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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節

新宋Ⅱ·權柄4 阿越 12492 2018-03-13
綏德城。它的城東,是一條夾雜著滾滾泥沙由北向南急流的無定河;城之西,則是由西北入東注入無定河的大理河。而在城之西南,還巍然屹立著一座險峻的嵯峨山。 自春秋以來,這里便是西北邊陲要地。綏州控扼高深,形勢雄勝,是鄜、延之門戶。後漢的虞詡曾稱讚“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險隘,沃野千里,土宜畜牧”,說的便是綏州一帶。而自隋唐以來,更為藩衛之重地。宋朝自李繼遷叛亂建立西夏以後,一直到熙寧二年,才由種諤夜渡大理河,收復綏州。從此改名為綏德城,隸屬延州,並打算以此為基地,控制橫山。但是因為撫寧砦之敗,卻導致綏德城前線的幾乎所有要塞關隘,都控制在西夏手中,從地緣上控制橫山的戰略,因此亦遭到失敗。但饒是如此,自從綏德城收復之後,原鄜延路所受的西夏方面的軍事壓力,也小了許多。

可以說,綏德城的重要性,還在平夏城之上。 而大宋朝在綏德城的建設上,也投入了足夠的血本。 這座唐代貞觀初年不過城周四里多的要塞,現在分為內城與外城,外城高五丈、闊二丈,周長已經達到九里有奇,城牆外三十步的地方被一道護城壕溝所環護著。外城開有四門,每扇城門都為三重,最裡面的一重門比普通城門加厚了數寸;第二重門採用鐵葉釘裹;最外的一重門,則以木為柵。 每座城門之外,都筑有半圓形的甕城,甕城上設有敵樓,可以遮隔箭叢,兩側設門。而在壕溝與城牆之間,距離城牆十步的地方,又築有高達一丈的羊馬城,它的城門與甕城的城門錯開,上有五尺高的女牆。 在城門之上,則有門樓兩層,在門樓的上層,裝備了床子弩等重型器械。外城城牆上,亦有女牆,城上每十步設有一個敵樓。四面又設有面積為寬一丈六尺、長三步的弩台,都安置著大型的弩機。

除此之外,綏德城最為顯眼之處,還在於它西北面的城牆,除了用傳統築城法之外,更在城牆之外,用碎石夾水泥摻雜著鋒利的竹刺、鐵刺,塗了厚厚的一層。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懾人的寒光。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綏德城在大宋將士的心目中,便已經成為了“難以攻克”的代名詞。許多人都相信,只要有足夠的兵力與糧草、軍械,綏德城將永遠在大宋的控制之中。 他們似乎都已經忘記,綏德城的上一次陷落,距今還不足十年。 負責綏德城防務的雲翼軍都指揮使“小隱君”種古,是大宋西軍中的名將。但是此時,“小隱君”卻鎖緊了眉頭,凝視著擺放在公廳當中的巨大沙盤,久久不發一言。站在他下首,同樣緊鎖著眉頭的,是率領振武軍第三軍第二、第三、第五共三個營計九千禁軍前來協助防守的振武軍第三軍副都指揮使劉舜卿。他也是這次宋軍防禦戰略的策劃者。

兩個人的眼睛中,都充滿了血絲。 “士兵都需要休息。”雲翼軍都虞侯趙泉說的話也許不合時宜,但卻是當前最實際的問題。 夏軍這次果然是有備而來。 第一天攻城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夏人竟然排出了十架拋石機與車行炮,猝不及防的宋軍準備不足,結果吃了大虧。在漫天飛舞的箭雨與十架拋石機的遠程打擊的掩護下,西夏士兵以十人為一組抬著一座座壕車、雲梯蜂擁而至,如同螞蟻一樣爬向城牆;另有數以百計的西夏士兵則在覆著牛皮泥土的小車的保護下,沖向城門與城角。 綏德城幾乎被西夏人一舉攻克。 當日的慘烈眾人時至今日,都恍如昨日,歷歷在目。 種古拔刀砍倒了第一個攻上城牆的西夏人,劉舜卿射光了箭壺中的所有箭枝,連都虞侯趙泉都中了一枝流箭。將軍們的身先士卒激勵了士兵們的決心,最終才勉強穩住城牆上的戰局。

但當天最大的功臣,卻是吳安國。 雲翼軍因為是對宋朝來說十分珍貴的騎兵,自然沒有參加城牆上的防守。在戰局危急之時,吳安國故態復萌,率幾個親信士兵“說服”了雲翼軍副都指揮使,取得兵符令牌,假傳命令,帶出三個營近六千騎兵,從南門出城,無聲無息地繞到夏軍側翼,突然發動進攻。 投入攻城戰的夏軍因為沒有足夠的拒馬槍保護進攻的部隊,結果被這一記側擊幾乎徹底擊潰。若非李清率援軍及時趕到,整個戰局很可能就會發生戲劇性的變化。但這便已經足夠讓城中宋軍徹底穩住陣腳了。種古當機立斷,親自率領城中餘下的兩營騎兵殺出東門,繞至與吳安國混戰的李清部後,試圖夾擊李清,不過卻被另一支夏軍擋住。 二人這才且戰且退,撤回城中。

但這次吳安國也幾乎被處斬,因為眾人求情,才逃過一死,只是被杖罰。 這樣,第一天的守城戰,雖然最終挫敗了西夏人的進攻,但宋軍也損失慘重,有一千五百多名步兵在這一天陣亡或者失去戰鬥力,騎兵也有近七百人的傷亡。對於全部兵力不過二萬七千餘人(包括振武軍第三軍三個營九千餘人、雲翼軍九千餘人、未整編禁軍八千人與神衛營第三營一千餘人)的綏德城守軍來說,這實在是不堪承受之重。 種古與劉舜卿對於自己的戰略目標非常清楚——綏德城守軍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地拖垮夏軍,利用綏德堅城,消耗夏軍的戰鬥部隊與士氣。並且,對於騎兵有限的宋軍來說,雲翼軍不僅要作為一支機動力量協助守城,同時還要擔負著援軍到來後,夾擊夏軍,延滯其撤軍速度的任務。

當然,哪怕目標沒有達到,綏德城也是不允許丟的。 如果種古與劉舜卿認為快守不住了,那麼就應當至少提前三天,在晚上燃放約定的煙火。 雖然計劃十分周詳,綏德城卻差點在第一天就被攻破。這想起來就讓種古與劉舜卿感到無地自容。 不過萬幸的是,最壞的結果並沒有出現。 戰爭並沒有隨著太陽的落山而結束。 西夏人想一鼓作氣攻下綏德城,他們甚至不想掩飾自己的這種企圖。夏軍中並非缺少知兵之人,他們也知道如果長時間的屯兵於堅城之下,不僅會面臨著補給與天氣諸般不利因素,隨著傷亡的增大與進攻的受挫,士氣也會災難性地下降。 沒有給宋軍多少休息的時間,在當天晚上,藉著黑夜的掩護,夏軍又如同白蟻一般,湧向綏德城。

但這次神衛營卻洗刷了白天的恥辱——以器械先進見長的宋軍,居然會遭到西夏人區區十架拋石機的壓制,這是神衛營第三營跳進無定河也洗不清的奇恥大辱。正摩拳擦掌等待報仇機會的神衛營,在這個晚上讓西夏人見識了什麼才是技術! 門樓與弩台上,射程可達三百步的三弓弩,隨著一聲聲的大喝,一次發射出數百枝的弩箭;幾部改良過的拋石機則將震天雷準確地拋擲到八十步以外,每一次拋桿揮動,伴隨著劃過天際的黑色拋物線,只聽到城外一陣陣“砰”、“砰”的巨響,爆炸的煙火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閃起,綏德城外,頓時淪為血肉橫飛的修羅場。 好不容易衝到城下的夏軍,剛一抬頭,就發現從城牆上扔下來一個個巨大的東西,不待夏軍嘲笑宋軍如此驚慌失措,這麼早就開始浪費滾石檑木,便見這些東西摔到城下後,突然發出火光,然後在地面四處亂竄,目瞪口呆的夏軍還來不及琢磨清楚這是什麼物甚,這種名為“萬人敵”的新式火器,在竄入攻城者中間時,突然就開始爆炸,只聽到巨響之後,鐵彈橫飛,血肉四濺。

當晚的進攻,西夏人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宋軍卻幾乎沒有多大的傷亡。 但這樣的挫敗遠不足以打擊夏主親征鼓舞的夏軍士氣。 秉常雖然親眼見識到宋軍各種武器的先進與戰鬥力的強悍,卻並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梁乙埋更是丟不起這個人。在大將梁永能的建議下,夏軍調整了進攻的策略。 梁永能將部隊分成十部分,其中兩部負責抄掠地方,保護牲口,實際就是護糧之兵;兩部負責阻擊宋軍的援軍;一部保護夏主的安危;其餘五部晝夜不停,輪流進攻,縱使不進攻,也要擂響大鼓,不使綏德城有一刻休息。 這五部人馬,當一部進攻時,有三部則負責秘密挖地道,壘土山,只叫一部休息。只待地道挖到城牆之下,燒塌地基,再堅固的城牆,也會倒塌。這是攻城的常用之法。為了在宋軍兇猛的遠程打擊能力下掩護進攻的部隊,梁永能又命令五百士兵,在騎兵保護下,準備易燃的干草或薪束一萬束,攜帶傍牌,至綏德城的上風處,以乾草為中心點燃,而在乾草周圍放置濕草,使其發出濃煙,藉著風力吹至綏德城中,熏逐宋軍。

這樣的手段果然見效。 只要有風的日子,綏德城宋軍都要在濃煙的熏逐下作戰,實是苦不堪言。不僅打擊的準確度下降,而且濃煙也讓城牆上的守軍無法忍受。雖然點燃濃煙的地方在弩砲的打擊範圍之內,但是西夏士兵都帶有傍牌,弩砲手在濃煙中逆風打擊,很難形成有效的殺傷。種古組織了幾次出城攻擊,結果只有一次成功。但是到了第二天,西夏又照樣捲土重來。 梁永能這種更為靈活的戰術,讓綏德守軍幾乎每天不眠不休地作戰,不僅時時刻刻要應付著西夏人的進攻,而且白天要受濃煙之熏逐,晚上要被如雷鳴一般的戰鼓聲所騷擾——這同時還影響了專門負責監聽敵人是否有挖地道的士兵們的聽覺——在這種情況下,宋軍的疲勞一日甚過一日,在堅持了十幾天后,終於在昨天,夏軍再一次攻上了城牆。

幸好劉舜卿守禦得法,才將西夏人趕下城去。 但這種狀況,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持續下去。否則,綏德城只怕堅持不了幾天了。 “有些士兵在守城時,竟然站著睡著了。”趙泉沒有理會自己的話是不是不中聽,他對種古與劉舜卿的自尊心毫不介意,他關心的是,綏德城絕不能破。 “是該召喚援軍的時候了!”終於,從趙泉口中,說出了種古與劉舜卿覺得最刺耳的一句話。 “太早了。”劉舜卿不甘心地反對著,“西賊遠未至師勞兵疲的時候。” 趙泉抿緊了嘴唇,他的目光掃過劉舜卿,停留在種古的臉上。 種古回視趙泉,緩緩說道:“的確太早。” 趙泉嘆息了一聲,移開視線,不再說話。 “至少還要堅守十天。”種古的臉膛勾勒出堅毅之色,“只要能再守上十天,西夏人便是用車輪戰術,同樣也會感覺到疲勞——最重要的是,久攻不下,無論是參戰或是未參戰的部隊,都會有挫折、鬆懈的情緒。到時候被我軍重重一擊,秉常可以成擒。” “但如若只是這樣一味地防守,我軍絕不可能再堅持十日。”劉舜卿雖然絕對同意種古的觀點,但是卻也無法迴避客觀的現實。 “讓部隊輪流休息。”種古一掌擊在案上,“明日某親率雲翼軍出城作戰,挫挫西賊鋒芒!” 劉舜卿與趙泉對視一眼,無言地將目光移開。二人都知道這是惟一的辦法,只有這樣,才能讓守城的部隊,有一點喘息的時間。 離開行轅,種古跨上一匹駿馬,只帶了兩個親兵,便直奔向雲翼軍第一營的駐地。 雲翼軍第一營的營地在這冬天沒有一點暖意的陽光的照耀下,連門口幾棵光禿禿的楊樹,都顯出幾分肅殺之氣。肅立營中的衛兵,手執槍戟如標杆一般站立,臉上繃得緊緊的。他們的槍尖都擦得鋥亮,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營房中間,不時還有巡邏的小隊踏著整齊的步伐經過。遠處,則有一些士兵在悉心地照料著戰馬。 種古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但隨即收斂。他跳下馬來,將戰馬丟給親兵,大步向營門走去。營門的衛士見種古走來,立刻整齊地行了一個軍禮,一面高聲喝道:“種帥到!” 通報聲一層一層傳了進去,很快,營中便走出來一群武將。 “末將雲翼軍第一營副都指揮使盧靖率營中將校,參見種帥!”領頭的一將,身材壯實,其貌不揚。 “不必多禮。”種古虛扶了一下盧靖,在眾將的簇擁下向營中走去。 第一營都指揮使與三個分掌情報、作戰、訓練的行軍參軍連同第一營幾乎半數的戰士,在西夏人攻城的第一天全部不幸戰死,魂歸忠烈祠。副都指揮使盧靖是個一步一步積功升遷至翊麾校尉的老部伍,為人忠厚,作戰勇敢,但是能力平庸,做到營副都指揮使,已經是他的極限,種古與雲翼軍軍部的行軍參軍們,都深知他絕對支撐不了這個局面。不得已的情況下,種古將剛剛受懲罰的吳安國發配到第一營,讓他戴罪立功,暫時代理行軍參軍的職務,協助盧靖管理第一營,吳安國果然不負所託,讓種古十分滿意。 “吳安國呢?”種古環視四周,不見吳安國身影,不由皺眉問道。 “回種帥,吳鎮卿去了城牆上。”盧靖連忙回道。這個將近四十歲的漢子,十分的質樸。 “嗯?”種古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嚴厲。 盧靖生怕種古怪罪,忙解釋道:“每日這個時辰,都是西賊兩班攻城人馬輪換之時,吳鎮卿是去城牆上觀察敵情。” “他操心的事還真不少。”種古雖然還是不假辭色,但口氣已經緩和許多。 “吳鎮卿不枉了是文武雙科進士,帶兵的能耐,遠在俺之上。”盧靖衷心地稱讚道。不知道是哪個好事之徒,將吳安國的履歷,在雲翼軍中傳得眾人皆知。別的事情倒也罷了,他曾經中過文進士的消息,對於識字率低得可憐的武人來說,的確是非常的震撼。兼之吳安國到了種古手下後,脾氣略有收斂,和幾個性情忠厚老實的中級武官又十分合得來,武藝又足以讓兵士服氣,因此在雲翼軍中,口碑竟然不是太差。 種古之前為了激勵將士向上之心,也曾經宣揚吳安國棄文從武的事蹟,這時候聽到盧靖誇讚吳安國,雖然不想讓吳安國太得意,以免他舊病復發,卻也不便反駁,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過話題,問道:“一營還堪一戰否?” 盧靖聽到種古如此相問,與眾將校顧視一眼,不由喜笑顏開,連忙答道:“俺們第一營還有近千將士,種帥要用時,俺們便替種帥將梁乙埋的頭給擰下來當夜壺。” “好。”種古終於讚許地點了點頭,笑道:“叫孩兒們好好準備,把刀磨快了。今晚飽餐一頓,好好睡一宿,明天是該大蟲出山的時候了!” 盧靖與眾將校早就被憋瘋了,雲翼軍的士兵,大多數來自同鄉同里,可謂情誼深厚。他們每個人都想替第一天攻城時死去的袍澤報仇,但是以大宋朝騎兵的寶貴,自然不可能拿他們去守城,這些日子窩在城中不能打仗,眼睜睜看著城牆上殺聲震天,一具具死屍抬下來,自己卻用不上力,別提有多難受。此時聽到種古這話,真無異於天堂綸音,盧靖嘴都樂歪了,幾乎忘記回話。直到種古又問了一聲:“聽見沒有?”盧靖這才高聲應道:“得令!” 在第一營的營地巡視了一圈,“小隱君”便離開第一營,準備前往第二營巡察。這是他多年的習慣,在大戰之前,一定要親身了解一下部下的狀態,順便做一點動員。 他剛剛踏出第一營的營門,從親兵手中接過馬韁,便聽到一陣馬蹄踏踏之聲,遠遠便望見一騎急馳而來。 送出營門的盧靖眼尖,早已瞅實,忙向種古笑道:“是吳鎮卿回來了。” 種古微微點頭,便不上馬,只駐立營門前等候,未多時,果見是吳安國騎馬而來。他在馬上遠遠望見種古與盧靖,連忙高叫了一聲“籲”,勒住奔馬,一個漂亮的翻身,躍下馬來,大步走到種古跟前,參拜道:“末將吳安國拜見種帥。” 種古望了他一眼,冷笑道:“棒傷好了?” 吳安國臉一紅,他在種古麾下,名為部下,其實卻算得上是種古一手調教的弟子,這時不敢不回,只得尷尬地回道:“已是差不多好了。” “難怪曉得賣弄了。” 吳安國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滿臉通紅站在那裡,不敢作聲。 “回去好好準備一下,有本事明天向西賊去賣弄。” 吳安國怔了一下,馬上就反應過來,他勁眉一揚,沉聲說道:“種帥,末將有軍情禀報。” “嗯?”種古微微頷首,道:“隨我來。” 對於吳安國在軍事上的才華,“小隱君”是從不懷疑的。帶著吳安國回到帥府中廳,種古連披風都沒有取,便指著巨大的沙盤說道:“說吧。” 吳安國快步走到沙盤之前,指著城西北夏軍攻城的方向,沉聲說道:“這五天來,每次西賊易軍而戰之時,末將都在城牆上觀察。”他的手指指向標誌著西夏大營的標誌,“每次攻擊的西賊,都是從營地出來的。但是——”吳安國的手指突然向南方劃過,皺緊了眉毛說道:“每次西賊撤退,都是向此處撤退!” 種古湊近了沙盤,凝視著吳安國所指的方向,陷入思忖當中。 “此處恰好有一個小坡,擋住了我軍的視線。”吳安國的聲音,十分的冷靜,“這五天的時間,末將觀察西賊的旗號,已知西賊是分成五隊輪流攻城。當一隊攻城之時,約有一隊人馬在築土山。餘下三隊,至少有一隊是在休息,但是還有兩隊呢?若是沒有別的圖謀,為何西賊築土山的部隊,僅僅只有一隊?易地而處,末將至少會用兩隊人馬來築土山!” “攻城之法,不止土山一途。”種古的話中,帶著絲絲寒意。 吳安國點點頭,轉頭凝視種古,緩緩說道:“末將亦是作如是想。攻城之法,還有一條最常用的方法,西賊卻一直沒有用!” “地道……” “正是。”吳安國的神色,彷彿只是在陳述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西賊晚上擂鼓,固然有疲兵之意,但是百戰之兵,不會受此之累。只要塞上耳朵,強令輪流休息便可。其疲兵之術,靠的還是輪流攻城,使我軍疲於應付。擂鼓,不過是讓我們不知道他們在挖地道而已!” “小隱君”的臉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既是如此,某便當還給梁乙埋一個驚喜!” 他轉頭看了吳安國一眼,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今晚各營都指揮使副會議,你也來參加吧。” “遵命。”吳安國欠身應道,雖然盡量想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太在乎,但是他的嘴角,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次日。 天色微明。 太陽尚未升起,空氣中瀰漫著破曉時的寒氣。 大宋綏德城內,一支約八千人馬的騎兵部隊,在一個校場上集合,將士們一個個神色肅然。遠處的城牆上,還在傳來清晰入耳的廝殺聲。時不時傳出幾聲震天雷爆炸時的巨大轟隆聲,使得遠在城中的人們,似乎也能從空氣中聞到一絲硝煙的味道。 不過,此時八千雲翼軍將士的眼中,卻只有一個人的存在。 那便是緩緩走上將台的雲翼軍都指揮使、“小隱君”種古。 一件灰袍裹著瘊子甲,黑色的披風在拂曉的微風中微微飄動,種古站在將台上,環視校場上的將士,突然拔出腰刀,一刀揮向自己左手的小拇指! 一截斷指跌落將台,鮮血噴湧而出。 一瞬間,全軍肅然! 所有的將士,都無比驚愕地望著他們的主帥。 種古手執腰刀,厲聲喝道:“今日之事,有敢畏縮不前者,有如此指!殺!” 霎時,熱血在每個人的體內沸騰。 “殺!殺!殺!”即便是九天的雷聲,亦不能比擬此刻從八千將士心中發出來的吶喊。巨大的吼聲,連大地都似乎被震動。 在大鵬展翅旗與“種”字帥旗的指引下,綏德城的西門打開了。 吊橋放下的一瞬,一股黑色洪流帶著漫天的煙塵與地動山搖的喊殺聲、馬蹄聲,從綏德城中湧了出來,沖向正在攻城的西夏軍隊。 在某一瞬間,西夏人似乎被驚呆了。 人人都能感覺到從正面衝出來的這支宋軍,帶著多麼強烈的鬥志,從這黑色洪流中,甚至能感覺到一種凜冽刺骨的殺氣。 雲翼軍鐵蹄踏處,便有西夏人的鮮血在空中飛濺。 “殺!” “殺!” “殺!” 綏德城前,帶著血腥的吶喊聲響徹雲霄。 大鵬展翅旗所到之處,一切抵抗似乎都無法阻止那黑色的洪流。 夏軍的攻擊陣型,很快就徹底崩潰了。他們現在需要做的,是如何來阻止雲翼軍那肆無忌憚的進攻。 西夏禦帳。 年輕的西夏國王李秉常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在國相梁乙埋、駙馬禹藏花麻、李清、文煥以及諸梁氏子弟、宗室、大族酋長等群臣的簇擁下,站在一個山坡上,遠眺綏德城外慘烈的戰況。 作為一種特殊的恩寵,文煥與禹藏花麻被特別叫到了秉常的身邊,在僅次於梁乙埋的位置陪侍。 很快了解了西夏高層政治鬥爭內幕的文煥,對於與自己一起站在秉常右邊的禹藏花麻,充滿了興趣。禹藏花麻本是熙河地區的西蕃首領,因為被大宋的“飛將軍”向寶打得無法立足,不得已投降夏毅宗諒祚,諒祚妻以宗族之女,封為駙馬都尉,一直以來,都在替西夏鎮守邊關。禹藏花麻本是吐蕃族的首領,對於西夏的忠誠非常有限,而他與梁乙埋私人關係的惡劣,更是導致了禹藏花麻有限的忠誠心,全部傾注到了秉常的身上。因此這個禹藏花麻,實際是李清非常重要的政治盟友。 “李清是降將,禹藏花麻也是降將,我也是降將……”文煥抿著嘴,充滿惡意地想著,“夏朝的局勢,竟然是一批降將在這裡攪和。”想到這裡,文煥幾乎要笑出聲來。不過考慮到此時西夏人的表情,文煥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緊鎖著眉毛,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觀察著遠處的戰場。 儘管此時此刻,他其實是最快樂的人之一。 “小隱君,真不愧名將之名!”秉常發出的感嘆,對於西夏諸臣來說,自然是十分的刺耳。但是文煥卻是十分認同。 今天的戰斗場面,在公元十一世紀末葉的宋夏邊境,是十分罕見的。 一向缺少馬匹的宋軍,竟然出現了八千精銳騎兵集中使用,正面衝擊西夏人的壯觀景象! 這是包括文煥在內的宋軍將士多少年來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事情。 以往缺少馬匹的宋軍,用步兵對抗騎兵時,為了應付騎兵的機動性,不得不結成方陣,四面防禦。像今天這種八千鐵騎在戰場上橫衝直撞的情形,大宋至少有七八十年不曾見過了。 而且,雲翼軍這次表現出來的那種一往無前的勇決,連文煥都感覺到吃驚。 那是一種奪人魂魄的氣勢,彷彿他們的馬蹄,能夠踏平一切擋在他們前面的事物。 很難想像這樣的氣勢會在大宋的騎兵身上展現出來。 但這卻成為了事實。 若非夏軍也是訓練有素,且有名將節制,前軍雖敗,後軍卻能嚴整不亂,只怕這場戰爭在此刻就已經結束。 這場戰鬥也諷刺地證明,夏軍只要不交到國相梁乙埋手中,依然是一支具有頑強戰鬥力的部隊。 雖然數支先後趕到戰場的策應部隊都被雲翼軍擊破,宋軍騎兵的連發弩無情地帶走了一個個西夏士兵的生命;手執紅纓槍衝鋒的雲翼軍幾乎是擋者即死碰者即傷,但是夏軍策應部隊的頑強抵抗,卻讓潰散的部隊穩住了陣腳,也給後面的部隊贏得了時間,梁永能迅速調集了兩萬騎兵,兵分兩隊,殺向雲翼軍。 大地在這以萬計的戰馬蹄下搖動起來。站在秉常所在的山坡上,只能看到漫天的塵土中,有不同的旗幟在交插穿過,不時會有一些旗幟突然倒下,每一瞬間,都可以看到有無數的黑影跌落戰馬…… 但是,那面繡著“種”字的帥旗,卻一直高舉飄揚,異常的清晰、刺目。 “南朝如何有這許多戰馬?南朝軍隊,何時如此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秉常的疑問沒有說出來,但是久久在心中盤桓。善於揣測“皇帝”心意的西夏群臣,這一刻,分明從年輕的夏主臉上,看到了震撼之色。 此刻,綏德城西南。 一個土坡後面。 這裡距離綏德城的西南角外的護城壕不過一里地。因為地勢在這裡正好起坡,可以擋住宋軍的視線,可以說是十分理想的挖掘地道的所在。 與人們想像的不同,中國古代攻城時挖掘地道,並非僅僅是為了讓部隊能通過地道進城。攻城方挖地道之時,往往都是一邊挖地道,一邊在地道的上下左右四方都鋪上木板,這些木板在施工時,可以防止塌方,但是它的另外一大用處,卻是在地道挖至城牆角下之時,可以成為燃燒的材料。而攻城方挖地道的主要目的,便是燒塌城牆的地基!地基一塌,城牆就會倒塌,造成巨大的缺口,這遠比通過地道入城攻擊風險要小,效果也更好。實際上,挖地道很多時候,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對於挖掘地道,並通過地道攻城,大宋朝有專門的器械——頭車。這種一車可以容納三十人,兼具挖掘地道、防禦、進攻、運泥四大功能的車輛,是技術發達的結晶,石越在軍器監時,曾經上表請求將這種頭車簡化改裝後,用於礦治生產並且得到了允許。但是儘管頭車在宋朝已經用於民用,但是因為其結構過於復雜,對於西夏人來說,那依然是一種謎一樣的工具,無法掌握。 不過,雖然手法十分原始,但是夏軍的進度卻不慢,因為人力充足,兼之土地鬆軟,這條長長的地道,已經通過那條早已被西夏人用屍體與草灰填平的護城壕,快要接近西南角的城牆下方了。不過,為了防止被宋兵發覺,越是靠近城牆,動作就越要小心翼翼,進度自然放慢了許多。 但是無論如何,在負責挖地道的夏軍看來,綏德城的倒塌,已經指日可待。 他們不知道,此時有一支宋軍,如同獵豹在打量自己的獵物一般,正在遠處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吳安國率領的部隊非常少,只有一個指揮約三百人的騎兵,以及兩百人的神衛營部隊。 隨著大部隊出城後,吳安國便帶著這支部隊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戰場,繞道至西南方向。沒有人在意這麼一小隊人馬的動向。 發現西夏人後,吳安國便找了個灌木林潛伏起來,所有的戰馬都銜枚裹蹄,部隊也下達了禁口令。 他在靜靜等待機會。他接到的命令是:便宜行事。 遠處西夏人的營地清晰可見,在營地裡面,可以看見有幾個巨大的洞穴,洞邊各有一台絞車。 因為這裡離主戰場實際距離較遠,而且較為隱蔽,又或是自恃能夠及時得到中軍的接應,西夏人並沒有停止作業,只是守衛的士兵們看起來加強了戒備。絞盤不斷地將泥土從洞中帶出,這些泥土,又被人運去土山的方向。 營門是半開的,以便隨時可以關上。 在泥土從地道中運出,送出大營的同時,還有一些西夏士兵一起扛著伐下的樹木,運進營中。在營中,到處壘積著厚厚的木板,不時有人從另外的洞中,將木板用絞盤遞進洞中。 整個大營,宛如一個熱鬧的工地。 吳安國仔細觀察著一切,在心裡暗暗估算著地道的規模,伐木、運輸的人數,又仔細清點了負責守衛的人馬。 “守衛的人馬當在兩千到三千左右。”很快,吳安國得出了大概的結論。地道的規模很大,僅僅從外面來看,不可能知道地底的構造,自然無從知道西夏人的用意是通過地道進城還是燒塌城牆,但是無論是哪一種,吳安國都相信,在地底作業的西夏士兵,至少有近千人! 潛伏了約一個時辰之後,因為綏德城外激戰而警戒起來的夏軍看起來似乎稍稍有所放鬆。為了方便運輸,營門終於又被全部打開。 吳安國沉吟了一會兒,輕輕走到指揮使山裕跟前,低聲耳語了數句。 山裕想了一會兒,點頭答應。親自領了五十騎,悄悄離開灌木林。 一刻鐘後。 在西夏人運送木材回營的路上,一小隊宋軍騎兵吆喝而至,他們穿著大鵬展翅背心,手執弩機,肆無忌憚地射殺著運輸木材的夏兵。 完全沒料到宋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夏軍紛紛丟下木材,抱頭鼠竄。 西夏大營很快做出了反應,五百騎兵衝出大營,試圖將這些“流竄”而來的宋軍殺掉。但是這些騎兵剛剛出營,那些宋軍立刻就跑了個不知所踪。 夏軍不敢追趕,只得悻悻回營。不料他們剛剛進營下馬,這隊宋軍又出現在途中。待夏軍再次出營追趕,他們又馬上逃竄開去。 如是一而再,再而三,西夏人早已十分不耐。眼見著伐下的木材無法運至營中,而這邊看起來又沒有什麼異常,夏軍終於按捺不住。因為不知道宋軍的具體人數,西夏大營派出了八百騎兵,兵分兩隊,向那隻搗亂的宋軍包抄過去。 那隊宋軍故伎重施,但是這次,西夏人卻沒有放棄,而是開始窮追不捨。 望著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視線中的西夏騎兵。吳安國的臉上,流過一絲詭秘的笑意。不過這笑意稍縱即逝,他沉下臉來,躍身上馬,摘起長槍,厲聲喝道:“殺!” “殺!” 獵豹終於向它的獵物發出致命的一撲。 “關營門!” “神衛營!” 聲嘶力竭的吼聲幾乎同時響起。 吳安國終於沒有給西夏人關上營門的機會,緊隨而來的神衛營將數十枚霹靂投彈準確地投擲到營門周圍,數聲轟隆巨響,門邊的夏兵立時血肉橫飛。緊接著,硝煙尚未散盡,宋軍的弩箭,便已經射進西夏營中。 吳安國平端著長槍,率先沖入西夏大營。在二百餘鐵騎的踐踏之下,西夏營中立時一片人仰馬翻之聲。數不清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成了箭下鬼、槍下魂。 緊隨其後的神衛營也不甘落後,他們四處扔擲霹靂投彈,到處縱火,那堆積如山的木材正好成為神衛營的材料,一時間,西夏營中火光沖天,炸聲隆隆,再伴隨著人類的慘叫、戰馬的悲鳴,整個大營,似乎都被掀翻了。 夏軍人數雖然遠多於宋軍,卻苦於沒有集合在一起,只能各自為戰,抵擋闖入營中的宋軍。但這根本無法阻擋宋軍的前進。 吳安國幾乎是毫無阻礙地衝至第一個地道井口之前,一槍挑了兩個守在井口旁邊的夏兵後,拔出腰刀,將絞索斬為兩斷,不做任何停留,又策馬沖向第二個井口。 察覺宋軍意圖的夏軍瘋了似的衝上來,奈何人數太少,根本無濟於事,只能與宋軍纏戰在一起。 而緊緊跟在騎兵後面的神衛營卻趁著這個空當,將一個個裝滿了石油的葫蘆不要本錢般地扔進井中。然後輕輕往井丟下一個火折——撲的一聲,大火在一個個井口點燃,順著鋪滿地道的木材,向深處燃燒進去。 在地下作業的夏兵突然遭此橫禍,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地底之下,已是慘不忍睹。 而神衛營似乎還不放心,又將數以十計的霹靂投彈同時丟進井口,數聲巨響過後,只覺地面一陣搖動,所有井口全部塌方,將地道口堵得死死的! 近千名夏兵,就此全部或被燒死、或被熏死、或被悶死,無一人逃出生天。 眼見目的達成,吳安國便即下令撤退。 但眼睜睜見著近千袍澤慘死的夏軍,又如何肯放過這群宋軍? 夏軍中被編在一個部隊的,都是同族,血脈相連,這時候全都紅了眼睛,不顧一切地追了出來,恨不能將這些宋軍生食。為了阻止宋軍撤退,許多夏兵不惜與宋軍同歸於盡,他們用身體撲,用拳打,用牙咬。瞅見西夏人扭曲的面孔,連吳安國都感覺到一陣心寒。 神衛營創立以來最慘重的損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一百餘名神衛營士兵最終沒能夠回到綏德城,許多神衛營戰士根本是被西夏人活活咬死的。神衛營的騾馬也損失了大半,雖然器械因為攜帶較少,沒有損失,卻有超過三十枚未及施放的霹靂投彈以及兩枚“炸炮”被西夏人繳獲。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後,西夏人終於知道為什麼地底下會突然發生爆炸了。這次偷襲戰,吳安國能夠率領餘下的一百多雲翼軍與九十餘名神衛營士兵生還,也是因為他事先設下炸炮陣,這才擋住夏軍的追殺。 這一天的戰鬥,史稱“綏德逆襲”,在下午結束。持續時間超過三個時辰。 戰鬥的結果,是夏軍的傷亡超過兩萬人,梁永能通過地道攻城的計劃化為泡影,將領、大小頭領戰死者超過三十人,其中還不包括因為被吳安國偷襲成功,事後被秉常斬首的五名將領。而宋軍方面,雲翼軍第三營與第五營永遠從宋軍的編制中消失了,宋軍傷亡達到五千餘人。戰鬥過後,雲翼軍能夠繼續作戰的人,實際上只有一個整營的編制了。而且正七品以下武官(營都指揮使以下),傷亡率超過百分之八十。連“小隱君”種古,也是身中三箭。 這次戰鬥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勝利者都是宋軍。雲翼軍的驍悍可以說讓西夏人刻骨銘心,夏軍的士氣受到嚴重挫折,悲觀的情緒在軍中瀰漫,雖然沒有解圍,但是西夏人之後卻連續三天沒有攻城。 而接下來雙方的攻守,實際上也變得毫無意義。 西夏人實際喪失了攻克綏德城的信心,只不過為了面子、僥倖心理等等莫名其妙的原因,一直沒有退兵。當然,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宋軍玩了一個預定的小動作——西夏人的打援部隊擋住了兩支看起來似乎是想增援綏德的宋軍,所以,直到此時,西夏人依然相信,戰爭的主動權,在自己手裡。綏德城他們想打就打,想撤就撤。 而綏德城的宋軍,此時也無力進行任何反擊。 戰爭進入僵持階段。 當然,這也正是種古與劉舜卿所盼望的。 時間又過去了十天。 西夏禦帳。 “陛下,我們該撤軍了。”當著梁乙埋的面,李清提出了令眾人覺得臉上無光的建議。 “國相以為如何?”秉常側過臉去,詢問梁乙埋的意見。 梁乙埋尷尬地咳了一聲,道:“陛下,臣以為不若再給梁將軍一次機會。” 秉常的目光移到梁永能身上,梁永能頓時坐立不安起來,他知道再攻下去已無意義,但是當面和梁乙埋做對,對他來說,更不可能。 “臣以為,再攻三日,若是無功,不若明春再來。”梁永能謹慎地說道。這實際上是一個折衷的辦法,所謂的“明春再來”,自然是一句面子上的話。 禹藏花麻卻在一旁冷笑道:“天氣漸漸寒冷,多留一日,便多一日危險。陛下,臣亦以為當速速退兵。” 梁乙埋哼了一聲,道:“有何危險可言?宋軍尚有何能?” “萬一下雪,只恐你我皆為所擒。”禹藏花麻並不怕梁乙埋。自諒祚以來,吐蕃與西夏雖然衝突不斷,而且吐蕃也傾向於宋朝,但饒是如此,吐蕃依然是西夏要竭力拉攏的對象。他既是投降西夏的吐蕃首領,又是駙馬,自然沒必要討好梁乙埋。 “本相倒要看南人有何本事擒我!”梁乙埋冷冷地說道,站起身來,向秉常說道:“陛下,臣願親自督戰,再攻綏州!” 秉常見梁乙埋如此豪氣,不由擊掌讚道:“好!朕便看看國相領兵的風采!” 李清與禹藏花麻對視一眼,嘴角都不約而同地流露出嘲諷之意。 此時,西夏禦帳之外。 一身白袍的文煥面對綏德城,負手而立。 昨天晚上綏德城中燃放的煙火,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是只有文煥知道,那些煙火的意思,與宋軍大肆張揚說是慶祝種古康復不同,其中絕對有更深的含義。 許多西夏士兵都目瞪口呆地拍手觀賞綏德上空那花樣百出的煙花——這是他們中間許多人一輩子都難得見上一次的。但這些西夏人不知道,對他們來說,這些煙花,足以致命。 文煥收回目光,環視身邊的西夏士兵,突然感覺到一絲憐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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