行事,便可放心。石公子曾言道,天下士大夫中,能為後世表率的,不過王相公與司馬參政二人而已。二公心願,皆是要使國富兵強,百姓安樂,公子也必當為此目標,竭心盡力,死而後已。” 王安石臉上卻無半分激動之色,只是微微點頭,轉目注視智緣,嘆道:“吾兒之死,讓我明白許多道理。我今生惟欠皇上知遇之恩,粉身碎骨難報。其他再無別想。大師雖在空門,卻有一身才智,不可輕棄。不若便從此投了石子明,也好不辜負胸中抱負。安石只有一語相告,望大師念著你我幾十年之交,他日切不可有負趙家。” 智緣望了潘照臨一眼,又注視王安石的目光,知他心意已決,但是他也不願意這樣自貶身價,輕易投靠石越。當下淡淡一笑,道:“相公心意既決,貧僧依然便回大相國寺可也。”說罷合十一禮,便欲飄然離去。 潘照臨卻知道智緣此人,人脈深廣,在河套一帶蕃部更是頗有威信,石越若得此人襄助,自是難得的臂助,當下連忙大聲說道:“大師可知我家公子為何開始要提出一個那麼龐大的計劃?” 智緣不由一怔,這也是他所好奇之處,當下停住腳步,笑道:“這不是進二退一之策?”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 “還有一個原因,卻是我家公子五年之後,欲在西北用兵!故此,眼前一切計劃,皆是五年為期,龐大的移民計劃,欲用五年時間完成,便為此而來。” 智緣吃驚地問道:“五年之後?夏國雖小,不可輕視。五年之期,似乎太急。” “若大師知其中緣故,便知不是太急!” 智緣完全被吸引住了,他走近幾步,問道:“其中又有何緣故?” 潘照臨卻不再回答,只淡然一笑,道:“十五日之後,京師之中,可由我家公子親自向大師解惑!大師若想知道,望不負此期。”說罷竟向王安石、智緣深揖一禮,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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