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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4、劉源灝望穿秋水

大清血地 冯飞 4278 2018-03-13
省城的情勢,一天比一天危急。 此時,貴陽西部的清鎮、安平,北部的修文、開州,東部的龍里、貴定和南部的定番、廣順等州、縣,幾乎是烽火連綿。處於四麵包圍之中的貴陽府,實際已淪為孤城一座。而太平軍與貴州的潘名傑、何德勝等各路義軍則步步為營,繼續往省城推進。 道光進士、貴州巡撫劉源灝,整日為之膽戰心驚,誠惶誠恐…… 這年六月中旬,省垣扶風山麓右側的大營坡山頂,突然出現了一桿大旗,上書“太平天國”四個杏黃大字。消息傳開,全城頓時嘩然。在錢恭、冷超儒、張茂萱等人的倡導、發動下,廣大紳商、士子聯名撰寫“萬民折”,一致請求朝廷派湘軍悍將田興恕馳援貴陽。 六神無主的劉源灝,同樣是急切地盼著田興恕的到來。 “大旗”事件發生後,他再次寫出一道十萬火急的折子送往朝廷。然而,驛道早為何德勝的黃號軍嚴密封鎖。 “東、西、南、北遍野賊踪。督、撫令難出省城”!直至七月下旬,貴州巡撫衙門的信使才費盡周折,把劉源灝那十萬火急的折子送到了京城之中。與公函同時呈上的,還有那份由錢恭、冷超儒、張茂萱等帶頭簽名的“萬民折”!

咸豐十年八月初一日,咸豐帝奕向貴州提督田興恕下詔,令其火速由石阡取道遵義,驅援貴陽,速解省城危局!田興恕考慮到石阡、思南已大致平定,若湘軍撤離,將石阡、思南二府的治安交由貴州綠營、團練應無大礙,遂決定趕赴省城救急。 九月初,駐瓮安松坪之黃號軍首領石復明、馬文品,偵知田興恕已率部行至餘慶籠溪(今龍溪鎮)。石復明、馬文品暗忖:“田興恕地形不熟,前後又無援兵,這區區八千餘人,何不聚而殲之?!” 遂聯絡玉華山義軍,迅速約集三萬餘人,於九月初四分六路撲營。 孰料,田興恕早有察覺,田興恕令副將田興勝、沈宏富、劉義方、周洪印等巧妙偽裝,暗中布陣以待!戰端一開,三萬黃號軍中伏,傷亡慘重,紛紛退往瓮安東北之木葉頂、松坪。

十一日,湘軍冒雨破襲木葉頂,黃號軍守將投降。但是,南面的松坪仍駐有黃號軍五萬餘人,連營達三十餘座。當日下午,田興恕分路徑攻松坪。義軍奮勇鏖戰數十回合,終不敵,營盤全行丟失,損失六千餘人,石復明等一大批首領或陣亡,或被俘遇害。十三日,瓮安縣城被田興恕部攻陷,義軍退往縣城東北之黃龍、黃金兩屯,與湘軍形成對峙。 一連數日,黃號軍與湘軍攻守反复,勝負難分。錢登選力勸田興恕見好就收,趕緊殺入省城,田興恕不聽,兩人在這個問題上產生了激烈爭執。田興恕譏諷道:“錢先生,莫講你讀了那麼多的書,但是,我給你說嗒,你也有'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時候!” 錢登選反問:“何以見得?” 田興恕:“這不明擺著嗒!我身為貴州提督,此行如留下一些後患,遲早還不是我的事情!?如若是斬草不除根,湄、甕號匪很快就會死灰復燃。與其將來返工,我不如一次受累,把他們連根拔除再走!”

錢登選說:“但是,聖上的意思是叫你率部火速驅援貴陽。田大人,我著實擔心此地夜長夢多,致大人你弄巧成拙。” 田興恕不以為然:“殺豬殺屁眼,各有各的刀法。更何況,古話就說,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嘛!” “不不不……久留絕非上策!”錢登選連連擺手道,“當前,我們這八千湘勇,本來就人地生疏,其孤軍深入已擔著很大的風險。田大人,倘若你還要在此久留,與那數万之眾的號匪糾纏扭打,實在是失之莽撞!” 田興恕臉上雖掛著冷笑,緩緩搖頭,心裡卻暗暗說道:“果真!這雞巴師爺,說的也不無道理。” 錢登選繼續剖析道:“那'何二強盜'的號匪,在湄潭、瓮安、平越一帶人熟地熟,他還怕和你這麼一點湘軍拖耗麼——我看,他們正求之不得咧!田大人,在下認為,現在我們應迅速抽身才是!”

“他何德勝人多頂屁用!”田興恕一臉不屑,打斷了錢登選的話,“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這是曾大帥說的!錢先生,我就要讓你長個見識,看看'何二強盜'那幾萬號匪和我手上這八千湘勇,最終是誰勝誰敗!” “田大人,”錢登選見狀,心頭不由得焦急萬分。他苦口婆心、一字一句地勸說道,“田大人,你可千萬不要在一時、一事上逞強鬥狠啊!” “什麼?——逞強鬥狠!”田興恕面露不悅,“你說我逞強鬥狠!前不久在銅仁,你錢先生不是還教我'釜底抽薪'之計麼!我八千湘勇乘勝追擊,抄了'何二強盜'的湄、甕老巢再入省城,豈不是剪除後患,一勞永逸!你說,我怎個又成了逞強鬥狠呢?”見一向聰明能幹的錢登選,居然不領會自己的意圖,田興恕頗覺失望,“哎呀,錢先生你這雞巴舉人一點不通竅!枉自讀了那麼多的書……”

他氣哼哼地丟下錢登選,“篤、篤、篤”躥到牆邊察看地圖。 在那張破舊不堪的地圖上,田興恕一邊張開粗短的拇指和食指,一拃、兩拃地丈量著貴陽、湄潭、瓮安、平越、開州等地之間的距離,一邊生著錢登選的悶氣。 錢登選仔細而又挑剔地把田興恕的想法揣摩了一陣,覺得這位提督大人的見解確有其獨到之處。 “田大人,”錢登選走到地圖旁,對著那湘軍悍將的背影說,“你剛才所說的話,在下終於弄明白了。在下覺得句句在理,不得不為之心悅誠服!”田興恕還在和師爺生氣,所以,他充耳不聞,目光依舊停留在地圖上面…… 錢登選心頭暗暗一笑,繼續說:“足下不問青紅皂白,先抄了'何二強盜'的老巢,實乃調虎離山的妙棋!我想,田大人此舉定能綏定省城,保全黔境!”聽錢登選這麼一說,田興恕先前的不悅,如冰雪遇水般地漸漸消融,他矜持地回過頭來,把師爺看了一眼,先前那冷漠的神情,已在目光中煙消雲散。

錢登選又是暗暗一笑。 “妙棋!嗯——妙棋!”他揚起腦袋,用手在地圖上面胡亂比畫著,嘴裡不斷地重複“妙棋”二字。 “田大人,你這真是個'釜底抽薪'的妙棋啊!” “妙棋?!”田興恕不緊不慢地問錢登選,“麼子妙棋?你說來聽聽。” 錢登選突然之間變得有些膽怯:“田大人,妙就是妙,在下說不出。” 田興恕說:“你這雞巴舉人,板眼不少啊!就拿今天的事情來說,你一嘎子說我'逞強鬥狠',一嘎子又說我的點子是'妙棋'。錢先生,我真的弄不清你哪句真來哪句假呀!”錢登選頗覺委屈: “田大人,你我自古州開始,相處至今已快有兩年,未必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嗎?”

田興恕半真半假道:“不了解。錢先生,我真的不了解你!”說罷,哈哈一陣大笑。 錢登選耐心解釋道:“田大人,今天的事情,我沒別的意思,在下只是誠心誠意替你的仕途著想。”他壓低聲音說,“官場險惡,我擔心田大人稍有不慎被人陷害,落下'抗旨不從'的不白之冤。”僅這一句話,錢登選就說得田興恕連連點頭。 “錢先生,仕途凶險,我何嘗不曉得!”田興恕嘆息道,“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暗淡的目光中,流露出那年輕人少有的幾許滄桑,幾許無奈,幾許落寞。 錢登選說:“提督大人,今天我們爭執的觀點,其實是誰也沒錯。倘若將這二者綜合運用起來,那才是名副其實的高招、絕扣哩。”說到這裡,錢登選正色道,“這絕扣,管他何德勝還是賈福保,誰都莫想解開!”

“哦,高招?絕扣?”田興恕一听就來了興趣。 錢登選笑道:“田大人莫急,我先說給你聽聽……”田興恕一面聽錢登選解析,心裡一面暗暗說:“這雞巴舉人,果真還是有那麼幾刷子!” 從九月初開始到十月中旬,僅短短的一個半月時間,黃號軍陣亡將士達一萬五千餘人。這是黃號軍前所未有的慘敗。 十月十五日,田興恕遣副將楊岩保、毛克寬,守備田興發等進攻黃龍屯;遣沈宏富、羅孝連進攻黃金屯;令遵義協副將李成錦等部,在袁家渡過河接應。當日,楊岩保、毛克寬、田興發等部,一舉攻破了黃龍屯義軍防線;次日,沈宏富、羅孝連又攻陷黃金。義軍損兵折將,只得退回了玉華山、上大坪。田興恕、沈宏富、羅孝連馬不停蹄,率部尾隨而至。玉華山、上大坪的義軍如臨大敵。

十六日,新任貴州提督田興恕,根據錢登選“釜底抽薪”的建議,在瓮安縣城下達軍令,調湘軍各營四麵包抄玉華山,擺出了同黃號軍決一死戰的架勢——東面,檄參將全祖凱帶五百人,駐松坪附近的猴場;西面,檄安義鎮總兵、副將趙德昌立即自開州羊場、槓寨一線東進,逼玉華山西北;南面,田興恕親率“虎威營”等兩千湘勇,在縣城按兵不動相機行事;北面,檄副將沈宏富、彭廷勝領三千八百人駐牛場(今瓮安縣牛場鎮);並檄都司王國琛領八百人扼籠溪,斷義軍之後。 …… 何德勝、賈福保見田興恕來勢兇猛,不由駭然。他們既怕玉華山大營失守,更怕部隊軍心動搖,導致更大的損失。再三斟酌,何德勝決定從貴陽調出大部分人馬,火速支援瓮安玉華山大營。殊不知,這正是田興恕調虎離山、釜底抽薪的真正意圖。趁數万義軍回撤之際,田興恕、田興勝、楊岩保率“虎威營”等兩千湘勇,利用義軍各部相鄰的空檔地帶靈活穿越,徑直南趨……數日間,義軍同湘軍屢屢擦肩而過。而奉命回撤的各路義軍只顧悶頭北上,毫無知覺。

十月二十七日下午,田興恕、田興勝、楊岩保所率的兩千湘勇,突然出現在貴陽北郊水田壩、黃花哨、雲錦莊一帶。衣衫襤褸的鄉民們,一面當道圍觀,一面驚呼曰:“神兵來啦!”“田大人來啦!” “'何二強盜'嚇跑啦!”遂紛紛為湘軍燒茶送水。 行至雲錦莊,田興恕見路旁有一座規模宏大的莊園,便邀約錢登選下馬參觀。當夜,田興恕在華麗的“宋氏別業”紮下行營。親兵們一陣忙碌,為田興恕備辦了豐盛的酒菜。 田興恕令夏堂發請來錢登選、田興勝、楊岩保、唐炯,在“宋氏別業”的書樓上猜拳行令飲酒取樂。其餘參將、游擊、都司、守備等官佐,各率所部在北衙、洛灣、順海一帶抄剿義軍殘餘,以疏通郊境,綏定治安。 十月二十八日上午,二十四歲的湘軍悍將、新任貴州提督田興恕,與田興勝、楊岩保等部將一起,率部進入省城,並舉行了隆重的入城儀式。貴州巡撫劉源灝,省中其他大員如愛新覺羅·海瑛、龔自宏,以及先期赴任的貴州糧儲道——田興恕的老搭檔何冠英等,紛紛前往大營坡迎接。在貴陽北門,巡撫劉源灝還同田興恕一起,檢閱了征塵未洗的湘軍。 這一天,省城萬人空巷,鑼鼓喧天。人們摩肩擦踵地佇立街邊,意欲爭睹提督大人田興恕等湘軍將領的風采……早在去年夏天,“田大人”、“湘軍”、“虎威營”等字眼,就傳遍了小小的貴陽城。尤其是“田興恕”三個字,在貴陽城中更是如雷貫耳,家喻戶曉。因此,前段時間,當貴陽告急,錢恭、冷超儒等人提出寫“萬民折”的倡議時,市民中便出現了“一呼百應”的局面。如今,田興恕果真如狀所請,率部走馬上任。這對於兵禍連綿、飽受戰亂之苦的貴陽市民來說,實可謂雪中送炭,如願以償。 至此,貴陽民心總算稍稍得以穩定。 自咸豐八年之後,坐落於六洞橋的貴州提督衙門,已經整整閒置了兩年時間。衙門內外落葉遍地,蛛網重重,一片荒凉。先期入城的錢登选和夏堂發,指揮士兵、衙役進行了徹底的清理、打掃。 於是,長滿蒿草的提督衙門,重新煥發了生機。 次日,田興恕正式在提督衙門坐堂辦公。副將田興勝、楊岩保二人則各率一千湘勇,分別駐紮於六洞橋和南廠較場壩,隨時聽候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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