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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像升出走

崇禎王朝 赵云声 10357 2018-03-13
袁崇煥的大帳內,一張條案上醒目地供著張思順的靈位,皇上賞賜給袁崇煥的蟒玉、貂裘,均供奉在靈牌前。袁崇煥向著張思順的靈位,深深地三叩首,口中念道:“恩順兄弟安息!我袁崇煥發誓,定滅後金,以洗清恥辱,還思順兄弟以清白!” 袁崇煥祭奠完畢後,大步走到一張碩大的地圖前,威嚴肅穆地佈署:“滿虜皇太極此次鋌而走險,孤軍深入,正是我一舉掃滅八旗精銳的最好時機。”袁崇煥手指地圖,“皇太極所佔領的遵化、薊州一線,我大軍雲集後,分別實施鐵桶包圍,使其各自孤立無援;皇太極親率的六萬大軍,也死死包圍壓縮,讓他困死南海子;隨後我駐守寧遠、山海關的精銳,直搗後金國都瀋陽。皇太極必定匆忙逃遁,孫承宗大人在通州關門,我數十萬大軍圍追聚殲,到那時皇太極插翅也難逃狗命!”

“崇煥一言,已令老夫看到滿夷覆滅下場!” 袁崇煥聞聲望去,只見首輔韓爌不知何時來到帳內,袁崇煥連忙俯身下拜:“不知恩師駕到,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韓爌雙手扶起袁崇煥,興奮地:“皇上兩次拒絕督師進城,老夫怕你一時想不開,特來看望,現在可以放心了!” 袁崇煥正欲說些什麼時,茅元儀匆匆進帳:“啟禀大人,周延儒、溫體仁和陳演三位大人奉旨前來宣慰。” 韓爌聞言一怔:“這麼晚了,他們來幹什麼?”韓爌疑惑地望著袁崇煥:“你與他們三人……?” 袁崇煥:“素無來往。” 韓爌望了一眼條案上張思順的靈位,又看看袁崇煥的傷病,沉吟了一會兒後,方敞露心扉道:“老夫有句話,督師存在心中,以便慎斷。”

袁崇煥見韓爌神情如此嚴肅,驚愣道:“恩師何言?” 韓爌深深嘆了一口氣後,方說道:“督師誅殺毛帥文龍,使朝中許多人斷了財路,因之對你恨之入骨,京師百姓謠傳紛紛,朝中這些人遙相呼應,說你得了後金的好處,要裂地為界,互不干預,先誅文龍取信後金,後引滿虜兵圍困京師,擁兵脅迫朝廷議和……你兩次請求進城均被拒絕,今日深夜他們又號稱奉旨前來,是否與此有關呢?” “啪”一聲,袁崇煥拍案而起:“他們把我袁崇煥看成什麼人了?” “溫體仁素來奸詐陰險,說話一定要小心!” “我怕他們什麼?看這種奸佞小人,能奈我何?” “你先別急!”袁崇煥是韓爌召考入京的,所以深知他的火暴脾氣。韓爌緩了緩語氣,好言寬解,“所幸皇上對你依然倚重。務必爭取時間,早日出擊,殲滅滿虜,謠言當是不攻自破!”

正在這時,周延儒、溫體仁和陳演走進營帳。 溫體仁因年紀最長、資歷最深,同時也是最有城府之人,所以他滿臉堆笑地率先開口:“喲!首輔大人……早在這兒啦!” 韓爌與溫體仁歷來勢同水火,故藉著還禮之機,恭謙說:“三位大人深夜來訪,定有要事,老夫已來半晌,恕不奉陪了!” 經過一番敘禮寒暄後,周延儒、溫體仁和陳演坐在一邊,袁崇煥、祖像升和謝尚政坐在另一邊,但卻半晌無語,顯得有點冷場。 周延儒是個左右逢源、機警善變之人,他看看眾人,終於打破沉寂:“夷虜犯京,袁督師血戰疆場,守護京師,報國安民,令人敬佩……敬佩啊!” “實不敢當!”袁崇煥起身致意後,誠懇說道,“為天子分憂,報效社稷,當是袁某應盡職責。”

“那倒是!”半晌未語的溫體仁這時強顏一笑,“眼下夷虜滯留京郊,威脅依然存在,百姓惶恐,朝中不安,萬歲爺更是夜不成寐、寢食難安。聖上特命我三人前來宣慰:袁督師能於何時揮師殺敵,驅逐滿夷,光復山河?” 陳演也站起身來,連連點頭附和:“對!何時出兵,殺盡滿虜,向萬歲爺獻上皇太極的首級!” “三位大人!”袁崇煥已明三位的來意,便拱手緻禮道,“殲滅滿虜的方案已經擬定,請複命皇上,無須多慮,卑職將不日實施。” 溫體仁追問:“不日實施,那究竟是哪天呢?” 袁崇煥看看地圖,盤算了一下:“短不過旬日,長不過半月。” “要十天半月?”陳演不滿地使勁搖頭,“天子焦慮難捱,怕是等不及啊!” 溫體仁顯然比陳演更為深沉,他收起了笑容,慢慢地捋著鬍鬚:“袁督師曾面諭皇上,一俟援軍到齊,即刻揮師出擊,如今各路兵馬已經援至京師,怎麼還要十天半月呢?”

袁崇煥心中暗笑他們對兵事的無知,但表面上卻仍耐心解釋:“領兵作戰,要精於部署,安排周密。對於八旗精銳,不在驅逐,而在圍殲!”他目視陳演和溫體仁,“二位大人一在戶部,一在禮部,身不領兵,安知用兵?” 溫體仁和陳演聞言不由臉色羞紅,正不知如何解除這尷尬時,茅元儀匆匆走進:“禀報督師:延綏洪承疇屬下曹文紹領兵一萬,已經抵達昌平;昔日薊鎮總官孫祖壽率舊部五千人馬來到營外,等候派命!” 孫祖壽原系袁崇煥的老部下,因不滿魏忠賢對袁崇煥的處罰,方棄官出走,回返故里的。那時,他陪同罷官的袁崇煥跋山涉水,千里相送。如今聽說朝廷危難,袁崇煥奔赴京師,急需兵馬,於是便集聚舊部,前來投奔。 袁崇煥見如此義氣千秋的弟兄前來,自是喜出望外!他驚喜地大叫:“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孫祖壽隨著茅元儀接踵走進營帳。 孫祖壽拱手跪地:“各位大人,祖壽現乃一介草民,賣掉祖產散盡家財,收羅舊部,一路招募,前來投袁督師麾下,為國效命,衛戍京師!”說著從懷中掏出“頂天立地”的條幅,“小弟將督師贈我的條幅,一直珍藏在身,誓做頂天立地的大明忠臣!” “好兄弟!”袁崇煥一股熱血湧上心頭,他連忙上前扶起孫祖壽,“憑祖壽這付赤心腸,吾等也要血戰滿虜,收復失地!你部暫且休整,編入浚備。” “且慢!”溫體仁叫住了正欲下去休息的孫祖壽,他轉向袁崇煥問道:“編入後備?既然孫祖壽如此熱誠求戰,袁督師何不命他們出戰?” 袁崇煥對此明顯地不滿,他盯視著溫體仁:“溫大人可問問祖壽,他們能否與八旗兵馬交手兩個回合?”

“我們連一個回合也打不了!”孫祖壽爽快直言,“當初寧錦大戰,袁督師孤守寧遠,我部奉命馳援,士卒畏懼辮子兵而不敢戰,半路逃散,卑職因此被降職處置。昔日尚是正牌官軍,今日不過烏合之眾,也就是守城瞭望,搬運糧草輜重之類尚可堪任。”說著他內心愧疚無比,“卑職早該在寧遠大戰中獻身盡心的啊!國家危難,督師如命我出戰,我孫祖壽立即赴湯蹈火,孤注一擲,萬死不辭!” 溫體仁豎起拇指,欽佩地連連點頭:“忠勇剛烈啊!我看就命他明日出戰,也算督師奉旨行命,即使全數陣亡,萬歲爺也會下詔表彰,我等便可據此回奏,寬慰龍心。” “難道還要給五千兄弟再設靈堂嗎?”袁崇煥對於溫體仁的這種頤指氣使,已氣得忍無可忍,他手指溫體仁,大聲質問,“難道白白送掉五千人命,溫大人便可回去複命,對皇上承意探微,化為自己晉職加官的進身階嗎?我真懷疑你此舉是何居心?”

溫體仁沒想到會遭袁崇煥如此斥責,頓時衝著袁崇煥,聲音都變得顫抖:“你,你!……你竟敢肆意羞辱老夫,羞辱欽派朝臣!”說著拂袖轉身,“走!”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哩!”油滑的周延儒邊起身邊搖頭嘆息。 後金的南海子牢房,“砰”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踢開,兩名後金士卒推著被綁的曹化淳、杜勳走了進來。 兩名後金軍將拎著酒壺和酒菜緊隨其後,其中一位後金軍將待放好酒菜之後,帶著鄙視的目光,甩了一句:“你們兩個沒卵子的玩意聽著,明天就送你們上西天!”說完,便拉上房門,迳自在外間喝起酒來。 曹化淳、杜勳龜縮在草堆上閉起了眼睛。 這位後金軍將隨口甩出的一句話,卻讓曹化淳和杜勳兩個人整晚都心驚肉跳!一想到天一亮,兩條小命就要玩完,曹化淳和杜勳雖說龜縮在草堆上,閉上了眼睛,但卻怎麼也無法入睡!這不僅是因為明天一早兩條狗命即將歸西,更主要的還是又渴又餓。整整一天的沒吃沒喝,已使他們飢腸轆轆、嘴唇乾裂、嗓子眼冒煙,這兩個在皇帝左右吆五喝六、狐假虎威之人,何曾遭遇過這般淒苦?尤其是那兩名軍將不知是因大意還是故意,並沒有把房門關死,他們外間的酒香、菜香不斷地飄進來,勾引肚子裡的饞虫,饞得本來就口乾舌燥的曹化淳和杜勳咕嚕咕嚕地直嚥口水。

夜越來越深了,打熬不住的曹化淳迷迷糊糊地閉起了眼睛。但杜勳畢竟年輕,他興奮地捅了捅身邊的曹化淳,曹化淳不情願地睜了睜眼睛,杜勳貼著耳朵悄聲告訴他:“繩索捆得不緊!”杜勳稍一用力,左手便掙脫了出來,他接著又一使勁,右手也掙脫了。暗自欣喜的杜勳正欲幫助曹化淳解開綁繩時,突然聽到一聲吼叫:“好小子!”杜勳嚇得一抖,心“撲通”地跳個不止!可過了一陣,見外面並沒有人進來,再細一聽,原來是兩個後金軍將已進入醉態。 只聽見其中一位後金軍將端著酒碗,高聲地叫起來:“來來來!你小子有本事再乾……來……幹!” 而另一位後金軍將也端起一碗酒,他搖搖晃晃,口齒不清地說:“乾就幹!誰……不干是……龜孫子!”似乎還沒有說完,就听“撲”地一下,連人帶酒都倒在了那裡。

沉寂了一會兒後,前面那個後金軍將大著舌頭說:“你小子知道嗎?這……這次退到南海子,不……不是咱們……咱們吃了敗仗,是……是汗王……汗王跟袁崇煥有……有君子協定!” 另一位後金軍將似乎清醒了一些:“噓!小聲點,那兩個太監睡著了嗎?” 他說完,搖搖晃晃地起身,悄悄地走進里屋來,曹化淳和杜勳連忙閉上眼睛,假裝睡著。 這位軍將回到外屋:“睡著了!像死豬一樣。你剛才說汗王跟袁崇煥有君子協定?” 曹化淳聞言一驚,連忙豎起耳朵。 “汗……汗王讓袁崇煥先……先勝了,然後進……進北京城,叫崇禎那……那小兒被……被迫議和,大……大明江山,各……各分一半!” 後金這位軍將一舉手中的酒碗:“怪……怪不得汗王騎馬去……去袁崇煥陣……陣前,和遼東兩個……當官的接……接頭商議哩!來……來,喝!” “喝!”後金軍將一揚脖,好像將一碗酒都倒進了肚子裡,“崇禎……快他媽完……完蛋了!” 突然,屋外人聲嘈雜起來,奔跑的人群中傳來急切的呼喊聲:“失火了!失火了!快來救火啊!” 遠處騰起了一片火光。 “快!快去救火!”後金軍將似從酒中驚醒,拔腳跑出門外。 另一名後金軍將緊隨其後跑出了門外:“快!快救火啊!” 曹化淳見此,頓時睜開了眼睛,環視屋內後,當機立斷道:“快!快逃!” 杜勳乘機為他解開繩索,兩人奔出門外,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幾乎與此同時,在北京的內城,同樣有兩個人影也專門挑選暗處深巷在行走。但這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毛雲龍,女的則是遼女莎茹蘭。皇太極和範文程親自召見了這名女諜,面授機宜。莎茹蘭是帶著特殊使命,再度重返毛雲龍家的。毛雲龍從哥哥那裡接收了這個風騷女人後,他們沆瀣一氣、騷味相投,除卻陰謀為毛文龍報仇翻案外,就是成天在床上鬼混。今天,他們又在床上一番雲雨之後,看看天色已黑,便扮作夫妻,悄悄地溜進了內城去張貼傳單。他們沿著去皇宮的主要街道,一人掩護一人張貼,貼了一張又一張。 第二天清晨,曹化淳和杜勳連滾帶爬地出現在崇禎的御書房內。 “胡說!”崇禎聽完他們二人的禀報,狠狠地拍著龍案,厲聲斥責。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曹化淳、杜勳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膚要把你們拉出去砍頭!”崇禎威嚴恐嚇,並邊說邊對二人神情細細觀察。 曹化淳流著淚水,泣涕哭陳:“奴才剛剛講的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謊言,請萬歲爺立刻斬殺奴才,誅滅九族!” 杜勳也動情地邊哭邊說:“萬歲爺!奴才九生一死,逃出牢房,不顧身家性命,為的就是當面禀報萬歲爺,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啊!” 曹化淳:“他們還說:汗王有意讓袁督師打了幾次勝仗,好讓大明皇帝讓他掌握軍權;袁督師依約誅殺毛文龍,以此報效汗王……奴才開始也不信,可後來想想,若不是他們事先有約,為什麼跟後金打仗,別人都害怕,唯獨袁崇煥不怕呢?別人都吃敗仗,而袁崇煥卻從未吃過敗仗呢?” 崇禎默默地點了點頭,目視眼前跪著的兩個奴才,不由內心一陣感動:“你二人忠心耿耿,朕心甚慰!快快起來,此事要秘不外宣!” 二人仍跪在地上:“奴才知道!” “退下!各賜黃金十兩!” “謝萬歲爺!”曹化淳、杜勳躬身退出。 二人走後,崇禎頹喪地坐在龍椅上。然而,隨之跟進的王承恩,帶來的消息同樣不讓他輕鬆。 王承恩底垂著頭,輕聲禀報:“皇上:據報,昨日夜裡,錦衣衛沿城巡視時,看見夷賊皇太極在陣前與袁督師屬下秘密接頭,他們還送來撿拾的一份傳單。” 說著將塘報和傳單呈送案前。 崇禎拿起傳單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袁督師與皇太極秘密議和條款。” 崇禎氣惱地把傳單一摔,霍地站了起來! 王承恩依然輕聲地:“皇上:周延儒、溫體仁、陳演三位大人求見萬歲爺。” 崇禎一擺手:“宣他們進來吧!王承恩,宣旨袁崇煥,立即進宮商議糧餉。” “是!” 消息傳到袁崇煥營帳內,頓時激起一派熱氣騰騰。將領們個個群情激越,摩拳擦掌! “皇上親自為我們解決糧餉,真是皇恩浩蕩!” “有此英明之舉,我們合殲後金的計劃,將無後顧之憂了!”…… “正是如此!”袁崇煥黧黑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興奮,“這次,我和祖像升奉旨進宮將詳細禀報聚殲後金的計劃。一俟准奏,我關寧鐵騎將全力以赴,再來它一次寧錦大捷!” 眾將雷鳴般地歡呼:“對!再來它一次寧錦大捷!” 袁崇煥目光炯炯,一一點將布陣:“像升兄弟,計劃圖可都帶好?” 祖像升舉起手中的案卷:“全在這裡!” “尚政兄弟,抓緊演習兵陣,要做到一聲令下,立即出兵殺敵!” 謝尚政:“是!” “元儀兄弟,糧秣軍械務要井然有序,萬不可拖大戰的後腿!” 茅元儀:“督師,一切盡請放心!” 袁崇煥:“好!諸位弟兄,靜候佳音吧!與皇太極決戰的時刻就要到了!我關寧鐵騎再展雄威的時刻就要到了!望諸位將士橫刀立馬、枕戈待旦,我們掃平後金、活捉皇太極,五年復遼,全在此一舉!” 眾將怒吼般地:“掃平後金,活捉皇太極!” 袁崇煥:“像升,上馬!” 祖像升雄赳赳地一撩戰袍,飛身而上。 翌日清晨,在鼓樂聲中,崇禎在羽扇遮掩下登上御座。羽扇撤去,龍駕現身,崇禎面色自若地端坐在龍椅上。 文武百官面君而跪,齊聲讚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禎掃視列朝官員,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袁崇煥身上,一聲呼喚:“袁崇喚!” 袁崇煥整整服冠,連忙上前跪拜:“臣袁崇煥參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草擬《剿滅滿夷部署》呈請皇上龍目御覽,批准實施。” “好一個《剿滅滿夷部署》!”崇禎接過奏疏,連看也沒有看一眼,便扔在一邊。而眼露兇色,厲聲責問,“袁崇煥!你為何要誅殺毛文龍?為何屯兵逗留,拒不出擊夷賊?” 袁崇煥本以為皇上召他進宮是談有關攻打後金,以及糧餉等軍務,他滿腦子都是如何殺敵、如何布陣、如何一舉剿滅辮子兵。他萬沒有想到崇禎竟會如此突然斥責,所以他愣愣地怔在那裡,一時語塞:“陛下!……” 崇禎拍案站起,一聲令下:“錦衣衛,拿下袁崇煥!” 早有準備的錦衣衛兵卒聞令從兩旁衝上來,立即捆綁袁崇煥。 群臣不知所以,一時都眼睜睜地目睹袁崇煥被捕,一片驚訝!唯有瞠目相望! 崇禎很得意自己的霹靂手段,威嚴道:“押送大獄囚禁!” 錦衣衛架起袁崇煥,奔出皇極殿。 首輔韓爌目視袁崇煥被捕,急忙上前叩拜:“陛下!崇煥乃朝廷重臣,老臣泣血叩拜皇上,務請慎重!慎重啊!” 崇禎因知袁崇煥乃韓爌的門生,故對其不屑一顧:“慎重無異於縱容,於國有何益處?” 韓爌性情耿介,他明知崇禎不悅,仍再次上前叩拜:“陛下!滿夷兵臨城下,非同尋常!崇煥總理各路兵馬,擊退滿夷,非他不可!” 崇禎早就料到韓爌會出面阻止,因此不待他說完,便擺手拒絕:“命梁廷棟任文經略,加兵部尚書;滿桂為武經略,總理各路援兵,節制諸將,誓遵號令!孫承宗進駐山海關,統轄遼東軍務;祖像升忠勇善戰,分理遼東兵馬,出戰迎敵,不得有誤!”說著站起身來,“退朝!” 崇禎說完便氣宇軒昂地起身離去,看來他對自己今天的決斷頗為自鳴得意。 朝臣們並沒有因崇禎的離去而散朝,他們都被皇上這突如其來的舉措驚呆、嚇傻,整個朝堂宛如凝固一樣,讓人窒息!位居首輔的老臣韓爌久久地跪在地上,禁不住老淚縱橫。 滿桂則直愣愣地站列朝堂,一時竟不知所措。 袁崇煥的同僚,人稱虎將的祖像升則在短暫的沈默之後,突然暴發似的大吼一聲,繼而一躍而起、飛也似的跑出皇極殿。 事情發生在崇禎二年(公元一六二九年)十二月初一,也就是崇禎平台召見袁崇煥,授以遼東全權僅一年之後,崇禎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誓言仍餘音在耳,而多疑輕信而又剛愎自用的崇禎皇帝,便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自食其言、自毀其行,將一代賢臣名將袁崇煥投入冤獄,自以為英明善斷的崇禎,親手製造了明末一起最大的冤案。 袁崇煥營帳內,一根旗桿矗立眼前。旗桿上一面“黃龍”帥旗在空中迎風飄擺。 狂怒的祖像升打馬飛馳而來,他揮起大刀砍向旗桿,呼的一聲,旗桿倒砸在地面上!祖像升把背上的案卷用刀一摔,大聲吆喝:“弟兄們!跟我返回遼東去!” 茅元儀、謝尚政、孫祖壽、楊正朝等人蜂擁圍了上來:“祖總兵,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祖像升跳下馬來,沒有回答,而是抱頭蹲在地上,掩面失聲抽泣起來。 茅元儀上前抱起祖像升:“像升,督師呢?快說,督師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祖像升揚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督師被皇上拿下問罪了!” “啊!”眾人聞言不由驚愣無語。 祖像升邊揩著淚水,邊悲憤難平地:“皇上老子聽信了讒言啊!我們日夜兼程,千里馳援成了縱敵入關!我們舍生忘死,血戰滿夷成了早有勾結,協迫議和!既然如此,我們還待在這齷齪骯髒小人當道的京師幹什麼?我們躲得遠遠的,回遼東去!省得奸佞小人再向我遼東將士頭上栽贓陷害!” 眾將如同炸鍋一樣,群情激憤:“走!咱們回遼東去!” “奸臣當道,留此何用!”“怪不得不讓我們進城,原來如此!咱們走!”“走!” 祖像升見茅元儀半晌沒有言語,便大步走近他,以目光詢問。 茅元儀抬眼望著祖像升,冷靜地:“我想留下!” “留下?”“是貪戀京都?還是怕得罪朝廷?”“膽小鬼!”……將領中響起一派斥責之聲。 祖像升雙手扶著茅元儀的肩膀:“元儀兄,督師對你可一直厚待,視同手足啊!” 茅元儀:“正因如此,我才決心留下。督師蒙冤,京師總得有人為他奔走,總得有個送信的人啊。” 祖像升聞言大為感動,猛地一把抱住茅元儀:“好兄弟!我在關外扎地盤,你在京師救督師。如能救出崇煥兄,即赴遼東!” 茅元儀點點頭,轉臉問謝尚政:“尚政,你呢?” 謝尚政猶豫片刻:“我……也留下吧!” 在袁崇煥營帳內,愁云密布、悲戚瀰漫的時刻,後金皇太極的營帳卻是笑語喧天,一片歡騰! “中計了!崇禎小兒真的中計了!”皇太極端著酒盅大喜若狂,“兵不血刃,不戰而勝!”他掉臉對范文程,“略施小計,就剷除了袁崇煥,范先生可是立下頭功啊!來,敬先生一杯!” “對對對!敬先生一杯!”大貝勒代善也一反過去的狹隘和猜忌,滿滿地倒了一碗酒,痛快淋漓地,“聰明的獵人會設陷阱!除掉袁崇煥,我八旗將士少死多少兵馬啊!”他端起酒碗,真誠地向范文程躬身緻禮,“敬先生一杯!” 諸王貝勒見此,一齊端起酒盅:“對!咱共同敬范先生一杯!” “謝汗王和各位貝勒厚愛!”範文程連忙站起身來,躬身回禮,“不是文程計謀好,而是崇禎疑心太重,不辨忠奸。”他轉臉對皇太極,“汗王,我們該感謝崇禎皇帝這麼痛快、這麼大方地削除了後金心腹大患袁崇煥!” 眾王聞言,開懷大笑起來!在這笑聲酒聲中,一位侍從匆匆走進:“啟禀汗王,遼女莎茹蘭有緊急軍情通報!” 皇太極收住笑聲,放下酒盅:“宣她進來!” 莎茹蘭滿面春風、裊裊婷婷地飄然走進,燕語鶯聲地禀報:“汗王陛下:袁崇煥的心腹干將祖像升已經領兵撤離北京,出走遼東!” 又是一樁意想不到的喜訊!皇太極抑制不住地站起身來,大聲叫道:“好!明朝已經徹底亂套了!” 大貝勒代善緻禮上前:“汗王,我們怎麼辦?” “天賜良機!”皇太極喜不自勝地瀟灑揮手:“讓崇禎小兒亂中添亂!我後金立即兵發三路,圍攻北京!” 大明的坤寧宮內,也是一派笑語歡歌。只不過這裡不是因為戰事,而是崇禎的寵妃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公主。週皇后見田貴妃也有生育,甚是欣悅,她望著田貴妃滿臉幸福地在親著懷中的小公主,高興地說道:“公主滿月了,該請萬歲爺賜名了。” 崇禎接過襁褓中的嬰兒,親了一口:“今日可謂雙喜臨門。朕斷然將袁崇煥拘押成囚,去一心腹之患,了斷了這些天來一直讓朕耿耿於懷的心病;今又適逢公主滿月,朕已敕旨禮部,給她起個吉祥終生的名字。” 田貴妃側視一眼崇禎:“前一晌不是聽說,袁崇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將滿虜斬殺到南海子了嗎?” 崇禎把孩子交給身旁的乳娘,深嘆了一口氣:“唉,都是假戲真演!欺君!誤國!” 田貴妃依然不解道:“既然假戲真演,又怎麼會兩肋中箭受傷呢?” “為了欺朕騙朕,可以自殘自傷嘛!” “萬歲爺真是善識奸臣!”週皇后深怕又引出皇上的不快,連忙搶過話頭,順著崇禎的心願說道,“食君之祿,竟然吃裡扒外,投靠滿夷,當滅九族!” 這時,曹化淳滿臉喜色地快步走進:“禮部已擬就公主芳名,請萬歲爺龍目御覽。”說著跪遞上呈文。 崇禎接過呈文,念道:“……安寧、坤和、長平、安平……”田貴妃高興地插言:“這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名字呀!” 當崇禎欲開口定奪時,太監王承恩神色緊張地跑來:“啟禀萬歲:夷賊皇太極一路攻占良鄉,撲向盧溝橋……” “啊?夷賊又犯京師啦?”田貴妃惶恐地趕緊抱過孩子,“萬歲爺,這可怎麼辦啊?” 週皇后也慌了神:“萬歲爺,夷賊會攻打京師,佔了京城嗎?” “慌什麼?”崇禎極力鎮靜,強制內心的驚恐,“速命滿桂、祖像升率兵迎戰!” 王承恩連忙呈報:“啟禀皇上:祖像升奉領關寧全部精銳,已出走遼東!” “什麼?”崇禎猛然站起,他憤怒而又驚訝道:“祖像升竟敢出走遼東?這不是公然抗旨嗎?” 大明京師的牢房內,茅元儀送走祖像升他們之後,便立刻趕到了這裡。當他將祖像升領兵出走的消息告知袁崇煥後,袁崇煥竟一拍桌案,扼腕嘆息:“像升怎麼能領兵出走遼東呢?”穿著獄中長衫的袁崇煥雖為囚犯,卻仍惦記戰事,“我已身陷囹圄,像升再領兵出走,皇太極會乘虛而入,再犯京師的!” “崇煥兄,你是一片孤忠啊!”茅元儀無奈地苦笑著,“皇帝老子都毫不顧忌京師安危,聽信讒言,將一朝督師投進冤獄,你何必還為此操心?” “話是如此,可我放心不下啊!”袁崇煥依然自艾自怨道,“我袁崇煥無能!無能啊!幾番交手,數度惡戰,皇太極都是慘敗而回,想不到他一個老掉牙的反間計,就將我打進囚牢!這個皇太極不可低估啊!” “督師暫且在獄中休息。”茅元儀見袁崇煥受如此冤情,仍不埋怨朝廷,而是自怨自責,對袁崇煥人格更加欽敬,同時對他所受的冤屈也更加痛心。他強壓內心痛楚,好言寬慰,“督師,首輔韓大人、次輔錢大人、輔臣李標,還有範景文、滿桂等一批文武要員正在上書辯冤,還督師清白,以正視聽。” 袁崇煥感動地點點頭:“我相信,皇上雖然年輕,但頗為聖明。今只因一念之差中了反間計,一旦辨明真相,定會盡棄前嫌,為我伸張正義,平反冤獄!” “惡人之惡,莫大於誣陷!”茅元儀沒有袁崇煥那麼樂觀,但他也不願潑冷水,只是搖頭長嘆一聲,“督師冤啊!太冤啦!” 袁崇煥聞言反而寬慰茅元儀:“元儀兄弟,關進囚牢後,我想了許多許多,古人有言:止謗莫如修身。人生在世,孰能無冤?蒙受冤獄,並不能玷污我的清白!” “以疑決疑,必為不當!”首輔韓爌在崇禎的御書房內,正據理力爭,“陛下,臣以為:祖像升出走遼東實為無奈!袁督師下獄,如若再留京師,豈不是又為人製造口舌,妄言以武力要挾天子,有營救袁督師出獄之嫌?” 溫體仁雖然早已聽出韓爌的弦外之音,聽出他的矛頭所指,但他並沒有為自己辯白,而是不緊不慢地冷言反問:“首輔大人,只要祖像升拼死力戰滿夷,表明對皇上的忠貞,謠言何以能起?” 崇禎端坐龍椅,連連點頭:“體仁所言極是!” 剛直不阿的韓爌因在皇帝面前,一直壓抑著心中的鬱悶和火氣,今見溫體仁如此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崇禎仍點頭稱許,糊塗至此!韓爌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憤懣,傾瀉而出:“陛下!老臣斗膽進言:袁督師不是受命拼死力戰皇太極了嗎?結果箭傷未癒,卻視為內賊,投進大獄!”說著躬身緻禮,老淚縱橫說,“袁督師無罪啊!滿夷的反間計不過是套用蔣幹盜書而已,陛下如能為袁督師洗雪冤獄,祖像升必定回歸,君臣相保相宜,陛下如日月之明,德罩四海,天下臣民無不敬仰!” 韓爌這等於在指著鼻子斥罵、責難,剛愎自用的崇禎焉能承受!他固執強辯:“袁崇煥拒不出戰,坐視夷賊侵犯京師,淫掠百姓,協敵議和,其罪難掩,朕早有所料,怎是中了反間計呢?” 溫體仁立即投崇禎所言:“吾皇聰穎過人,今英明洞察,果斷防患於未然,怎說是中了反間計?祖像升抗拒皇命,領兵出走,理應革職查處!” 崇禎雖不喜歡韓爌的過於耿直、強諫犯上,往往不顧及皇帝的情面;但他也不喜歡溫體仁的奉迎拍馬,雖說聽起來耳順受用,然也需提防和審慎:“朕是迫不得已才果斷處置袁崇煥的。祖像升血戰勇敢,況手中又配有銃槍隊,萬萬不可相煎太急。” 周延儒對溫體仁也心存芥蒂,見機開言表態:“皇上真是高瞻遠矚,處事周圓!” 崇禎聽此,大為高興,立即發命:“祖像升為孫承宗舊屬,命孫承宗從速召回,撫慰關寧兵將。” 正這時,王承恩手拿塘報匆匆禀奏:“萬歲爺,夷賊八旗兵馬已越過盧溝橋,撲向永定門……” 崇禎驚愣站起:“辮子兵……來得這麼快!命滿桂迎擊滿夷,體仁攜旨前去督戰!” 溫體仁躬身叩拜:“臣領旨!” 一直侍立的曹化淳見行將散朝,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萬歲爺,貴妃田娘娘還在等著給公主賜名。” 崇禎似乎已忘卻公主賜名一事,經曹化淳這一提醒,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國家危難多事,朕希冀長久平安,就叫長平公主吧!” 遼東大地,厚厚的積雪。 雪地上,清晰留下兩行馬蹄行走的蹄印。 範景文和祖像升正在馬上併步而行。 “不!請範大人回去呈報:我祖像升決不回京!”祖像升猛地勒住馬繩,氣憤地說道:“範大人,我們千里馳援,血戰滿夷,竟被誣為縱敵;士卒疑為間諜,被投石而亡;督師疑為通敵,被捕問罪,是可忍,孰不可忍,弟兄們誰還敢再去回防京師?” 範景文為袁崇煥至交諍友,當年就是他迎請袁崇煥出山的。如今袁崇煥再度蒙冤,他的痛心疾首絕不亞於祖像升。但因皇命在身,只能唉聲嘆道:“景文深知,袁督師和各位兄弟平白遭冤,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還袁督師清白!卑職回去向孫大人據實禀報!”他看著雙眼塌陷的祖像升,“只是如此下去,祖大人作何安置呢?” “老子領兵屯田,沒有皇糧也活得下去!”祖像升抬頭看看雪野,“請範大人放心,皇太極如若侵犯,我就扒了他的皮!”他拱手抱拳,“並請轉告孫大人,朝廷如若再來人催逼回京,我將弓箭以對,回兵驅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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