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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皇太子之死

大遼殘照 王樵夫 7374 2018-03-13
次日,太和宮中。 耶律洪基正在處理朝政,他的心情非常好,自從納了新皇后蕭坦思,幾乎是天天葡萄美酒,夜夜美女笙歌。蕭坦思玲瓏乖巧,婉轉嬌啼,擅長在耶律洪基的身下曲意承歡,她從來不像蕭觀音那樣去勸諫皇上,在她的心思裡,時刻都在盼著能早日生下龍子,將來也能當皇太后。所以頗受耶律洪基的寵幸。 看著奏摺的耶律洪基想起蕭坦思的萬種風情,漸老的身軀里便是一陣陣的血脈賁張。 可是,耶律洪基的好心情馬上就被破壞了。護衛太保耶律查剌的一個密奏,馬上讓他的心懸了起來。耶律查剌在奏摺裡奏稱:“近日護衛親軍們查到一個可靠的消息,契丹行宮都部署耶律撒剌秘密聯合北院樞密副使蕭速撒、北面林牙蕭岩壽、宿值官耶律敵裡刺、北院宣徽使耶律撻不也、同知漢人行宮都部署蕭撻不也、禁軍護衛蕭忽古、太師適魯等八個大臣,預謀譖廢陛下,擁立太子耶律浚為帝。”

耶律洪基看了,猶如當頭棒喝。自從他登基以來,他最怕的就是篡權奪位。歷代王朝,有哪個皇帝是在和平環境中繼位的,大多都是在父子兄弟、權臣們互相殘殺的血雨腥風中,倉促登上皇位的。他還清楚地記得震驚全國的“宗元之亂”。清寧九年七月,皇太叔耶律宗元就是為了搶自己的這個皇帝的位子,與兒子楚國王耶律涅魯古勾結外臣蕭胡睹、陳六等人發動叛亂,從而引發了一場血戰,好在後來在大臣和兵將們的誓死護衛下,終於平息了這場叛亂。時至今日,耶律洪基還記得當時兩軍決戰時的血流成河。每當他在尋歡作樂時,偶爾,他還會聞到當年那種濃烈的血腥。這種味道,讓他清醒地知道時時刻刻都有人在覬覦著他的皇位! 耶律宗元是朕的親叔叔啊,可他為了搶這個皇帝的寶座,不是也像外人一樣毫不遲疑地向朕舉起了屠刀嗎?難道,現在又該輪到朕的親生兒子了嗎?

自古皇位之爭,無論親疏遠近。 耶律洪基知道,至高無上的皇權,無論對誰都有著強烈的、令人無法抵禦的永恆誘惑。 耶律宗元之亂,給他帶來的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 從此,耶律洪基學會了提防。 兒子,儘管是朕的親生兒子!可是他也有著常人一樣的七情六欲,有著對至高權力的瘋狂攫取……耶律洪基思忖著,他的心逐漸冷硬起來,他下定決心,無論是誰,只要圖謀不軌,就會斧鉞加身,罪不容赦。寧肯錯殺一千,也要防患於未然。 耶律洪基冷冷地傳旨:“查,一查到底!” 耶律乙辛這次失算了。他們只想著如何去誣陷皇太子,卻提供不出太子謀反的證據。他們被上次誣陷皇后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查來查去,負責查案的官員也沒有查出耶律撒剌等人謀立太子的蛛絲馬跡。

這時耶律洪基手下有一名德才兼具、善於體恤民情的官員蕭文,素知皇太子的才能人品,一眼就洞悉了耶律乙辛的陰謀,上表勸諫耶律洪基不要聽信耶律乙辛的誣陷。 蕭文任西南面安撫使,自幼博古通今,喜怒不形於色,以才幹著稱於朝,曾立斷多年未果的積案,卻無絲毫差錯。無論訟案多少,皆能處之不亂,井然有序。高陽境內土沃民富,掌管那裡的官員卻強行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深受其苦。蕭文到任後,立刻廢止了原有的苛捐雜稅,大興農桑,崇尚禮教,一時百姓讚譽有加。因所轄之縣遭受蝗災,大家都在想辦法怎麼去捕殺,而蕭文則說:“蝗是天災,只是一味地去想捕殺又有什麼用呢?”他命手下官員反躬自省,蝗蟲卻不捕而去。偶有未去者,卻不吃田地裡的青苗,而是散落在草地上,被喜鵲烏鴉所食。又逢天旱,蕭文親自設壇求雨,雨果真就下了起來。待到淫雨霏霏,連日不開,蕭文設壇祈禱,大雨馬上就停了。因此耶律洪基將他升為唐古部節度使。

可是耶律洪基在心裡怕呀,他再也經不起耶律宗元那樣的折騰了。儘管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為了以儆效尤,耶律洪基還是下詔把耶律撒刺貶到外地任平軍節度使,貶蕭速撒為上京留守,貶太師適魯為鎮州節度使,餘下的人各鞭笞一百後流放邊陲。 耶律乙辛心裡這個怕呀,他怕耶律洪基發現了他意欲謀害太子的事實,好在耶律洪基實在是太昏庸了。耶律乙辛在惱怒的同時,也感到萬分慶幸,耶律洪基不但沒有懲罰他們誣告的罪責,反而還把同黨蕭十三提升為殿前都點檢,兼同知樞密院,並且下詔鼓勵大臣們檢舉有謀反篡逆者,凡檢舉者無論檢舉是否屬實均可加官晉爵。 可是他心儀的女人耶律常哥卻離開了上京,因為他的哥哥適魯被貶到鎮州去了。耶律乙辛聽說耶律常哥經常粗茶淡飯,就在離開上京時,她仍然穿著一身綴滿補丁的布衣,耶律乙辛多麼希望她能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可是遭到了她的斷然拒絕。

耶律乙辛不解地問:“你何必如此苦著自己呢?你若能留下來,我會讓你錦衣玉食,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耶律常哥卻不屑一顧:“皇后無辜被害,今皇太子耶律浚無罪被誣,我怎麼能像大人您一樣可以美食華服,安然入寢呢?” 耶律乙辛白白地拋出了一片癡情,卻得到了耶律常哥的冷嘲熱諷。他把耶律查剌、蕭十三、耶律燕哥等人叫到了他的府上,咆哮如雷,把他們狠狠地罵了一通。 牌印郎君蕭訛都斡善於察顏觀色,他看出耶律乙辛急切想把誣陷太子的虛妄之言變成讓耶律洪基相信的事實,於是他聯合祗候郎君耶律撻不也一起入朝,假裝向皇帝自首說:“先前耶律查剌狀告耶律撒剌等人擁立皇太子為帝的事都是真的,臣也參與了其中的陰謀。我們密謀先殺掉耶律乙辛,逼迫皇上您退位,然後立皇太子耶律浚為帝。現在我們二人擔心以後陰謀敗露,因念皇上是有道明君,有慈善寬厚的胸懷,所以冒死前來,望皇上恕罪。”

“擁立太子謀反”是要誅連九族的,人人避之猶恐不及,有誰肯把誅族之罪往自己身上攬呢?親眼看到平日鞍前馬後的侍從主動來自首,頭腦簡單的耶律洪基信以為真,下詔命令以耶律乙辛、耶律仲禧、蕭餘里也、張孝傑、楊遵、耶律燕哥、抄只、蕭十三等八人鞫治此案。並杖擊皇太子耶律浚,囚之宮中待審。耶律乙辛一夥奸黨逆臣利用耶律洪基授予他們鞫治所謂“太子謀反”案的權力,打著皇帝的旗號,把平日與他們政見相左的朝臣幕僚全部牽連到這一冤案中,借刀殺人,排斥異己。他們把流放到外地的蕭岩壽、蕭忽古抓回來,與耶律撻不也、蕭撻不也一起囚禁起來,施以酷刑,刑訊逼供、誘供,強迫他們寫出低頭認罪的供詞。 而後,耶律乙辛、張孝傑把用嚴刑逼供得來的供詞呈奏耶律洪基,昏庸的耶律洪基不辨真偽,大發雷霆,下令大開殺戒。耶律乙辛、張孝傑恐怕耶律洪基生疑,三伏暑天,他們給涉案諸人戴上重重的枷鎖,脖子上勒上細繩,緊得幾乎喘不出氣來。耶律乙辛把這些所謂的犯人押到堂前,耶律洪基詰問他們為何謀反,這些忠直的大臣們連氣都喘不出來,人人不堪其苦,只求速死,哪裡還有說話辯解的份兒。耶律燕哥趁機走到耶律洪基的面前上奏說:“這些奸臣逆黨都招認了,沒有什麼話可辯解的。”

盛怒的耶律洪基下詔:“叛黨耶律撒剌等人相互勾結,謀立太子,罪在不赦,盡斬不留。”同時,驚怒之餘的遼耶律洪基派人把皇太子耶律浚囚於別室,命耶律燕哥負責審理此案。 耶律乙辛、張孝傑等人假借耶律洪基的旨意,連日大開殺戒。罪惡的屠刀,揮向了這些敢於仗義執言的股肱大臣。大康三年六月三日,殺宿值官耶律敵裡刺等三人。四日,殺耶律撻不也等二人。五日,派人去外地殺耶律撒刺等十人及耶律撒撥等六人。七日,殺蕭撻不也及其弟蕭陳留。蕭撻不也因與耶律撻不也是朋友,平日里多有往來,耶律乙辛因此嫉恨他,所以他令蕭訛都斡誣告他也參與了陰謀廢皇帝而立皇太子一案。他禁不住酷刑,亦含冤招供認罪。道宗皇帝傳他審問,蕭撻不也竟然昏聵不能自辯,遂被殺。十一日,殺東京留守耶律同黑不。

因蕭速撒被貶為上京留守。皇上不再召他回來審訊對質,由耶律乙辛派遣使臣去上京殺蕭速撒及其諸子,並籍沒其全部家產。蕭速撒性情沉穩剛毅,素有威名。此時正值盛夏暑天,蕭速撒被殺後,屍體被棄置於原野,容色經數日不變,如同活人,禿鷲、烏鵲不敢近前。 而後耶律乙辛、張孝傑等人為了清除異己,又派人到外地去殺害所謂的太子親信,已經流放到新疆的耶律撒拔等六人也被殺。隨後又大肆殺戮,僅在皇帝夏天捺缽的黑山、兔兒山一帶就殺了三十一人之多。 由於殺得人太多,僥倖得免的人怕招來罪過而不敢埋葬死者,橫陳的屍體在光天化日下潰爛,以致地上滿是腥臭之氣,數里可聞,經久不散。 朝中大臣噤若寒蟬,人人自危。大遼國的土地,被籠罩在一片血雨腥風之中。

皇太子耶律浚被囚禁在宮中,堅強不屈,誓死不招,他哪裡有篡權奪位之心。耶律洪基派耶律燕哥去審問他。耶律浚滿腹委屈地向耶律燕哥辯解說:“皇上只有我一個兒子,現在已被立為儲君,身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還有什麼可奢求的呢?身為皇太子,我豈敢做這種謀反作亂的事情?大人您與我同是皇族兄弟,應當念我是無辜之人,在皇上面前替我申冤。”耶律浚言辭懇切,句句在理。並且寫了一封申辯狀,求耶律燕哥替他轉交父皇。 心懷鬼胎的蕭十三知道後,陰險地對耶律燕哥說:“如果將太子之言如實上奏皇上,那麼不僅你我與樞密使大人共謀的大事前功盡棄,而且你我也死無葬身之地了。” 耶律燕哥急忙問:“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啊?” 蕭十三則狡詐地說:“應當把皇太子的申辯狀偷換成認罪狀,才能置皇太子以死地,你我大事可成,從此大遼江山才能盡在你我掌握之中。”

耶律燕哥對蕭十三的陰謀贊不絕口。 耶律洪基看到偽造的皇太子認罪狀,信以為真,勃然大怒,於大康三年六月八日,下詔將皇太子耶律浚廢為庶人,趕出太子宮,押往上京囚禁。 失魂落魄的耶律浚被押出宮門,仰天長嘆:“我究竟犯了什麼罪,以至淪落到如此地步!” “你這個陰謀篡國弒君的叛臣賊子,還不快快上車,徒自聒噪什麼?”氣勢洶洶的蕭十三上前叱喝這位昔日的皇太子,將囚車的車門一腳踢上,喝令兇惡的侍衛鎖緊車門。 耶律浚指著蕭十三破口大罵:“耶律乙辛、張孝傑二賊害我母子,皇天不佑。你等奸人助紂為虐,必遭天譴!” 耶律浚堅強不屈,一路罵聲不絕。 隨車負責押送的是耶律乙辛的親信蕭得里特,一路上,他下令不許耶律浚離開囚車,飲食便溺都在囚車之中,皇太子倍受凌辱。蕭得里特催促手下官差日夜趕路,風雨不得遲誤,押解到上京後,這一幫奸賊用磚石壘砌了一座堅固陰冷的囚所,將已廢為庶民的耶律浚與太子妃等人分別囚禁起來,禁止外人探視。並派重兵把守,而這些人都是耶律乙辛平日豢養的殺人兇手。 吳王蕭韓家奴乃大遼國的老臣,老成持重,素有威望,在耶律宗元之亂中,他因戰功顯赫,被封為平亂功臣。曾歷任南京統軍使、北院宣徽使,殿前都點檢,西南面招討使。大康初年,封吳王,賜白海東青。皇太子耶律浚被耶律乙辛譖廢,幽禁於上京。蕭韓家奴日夜憂慮,數次上書力陳其冤,均如石沉大海。其實這些寫給耶律洪基的書信都被耶律乙辛半道截獲。 做賊心虛的耶律乙辛清醒地認識到,皇太子雖被囚於上京,但仍是他的心腹之患。畢竟他是皇帝唯一的親生兒子呀!假如有一天,耶律洪基心血來潮,突然提出要見兒子,那麼他的全部陰謀就會完全暴露。善於察言觀色的蕭十三向耶律乙辛進讒:“卑職聞虎毒尚不食子,況當今皇帝乎?望大人儘早決斷,以免將來殺頭之禍!” 看著几案上蕭韓家奴為耶律浚申冤的奏摺,忐忑不安、惶惶如熱鍋上的螞蟻的耶律乙辛又想起,近日以來,南院宰相蕭惟信也在為太子之冤上下奔走呼號。 這些人不能等閒視之,耶律乙辛在心裡嘀咕。蕭韓家奴、蕭惟信都是當朝的元老,為大遼的江山社稷曾經血戰沙場,是大遼的股肱之臣啊! “蕭韓家奴、蕭惟信等人都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亡命之徒,假如他們闖進宮中,直接面見皇上,那你我的小命也就玩完了!”蕭十三見耶律乙辛猶豫不決的樣子,彷彿看到了身首異處的末日,一時口不擇言,顧不上再假裝斯文了。 “大人,是到該下手的時候了!”蕭十三舉起手,在空中狠狠地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耶律乙辛的目光變得陰鷙可怕。 月亮升起來了,高高地掛在遙遠的天空上,看上去,竟然是那樣的遙遠、淒清…… 形容枯槁的耶律浚站在囚牢狹小的窗前,一雙呆滯無助的眼睛凝視著天上的月亮。 時值隆冬,數九寒天,寒風從窗戶縫中擠進來,打在耶律浚消瘦蒼白的臉上,讓身陷絕境的皇太子的心中更加淒涼。自從入獄以來,耶律浚始終都在掐著手指計算被關押的時間,他抬起頭,嘴裡噓出一口涼氣,他想,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此時大約是大康三年的十一月了。耶律浚心中想起,在兩年前,也是在十一月,他的母后蕭觀音被害死。而今他又身陷囹圄,時刻都有性命之憂。 母仇未報,枉活人世!耶律浚一想起母后蕭觀音,頓時五內俱焚,肝膽欲裂。 耶律浚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決心豁出自己的性命,與仇人血拼到底。但是在被囚禁的一百多天裡,他時刻都在擔心太子妃和兒子阿果的生命安危!兒子才剛剛出生幾個月呀!小兒何辜,呀呀未語,竟與手無縛雞之力的母親成了階下囚!焦躁萬分的耶律浚時刻都在盼望著父皇能早日識別忠奸,一紙赦書,救他們母子於縲紲之中。 終日望穿雙眼,前路茫茫,沒有一絲來自父皇的消息! 耶律浚絕望了,朦朧中一件往事浮在眼前:自己七歲那年,隨父皇在野外打獵時,碰到十隻野鹿,他搭弓射箭,一連射死了九隻野鹿,博得了在場眾大臣的一片喝彩,父皇高興地說:“祖先騎射絕人,威振天下,皇子雖幼,卻不墜祖宗之遺風。如此聰慧的皇子,是上蒼恩賜給朕的啊!” 父皇慈愛的話語猶在耳邊,而他們父子二人卻相隔千里之遙,耶律浚清瘦的臉上流下辛酸的淚水。 一切災難,皆為耶律乙辛、張孝傑所致。耶律浚咬牙切齒,如不殺二賊,誓不為人。 其實耶律浚哪裡知道,此時的耶律乙辛已被加封為魏王,賜於越封號;張孝傑也因為在迫害皇太子同黨的過程中,出謀劃策居多,耶律乙辛上奏稱張孝杰忠於社稷,昏庸的耶律洪基許他有放海東青鶻的特權;耶律乙辛的哥哥耶律大奴、弟弟耶律阿思分別被定為北、南院樞密使的候選人選;就連誣告皇太子謀反篡位的護衛太保耶律查剌也被加封為鎮國大將軍,定為突呂不部節度使的候選人選;印牌郎君蕭訛都斡不僅被封為始平軍節度使,耶律洪基還打算將二女兒趙國公主耶律里許配給他。 父皇老了,耶律浚在心裡想。他只有自己這個兒子,也只有自己的血管裡流著父皇的血液。總會有一天,父皇會想起他,高貴無比的內心世界裡一定會生出舐犢之愛,那麼他就會從這個陰冷潮濕的囚牢裡解放出來,母后的千古之冤就會大白天下! 耶律浚年輕的臉龐上現出一絲蒼白的微笑。他仰起頭看著天際閃爍的月亮,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沉浸在對未來的幻想之中…… 一大片烏雲遮住了月亮。囚牢裡更加幽暗了。 “哐啷”一聲,囚門被粗暴地踢開了,在寂靜的冬夜裡顯得非常剌耳。牢門外雜陳著幾個斜長的身影,被凍得蜷成一團的耶律浚揉了一下眼,才看清站在最前面的是上京留守蕭撻得。耶律浚想起來了,就在自己當年被封為皇太子,總領天下朝政時,蕭撻得還特地專程從上京趕到太子宮中祝賀。 蕭撻得一見耶律浚,便大聲喊道:“皇上聖旨在此,請皇太子速速接旨!” 耶律浚喜不自勝,幾步便跨出囚牢,跪在地上。蕭撻得宣旨:“太子耶律浚被奸人所誣,廢為庶民,今皇上聖明,識別忠奸,敕令太子官復原職,速速回京就職!” 匍匐在地的耶律浚一聽,大喜過望,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突然,蕭撻得的身後躥出一個人,只見他抽出藏在衣服中的短刀,徑朝耶律浚剌來。耶律浚在淚眼朦朧之際,恍惚認出他是耶律乙辛的身邊近侍直長撒把。此時跪在地上的耶律浚哪裡還躲避得及,正被剌中左肩。 耶律浚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與直長撒把打斗在一起。 原來是耶律乙辛乘耶律洪基冬捺缽離京之機,派他們的心腹死黨蕭達魯古和直長撒把一起偷偷潛住上京,與上京留守蕭撻得秘密會合,欲將耶律浚殺死滅口。 耶律浚拚命抵抗,站在一邊的蕭達魯古見直長撒把一時難以取勝,便手持長劍,乘隙直刺耶律浚的後心。耶律浚急忙轉身,情急之下,竟用雙手緊緊抓住鋒利的劍刃,鮮血頓時噴薄而出。蕭達魯古見狀,猛然一聲暴喝,發力直剌,耶律浚的手指竟被生生切斷。十指連心,耶律浚負疼不過,慘叫狂奔,凶狠的蕭達魯古和直長撒把在身後緊追不放,刀劍齊下,耶律浚竟被砍翻在血泊之中,血肉飛迸,濺得石牆上下血肉斑駁。而身中數十刀的耶律浚瞪圓雙眼,至死仍大罵不止。 殺人兇手蕭達魯古原是耶律宗元的舊部勇士,耶律宗元謀反事發後,蕭達魯古投靠了耶律乙辛,被提拔為旗鼓拽剌詳穩。耶律乙辛見蕭達魯古性格奸詐、凶狠毒辣,特命他與直長撒把一同來殺太子。 上京留守蕭撻得不忍看見耶律浚臨死時的慘狀,他掉頭掩面,擺著雙手,命蕭達魯古把耶律浚的頭割下來,裝進盒子裡帶回京城向耶律乙辛交差。 冬天的廣平淀。 耶律洪基冬捺缽的大帳裡,燈火昏黃。 一陣又一陣的狂風在帳外“嗚嗚”地吼叫著。耶律洪基躺在床上,神思恍惚,醉眼迷離。耶律洪基感覺到自己真的老了,朝中的事,他沒有心情去管,當皇帝有什麼好?耶律洪基在任免朝官時,懶得去費腦筋,每每會用擲骰子的方法去定。有邢氏在身邊,她的丈夫耶律儼自然會中頭彩,謀得肥差。 耶律洪基老了,他失去了妻子蕭觀音,兒子耶律浚現在囚禁在上京。耶律洪基感到自己體力不支,再加上崇信佛教,他沒有心情再去打理朝政了。而今大遼國內民怨沸騰,女真部日漸強盛,而外有大宋朝虎視眈眈,邊亂不斷……一件件的煩心事讓耶律洪基頭疼不止,他想,當皇帝有什麼好,過幾天將兒子下詔召回,將來就把皇位傳給他。自己的煩惱也就徹底解除了。好在眼前有他的大臣耶律乙辛,凡事都由他來支撐大遼國的危局,假如沒有他,耶律洪基真不知該怎麼活下去。 大遼的江山萬萬不能失傳呀!耶律洪基在心裡一遍遍地想,冬捺缽結束後,馬上就把兒子招回來,仍舊是大遼國的當朝太子,這樣我大遼的基業就會永傳。我才對得起大遼國耶律家族的列祖列宗! 正在昏昏欲睡之際,禦帳的帳門突然被人推開了,狂風裹挾著雪花撲進大帳,只見披頭散發的蕭觀音從帳外急急地闖進來,她一改以往的嫻淑有禮,用手指著床上的耶律洪基,咬牙切齒地說:“臣妾因受奸臣所誣,含冤而死,皇上有失察之責。你已經對不起臣妾,萬萬不得再對不起我的兒子,今奸臣耶律乙辛欲害太子,你可要盡心保護,若兒子有三長兩短,我定生啖你肉,以解心中之恨!” 耶律洪基大吃一驚,他慌亂地從床上爬起來,只見帳中空無一人,床頭一燈如豆,搖曳欲滅。 耶律洪基心中生疑,他推開禦帳的大門,只見外面狂風呼號,寒徹入骨,滿身是汗的耶律洪基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天上月色晦暗,冥星閃爍,遙遠的野外傳來貓頭鷹陰慘慘的唳鳴,嚇得耶律洪基馬上關上帳門,他撲到床邊,粗重地喘著氣,就在神魂未定之際,一個近侍急惶惶地闖了進來,他結結巴巴地說:“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上京留守蕭撻得派人奏報,皇太子耶律浚病死牢中,已經撒手西去了。” “什麼?什麼……兒子……兒子撒手西去了?” 耶律洪基一聽,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捂著胸口,慘叫了一聲,昏厥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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