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蒙古帝國4·帝國餘暉

第8章 叁

蒙古帝國4·帝國餘暉 包丽英 6606 2018-03-13
帖木兒與雲娜的婚禮一結束,忽辛就回到他的封地。臨行,他叮嚀帖木兒一定要善待他的妹妹,帖木兒答應下來。 初婚的日子還算得上稱心如意。帖木兒對雲娜雖然不甚鍾愛,但身邊也沒有其他的女人,因此始終保持著對雲娜應有的敬重。婚後第二年,雲娜生下了一個兒子,帖木兒十分高興,為兒子起名只罕傑爾。兒子滿月的時候,他在碣石城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宴會,參加宴會的全是達官顯貴和他的朋友,唯一讓帖木兒感到意外和榮耀的是,色拉茲汗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還派人送來了賀禮。 宴會結束,帖木兒送雲娜回娘家省親。不久,哈茲罕將帖木兒擢升為將軍,帖木兒掌握了權力。此前,帖木兒作為哈茲罕的侍衛長多次隨哈茲罕領兵出征,每一次,他都身先士卒,從無敗績,他的勇敢為他在軍隊裡贏得了威信。成為將軍後,哈茲罕放心地讓他獨當一面,他將更多的時間花在訓練軍隊和平定叛亂上,他的組織才能與軍事才能逐漸為朝野共知。

隨著地位穩固,聲名鵲起,帖木兒的野心和天性中的莽撞又開始抬頭。他一面積極活動,仗義疏財,在軍隊中廣泛籠絡人心,一面到處散佈對哈茲罕不利的謠言,並假借色拉茲汗的名義號召人們起來反對哈茲罕的專制。他為此而努力,因為,取代云娜的祖父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一天半夜,他被叔叔哈吉從睡夢中喚醒。哈吉吩咐他不要說話,然後帶著他從後門出來,來到一個地方。他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像是汗宮後面的果園,院門前,有六個如狼似虎的壯漢正等候著他們。 帖木兒有點驚訝,想向哈吉問點什麼,哈吉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向他搖搖頭。他明白過來,只好一言不發。壯漢給帖木兒和哈吉蒙上眼罩,引著他們走了一段路,後來,他們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

帖木兒眼睛看不見,耳朵卻在盡力辨識著他所聽到的一切。為他們引路的壯漢可能發出了什麼信號,不多時,他聽到幾聲“吱吱呀呀”的門響,給人特別費力的感覺,顯然,剛被開啟的門是用很沉重的材料建成。 帖木兒心頭微微一動。 壯漢們圍住了帖木兒和哈吉,先將他們隨身攜帶的兵器全都收走,之後又將他們全身上下仔細搜查了一遍,才放他們進入門內。進門走了十數步,來到另一座門前,一個壯漢上前,熟練地開啟了正中央一個裝著機關的小門,其餘的人這才將帖木兒和哈吉的眼罩除去。 進入小門前,帖木兒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在暗淡的光線下,他隱約看出第一道門像是一座石門,那麼——如果他的判斷沒錯——這個地方想必就是一個精心建造的秘密山洞了。

六個壯漢彼此使了個眼色,自動分開,兩個在前,四個在後,手中都舉著火把,引著叔侄二人沿著只能容兩人勉強並行的狹長台階拾級而下。 可能受心理作用影響,在這狹窄、陌生、生死未卜的空間裡,除了一步一步、清晰可辨的腳步聲,帖木兒覺得他還能聽到哈吉緊張的心跳和沈重的呼吸。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那其實是他自己的心跳聲從胸腔中傳來,緊張使他的呼吸變得既沉重又不均勻。 不知走了多久,在台階消失的同時,他們的面前出現了另一個洞口。一個壯漢摸索著打開洞門,他們便進入一個寬闊的、地面平整的房間。這應該是建在地下的一處洞穴了,從洞穴的結構看,很像一個大儲藏室,當然,這個大儲藏室與一般家庭使用的儲藏室頗有些不同的地方,它裡面不僅空無一物,而且牆壁上還開了好多道門。除了他們進來的那一面牆上共有三道門外,其餘三面牆壁上也均有三道一模一樣的門,這樣加起來整個房間就有十二道門了。如果將進來的那扇門關閉,某個人一旦在這樣的環境待久了,就會辨不出方位來。

這大概就是建造這樣一間屋子的真正用意所在。 不容帖木兒多想,壯漢們一起將手中的火把熄滅了,帖木兒和哈吉的眼前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一個壯漢吩咐叔侄二人站在原地別動。不一會兒,帖木兒的耳朵里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然後,他的胳膊被兩個人架了起來,架著他的兩個人帶著他飛快地在房間裡轉起圈來。也不知轉了多少圈,當帖木兒開始感到昏頭漲腦甚至一陣陣犯著噁心想要嘔吐時,一扇門突然開啟了,刺眼的光線照射在他的眼睛上。他還沒來得及向周圍看上一眼,就被人一把推進了門裡。 他似乎看到了哈吉,接著,門就在他的身後關閉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生和完成。多少年之後,帖木兒只要回憶起這段令他恐怖的經歷,就會無法克制他對色拉茲汗的憎惡,這種憎惡甚至遠遠超過了他對哈茲罕權位的覬覦和嫉妒。

他為這位大汗的所作所為不齒,如果當時不是他自己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別有所圖,他萬萬不會答應色拉茲汗的任何要求。 在被人推了一把後,帖木兒已經置身於又一個房間或者說又一處洞穴了。從黑暗到光明,帖木兒的眼睛需要適應一下這種變化。他首先看到他的面前掛著巨大的黑色天鵝絨帷幕,之後,他看到了哈吉。 哈吉的臉色比他還要青白不定,但眼睛中閃現的神采與他相比卻鎮靜許多。顯然,哈吉曾經經歷過同樣的事情,他知道接下來他會看到什麼,他不適應的只是被人強拉著轉了無數圈,這使他像暈船一樣難受無比。 六個壯漢兩個守在門邊,四個上前拉開第一道帷幕,第一道帷幕後出現第二道紅色的帷幕,在紅色的帷幕拉開的瞬間,帖木兒恍若一下子置身於富麗堂皇的汗宮之中。是的,權且將這個洞穴稱作“地下汗宮”吧,因為它比真正的汗宮來說也毫不遜色。事實上,地下汗宮的一切裝飾都彷如真正的汗宮,之所以還能辨認出它不是汗宮,是因為在這裡可以聞到汗宮所沒有的潮濕氣息。

像帖木兒此前見過的汗宮一樣,地下汗宮的洞壁周圍和頂部同樣被紅色的帷幕遮掩得密密實實,帷幕的兩側中央也同樣掛著美麗的壁毯。記得第一次進入汗宮時,帖木兒對其中一塊表現狩獵場面的壁毯嘆為觀止。碧綠色的壁毯好似碧綠色的草原,四下逃散的獵物彷彿就要破壁而出。 帖木兒呆呆地站著。他的面前,天藍色、米黃色、果青色、粉綠色的絲絛從頂部紅色的帷幕間垂落下來。絲絛的下端離地面約一個半成人高,站在下面的人說話時,它的下端似乎也會隨著話音微微擺動。後來帖木兒發現這是他的錯覺,其實地下汗宮裡是有空氣流動的,只是他說不出來外面的空氣究竟是如何進入到這個看似密閉的空間裡來的。 地下汗宮的四角豎立著四根巨大的石柱,這些石柱想必是天然存在的,因為它的表面無論粗細凹凸還是顏色都不盡相同,看起來像風化的山石一樣。雖然工匠們對它們做了一些裝飾,在每根柱身上都雕刻上簡潔的花紋和古老的文字,可這些石柱仍然保持著最初的粗糙模樣。

地下汗宮的地面砌著條形青石,正對著宮門靠近後牆的地方擺放著一張與汗宮裡毫無二致的御床,純金鑲嵌的床頭,嵌滿寶石的床腳以及床沿精心鏤空的花紋,都將主人的身份昭示無遺。 床上依舊鋪著厚厚的、色彩和式樣都堪稱精美絕倫的納失失褥墊,床前到門邊則鋪著一條可供三個人並排跪下的紫藍色地毯。其實,這塊長條地毯是由幾塊正方形的地毯拼接而成的,只是由於每塊地毯的顏色相同,而且對接處的山河圖案天衣無縫,看起來就如同整塊地毯一般。 御床的下面,地毯的兩側,各擺放著六把高靠背圈椅,這些做工精細考究、鋪著絲綢坐墊的紅木靠背圈椅是波斯商人從中國購買回來然後又以昂貴的價格賣入汗廷以及王公大臣們的家的,帖木兒在哈茲罕的府上也見過幾把。擁有這樣的紅木椅象徵了財富和身份。

可能是帖木兒對地下汗宮的觀察太過投入而且心思也太過專注吧,他根本沒看到御床上有人,直到一個壯漢在他耳邊低聲喝道:“還不跪下”,他才恍然看到色拉茲汗正舒適地半靠在靠枕上,用一種好笑的神情打量著他。 猶如從天而降的色拉茲汗著實把帖木兒嚇了一跳。 色拉茲汗是個身高中等、體格肥胖的年輕人,由於常年耽於酒色,他的膚色黯淡,兩眼無光,加上他臉上的皮膚早早變得鬆弛,兩隻眼袋也垂了下來,他給人的印象就遠比他的實際年齡蒼老。 帖木兒對這位傀儡大汗從來不曾有過好感,不過,礙於君臣名分,他還得向這位大汗跪下施禮。 看到他跪下,哈吉也匆匆忙忙地跪下了。 “我這裡怎麼樣?”色拉茲汗的聲音像他的眼神一樣,既空洞,又無力。

“啊……” 色拉茲汗稍稍從靠枕上欠起身體,探視著帖木兒的眼睛:“你怎麼不回答?你的意思難道是,這裡還不夠好嗎?” “不,不,你誤會了。我是不知道該如何表述,恐怕我只能說,這裡的一切都太讓我驚奇了。” 帖木兒說的是實話,他像個傻瓜一樣被人帶到了色拉茲汗的面前,從疑惑、恐懼到別有洞天的轉變,他所經歷的一切無法不讓他感到驚奇。 色拉茲汗得意地笑起來,他前仰後合的樣子表明他在捧腹大笑,可他的笑聲根本發不出來,像有什麼東西卡住了他的嗓子,最終只能發出“沙沙”的聲音。 “沙沙”的聲音在地下汗宮中迴盪,猶如一條長長的蟒蛇在草叢中爬過,帖木兒聽得頭皮陣陣發麻。他突然想到,在這個天堂般的地獄,如果他死了,沙奈他們恐怕這一輩子也休想找到他的屍體。

笑夠了,色拉茲汗說道:“起來吧。” 帖木兒和哈吉謝過色拉茲汗,一起站了起來。 帖木兒感到膝蓋有些發僵發軟,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堅信這都是剛才的強烈不適給他留下的後遺症。 色拉茲汗示意帖木兒和哈吉坐下說話,帖木兒退後一步,坐在右邊第二把紅木靠背圈椅上,將上首的位置留給了哈吉。 色拉茲汗一直注意著帖木兒的一舉一動,在他紅腫的眼泡裡,一雙細長的眼睛出人意料地閃現出精明的光芒。 帖木兒偶爾看到了他眼裡的光芒,心頭不由微微一震。 難道,一直以來都是他想錯了,色拉茲汗萎頓消沉的表面背後其實還藏著心機深沉的另一面,而萎頓與消沉只不過是這位大汗藉以保護自己的偽裝?假如他的推測沒錯,他倒必須有所警覺了,也就是說,他不但不該小瞧這位蒙古大汗,還應該對他表現出應有的尊重和順從。 色拉茲汗清了清嗓子,咕噥了一句什麼,帖木兒沒聽清,哈吉推了帖木兒一下,帖木兒反應過來,含糊地應道:“在。”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這一次,帖木兒集中起全部注意力,總算將色拉茲汗低啞的問話聽到了耳朵裡。聽色拉茲汗說話使他精神緊張,他感覺自己都快發瘋了。對於色拉茲汗的問話,他只能回答“是”,心裡卻在想,我寧願像一頭獅子讓人在草原上獵殺,也不要做一隻老鼠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苟且偷安。 色拉茲汗從御床上坐直了身體,帖木兒抬起頭來,正好遇上色拉茲汗審視的目光,那目光裡流露的曖昧讓帖木兒的脊背也開始發涼。此時此刻,帖木兒真有一種後悔莫及的感覺,他若早知道哈吉帶他來的是這麼個鬼地方,他寧可殺了哈吉重新去做強盜也強似面對著人鬼莫測的色拉茲汗。 色拉茲汗的嘴角牽動了一下,他搖搖頭,緩慢地說道:“你說的不是心裡話。” 帖木兒驚奇地與色拉茲汗四目相對。他所驚奇的並非色拉茲汗看透了他的內心,而是色拉茲汗的聲音突然間發生了變化。他清亮的聲音非但不喑啞晦澀,相反幾乎可以用“中氣十足”這個詞來形容了。 色拉茲汗,他面前的色拉茲汗,這位做了多年傀儡的大汗,他的身上究竟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我想,你此刻的心裡一定很後悔,你一定在問你自己:我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要與色拉茲汗面對?你的恐懼讓你變得遲鈍,你不願意稀里糊塗地死去。但是,你已經來了,從你站到我的面前那一刻起,你的命運就不再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必須照我說的去做。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丟掉你的恐懼,要不要打起精神來,仔細聽我說話?” “要。”帖木兒自然而然地回答。 是的。他的大腦準確地判別出一件事,那就是,色拉茲汗說的沒錯,他的確在撒謊,的確感到恐懼。那麼,既然色拉茲汗已經看透了他的內心,他又何必繼續掩飾自己?他自信他還不是膽小鬼,因此,不管等待他的命運是什麼,他寧可像現在這樣與色拉茲汗清清楚楚地面對。 色拉茲汗點點頭,重新躺回御床上。帖木兒第一次覲見色拉茲汗時他也是這樣躺著跟哈茲罕、跟他、跟群臣說話的,記得當時他就在想,色拉茲汗的懶散肯定是造成他肥胖的主要原因。 色拉茲汗沒有改變他說話的語氣,他直截了當地問道:“聽說,你一直對哈茲罕心懷不滿?” “是。”帖木兒毫不猶豫、簡短地回答,他沒必要跟色拉茲汗兜圈子,既然色拉茲汗什麼都知道,兜圈子對他毫無意義。 “為什麼?” “我也說不上,或許,只是因為我看不慣他的飛揚跋扈和勢大欺主吧。其實,在軍隊裡反對他的人不在少數。” “他可是你妻子的祖父啊。” “這點我沒忘。有的時候,親情不可能代表一切,否則,在歷朝歷代的宮廷裡也就不會出現那麼多的人倫慘變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能力,但我會為此努力,讓一切回歸正位。” “你說的回歸正位,莫非是讓我這個大汗重新握有權力?” 帖木兒欠欠身:“是。” “你在將士中間是這樣鼓動的沒錯。不過,我了解你內心真實的想法,你是個有抱負的年輕人,你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取哈茲罕以代之。” “你的想法沒錯,正如我自己的想法一樣。” “既然如此,看來我可以依靠你。” “依靠我?” “是的。” “也許……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你應該懂得。你做的事與我不謀而合,你怎麼會不明白呢?” “當然,我明白。” “等我重新握有權力,你和哈吉就是我的功臣。我會重用你們叔侄二人,這一點,你和哈吉儘管放心。” 帖木兒看了叔叔哈吉一眼,目光滑過一絲驚訝。 “哈吉是我的人。”色拉茲汗淡淡地說。 “我猜到了。” “現在,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看做我的人?” “我想,可以。” “我不止一次聽說,你作戰勇敢,謀略得當,在將士們當中擁有極高的威望,這是最讓我感到欣慰的地方,也是我們成功的本錢。如果我讓你做一些準備,你覺得大約多久你才有把握採取行動?” 帖木兒沉吟片刻。 “一個月的時間夠不夠?” “十天足矣。時間拖得越久,越對我們不利。” “你要如何入手?” “我已經聯絡了不少反對哈茲罕的將士,舉事的時候,最先需要解決的是哈茲罕的親信將領和軍隊。” “你的行動會不會已經被哈茲罕察知?” “我盡量做到隱密,但我不敢保證我身邊的人裡沒有哈茲罕的眼線。另外,要成大事,就不能太過畏首畏尾、瞻前顧後。” “很好,你的想法正合我的心意。長久以來,我的身邊一直缺少一位像你一樣膽識兼備又願意為我效力的年輕人。哈吉擔負使命暗中為我物色人選,他把你推薦給我,證明他不止心思縝密,而且慧眼獨具。成功之日,我將賜予你們叔侄封地稱王的權力,而你們,作為我的左膀右臂和心腹,我將同時給予你們獨當一面以及充分發揮才智的機會,確保你們享受榮華富貴。我相信,只要我們君臣同心,我們一定能奪回被哈茲罕偷竊的權力。” “一定。”這是進入地下汗宮後哈吉說的唯一一句話。 色拉茲汗擺擺手:“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吧。你們趁著天黑離開,不會有人發現你們的行踪。十天后,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是。” 帖木兒和哈吉同時起身,施禮告退。還是此前帶他們前來的那六個壯漢搶步上前,拉開帷幕。 剛才,在帖木兒、哈吉與色拉茲汗交談的時候,六個壯漢像守候獵物伺機而出的狼群一樣,安靜地待在角落裡,監視著叔侄二人的一舉一動。 帖木兒能夠感受到射到他脊樑上的一道道虎視眈眈的目光,他雖然並不畏懼,卻深感厭惡。 沉重的帷幕即將在帖木兒的身後拉上的瞬間,他回頭看了色拉茲汗一眼,然而,色拉茲汗的腦袋陷在鬆軟的枕頭里,他已經看不到色拉茲汗的臉了。 他擦了把手心里浸出的汗水,暗暗想到,這個傀儡大汗,果然並不像哈茲罕也不像他想像得那麼簡單。 帖木兒和哈吉從另一條像迷宮一樣的地道被帶出地下汗宮,沿著石級來到地面上時,壯漢們將他們的眼睛重新蒙了起來,直到將二人護送到街上,才給二人解開眼罩。六個壯漢彼此使個眼色,丟下他們,疾步離去了。 帖木兒望著哈吉,哈吉的臉色陰沉,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你怎麼想?”過了一會兒,哈吉四顧無人,問道。 “我聽你的。” “先做準備吧,就算不是為了大汗……”哈吉的話沒有說完,帖木兒也沒有追問,他不用追問也知道哈吉要說什麼,哈吉的目標是推翻哈茲罕,在這一點上,帖木兒願意與他合作。 至於將來,叔侄二人是否會成為對手,那就看天意如何了。 帖木兒問叔叔:“你要直接回碣石嗎?” 哈吉回道:“是的,馬上就走。在這里分開,不會有人看見我們。我們各自準備吧,到時,我會與你聯絡。” 帖木兒點點頭。 哈吉意味深長地註視著帖木兒,帖木兒坦然地迎視著他的目光。在如水的月輝下,彼此相視的叔侄二人竟有幾分相似的心情。片刻,哈吉微笑了一下,拍拍帖木兒的肩膀,步履匆忙地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 帖木兒也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與哈吉慌張的腳步不同,他顯得悠閒、從容,如同平常在街上散步一樣,絲毫不想加快速度。 整條街上寂靜無聲,他盡情呼吸著清冽的空氣,試圖甩掉地下汗宮留給他的令他暈眩的記憶。除此之外,有些事,他還需要好好想想。 事實上,他也必須靜下心來將所有的事情思索清楚。 他並非不知道,接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將是一場以榮譽、以性命為賭注的豪賭,一旦賭輸了,他就可能身陷萬劫不復的深淵,而且永無翻身的機會。 那麼,究竟要不要做呢? 要不要呢?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