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弄權者·最後一個漢將

第5章 第三章假奏章

上官桀對霍光有氣,起因是兒子上官安想讓自己六歲的女兒進宮當皇后遭到霍光拒絕。這事發生在一年前上官桀邀請霍光一家的那個家宴上。 宴歡席散上官桀和霍光不僅同為輔政大臣,他們還是親家。霍光的二女兒霍蘭嫁給了上官桀兒子上官安。輔政大臣加親家,使這兩個家族更加煊赫權重。 上官桀原來只是個厩令,說俗點,也就是個餵馬的馬棚主任。有一次,劉徹病癒後到馬棚視察,看見馬棚裡的馬都瘦了,頓時大怒,質問上官桀:“你是不是以為我再也見不到馬了,就消極怠工,把馬匹養得這樣瘦?”上官桀連忙跪地,痛哭著說:“奴婢日夜憂心聖體,也得了一場大病,難以顧及馬匹。所以,把馬養瘦了,願受陛下處罰。”為皇帝有疾而憂慮成病的臣子,無疑是個忠臣。劉徹深受感動,就把他調到身邊當了侍從。

劉徹對上官桀的真正賞識,是從那次回鑾的路上開始的。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皇帝的車駕突遇狂風,刮得車隊不能前行。劉徹對護衛的上官桀說:“你把黃綾傘蓋接過來,前面開路。”大風更加猛烈,上官桀臂力強壯勇力過人,高舉傘蓋奮勇前進。劉徹讚歎:“真勇士也!以後必有大用。”不久,上官桀被擢升為太僕,相當於現在的交通部部長。上官桀不負聖望,在隨劉徹北征匈奴的途中,逢山開路、遇水造橋,為順利進軍立下了大功,多次受到劉徹的褒獎。劉徹臨終時封上官桀為左將軍(漢代的大將軍下面是右將軍,右將軍下面就是左將軍),和霍光一起輔政。 上官桀當了輔政大臣,全家喜不自勝,邀請霍光全家和他的女兒女婿一起過來慶賀。霍光的那些女婿不是封疆大吏就是禁衛軍司令,他們的光臨,不僅僅是吃點飯、喝點酒,更重要的是光耀了上官家的門庭。這也是上官桀執意要請霍光一家的私心。

這是一個高級別的家宴,上官家自然辦得盛大隆重。前一天府裡府外就打掃庭院,插上了彩旗掛上了紅燈,新做的“左將軍官邸”匾額首次掛在了上官家的府楣上。第二天一大早僕役侍女們排著長隊恭立在門口迎接客人。 首先出現在這條街上的是一位騎著雪龍馬的將軍,他四十多歲,面目清朗,氣宇軒昂,眉間顯示出莊重內斂的氣質。他叫范明友,隴西人,因為鎮守西疆有功被封為平陵侯,現屯兵張掖郡,震懾西羌。他後面是隨從簇擁著的一頂綠色小轎,正緩緩走來。 “大姐夫!”聽到喊聲,范明友抬起頭,看見迎面走來一隊人馬,為首的跨著一匹黑鬃馬,馬上坐著一位臉黑面瘦鬍子長的將軍,他叫任勝,官拜中郎將(宮禁警衛高級武官)。他後面也跟著一頂小轎。

“啊!”范明友驚喜地喊著,“是任勝啊!”接著下了馬。他身後的小轎跟著停下來,走出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端莊文靜,行止穩重。她叫霍梅,是范明友的妻子。同時從任勝後面的小轎裡也走出來一個女人,豐腴白皙,容光煥發,叫霍竹,是任勝的妻子。霍竹笑盈盈地向霍梅跑來,邊跑邊喊:“大姐……”霍梅也跑著迎上來:“三妹……”兩人擁抱在一起。 范明友在一旁竊笑。霍竹這才問范明友:“姐夫什麼時候從邊疆回來的?”范明友抱歉地說:“剛回來,還沒顧得上去看你們,請諒函。”任勝笑著說:“姐夫現在是封疆大吏,皇上的愛將,我們應該去看姐夫、大姐才是。”范明友拍拍任勝的肩頭,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氣呢。”霍竹望著霍梅的肚子笑問:“你還沒有給姐夫懷上?”霍梅打了霍竹一掌,嗔怪地說:“你一見面就沒個正經。”兩人牽著手說笑著向左將軍府走去。家奴們慌忙地跑過來接過兩位將軍的戰馬,上官府總管上官馬也迎過來:“兩位將軍,大姑奶奶、三姑奶奶,我家老爺、夫人在客廳等候著你們。”

“姐夫,姐姐……” 四人正要上台階,聽到喊聲,便回過頭。 兩匹快馬並駕齊驅而來。馬上分別坐著一男一女。男的也是一位將軍叫鄧廣漢,女的叫霍菊。鄧廣漢中等身材,面容英俊,風流瀟灑,一副儒將風度,現任未央宮禁衛軍總領。霍菊低矮粗壯,滿臉肥肉,背插箭囊,手裡拿著一張鐵弓。兩人遠遠跳下馬,霍菊把手中的鐵弓交給身邊的一個侍女,撲上去抱住了霍梅和霍竹喊著:“姐姐,我可想死你們了。”“老四!”霍梅和霍竹也緊緊抱住霍菊,久別重逢的喜悅讓姐妹們激動得流出眼淚。 范明友問上官馬:“大將軍今天也來嗎?” 上官馬驚叫起來:“上官府這次家宴如果沒有大將軍出席,定然是黯然失色、索然無趣。” 正說著,圍觀的人群湧動、呼喊著:“快看,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

上官馬聽說霍光來了,撇下范明友他們,一邊跑著一邊喊著:“奏樂,奏樂!” 府裡府外頓時響起熱烈的迎賓鼓樂聲。 上官桀夫婦聽說霍光來了,慌忙從府內迎接出來,恭維霍光夫婦:“親家光臨,給我上官家添了面子,增了光彩。”霍光應付著:“哪裡,哪裡!”上官夫人誇獎霍光夫人:“夫人,您可是越活越年輕了,看上去像三十歲少夫人。”霍夫人嘆息著:“老了,歲月不饒人,已經四十多歲了。” 霍夫人叫霍顯。體態豐盈,風韻猶存。她比霍光小二十多歲,是霍梅她們的小後媽。她手里拉著一個小女孩,是霍顯唯一親生的女兒。 上官夫人問:“這是成君嗎?兩年不見,長成漂亮姑娘了。”說著要去抱霍成君。 “君君……” 霍成君一看是二姐和二姐父——霍光的二女兒霍蘭和丈夫上官安站在府門口迎接他們,推開上官夫人高興地跑了過去。

府內張燈結彩,龍鳳寶燭,喜氣洋洋。宴席已經擺開,燕窩魚香、海參鴛鴦、玉液瓊漿……琳瑯滿目、五光十色,溢滿了香味。上官桀夫婦陪著霍光夫婦在首席落了座。霍家女兒、女婿和上官家的人從長到幼分桌就坐。兩家人歡聚一堂,談笑風生,處處顯示出一片宦海得意的喜慶景象。 上官馬喝令:“敬酒!” 穿著華麗衣飾的侍女端著托盤排著隊走進宴會廳。 上官桀從盤中端起銀杯為霍光夫婦敬酒說:“祝賀親家位列臣首,統領朝廷,造福萬民,國幸、漢幸、萬民幸!”上官夫人跟著說:“親家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們上官家以後還得仰仗親家多多關照。”霍顯搶著說:“一家人怎麼說起兩家話了,我家老爺一定會在皇上面前……”霍光瞪了霍顯一眼,霍顯忙改口說:“大家彼此照應,彼此照應!”

霍禹、霍山和霍家的女婿們圍坐在另一桌。霍禹是霍光的大兒子,霍山是已故大司馬霍去病的孫子。 “姐夫,”上官安高舉酒杯走到范明友面前,“你可是朝廷的有功之臣,如果沒有你帶兵守疆,只怕這西北就沒有今天這種安定祥和景象。你功高蓋世,小弟首先敬你一杯。” “姑父敬得對。”大家抬起頭,看見霍雲擠進來,“嘻嘻”地笑著說:“如果沒有我們霍家,這朝廷裡恐怕不是先前的八王之亂,而是九王之亂、十王之亂了。”霍禹提醒霍雲:“老爺子已經訓教過了,以後不要再誇耀咱們霍家了。”霍雲嬉皮笑臉地說:“我不管叛不叛,亂不亂,只要讓我有吃有喝有玩就行!”說著抓起一支銀匙舀了一勺銀耳湯嚐了一口,連聲說:“好喝,好喝!”霍山在一旁幫著腔:“霍雲說的是實話。”霍雲拍著霍山的肩臂說:“還是大哥說話公道。”范明友實在聽不順霍雲和霍山的話,瞥了他倆一眼。在這些人中屬他年長,屬他的官最大,也屬他最謹慎。他以長者的身份誠懇地說服大家:“兄弟們要記住,天下是漢家的天下,社稷是劉家的社稷,我們有再大的功勞,也是漢朝的臣民。大家要聽老爺子的訓導,不能居功自傲,給他老人家招惹是非。”上官安油滑地掉轉話頭,附和范明友:“姐夫講得對,不能給岳父大人添亂子。來,我們今天不論朝政,只管喝酒。”

霍家姐妹和上官家的女眷圍坐一桌。大家圍繞著二姐霍蘭的女兒上官瑩談笑著。 霍竹拉過上官瑩,望了一眼首席上的霍顯,大起膽子說:“今天老婆子不在咱這裡,吃不了醋,咱姐妹們就大夸大夸俺這個外甥女。”霍梅首先誇獎說:“瑩瑩長的這模樣就是比成君妹妹福貴。”霍蘭謙遜地說:“大姐誇獎了。”說著,趴到霍梅耳邊笑著說:“你也該給姐夫生一個。記住,也要生個千金,比成君好看,將來不當皇后也得當個貴妃。”霍梅嘆了口氣說:“不是我不想生,不知道是我這肚子不爭氣,還是他守邊疆不常在家。”霍蘭說:“不讓他再去守邊不就是了。”霍梅難為情地說:“咱爹不放話,誰敢調他回來。”霍蘭說:“咱爹那裡不好說,我跟俺公公說,準行。”霍菊舉著杯說:“就看二姐的本事了。來,為大姐早生貴子乾杯。”說完一連豪飲了三杯。

那邊的首席上,霍光、霍顯和上官桀、上官夫人也在熱烈地談論著。 上官安拉著女兒上官瑩過來敬酒。霍光遠遠就喊著:“瑩瑩,快到外祖父這裡來。”上官夫人也喊著:“瑩瑩,快給外祖父、外祖母請安。”上官瑩做了個萬福:“外甥女給外祖父、外祖母請安了。” 霍顯審視著可愛的外孫女誇獎說:“咱們官宦人家的孩子和一般老百姓家的孩子長得就是不一樣。你看瑩瑩,眉清目秀,重頜垂耳,一臉的福相。”上官夫人說:“光有福相有啥用,還不是給人家當媳婦。”上官安笑了笑,湊近霍光悄聲說:“岳父,我想讓你外孫女進宮……”霍光以為上官安是在開玩笑,看了看上官瑩,只是笑了笑。上官安認真起來:“小婿懇請岳父大人從中幫忙。”霍光這時才認真地打量面前的小外孫女。上官瑩幼稚地笑著。霍光說:“孩子這麼小,讓她進宮幹什麼?”上官安說:“將來可以當皇后嘛!”霍光教訓女婿:“當皇后這句話可不能胡說,讓外人知道了說我們有野心。”上官桀解釋說:“這不是自家人關住門說話嗎!”霍光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盈盈今年才六歲,比成君大一歲。”上官桀明白霍光的話意,應對說:“如果我也沒有記錯的話,前長公主的女兒陳嬌和先帝締婚,陳嬌也是六歲。”霍光說:“那還不是王太后硬做的主,結果還不是害了陳嬌。”上官安說:“岳父大人也做這回主吧!”霍光說:“我可做不了這個主。就是能做主,也得考慮影響啊!”上官桀揶揄霍光:“大將軍莫不是想把皇后位留給自己的女兒霍成君坐吧?”

“你,你這是什麼話?”霍光氣得臉色突變,抖動的袍袖帶翻了湯碗,湯水飛濺在霍成君的花衣服上,霍顯忙給女兒擦拭。上官夫人也關心地問:“君君,沒燙著吧?”霍成君連推帶打上官夫人:“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上官夫人討了個沒趣,頓時滿面通紅。上官桀拍案而起,吼叫著:“你們大人小孩欺負到我上官家門上來了,真是欺人太甚,太甚了!”霍顯哪受得了這個氣,忽地站了起來,指著上官桀質問:“親家,你把話說清楚,是你請我們來的,還是我們自個兒找來欺負你們的?”霍光攔住霍顯,對上官桀道歉說:“都是我一時衝動,請親家諒涵。”上官安也出面和解說:“事情是我引起的。岳父、父親,要怪就怪你女婿、你兒子不識時務,掃了大家的興。” 霍顯拉起霍成君,招呼霍家的人:“今天這席無法吃了,都給我回家去。”大家不歡而散。 上官家和霍家由此生出不快。 七齡皇后半年以後,上官桀父子如願以償地讓上官瑩當上了皇后。 那天早朝,劉弗陵突然讓高昂宣讀早已擬好的詔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大將軍霍光為'博陸侯',左將軍上官桀為'安陽侯'……”霍光一怔,無緣無故、無聲無息,皇上怎麼給他們封起王侯來了。他看看上官桀,上官桀泰然自若地站在那裡,不驚不乍,靜如臥牛。他正想過去問問,又聽高昂傳諭:“上官安、上官瑩接旨!” 大家抬頭望去,上官安拉著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女兒上官瑩從殿外走進來。霍光更加迷惑,目問田千秋。田千秋搖頭,表示什麼也不知道。 上官安和女兒來到丹墀下雙雙跪地。 高昂宣讀另一道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上官瑩為皇后,上官安為車騎將軍……” 沒等高昂話落音,上官安就喊著:“謝主隆恩,我主萬歲,萬萬歲!”上官瑩不懂什麼是皇后,呆呆地跪著,上官安暗暗催促:“快喊我主萬歲,萬萬歲!”聰明的上官瑩馬上按照父親教的話喊著:“我主萬歲,萬萬歲!” 霍光怔呆了。 封後大典是一件非常隆重的國事。按照漢朝禮儀冊立皇后,皇帝要身著袞冕,皇后要穿正式的朝服,盛典要由太尉主持。漢武帝改太尉為大司馬,現在的大司馬是霍光,應該由他來主持這個大典。可是,事前皇上一點口風都沒有透給他,連宰相田千秋也一無所知。劉弗陵還是個孩子,你上官父子應該知道這個規矩。無疑,他們搞的是突然襲擊。 此中秘密霍光迷惑不解,他心裡憤憤不悅。 原來是蓋長公主幫了上官家的忙,從中說服了皇上,上官瑩才得以入宮當了皇后。上官桀父子由此欠下蓋長公主一筆交易賬。這賬不能不還,也不敢不還。 蓋長公主是劉弗陵的異母姐姐。按稱謂,皇帝的女兒叫公主,皇帝的姐姐叫長公主。這個長公主因為嫁給了蓋侯,史書就稱她為蓋長公主。蓋長公主的丈夫是蓋侯王允,也是個將軍,早年在北國戰場上犧牲,留下蓋長公主一個人寡居在蓋侯府。劉弗陵對這位姐姐很是同情,就讓她住在宮中,一者照顧自己的衣食起居,二者幫助他整理一些文牘之類的東西。其實,最先提出讓蓋長公主進宮的是霍光。 自從發生盜玉璽風波之後,霍光就提高了警惕,每天晚上都要戎裝佩劍在前殿的前後左右巡邏幾次,同時把任勝的禁衛隊從長樂宮調過來加強對前殿的防衛。前時,他要離京外出視察,對皇上的安全不放心,就想在皇帝身邊安排一個既能照顧皇上又能保護皇上的人。蓋長公主早年跟著丈夫學過武功,又是皇上的姐姐,是照顧和保護皇上的最好人選。劉弗陵同意了霍光的建議。霍光委託上官桀去請蓋長公主進宮照顧皇上。上官桀卻說:“依我看還是早點給皇上選個皇后,陪伴皇上,皇上也就不寂寞了。”霍光知道上官桀又要提起他孫女進宮的事了。讓上官瑩當皇后不僅僅是因為年齡小(前朝早有過這個先例),霍光怕的是朝臣們說他是上官瑩的外祖父,在拉裙帶關係。沒等上官桀把話挑明,霍光就說:“皇上還小,等他們長大了再說吧!” 上官桀急了,一連向霍光提了三個問題:“等他長大了,那要到什麼時候?誰敢保證在這段時間內沒有人給皇上再推薦漂亮的姑娘?誰敢保證皇上會不會看上哪家親王或是大臣家的千金閨秀?” 霍光想起和上官桀在宴席上鬧得差點打起來那件事,不願和上官桀再傷和氣,一面推託說“此事以後再議”,一面催促上官桀快去請蓋長公主進宮侍奉皇上。 上官桀轉念一想,這是個結交蓋長公主的好機會。只要和蓋長公主拉上關係,由她說服皇上,上官瑩就有當上皇后的希望。他先派兒子上官安去拉關係,摸摸蓋長公主的態度,自己最後出馬,大功一定告成。 上官安來到蓋侯府要見蓋長公主。 蓋侯府院公說:“長公主還沒有起床。” 上官安知道蓋長公主和舍人丁外人最近正在熱戀,經常閉門謝客。他不願無功而返,就站在院子裡苦等。 蓋長公主的確沒有起床,太陽已經普照了大院,她還和丁外人在床上行歡作樂。蓋長公主親著丁外人的臉說:“跟蓋侯結婚三年,從沒有像跟你在一起這樣快樂過。”丁外人憐憫地抱著蓋長公主說:“這幾年讓你受苦了。”蓋長公主哀嘆著說:“可惜認識你太晚了,浪費了那麼多美好時光。”說著翻身趴到丁外人身上。丁外人盯視著蓋長公主那張嬌態艷姿的臉,挑逗地說:“所以,你才讓我黑夜白天地陪伴你。”蓋長公主扭動著身子哧哧地笑起來。 上官安儘管極力耐著性子還是等急了,只得向老院公亮出了身份。老院公聽了上官安的自我介紹不敢怠慢,去向蓋長公主通報,蓋長公主不耐煩地說:“又喊什麼?”老院公說:“我知道現在不該來打擾公主,可是……”蓋長公主回道:“你沒有忘記家規就行。”老院公說:“是上官將軍的公子過府拜望來了。”蓋長公主斷然說:“不見。”丁外人提醒蓋長公主:“上官家可不敢得罪,您還是見見吧,說不定咱以後還有用得著人家的地方。”蓋長公主想想也是,這才答應接見上官安。她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對丁外人囑託:“你躲在這裡,免得外人見了不好看。”丁外人生了氣,扭身向裡睡去。蓋長公主安慰丁外人:“別生氣,咱們總有一天會名正言順的。” 當上官安被允許走進蓋長公主的客廳時,蓋長公主也從臥室裡走出來。她雖然接近中年,依然粉面桃花,楚楚動人。上官安心裡一動。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連忙撲跪在蓋侯的牌位前大哭起來:“蓋侯啊,您出征多年,北掃匈奴,西平烏恆,為朝廷建了勳功奇業,沒想到功成名就之時,卻離我們而去。讓人傷心痛惜啊……”蓋長公主假裝抹淚,痛苦地訴說:“他這一走,留下我一個人冷冷清清、空空寂寂、孤孤單單、淒淒慘慘,度日如度年。”上官安說:“蓋侯和家父是莫逆之交。我來時老人家特意交代一定要在蓋侯神牌前磕頭跪拜,慰藉他的在天之靈。”蓋長公主埋怨上官安說:“我以為你父親當了輔政大臣,早把蓋侯府給忘掉了。”上官安連忙解釋:“哪敢,哪敢!”蓋長公主問上官安:“我看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你說吧!”上官安說:“我是奉家父之命來請長公主的……” “砰”的一聲,從內室里傳出,是丁外人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化妝瓶。上官安不由向內室瞟了一眼,蓋長公主解釋說:“我耐不住孤淒,養了一隻貓。” 上官安猜測是丁外人在裡面,蓋長公主不想挑明,他也就當不知道,模棱兩可地笑了笑。 蓋長公主問:“難得你父親還記得我?他請我必有賜教,什麼事你說吧?”上官安說:“皇上年紀小,身邊又沒有一個近人。我父親想來想去,只有長公主進宮伴駕他才放心。”上官安有意把霍光的委託說成父親的意見。 提起年幼的劉弗陵,蓋長公主掉下了淚來,心疼地說:“可惜我母后早早走了,留下年幼的弟弟。雖然他是皇帝,也是孤家寡人,讓我好不掛念。”上官安乘機說:“后宮本該有個皇后陪伴皇上,可是至今連一個嬪妃也沒有,皇上難免孤寂。”蓋長公主說:“是該給皇上選個皇后了,早點安定后宮才是。”上官安說:“長公主如能進宮照顧皇上,我父親說大內的事就由你掌管。也請公主多操點心,早日給陛下立皇后才是。”蓋長公主問:“聽說你有個女兒長得很漂亮?”上官安連忙說:“孩子雖小卻知書達理、聰明過人。”蓋長公主點了點頭,又問:“大將軍知道我進宮伴駕的事嗎?”上官安狡黠地笑了笑:“那是我岳父,我會說服他的。”上官安覺得他已經暗送秋波,把上官家對蓋長公主的關心和“恩情”送了出去,應該就此打住。他相信,只要時機成熟,蓋長公主會在女兒入宮這件事情上幫忙,也就知趣地告辭。 蓋長公主願意進宮伴駕,但得和自己的情人商量,畢竟是他倆小別短離的事。 當天夜裡,蓋侯府後花園花好月圓,風清氣爽,本是個快樂愜意的好地方,蓋長公主卻因為心裡矛盾,心情格外沉重。她無心賞月,卻向黑乎乎的花木深處走去。丁外人跟在後面,不停地嘆著氣。 蓋長公主突然迴轉身,緊緊地抱住丁外人,兩行熱淚從她脈脈含情的眸子中流出來。丁外人像一個離不開母親的小貓一樣撲在蓋長公主的懷裡嚶嚶地哭起來。蓋長公主捧起丁外人的臉,久久地看著,傷感地哀求丁外人:“你還是讓我進宮去吧,以後我會想辦法把你也調進去的。”丁外人抬起淚眼,可憐巴巴地說:“你以為讓我進宮是福嗎?我們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地下夫妻。朝臣們若有微詞,我就有殺身之禍。” 丁外人講得有理,禁苑嚴規是不允許一個下人和皇親淫亂的。蓋長公主無奈地喟然長嘆:“是呀,朝中是沒有人同意我們結婚的。”丁外人搥胸頓足地痛哭起來:“誰讓我是個家奴,不是皇親貴戚呢!”“你不要灰心喪氣!”蓋長公主緊緊抓住丁外人的手,眼裡雖然含著淚花,神態卻是堅信不移:“我要你封侯。只要封了侯,咱們就能結為夫妻。可是——”她又哀嘆起來:“誰能幫上我們的這個忙呢?”丁外人突然轉悲為喜說:“上官將軍現在是一言九鼎,只要他在大將軍面前說句話,我封侯的事就成功了。” 她和丁外人畢竟是私情,對皇帝難以啟齒,只有把希望寄託在上官父子去說服霍光了。 上官安第二次去見蓋長公主後,回來向老父匯報:“蓋長公主滿口答應在皇上面前替咱們說話,並保證辦成這事。”上官桀一聽高興起來,還誇獎蓋長公主:“早就听說長公主是個俠義女人,果不虛傳,是個女中豪傑。”上官安又說:“人家的條件是你必須給她辦成丁外人封侯的事。”“啊!”上官桀一怔,“還有這麼苛刻的條件?她這是在和我們做交易。難怪有人說她是個姦巧油滑、工於心計的女人。”上官桀知道丁外人封侯的難度並不亞於她孫女入宮當皇后的困難。漢朝自高祖歃血白馬盟“非劉而王,無功不得封侯”以來,歷經八代皇帝,沒有一個人敢破壞這個規矩,諒他劉弗陵和霍光也不敢違規踰制,何況這個丁外人還是一個淫亂皇帝姐姐的好色之徒。如果先帝還在,他丁外人早成了刀下之鬼了。 上官桀失望地擺擺手說:“這筆買賣咱和人家交易不起。” 上官安也知道辦這件事的難度,卻不死心,動員父親說:“我岳父和皇上是表兄弟關係,打斷骨頭連著筋。可我們家既不是皇親也不是國戚,別看你現在位居九卿之首,一旦出了事,上邊照例沒有人保護我們。不管千難萬難,瑩瑩必須進宮當皇后,上官家早晚也有個靠山。” 上官桀似乎被兒子說動了,說:“你讓我再想想辦法。” 就在這時,丁外人來了,一進門就喊著:“恭喜,恭喜!長公主把瑩瑩進宮當皇后的大事辦成了。” 蓋長公主的確辦成了這件事。那時,劉弗陵還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對男女之間的那種事還是朦朦朧朧,經姐姐三說兩說,也沒當成什麼大事就隨便答應了。以後封後大典的事都是上官父子背著霍光和滿朝文武導演的。 上官瑩雖然當了皇后,上官父子卻高興不起來。 親家反目上官夫人和兒媳霍蘭去見蓋長公主本來是謝恩的,沒想到蓋長公主卻向她們討債。 上官夫人和霍蘭說:“我孫女(女兒)能當上皇后都是長公主的功勞,我們全家人都謝你了。” 蓋長公主先是替丁外人賣好:“其實,我看中的是周陽侯的女兒,那女孩長得眉若春柳,目如曉星,娟秀俏麗,誰見誰愛。是丁外人出面退掉了周陽侯的女兒,推薦了你家孫女。再說你這寶貝孫女還是霍大將軍的外孫女,我能不看這個面子,胳膊肘往外拐嗎!” “那是,那是!”上官夫人連連附和著,“以後有什麼跑腿的事,長公主儘管吩咐,就是腿跑斷、腳跑爛也要報公主和丁外人的恩情。” “我知道你們上官家是講義氣的,不會忘記丁外人這點苦勞的。”蓋長公主話裡有話。 上官夫人和霍蘭不知道內情,自然不理解蓋長公主的話意,連聲說:“那是,那是!” “不過……”蓋長公主臉上現出不悅之色,話裡透出一股冷氣,“你兒子託我給你們辦的事我可是給辦成了,他答應給我辦的事,至今還沒有一個結果。不知道他是跟我虛與委蛇呢,還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不管怎麼樣,總得給我個交代。” 上官夫人越聽越糊塗,看著兒媳霍蘭。霍蘭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地看了看上官夫人。上官夫人只得問蓋長公主:“長公主能不能告訴我們什麼事?”蓋長公主不冷不熱地說:“你回去問問你兒子和上官將軍,他們清楚得很。” 上官桀本想去向劉弗陵報告霍光廣明閱兵發生的事,聽夫人講了見到蓋長公主的情況後心急如火。丁外人封侯的事他不是不積極,而是不敢貿然向皇上提出這件事,就是提出了,皇上也會說得和大將軍商量商量。大將軍總攬朝政,國計民生、軍隊調動、官員任免皇上都聽霍光的。平民封侯的事,史無前例,要繞過霍光是不可能。他不能拿閱兵的事再得罪霍光,兩家畢竟還是姻親關係,只要他放下架子說幾句好話,再說說自己騎虎難下的處境,霍光也許會答應他的這個要求。 “大將軍!” 霍光對那天封侯、封皇后的事心裡還窩著氣,一進來劈頭就問:“陛下給我們封侯,又封皇后的事我怎麼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上官桀嘿嘿笑著。 霍光懷疑地:“是你在裡面搗的鬼?” 上官桀不屑地說:“封就封唄,輔政大臣不封侯,怎麼能鎮住那些諸侯王。” “那麼,封皇后的事呢?” “那是長公主從中攛掇的。我正要告訴大將軍一件事。” “什麼事?” “蓋長公主經常在夜深人靜之時偷偷回蓋侯府。” “她還捨不得她那個家?” “她是捨不得她的那個情人。” “誰?” “她的一個舍人,丁外人。” “舍人?”霍光惋惜地嘆了口氣,說,“只怪戰爭,早早奪去了蓋侯年輕的生命。” “你不怪罪長公主了?” “人之常情,我怎麼能怪罪長公主呢?要不,把那個丁外人也調進宮來,免得蓋長公主分心離神。” 正中下懷,上官桀高興起來,說:“大將軍胸如滄海,連男女人的私情都裝在肚子裡,難怪把大漢治理得政通人和、風調雨順。老夫雖然也是輔政大臣,但是個粗人,缺少關心別人的人情味。慚愧,慚愧!不過……” “你說!” “不過丁外人身無半職,頭無一銜,怎好在宮裡走動。” 霍光想想也是,說:“要不,你抓緊時間,在朝廷上給蓋長公主再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王公侯爵,也許能穩住她的心。” 上官桀搖搖頭說:“談何容易呀!蓋長公主和丁外人正在熱乎勁兒上,我們就是給她找了,她也不一定願意。這樣吧,給丁外人封個空銜關內侯,就有資格住在宮裡了。” “什麼,一個私通公主的人也想封侯,簡直是荒唐至極。”霍光發火了。 上官桀懇求霍光:“大將軍幫幫他們這個忙吧!只要給丁外人封了侯,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結婚了。這樣的好事,何樂不為呢?”霍光盯視著上官桀詰問:“你難道忘了高皇帝無功不能封侯的規定嗎?”上官桀說:“規定是規定,還不是大將軍一句話。”霍光告訴上官桀:“前時皇上要封金日磾將軍的兒子為侯爵,我就沒有同意,皇上也就罷了。現在再封一個私通公主的奸夫當侯爺,滿朝文武大臣還不口誅筆伐?” 上官桀當然知道霍光和劉弗陵因為金日磾的小兒子金建封侯的事鬧得十分不愉快。金日磾生前被劉徹封為秅侯,死後留下兩個兒子。一個叫金賞,一個叫金建,他們都是劉弗陵孩童時的好朋友。霍光和金日磾生前交情也很厚,還把女兒霍成君許配給了金建。金日磾長逝以後,金賞以長子的身份繼承了金日磾的侯爵之位,金建還是平民。劉弗陵覺得這對金建不公平,就和霍光商量給金建也封個侯爵。霍光說:“金日磾生前只被封了一個爵位,死後被金賞繼承,再給金建封個爵位就不合理了。”劉弗陵說:“侯爵不侯爵,還不是憑你我一句話。”霍光說:“先帝有規定,非劉不能封王,無功不得封侯。”劉弗陵提醒霍光:“金建可是你未來的女婿呀!”霍光說:“女婿也不行!”劉弗陵只得作罷。 霍光提起這事,上官桀想想也是,不過無法對蓋長公主交代,他進退兩難,又乞求霍光:“大將軍就格外開恩,封他算了,也算給我個面子。” 霍光正色道:“咱們都是顧命大臣,帶頭破壞先帝的規定,以後再有人要求封侯怎麼辦?”上官桀有點惱怒了,說:“大將軍早就違背了先帝,支持那些文學、賢良在朝會上肆無忌憚地攻擊先帝的政策……這些破規踰制的事你都辦了,丁外人封侯這件小事算什麼?” “這兩件事情怎麼能相提並論。一個是關乎國家興亡的大計方針,一個是給姦夫開方便之門。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難道沒有一點迴旋餘地?” “半點也沒有!” “你也太霸道了,連蓋長公主也不給面子。” “是蓋長公主讓你來說情的?” 上官桀猶豫了一下,決定拿蓋長公主壓霍光:“難道長公主的事你也要頂著不辦嗎?” 霍光火了:“皇上封功臣之後金建為侯的事我頂著沒辦,為奸夫丁外人封侯這事我照樣不同意。你去告訴長公主,誰來說情,我霍光都不會破這個規矩。” “我告訴你,丁外人封侯的事就這樣定了。”上官桀仗著和霍光特殊的親家關係,說話的口氣難免蠻橫。霍光把心裡的怒火強壓下去,平靜地勸導上官桀:“親家,咱們……” 上官桀氣得一跳而起,大喊著:“我不是你的親家,現在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在孝武先帝時代,論官我是太僕,而你僅僅是個御馬監;論俸祿我是中二千石,你才是比二千石。現如今,我是皇后的爺爺,你有資格教訓皇親國戚嗎?” 霍光再次壓下怒火,苦口婆心地說:“親家,你聽我說。” “我聽你說沒用。”上官桀凌蔑譏嘲霍光,“你不同意我們瑩瑩當皇后,她不是照樣當了;你不同意封我兒子,我兒子不是照樣封了。我再告訴你一遍,丁外人封侯的事是長公主的意思。”說完,拂袖而去。 霍光終於忍耐不住了。他頭上的青筋暴起,抓起身旁擺放的一隻正在冒著青煙的熏爐摔下去,大喊著:“誰敢破壞先帝的封侯制度,我就罷誰的官。” 兩親家由此公開反目,矛盾步步升級,鬧出了一個反霍集團。 結黨聯盟蓋長公主人在宮中,心還留在蓋侯府丁外人身上。 她進宮後住進劉弗陵寢宮斜對面的一間華貴的耳房裡。劉弗陵的起居膳食仍然由高昂帶領的太監和宮女負責,她只是偶爾過來檢查一下。每到晚上劉弗陵睡下後,她就無事可做了。剛進宮時還算謹慎,隔幾天偷偷回蓋侯府一次,後來膽子就大了,每天夜深人靜時就溜回府和丁外人相會。她有出入禁宮的腰牌,禁衛兵也都認得她,自然是暢行無阻。不過,時間一長,她深夜出入宮禁的事就不脛而走,在宮里傳得沸沸揚揚。蓋長公主也覺得這樣不是長遠之計,急召上官安,催逼給丁外人封侯的事。 上官安說:“我父親說可以先把丁外人調進宮。” 蓋長公主深知丁外人進宮的危險性。大臣們一旦發現他們私通,她是皇上的姐姐,沒人敢把她怎麼樣,丁外人可是淫亂宮闈之罪呀!輕者被驅逐出宮,重者是要誅滅三族的。過去因為淫亂宮闈罪,王公侍衛被放逐和誅死的還少嗎?她不願走這步險棋,也不敢走這步險棋。她大發雷霆:“難道要讓丁外人以我情夫的名義住進宮裡嗎?”上官安想賴賬,反駁說:“就是丁外人封了侯,也不能在宮里和尊貴的長公主私通。”蓋長公主雖然看出上官安的別有用心,但現在還不想得罪這位國丈。於是說:“你們父子只要把丁外人封侯的事辦成,以後的事我自有辦法。再等一個月,你們看著辦吧!到時再食言,我就不仁不義了。” 蓋長公主給上官安限定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是一年他上官安也不敢保證辦成給丁外人封侯的事。他已經從父親口中得知岳父堅決不同意的態度。岳父不同意的事,就是皇上也沒有辦法。上官安只得以實相告,吞吞吐吐地說:“是……是我岳父不同意給丁外人封侯。” “他怎麼說?” 上官安遲疑著。 “你說啊!” 上官安只得說:“他說一個私通公主的奸夫也要封侯……” 上官安話沒說完,蓋長公主就一腳踢翻了座凳,氣得跺著腳大罵霍光:“霍光是什麼東西,還不是我劉家的一隻看門狗。維護主人倒還罷了,敢回頭咬主人,主人就會把他殺了。”這種話只有她蓋長公主敢說,朝廷上下沒有人敢這樣辱罵霍大將軍的。上官安連聽也不敢聽,生怕連累到自己。他一邊擦著頭上的慌汗一邊往後退,想一走了之。 “你給我站住,你說,丁外人的事你們到底辦不辦?” 上官安無可奈何地說:“大將軍不同意的事情,就是皇上也不敢辦。” 蓋長公主氣得好長時間說不出話,終於從牙縫裡迸出“參倒他”三個字。 上官安嚇得一個勁地擦著頭上的汗。 蓋長公主步步緊逼:“你是害怕這個大將軍,還是捨不得參你的岳父?” 上官安的確害怕霍光的虎威,不敢和岳父分庭抗禮。他為難地低著頭,任從蓋長公主的訓斥。 蓋長公主揮揮手說:“你走吧,讓你父親來見我。” 上官桀聞訊急忙來見蓋長公主。 蓋長公主劈頭問上官桀:“霍光不同意,你說怎麼辦?”上官桀撓著頭,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蓋長公主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她知道僅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參不倒霍光的,只有聯合上官父子才有希望成功。所以,她不能和上官父子鬧僵,還得籠絡他們利用他們。她態度緩和了,帶著乞求的口氣,裝出一副令人憐憫的樣子,無可奈何地說:“左將軍,咱們別無選擇,是霍光逼著我們參他的。” 上官桀猶豫著。霍光畢竟是他的親家。兩人雖然反了目,他一時也不敢撼動這棵大樹。他為難地說:“讓我想想。” 蓋長公主急得哭起來:“蓋侯啊,你為什麼走得那樣早呀,留下我無依無靠,誰能幫我的忙啊!” 上官桀也感到太窩氣了。霍光是首輔大臣,他是輔政大臣,兩人只不過一字之差。可是,霍光把這個“首”字抬得太高了,高得神聖不可侵犯。這樣居人之下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忍受了,他第一次有了覬覦首輔大臣的野心。 “那就按照長公主的意思辦吧!”上官桀話是這麼說,但底氣還是不足。 蓋長公主覺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凡事得慢慢來。上官父子和霍光已經是貌合神離,遲早會投到她的麾下和她一起幹掉霍光的。她揮揮手說:“我再等你一個月。” 蓋長公主下了逐客令,上官桀巴不得離開蓋侯府,他連一句告辭的話也顧不得說就退了出去。 丁外人封侯的事攪擾得上官桀心煩意亂,回到家裡看誰都不順眼,見誰都發脾氣。上官夫人本想安慰丈夫,話沒出口就被他罵得狗血噴頭。霍蘭得知婆婆受了氣,想來規勸公公。上官桀看見霍蘭又想起了霍光,更加來氣,把霍蘭從他的書房轟了出去。一天下來,府上的人都躲著他,老婆、媳婦不理他,他再也不想在家裡待下去,一甩門走了出去。家人跟在後面。他回頭罵道:“你跟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是去逛窯子!”家人只得停住腳步。 他盲目地在街上走著,夜色朦朧,一抬頭看見走到了御史大夫府門口。他想起了桑弘羊也在怨恨霍光,同病相憐,何不找御史大夫發洩發洩胸中的怨憤。 桑府家人一看是上官將軍來了,連忙去向桑弘羊禀報,桑弘羊親自迎接上官桀進了客廳。還沒有落座,上官桀就氣憤地述說著霍光如何專權,如何武斷,從沒有把他們這些輔政大臣放在眼裡等,把桑弘羊家的桌案捶得“嘭嘭”響。 “哈哈哈!”桑弘羊幸災樂禍地笑起來,“萬萬沒有想到,霍光欺負人欺負到他親家頭上了,眾叛親離呀!”桑遷也在一邊發洩怨氣:“鹽鐵官賣我給皇家積蓄了那麼多的錢財,現在說撤就撤了,弄得我什麼官都不是。這不是卸磨殺驢,兔死狗烹嗎?” 上官桀擂著桌子說:“你們說,這樣下去我們怎樣和他一起保朝共事。” 桑弘羊心裡竊喜,但不知上官桀心裡是真的反對霍光,還是僅僅發洩怨氣。人家畢竟是親家,發洩怨氣之後,會不會還是關係依舊,照常來往,他也不得而知只能笑而不答。 上官桀繼續發著怨憤:“霍光現在是千夫所指,眾矢之的,我看他是兔子尾巴長不了。”桑弘羊希望霍光有這樣的結局,但不知上官桀說的話有什麼依據,試探著問:“將軍的話我怎麼聽不懂,什麼兔子尾巴長不了?”上官桀這才把蓋長公主要扳倒霍光的話告訴了桑弘羊。桑弘羊笑著問上官桀:“莫非你也有這個意思?你們可是親家呀!”上官桀毫不掩飾地說:“他無情,我也就無義,參他!”桑弘羊激上官桀:“這是一著險棋,霍光也不是好參的。”上官桀說:“如果御史大夫能幫我們出謀劃策,這事定然成功。” 桑弘羊是個謹慎人,不會輕而易舉表態。霍光的女兒是上官桀的兒媳婦;當今皇后是上官桀的孫女,又是霍光的外孫女。他是什麼,是外人,外人怎麼敢參與皇親國戚之間的爭鬥呢?如果參奏失敗,霍光不會對上官桀怎麼樣,而他得當替罪羊。可是,他又害怕上官桀他們參奏成功,霍光倒了,上官桀掌了軍政大權,扭回頭找碴兒,又拿桑遷的事開刀。他深知上官桀比霍光更狠毒。他希望霍光倒台,但不希望上官桀掌權。在進退兩難中,他只能這樣說:“我說上官大人呀,心字頭上一把刀,該忍你還得忍著點。先帝託我們當輔政大臣,咱們都擔負著輔佐幼主、扶保大漢江山的重任,遇事相互謙讓相互諒解點,以大局為重。”桑弘羊的話更加激怒了上官桀: “霍光什麼時候把我們當成了輔政大臣。我們對他尊重,他什麼時候對我們尊重過;我們對他忍讓,他什麼時候對我們謙讓過,他早就不把我們當成輔政大臣了。參他,扳倒他。我決心已定,你到底幹不干?不干,我就和長公主一起幹。”上官桀破釜沉舟了。 桑弘羊早聽說蓋長公主對霍光也有怨恨。要么跟著上官桀他們一起幹,要么坐等廷尉對兒子的調查,任憑人家的處理。他審時度勢,現在有了上官桀這樣的皇親和蓋長公主這樣的無冕之王,如果和他們聯手,參倒霍光應該說是沒有什麼問題。但要有把握,這把握就是扳倒霍光的強有力證據。他問上官桀:“老將軍要參霍光,不知拿到霍光的什麼把柄?” 上官桀擼著袖子說:“他把持朝綱獨斷獨行,他飛揚跋扈,破規踰制。” “就這些?就這些就能參倒霍光?!” 桑弘羊在心裡笑起這兩個人。一個是婦人之見,憑霍光不給丁外人封侯一件事就想參倒霍光,簡直是白日做夢;一個是迂腐之輩,手中無憑無據,依靠咋咋呼呼想扳倒霍光,最終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搖著頭說:“你們就以這幾句空話皇上就能相信,就能準了你們的本,罷黜霍光嗎?” “還有……”上官桀接著說,“他縱容那些文學、賢良攻擊先帝;他……”桑弘羊搖搖手,說:“你可別忘了,召開鹽鐵會議是皇上批准的,讓大家暢所欲言也是皇上允許的。要想參倒霍光,必須要有擊中要害的證據。” 上官桀急問:“御史大夫一定有高招,我可是專門來領教的。快說,快說!” 桑弘羊湊近上官桀,握了握上官桀的手,說:“聽我一句勸告,霍光你們是參不倒的,除非你們有他圖謀不軌,篡朝謀位的證據。” “這……”上官桀撓著頭,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 “不過……”桑弘羊提醒上官桀,“霍光也不是無懈可擊。傳說他在廣明閱兵時讓全軍將士喊忠於他的口號,不知老將軍聽說沒有。” “聽說了,聽說了!全京城都在傳這件事。” “還有,霍光曾逼迫過掌璽官交出玉璽那件事,不知老將軍是否記得?” “記得,記得!是掌璽官親口說的。” “老將軍以為這兩件事是不是可以證明霍光有篡朝謀位的野心?” 上官桀茅塞頓開,拍著腦袋說:“我怎麼把這些事情都忘了。御史大夫就是棋高一著。我和蓋長公主都是粗人,寫不了奏章,還是請你老出山,定然大功告成。事成之後,我保證奏明皇上,把大司馬的官位送給你。”桑弘羊哈哈笑起來:“我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官做到御史大夫也就到頂了,早就沒有了再升官的奢望。依我看,將來的大司馬、大將軍非你莫屬。” 上官桀一想到坐上大司馬、大將軍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要參倒霍光的決心更加堅定了。他拍著胸脯向桑弘羊保證:“只要參倒了霍光,一定恢復鹽、鐵、酒官賣制度,鹽鐵總監照舊讓桑遷去當。” 這正是桑弘羊所要的。只有參倒霍光才能保住兒子,只有參倒霍光,才能保住他們家的既得利益。他決心加盟。 上官桀看桑弘羊被他說動了,抓住時機說:“你是高級知識分子,有舞文動墨的本事,寫奏章非你莫屬。”上官桀要他寫參奏霍光的奏章,風險太大了,一旦參不倒霍光,首先倒霉的就是他桑弘羊。可是,又不好當面拒絕上官桀的要求。不拒絕得有個不拒絕的理由。他年齡雖大,腦子依然靈活,很快有了應付上官桀的辦法。他繞著彎問:“老將軍認為奏章是聯名上呢,還是署我桑某一個人的名字?” 上官桀拍著胸脯說:“當然是聯名了。大家都來參奏霍光,皇上就會信以為真。” 桑弘羊搖了搖頭,問:“你知道當皇帝的人最怕什麼?” 上官桀答不上來。 桑弘羊說:“所有的皇帝最怕、最恨的是大臣們拉幫結派。” “啊!”上官桀領悟過來。桑弘羊說得沒錯,歷朝歷代的皇帝不怕哪個大臣剛愎直諫面折廷爭,就怕臣子結黨營私。因為結黨營私的背後一定隱藏著巨大的陰謀。上官桀贊同桑弘羊的看法,說:“那就署你一個人的名字。” “署我一個人的名字,老夫也不會寫。” “為什麼?”上官桀不解地盯視著桑弘羊。 桑弘羊嘆息著說:“老夫分量不夠。如果皇上不相信、不理睬,等於我們白忙一場。” 上官桀想想也是。御史大夫雖然位列三公,但要參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大將軍,顯然是蚍蜉難撼大樹。他急得抓頭撓腮:“這該怎麼辦?” 桑弘羊斷然說:“讓蓋長公主寫。” 上官桀扑哧笑了:“她比老夫強不了多少,大字識不得幾個。” “她不是還有個私人秘書丁外人嗎?如果參倒霍光,丁外人功不可沒,別說封侯了,就是封王也容易;如果參不倒霍光,霍光也奈何不了皇帝的姐姐,更怪罪不到老將軍的頭上。這樣,可進可退,請老將軍三思。” 頭腦簡單的上官桀擊掌贊成:“還是御史大夫考慮得周到,我這就去找蓋長公主。” 上官桀按照桑弘羊出的主意來見蓋長公主。 “老渾蛋!”蓋長公主秀眉橫豎,大罵桑弘羊,“老奸巨猾的東西,這樣重要的奏章丁外人會寫嗎?他明明是在躲避推諉。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們要參霍光的秘密,我們就不能放過他。走,跟我到御史大夫府去。” 三更時分,一輛馬車停在御史大夫門口,蓋長公主和上官桀下車叩響了門。不等院公打問,蓋長公主就亮出身份。院公一聽說是皇帝的姐姐來了,連忙把蓋長公主迎接進去。 桑弘羊聽說蓋長公主造訪,已經猜測到她的來意。雖然不願接見,已經來不及迴避,只得穿好衣服到客廳裡迎接。 一見面,蓋長公主就吹噓說:“早就想來看望御史大夫,可皇帝那裡一刻也離不開人,每天有幾百份奏章要我一一整理,而後再送給皇上御覽。” 桑弘羊在朝廷上走動了五十多年,何嘗不知道宮裡的傳文程序。大臣們上的文牒奏章都是先交給領尚書房,領尚書房登記、挑選後由值班太監再呈給皇帝。現在又多了一道程序,那就是還要經過大將軍霍光這道關。她蓋長公主進宮只不過是照顧皇上的生活起居,沒有人給她那麼大的權力。她這麼說,無非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份威懾他。別忘了,他可是漢朝的兩代元老,在伺候漢武帝的幾十年中,幾任宰相竇嬰、公孫賀、劉屈犛,哪個不是皇親貴冑,儘管他們都像幾株根深葉茂的大樹,盤根錯節,卻一個個被連根拔掉,全都死在劉徹的屠刀下,而他不過是一棵孤獨的小樹,反而頑強地生存下來。不是他命大,而是他頭腦靈敏,能審時度勢,看風使舵,躲過了一場場災難。蓋長公主這次來明明是要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他不會輕易上“賊船”。 蓋長公主亮出了底牌:“我為什麼連夜來找御史大夫,桑大人心知肚明,也就不繞彎子了。霍光把持朝綱,獨斷獨行,皇上雖然寬怀大度,胸納百川,但忍耐是有限的,早就想削弱霍家的勢力,可惜沒有藉口,也沒有人出這個頭。現在機會來了,他向掌璽官索要玉璽以及在廣明閱兵的事已將篡逆之心暴露無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又受先帝重托,總不能眼看著有人危及皇帝而袖手旁觀,坐視不管吧!”對這樣的老臣僅憑她的威勢,桑弘羊是不買賬的,只有搬出皇上,他才會俯首聽命。儘管這套話是她編出來的,皇上並不知情,但桑弘羊是不敢去問皇上的。這就是蓋長公主的聰明之處。 桑弘羊果然沒敢追根問底。不管蓋長公主的話是真是假,他都得順著蓋長公主的話意,討好蓋長公主:“長公主身在皇上左右,對皇上的心思自然是一清二楚。” 蓋長公主:“你既然明白皇上的心意,看著辦吧!” 蓋長公主把桑弘羊逼到了懸崖峭壁,他沒有退路了。 蓋長公主鍥而不捨,步步緊逼:“我只要御史大夫秉筆書寫這個奏章,並不讓你署自己的名字。” 說得好聽,用我的筆寫出的奏章,就是不署我的名字,皇上一查還是會查到我桑弘羊頭上。這不是欺騙三歲小孩的把戲,誰相信。桑弘羊依然不願替他們寫這個奏章。 蓋長公主看桑弘羊不表態,又使出一招:“御史大夫能仿百家字體,你仿照燕王的字體以燕王的口氣偽造燕王的奏章呈上去。這既為皇帝盡了忠心,也保護了自己,你還有什麼猶豫的。”這是蓋長公主在來的路上想出的一個一箭雙雕之計,以保護桑弘羊為名,拉他入夥;同時,也迫使燕王早日帶兵進京支援他們。 久歷宦海風浪的桑弘羊決不會讓她當槍使,但無退路,不得不硬起腰桿說:“長公主過獎了,老夫身為臣子,理當為皇帝盡忠效勞。可是,長公主不是不知道老夫的為人,從不做弄虛作假、栽贓他人、損害自己聲譽的事情。” 一向氣盛心傲,至尊至貴的蓋長公主哪裡受得了桑弘羊這種侮辱和倨傲無禮。她冷笑著說:“如此說來,只有御史大夫是正人君子,我們都是奸邪小人了。奸邪小人怎麼敢和正人君子合污同流、沆瀣一氣。”說完起身要走。 桑弘羊慌了,連忙攔住:“長公主慢走!”他後悔自己太直率,忘了他面對的是皇族親貴的無冕之王,得罪誰也得罪不起的皇帝的姐姐。他慌忙賠禮道歉:“都怪老夫衝撞了長公主,罪該萬死。長公主,宰相肚裡能撐船,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老夫這一回吧!”桑弘羊並不是一個錚錚鐵漢,只不過是年高功顯,硬是裝出來的道貌岸然。現在遇到蓋長公主這樣的權貴,他不得不低眉順眼,知難而退了。 峰迴路轉,蓋長公主佔了上風。一不做,二不休,必須把他逼到絕路上,讓他死無退路。她語氣不高卻鋒芒畢露:“御史大夫不合作也行,不過,你家貪污鹽、鐵、酒官賣款的事,我會讓廷尉關照的。”桑弘羊很明白她說的“關照”絕對不是照顧、袒護的意思,而是要變本加厲地懲治他的兒子。他最害怕的就是這件事情,他也深知蓋長公主的心狠手辣。前任宰相公孫賀家的巫蠱之禍就是她告發的,武帝一怒之下,屠殺了公孫三族。他權衡利弊,等待廷尉傳訊兒子束手待斃,不如加入蓋長公主他們的陣線,也許真的能參倒霍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在蓋長公主的淫威下,他不得不明確表態:“老夫按照長公主的意思辦就是了。” 蓋長公主臨走又給桑弘羊撂下一句話:“這事天知地知,只有我們三人知。” 上賊船易,下賊船難啊!桑弘羊嘆息著。 蓋長公主回府後把聯合上官桀和桑弘羊的事告訴了丁外人,丁外人比她看得遠、想得周密。他提醒蓋長公主把霍光參倒了,大將軍的官位就落到了上官桀的頭上。上官桀做事比霍光還專橫。 “到那時,就說他硬著把我封侯的事辦成了,我們還不是什麼都得聽他的,那種俯首聽命的日子可不好過。” 丁外人說得是,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些。她問丁外人:“你說怎麼辦?” 丁外人早已胸有成竹,說:“我們得馬上和燕王聯繫,讓他知道有人假借他的名義狀告霍光,讓他打著追查栽贓人的名義帶兵進京。如果霍光真的倒台了,他可以鼓動將士們兵諫,要挾皇上讓他接替霍光的職位。燕王是你的弟弟,好賴是一家人,大權沒有旁落。” 蓋長公主連連說:“你說得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馬上寫信和燕王秘密聯繫。” 丁外人說:“不可!” “又怎麼了?”蓋長公主不解地看著丁外人問。 丁外人解釋說:“不能寫信留下證據,要派可靠人帶去口信。一旦事情暴露,只要把帶口信的人殺了,死無對證,咱們什麼事情也不會有的。” 蓋長公主敬佩丁外人想得周到,催促丁外人快去找人星夜起程請燕王再次起兵。 上官安很快從皇后女兒那裡得知劉弗陵已經收到了燕王參奏霍光的奏章。只要把霍光參倒,大司馬、大將軍的官位非父親莫屬。他父親掌握了軍政大權,他當宮廷禁衛統領也就勝券穩操了。后宮是自己的女兒母儀天下,禁宮由他掌管,朝廷上是父親左右形勢,大漢天下盡在上官家的掌握之中。他遏制不住心中的喜悅,邀集了幾個朋友去喝酒。在酒席上,他忘乎所以,誇誇其談,炫耀自己女兒是皇后,皇帝是他的女婿,經常請他進宮飲宴,把進宮的榮耀描繪得輝煌而又生動:“你們知道我女兒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嗎?住在銀鋪玉砌、金碧輝煌的皇后宮……你們知道她穿戴的是什麼嗎?鳳冠霞帔,鑲滿了金珠玉佩……戴的是翡翠手鐲,珍珠項鍊,雞心耳環,孔雀金簪……用的是銀碟玉碗,夜光銀杯,坐的是車輿鳳輦,珠簾鑾駕……皇上請我,不,是我女婿請我,吃的是御膳國宴,喝的是玉液瓊漿……飲宴時還有笙歌和奏,美女伴舞……那些舞女一個個美如天仙,比我的老婆漂亮一百倍一千倍……霍蘭簡直是一團破棉爛絮……”他醉了,滔滔不絕地說著醉話。 朋友們怕上官安酒後惹事,把他送回府邸。 上官安看見自己住的房舍,哭喊起來:“你們說皇帝的岳丈,現任的車騎將軍,住這樣的宅院寒酸不寒酸,丟不丟人,跟其他將軍府相比,就是茅草破庵。不要它,統統給我燒掉。”說著跑進廚房,拿了根著火的柴棒搖晃著要去點房子。府上的家奴不敢上前勸解,請來了霍蘭。 “你瘋了!”霍蘭拉住上官安往屋裡拖。上官安一把將霍蘭推倒在地,怒吼著:“你是什麼東西!大將軍我都不怕,還怕他的女兒?!” “你!”霍蘭第一次聽到丈夫侮辱父親,氣得甩下丈夫不管,又覺得他在大院裡瘋瘋癲癲,丟人現眼,不得不叫人把上官安拖進了廂房。 上官安躺在床上呼呼睡去。夢囈中說:“你霍光有什麼了不起,竟敢欺負到我上官家頭上……咱們走著瞧……要不了幾天,你就得給我滾出皇宮大院……” 霍蘭一怔,驚問:“你說什麼?” 上官安眯縫著醉眼,咧斜著嘴說:“你們霍家完了,我們上官家勝了……” 霍蘭對上官父子近日的詭秘行動早有了懷疑,但不知他們在做什麼。現在上官安的幾句醉話,讓她豁然開亮,原來他們是在搞她父親。她必須馬上回府告訴父親。 她這次回府,無意中發現了母親的隱情,也為她以後的死埋下了禍根。 兩個風流夫人霍蘭一大早起來乘著丈夫酒醉未醒時偷偷回了娘家。得知父親不在京城後,鑑於事情重大不能貽誤,她就急急去找母親商量。霍府很大,大小有五個宅院。母親原來住在正中的一個宅院裡,前不久,突然搬到了靠近後花園的那座宅院,說是那裡寬闊明亮、清爽幽靜,開窗就可以看見茂林修竹,聞到百花芬香。隨她搬進這個宅院的只有侍女紅。侍女紅聰明伶俐,很討母親喜歡和信任。霍蘭進到這個院子裡時,侍女紅從她住的廂房裡跑出來,遠遠就喊著:“二姑奶奶,太夫人還沒有起床,你先到我屋裡坐一坐!”接著向上房喊著:“太夫人,二姑奶奶回來了。” “別喊了!我有急事要見母親。”霍蘭說著就往院子裡走去。 “二姑奶奶,你還是在我屋裡等等,太夫人馬上就起來了。”侍女紅攔著霍蘭,神色有點慌亂。就在這時,霍蘭看見兩個男人從母親的上房裡走出來,像兩隻小貓沿著牆根向大院外面匆匆走去。霍蘭問侍女紅:“他們是誰?”侍女紅說:“是……是花工,來送花的。” 送花的?怎麼這麼早就來送花?霍蘭起了疑心,一直盯著那兩個“花工”走出院子才向裡面走去。一進房門,看見霍顯正坐在菱花鏡前梳妝,殘妝未淨,慵態倦眼,她的臥床也是一片狼藉。霍蘭越來越懷疑,目光在屋子裡巡視著。 “回來也不提前捎個信。”霍顯轉過身來怪罪霍蘭。 霍蘭說:“我有急事要告訴母親。” 霍顯擺擺手說:“先別急,把那兩盆花挪一挪,別絆著腳。這倆花工真是有眼無珠,放花也不看個地方。” 霍蘭這才發現腳邊放著兩盆花,難道真是花工來送花的? 霍顯儘管裝得鎮鎮靜靜,心卻在“怦怦”地跳。她在為剛跑出去的那兩個男人擔心害怕,猜想他們已經被霍蘭撞見了。 那兩個男人都是霍家的家奴,同時也是霍顯的情人。說起霍顯的偷情真有點畸形和浪漫。 兩個月前的一個夜裡,她特別煩躁,眼看著明月即將西墜,就是睡不著覺。她斜倚在床上望著闊大的臥室空空蕩盪,心裡湧上一股淒蒼悲涼的酸味。半年來,霍光幾乎是沒有在家住過一個囫圇夜,偶爾回來一次,還沒有和她說上兩句話就被人叫走了。她理解他,皇帝幼小,丈夫害怕宮內再發生武帝時的刺王驚駕,前時的盜竊玉璽事件,常住宮裡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蓋長公主已經進宮照顧皇上了,他晚上再不回來就說不通了。她懷疑丈夫是不是在宮里和哪個嬪妃好上了。她知道宮裡貌似禁規嚴律,其實亂得很。先帝好色,每次出巡都要帶回來幾個美貌出眾的女孩,封為嬪妃,玩不上幾天就把她們忘記了。那些女孩正值青春妙齡,被皇帝開了苞,就再也煎熬不住,一個個像發情的母狗一樣,爭搶劉徹的臨幸。得不到皇帝的就瞪大眼睛,四處尋找獵物。她們的身邊除了宮女就是太監。太監都是被騸了的閹人,只能抱住摸摸親親,滿足不了她們性慾上的渴求。於是,她們飢渴的目光又盯上了守宮的侍衛。聽說,有好幾個侍衛兵都是因為出了這種事被處了極刑。武帝在世時尚且如此,他死了,那些嬪妃們一定是肆無忌憚地偷男人。她的丈夫也是個男人,而且是一個有權、有勢的高貴男人,哪個嬪妃不想和他這個高高大大、威風凜凜的男人睡覺。而且非常安全,就是被人發現了,也沒有人敢透露出半點風聲。想到丈夫夜夜不歸,和先帝的那些嬪妃們在床上歡樂的情景,她就再也忍耐不住這種孤孤單單、淒淒涼涼的日子了。她本來就是個風流情種。在進霍府前,還是當姑娘時就和莊上的幾個小伙子有染。後來,她又被莊上的一個王少爺看上了,只要王少爺的妻子不在家,王少爺就約她偷偷過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王少爺的妻子聽到風言風語之後,白天假裝說回娘家了,晚上突然回來捉姦,當場抓住了這對男女。王少爺平時就懼怕妻子,現在被捉了姦,更是怕得要死,把責任全推到她頭上,兩人合夥把她打了一頓,還說要把她拉到街上示眾。少爺的媽媽逼她赤身裸體跪在大院裡向天起誓,不再勾引她的兒子。這件事情雖然被王家封鎖住,後來還是傳了出去。和她有染的那幾個小伙子聽說後醋意大發,幾個人一商量就把她綁架到一個山溝裡,先是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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