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弄權者·最後一個漢將

第14章 第十二章陰謀叛亂剝奪軍政大權

霍禹提心吊膽地等待著皇上找他了解情況,他已經準備好了應對之詞,不管問他什麼,他的回答只有三個字“不知道”。可是幾天過去了不見什麼動靜。越是不見動靜,霍禹心裡越不平靜,像暴風雨到來前那樣壓抑、沉悶和躁動不安。皇上沒有找他談話,說明對他已經不信任了,不信任的背後就一定隱藏著陰謀和行動。正當他焦躁憂慮得坐臥不安時,接到了讓他到承明殿參加朝會的通知。他心裡一驚,平時的朝會都在未央宮前殿,今天的朝會怎麼改到承明殿了?承明殿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個不祥之地,前任皇帝劉賀就是在那裡被廢掉的。不僅霍禹這樣想,朝臣們也有懷疑,三人一群五人一堆地竊竊私議,這場面多麼像十年前廢劉賀的情景。 霍雲和霍山也來了,發現霍禹徘徊在殿門外,知道伯父最近心情不好,他們也同樣有著不好的心情。霍禹看見是霍山、霍雲兄弟倆,正想打聽朝會的內容,看見魏相從遠處走來,連忙示意霍雲、霍山離去。

霍禹抱拳向魏相打招呼:“宰相大人早!”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候魏相,過去都是魏相搶先向他問好。魏相連忙還禮:“霍大人早!”霍禹試探著問:“皇上怎麼捨近求遠,把今天的早朝改在承明殿了?”魏相搖著頭說:“不知道。”霍禹不相信魏相的話,說:“宰相也不跟我說實話了。”魏相說:“我真的不知道。”邊說邊走,一步也沒有停留。霍禹感到一種被冷落的羞辱和憤怒。 “大哥!”范明友和任勝喊著從遠處走來。 任勝見霍禹臉色不好,驚問:“大哥病了?”霍禹輕聲說:“我覺得今天的朝會有點不正常。”任勝急問:“出了什麼事?”霍禹說:“我有個預感,好像與我們家有什麼關係。”范明友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任勝拉著范明友問:“姐夫,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范明友搖了搖頭,不知他表示的是“不知道”,還是“不便說”。霍禹強打精神,安慰大家說:“我們世代忠良,又受皇上恩寵,不會出什麼事的?”

“三位將軍早!”丙吉喊著從遠處走來。霍禹為避嫌疑,催促范明友和任勝先走。 丙吉遠遠就拱著手,關心地問:“將軍別來無恙!”霍禹還禮後,又試探著問:“聽說御史大人最近很忙,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大案。”丙吉聽得出霍禹的口氣裡含著顫音。 丙吉敲山震虎,有意對霍禹透露了一點這方面的消息:“我正在審理淳于衍害人一案。”霍禹故作驚訝地問:“她害死了誰?”丙吉故作驚異地問霍禹:“許皇后唄!怎麼,霍大人還不知道這件事?”霍禹心裡顫抖了一下,口裡卻氣憤地說:“罪大惡極,就該把淳于衍凌遲示眾。”丙吉嘆著氣說:“誰知剛把她關進禁閉室,沒來得及問,她就自殺了。” 淳于衍自殺的事霍禹早就知道,他極力掩飾著內心的幸災樂禍,說:“那就死無對證了。”

“那是,那是!”丙吉和霍禹在打啞謎。 宮里傳來朝王見駕的鼓聲。丙吉挽著霍禹說:“快進去吧,陛下要登殿了。” 兩人向大殿走去。霍禹無意回了下頭,發現殿後已經埋伏了官兵。他一切都明白了,可是已經沒有了退路,只得硬著頭皮向承明大殿裡走去。 承明殿內,劉詢已經坐在御座上,身邊只有高昂侍立。霍禹從劉詢的臉色上看,沒有發現皇帝有異常的表情,還是和往日登殿一樣,既沒有笑容也沒有怨怒。他抱著僥倖心理,但願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劉詢站了起來,向前欠了欠身子,平靜地說:“自朕登基以來,朝廷祥和,四海平靜,萬民安樂,國勢昌盛,全賴大將軍在世時威加四海,治國有方。現在,他老人家雖然離開了我們,但他的曠世之功將永載史冊。朕能有今天,也是大將軍的擁立之功。可是大將軍再也聽不到朕的肺腑之言,看不見朕的報恩行動。現在朕能做到的只有加封他的後人,以慰大將軍的在天之靈。”

劉詢的這番話,朝臣們誰也摸不住頭腦。原以為要懲治霍家的大臣,現在皇上還要對他們加封,看來霍家是倒不了了。他們的舵轉得非常快,馬上就有人出班逢迎:“陛下聖明!大將軍輔佐過四代漢君,尤其是在漢室面臨危機之時,他老人家力挽狂瀾,匡扶社稷,廢昏君而立聖主,功勞高過周公,業績超過姜太公。當今皇上蔭恩功臣後代,鼓舞後人之心,實在是英明濯靈、有道聖君。臣發自肺腑,敬祝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殿里頓時響起一片贊同聲,只有魏相和丙吉沒有任何反應,顯得平平靜靜。皇上的秘密恐怕只有這兩個人知道。 儘管劉詢這樣高地評價父親,霍禹心裡總拂不掉霍顯參與謀害許皇后的厚重陰影。他窺視劉詢,沒有發現皇上有懷疑霍家的任何表情,但願是一場杞人憂天的虛驚。他的情緒開始穩定,等待著劉詢怎樣對他們加封。

劉詢拿出早已擬好的聖旨讓高昂宣讀。高昂清了清嗓子,朗聲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晉封左將軍霍禹繼任父職大司馬……” 一聽到“大司馬”三個字,壓在霍禹心裡的那塊石頭落了地,他的心血也開始沸騰。 “大司馬”這個全國最高軍事統領的官銜從他的舅爺衛青到伯父霍去病到他的父親一直都戴在他們霍氏家族的頭上,這個指揮全國武裝部隊的權力也一直握在他們霍家的手裡。這個官位雖然不是世襲,但論爵位、論權力、論資格、論資歷都應該非他莫屬。現在什麼也不怕了,只要有了掌握全國武裝部隊這個軍事權力,不管刮什麼風、起什麼浪,他們霍家都是穩如泰山、堅不可摧。他俯伏在地,等著劉詢把“大將軍”的頭銜也戴在他的頭上。因為從衛青到他父親都是大司馬加大將軍銜。劉詢既然封他為大司馬,自然也要加封他為大將軍。

可是,詔書沒有了下文,他只得接過謝恩。 接著是劉詢講話。他說:“如今邊疆烽火不驚,朝廷上下祥和。只是地方官吏有法不依,濫施淫威,橫徵暴斂,禍害百姓。”大臣們揣測皇帝是不是要懲辦一些官吏了,一個個屏聲斂氣,大汗淋漓。接下來劉詢說的卻是:“朕要派一些得力的官員到地方任職,推行朝廷的政治清明,緩解人民的悲憤和怨恨。”原來是要外放官員,大家長長出了一口氣,緊接著是高昂代天子宣布調動名單。 “調中郎將、長安羽林監任勝為安定太守,調大中大夫任宣到代郡任郡守,調長樂宮禁衛軍司令官鄧廣漢到供應部當少府,免去度遼將軍范明友的未央宮衛尉(未央宮警衛司令官)之職,委任為宮廷光祿勳,調任光祿大夫張朔為蜀郡太守,宮廷禁衛副司令王漢為武威太守。擢升右將軍張安世為大將軍兼京都衛戍總司令和未央宮、長樂宮禁衛軍司令官,統率國防軍、城防部隊、禁衛軍、御林軍,頒發印璽。”

殿下,任勝、鄧廣漢、范明友、任宣等人一一答應著跪在地上謝恩,暗中卻相互傳遞著不滿的眼色。 霍禹終於明白皇帝使的是釜底抽薪計。皇帝給他的是一個大司馬的空頭官銜,統率國防軍、城防部隊、禁衛軍的權力全交給了張安世。霍家的親屬都是明昇暗降,有職無權,一下子剝奪了霍家的兵權、政權和保護皇宮的禁衛權。他已經聽到了皇帝動怒的弦外之音。 對霍禹的奇怪封賞不僅使霍家的將軍們感到不安,在朝臣中也引起了一片騷動,議論聲“嗡嗡”地響成一片。 新任大將軍張安世戎裝佩劍出現在大殿門口,他身後站著禁衛兵。霍禹這時又想起了宮外埋伏的那些官兵,自知大勢已去,偷偷走到范明友他們身邊,警告他們:“誰也不准動,外面已經被軍隊包圍了。”

霍家的將軍們不敢面折廷爭,只好隨著大家默默地退出了承明大殿。 事後,劉詢又覺得對霍家太絕情絕義了,把魏相和丙吉召來,徵求他們的意見說:“朕十分不安。深思自己有負大將軍的重恩,讓他在九泉之下不安穩。”丙吉說:“霍氏家族當權日久,朝野上下都成了他們的人,形成了朋黨,對朝廷已經構成了威脅,任其下去,就會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現在皇帝已經管不了他們,法律對他們也失去了約束。他們藐視皇上,輕視法律,為所欲為,大將軍在地下已經不安穩了。”魏相說:“陛下如果真心厚愛他們,就應該削去他們的一切官職,給他們更豐厚的俸祿,讓他們以侯爵的身份返回家園。就是現大將軍張安世也可給他御賜手杖,勸其退休。之後,陛下還可以不斷召見他們,屈駕慰問他們。這樣,朝廷上下就會認為陛下不忘舊勳,霍氏家族也會世代無憂無慮。”

劉詢沉思不語。 丙吉又說:“現在已經對霍家的女婿和黨羽作了削職奪權的行動,必然引起霍家的恐慌和怨恨。霍禹、霍山、霍雲還在重要官位上,他們一旦有了謀反之心,還是會調得動宮裡宮外的禁衛軍和城防部隊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陛下應該免除霍山和霍雲在宮裡的職務,保留侯爵的待遇,讓他們告老還鄉,防患未然。” 事情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劉詢又下詔讓霍山和霍雲也離開皇宮禁苑。 霍顯向皇后道出許皇后的死因,一旦追查到她身上,求女兒在皇帝面前替她說情,皇后當時就嚇得面無血色。她雖是皇后,也不敢去向皇帝求情。何況,劉詢對她不是那麼寵幸。起始,她以為可能是許皇后剛死,皇上還沒有從悲哀中解脫出來,曾主動到前殿安慰皇帝,解勸皇帝,請皇帝到椒房殿來。劉詢每次都說朝事繁忙,等閒下來一定去椒房殿過夜。後來,她父親過世了,她再來請劉詢時,值班太監就把她拒之門外。這時,她才知道皇帝是不愛她的,他真正愛的還是那個死去的許皇后。她名譽上是皇后,實際上連嬪妃都不如。新進宮的李妃、賈妃每月都被皇帝召幸幾次,而她像一個年老色衰,失寵的老妃子被遺忘在空曠的皇后宮裡。她痛悔當初就不該進宮,應該和金建和和睦睦地過一輩子夫妻生活,但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預感到大禍即將臨頭,唯一的解救辦法是去向太皇太后求救。可是,剛走出椒房殿就被攔住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宮前的禁衛被撤換了,守衛椒房宮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從城防部隊來的。” “誰調你們來的?” “城防部隊司令。” “城防部隊司令部的士兵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不知道!” “你們知道未央宮的禁衛司令官是誰嗎?” “不知道。” “告訴你,是我姐夫范明友,沒有他的命令,你們怎麼敢到這裡來?” “範將軍已被調任為光祿勳了,我們是奉張安世大將軍之命在這裡守衛的。” “胡說!” “我們沒有胡說。皇帝的聖旨在我們軍營已經宣讀過了。”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皇后娘娘!我們就是奉命保護皇后娘娘的。” 霍成君這時才意識到宮廷發生了突變,驚慌地回頭喊著:“小清,擺駕長樂宮。”禁衛擋住了霍皇后,說:“為了娘娘的安全,請娘娘不要離開皇后宮一步。” 霍皇后只得退了回去。 皇后省親霍禹一回到府上就病倒了。 太中大夫任宣要到代郡上任,聽說霍禹有病告了假,慌忙過府來看望。霍禹在病榻上拉住任宣的手哭著說:“我有什麼病?還不是氣得。大將軍墳土未乾,皇帝就把我們霍家子弟降職的降職,貶官的貶官。我這個大司馬的虛銜恐怕也保不住了,咱們霍家已經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了。” 任宣問:“聽說是太夫人害死了許皇后,惹惱了聖上。有沒有這種事?” 霍禹說:“看來不是空穴來風,太夫人硬是死不承認。” 任宣說:“不承認也好。承認了霍家就完得更快了。” 霍禹嘆了口氣說:“已經牽連到你我,你看怎麼辦?” 話未了,霍山和霍雲氣急敗壞地闖了進來。 霍山鐵青著臉說:“我和霍雲在朝廷裡的職務全被免了,讓我們以侯爵身份回老家。” 霍禹一驚,抓住霍山的手急問:“你們聽誰說的?” 霍雲暴跳如雷,大喊著:“我們在宮裡接的旨。完了,完了!我們霍家全完了!”說著大哭起來,“爺爺呀,你為什麼走得這麼早,撇下我們不管了。” 霍禹搖頭嘆氣地說:“這皇帝忘恩負義,拿功臣開刀了。” “誰敢拿我們霍家開刀就讓他官當不成,位坐不牢。”隨著話音,霍顯帶著王子方走了進來。 霍雲一見是霍顯,不由得怒從心起,“你個……”撲上去想打霍顯被任宣拉住。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提溜起王子方扔了出去,王子方被摔得痛叫起來。 霍顯大怒,指著霍雲大罵:“你瘋了,竟敢這樣無禮。” 霍山也指著霍顯怒斥:“霍家滅就滅在你手裡了。” 霍顯一把拉住霍山質問:“你把話說清楚,霍家怎麼滅在了我手裡?” 霍山說:“滿長安城都在議論是你和淳于衍毒死了許皇后。皇帝現在把霍家的女婿都貶到了外郡,我們也都被罷了官,霍家不是敗在你手裡了?” 霍雲逼問霍顯:“你說,許皇后是不是你指使淳于衍害死的?” “胡說!”霍顯想狡辯,心裡一虛,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霍山、霍雲大哭起來:“霍家要亡了,霍家要亡了!”他倆撲到霍顯面前,拉著她哭喊著,“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害死許皇后?為什麼要害我們霍家?” 任宣勸告大家息事寧人:“小不忍則亂大謀。該退就退,該忍就忍。” 霍山和霍雲說:“我們忍不下這口氣。” 任宣說:“忍不了也得忍。我堂堂一個太中大夫被逐出朝廷,去當一個小小的代郡郡守,不是也忍了嗎?” 再吵再鬧也無用,大家都不說話了,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耷拉著頭。 霍家的失勢使反對霍氏家族的呼聲越來越高。不僅是街談巷議,對霍家心存怨恨和急於轉舵要反戈一擊的朝臣更是甚囂塵上,連連上奏摺要求嚴懲霍家。霍家的人既氣憤又恐慌,霍顯也覺得末日到了,皇帝對霍家的削官奪權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懲辦她為許皇后報仇了。她不得不召開家庭會商量對策。 霍禹說:“當務之急是壓住告我們霍家這股風,不能讓他們左右皇帝,擾亂聖聽。” 霍山攤著手說:“我和霍雲沒了職,伯父是有職沒權,誰能壓住這股風?” 霍顯又打出皇后的招牌:“只有搬出皇后娘娘才能鎮得住這個局面。” 霍禹說:“這計可行,請皇后回來省親,我們就遊逛長安城,告訴那些趨炎附勢之輩別忘了我們霍家還是皇親國戚。” 霍顯又赤膊上陣,要親自去請皇后。霍禹攔住說:“你現在不宜進宮,就在家裡裝病,讓妹妹也有個回來探望的藉口。” 霍皇后聽說母親生了病向劉詢告假省親。劉詢說:“我不是讓宗正告訴你了,我們要去祭祀太廟,祭祀先帝怎麼能沒有皇后。” 霍成君哭著說:“你去祭祀先帝是盡孝道,母親病了,我就不應該回去盡盡孝道?” 劉詢反感霍成君,揮著手說:“好,好!你去,你去!不過,根據霍家目前的處境,省親不要太張揚,免得引起朝野的非議。”霍成君嘴裡答應,心裡早有了譜。她的想法和霍顯們的想法不謀而合,也想乘著這個機會擺擺霍家的餘威。 她一面盛裝打扮,一面調來了鑾駕隊,依然按照皇后的威儀安排。 她梳起高高的髮髻,插著金光耀眼的一步搖,穿上了朝服,打扮得明光翠羽、奇彩耀目,在宮女們的簇擁下坐進了鎦金頂鏤的鳳輿。前有鑾駕隊開道,旌、幡、纛、幟迎風飄揚,中有掌蓋擎扇的宮女緊緊跟隨,後面是明盔亮甲的皇家侍衛隊。省親隊伍威風凜凜、浩浩蕩盪地從章門出發,經過東市、西市、中長安街向功臣街走來。 霍家今天也特別的氣派。門樓紅燈高掛,兩側彩旗招展,兩隊家兵佩劍站立,用人們出出進進、忙忙碌碌。 霍顯指定李賞當總指揮。這是霍顯有意這樣安排的,她要讓所有的人看看淳于衍雖然自殺了,但她的丈夫依然是霍府的總管,說明一切都已過去,霍家還是穩如泰山。李賞心領神會,背著手趾高氣揚地從府內走出來,忙碌的僕人、侍女、用人都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他站在府外審視著由他監工建造的這座官邸,躊躇滿志地不住點著頭。 功臣街上早已人山人海擁擠不動,等待著一瞻國母的尊容。 一個認識李賞的老者用手遮著耳輪大聲問:“大總管,今天是府上的什麼吉日?”李賞搖頭晃腦地炫耀著:“不是什麼吉日,是皇后娘娘回來省親。”老者豎起大拇指讚許說:“還是人家霍家榮光!”又有人問:“皇后娘娘什麼時辰回來?”李賞頭一昂背著手揚長而去。 在喧鬧的吹奏樂中,鑾駕隊、鼓樂隊、侍衛隊前呼後擁地護衛著霍成君的鑾輿緩緩走來。每到一處就有京官遠遠跪在地上迎接。 大將軍張安世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後跟一隊禁軍從一條街巷裡拐出來,聽到震天動地的樂器聲,勒住馬問:“前面是哪家官員出來了?”身後的一個將官說:“我去看看。”策馬正要向前,迎面跑來兩騎開道的禁衛官,一邊跑著一邊喊著:“閃開,閃開!皇后娘娘的鑾駕過來了!”張安世一聽說是皇后娘娘的車輦,立即命令身後的官兵:“快下馬跪迎。” 人聲大嘩。 “還是人家霍家才有這樣的威風。” “連張大將軍都跪迎皇后娘娘,誰還敢把人家怎麼樣。” 霍皇后的這次省親,果然奏效,鎮住了反霍之風,沒有人再議論霍家的是非,也沒有朝臣敢再上折彈劾霍家了。 孤注一擲表面的煊赫和浮華掩蓋不住霍府的虛弱和恐懼,末日的陰雲還是向霍家逼近。 范明友、任勝、鄧廣漢都是戎馬疆場、屢立戰功的將軍和身居要位的皇宮禁衛高官,現在讓他們交回軍印離開部隊去當無職無權的閒官,誰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但聖命難違,不敢抗旨不遵。正當他們準備攜眷離任時,聽說霍禹又病了,既是探病又是辭別,不約而同地都來到了大司馬府。 霍家的人都在。霍山和霍雲跺著腳痛斥皇帝的忘恩負義,大罵魏相和丙吉是奸佞小人。蹦過了,罵完了,驚恐和悲涼的陰雲依然籠罩在全家人的心裡。客廳裡沒有人說話,氣氛沉悶壓抑。他們都知道誰也無力挽回這個敗局。 霍禹從床上爬起來,范明友連忙搬過一把椅子,任勝攙扶著霍禹坐下。霍禹聲調淒楚,有氣無力地問范明友、任勝和鄧廣漢:“你們什麼時候走?”三人都說:“聖旨已下,不敢在宮裡多停留。” “都是懦夫,你們走,快點走!”霍雲暴跳著、呼喊著,“我和霍山哥絕對不離開皇宮,我看那皇帝敢把我們怎麼著。” “不准胡說!”霍禹怒斥霍雲,“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何況皇上還給了我們一碗飯吃。” 霍雲搥胸頓足喊著:“漢家的天下是祖宗們保下的。沒有我們霍家,上官桀他們早把劉家天下變成上官家的江山了;沒有我們霍家,他劉病已至今還是個平民百姓。依我看,趁著皇帝還沒有大清洗,軍隊和禁衛軍還掌握在我們霍家親信的手裡,馬上發動兵變,把那皇帝趕回沛縣去。”沛縣是劉邦的老家,也是他劉氏的籍貫。 霍顯說:“大家先不要忙著走,看看情況再說。明友,你說呢?” 范明友臉色陰沉著,兩眼冷漠地望著地下。 “霍雲說得對,兵變就兵變。”霍山忍無可忍地吼叫起來,“當年大將軍立了劉賀,也廢了劉賀。今日皇帝背棄了我們,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再廢了他。” 霍顯比誰都害怕都焦急,她積極支持霍雲和霍山的意見,說:“現在動手廢掉劉病已還來得及。只要咱們還有個大司馬的官位,還能調得動部隊。”她把希望寄託在霍禹身上。 范明友冷靜地說:“如果謀反,會玷污霍家幾代的忠臣之名。” 霍顯說:“我說大女婿呀!你怎麼現在還糊塗著呢?霍家眼看就要滅門了,人都沒了,要那忠臣名節有什麼用。” 霍雲附和說:“我看奶奶今天最清醒,把皇帝看得透透的。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不能眼看著人家把刀擱在脖子上,把我們霍家斬盡殺絕。” 大家都看著霍禹。 霍禹也在想,劉詢絕不會就此罷休,霍家的確面臨著滅門之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無奈中下了決心:“皇帝既然把我們逼到絕路上了,那就只有背水一戰。你說呢,明友!” 范明友看著任勝。任勝說:“此氣不出,我怎麼也不安心去上任。” 鄧廣漢也說:“聽大哥的。動手吧!廢了皇帝擁立大哥坐天下。” 霍禹擺擺手說:“先不要那麼樂觀,兵權已經掌握在張安世手裡了,調不動兵什麼事也辦不成。” 大家想想也是,皇帝晉升張安世為大將軍,統率部隊和禁軍已是朝廷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實,就是他們的老部下想動也不敢動了。看到這局面,大家又沉默不語了。 “嘩啦”一聲,客廳的門被踢開了,一個人被扔了進來,跟著進來一個手持匕首的壯漢。大家都嚇了一跳。 霍禹一見持匕首的是上官雄,連忙問:“出了什麼事?”上官雄指著被他摔在地上的那個人厲聲喝問:“說,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那人抬起頭,滿臉都是血跡。霍雲首先認出:“這不是金建嗎?”說著,一擼袖袍跳到上官雄面前,滿臉殺氣地質問上官雄:“你是什麼人?竟敢在大司馬府打人。” 上官雄冷冷地審視著霍雲。 大家也都站了起來,有的堵住了門口,有的向上官雄逼過來。霍禹已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從座椅上一躍而起,指著金建喊著:“金建是內奸。”一腳踏在金建的脊背上,咬牙切齒地喝問:“說,你都聽到了什話,老實交代。否則,我一腳踩死你。”金建抹了把嘴角流淌出來的鮮血,硬著脖子說:“我什麼也沒有聽見,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霍禹對霍雲命令:“先把金建關進地下室,我要親自審問。”霍雲這才明白金建是在竊聽他們的談話,把金建拖了出去。金建喊著:“你們要謀反,大逆不道,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時,霍禹向大家介紹了上官雄。 霍顯一看上官雄的面容馬上認定他就是霍蘭的兒子,一把把上官雄抱在懷裡,哭著說:“你是上官雄。孩子,讓你受苦了。”大家也都想起上官雄是在上官家被綁赴刑場的路上被霍梅救走的那個孩子,由范明友夫婦暗中撫養。 范明友細看,果然是他們撫養的那個外甥,百感交集,抱住上官雄說:“孩子,你終於又回來了。”大家也都跟著唏噓長嘆。 上官雄不為眼前的情景動容,冷冰冰的,一直緊緊地攥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 看著上官雄那副英雄無畏的氣概,一個刺殺計劃在霍禹的心裡形成了。他一拳擊在桌面上,眼裡露出從未有過的凶光,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只要有上官外甥這樣的好漢,劉詢死定了。” 上官雄接受了舅舅交給他刺殺劉詢的任務後把匕首磨了又磨。那把匕首他深藏了十八年,只要看到這把匕首他就想起了對劉家的深仇大恨。全家被滿門抄斬時的情景雖然記不完全,但在長街上母親抱著外祖母、姨母們悲天憫人哭求的場面還隱隱約約記在腦海裡。他曾向霍梅詢問過上官家因何被昭帝全家抄斬的事。霍梅掩飾了霍家和上官桀家的矛盾,把誅殺上官家的所有責任都推到昭帝身上。他相信了大姨母的話,開始仇恨劉氏王朝。 有一次,上官雄無意中在大姨母的箱子裡發現用紅綢包著的這把匕首。他奇怪,大姨母是個溫文雅淑的女人,箱子裡怎麼珍藏著一把匕首,莫非她和姨夫感情不好,準備用這把匕首尋機自盡?他不能讓大姨母走這條路,就暗暗藏起了這把匕首。後來,大姨母在翻箱時不見了這把匕首,問大姨夫,大姨夫也說不知道,急得霍梅連飯都吃不下去。上官雄這才說出暗藏那把匕首的用心,並追問大姨為什麼對那把匕首那樣在心。大姨母這才告訴他這是他母親在被捕時偷偷揣在懷裡的那把匕首。她一個大家閨秀不願受遊街示眾的羞辱,準備在行刑前拿它自殺。因為看守得緊,她沒有機會動手,就把這把匕首暗藏在兒子的懷裡。這把匕首也就隨著兒子被大姨母抱走了。上官雄知道了這把匕首的來歷,同時也猜測出母親是要他長大報仇的良苦用心,他就怀揣著這把匕首不辭而別離開了大姨母的家。十年來,他只要看到這把匕首,殺皇帝的怒火就熊熊燃燒,練武的耐性就持之以恆。在這把匕首的激勵和鞭策下,他練就了一身輕功、刀功、槍功和暗殺功。現在這把匕首該發揮作用了。同時他還準備了一支長槍,如果距離皇帝遠,就把長矛投過去,他自信自己百發百中的長槍功;如果距離皇帝近,就撲上去把匕首插進劉詢的心臟裡。他把長槍和匕首都塗上了劇毒,只要挨近皮膚,不刺死也要被毒死。 上官雄對這次刺殺劉詢的後果也想到了,那就是刺死劉詢後他也得死。他不怕死,只要為父母、爺爺、奶奶和上官家所有的人報了仇;只要能拯救外祖母一家人,讓劉家江山變成霍氏天下,他就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回還”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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