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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二節

道光皇帝 赵辉 5590 2018-03-13
正這時,快馬來報,喀什噶爾被大隊叛軍包圍,正處於萬分危機中,城池有被攻破的危險,命他火速撤兵救城。 舒爾哈善心中明白,此時的喀什噶爾幾乎成為一座空城,各路人馬均調遣到城外各地埋伏去了。看來張格爾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表面來歸降,暗中派來大隊人馬繞過埋伏地直撲喀什噶爾。喀什噶爾的位置重要不用言說,如果被叛軍攻破,形勢將會如何,那是不能設想的。 舒爾哈善急忙下令退兵援救喀什噶爾。當他趕到喀什噶爾,這裡也正在激烈混戰,其他幾路伏兵也都紛紛趕到。 也許是回軍見各路援軍到來,奪取喀什噶爾的希望成為泡影,便立刻退兵逃走。舒爾哈善唯恐叛軍路上設伏,也不敢輕易追趕,只下令讓士兵吶喊,任其遠逃。 混戰結束,查點人馬,官兵傷亡更甚於回軍。為了預防回軍再來偷襲,重新整頓了兵馬,加強了喀什噶爾的防禦。不久,色普徵額也帶兵回來。

舒爾哈善一見色普徵額,勃然大怒。 “你,色普徵額不從命令,亂殺俘虜,破壞軍事行動、打亂行動計劃。” “打亂計劃?舒大人息怒,有話慢慢講,何必動那麼大的肝火?”色普徵額皮笑肉不笑,“舒大人帶兵多年,難道不知這是叛匪的緩兵之計嗎?按照舒大人的計劃,恐怕此時在喀什噶爾的是張格爾,不是你我吧?你知不知道,同你談話的那個張格爾是假扮的,真正的張格爾早就來偷襲城市了,多虧我及時趕到殺退伏兵,舒大人才有機會回城救援,否則——” “你” “我倆誰在貽誤戰機?” “都別爭了!”慶祥不耐煩地打斷他們的爭執,“佈置新的防禦計劃要緊。” “慶大人講得有禮,聽慶大人安排。”永芹也半認真半不滿地說,“無論如何,叛軍退了,要商討一下下一步軍事行動,不知慶大人是否有新的計策?”

“我這裡情況不熟,我看,一切由永大人全盤處理吧,我馬上要回伊犁,這裡就交給永大人了,兵馬由永大人統一調遣。必要時,我伊犁將軍的人馬也由永大人調派。” 慶祥如此一說,舒爾哈善哪還敢再說什麼。 晚上,舒爾哈善私下會見慶祥,並把在陣前與假張格爾會話的情況講一遍。慶祥也認為巴彥巴圖全軍覆沒背後一定還有什麼不光彩的事,永芹奏報軍情時一定隱瞞了一些重大的內容,於是連夜提審了幾名抓到的俘虜,他們多是新近從其他地方徵集來的,也不大了解情況,再審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大人,我倒有個辦法,”舒爾哈善見慶祥一臉愁容,湊上前說,“但不知是否可行?” “哦,什麼辦法?不妨說給我聽聽?”慶祥抬起頭,仍是一愁未改。

“聽說宋朝時,寇準寇天宮計審潘仁美採用的是騙審法,找人裝扮成閻王爺和牛頭馬面等人,把潘仁美抓去和楊家冤魂對證,以此騙取潘仁美承認自己的罪狀。” “有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這和我們調查巴彥巴圖一事有什麼關係?” “大人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們不妨照此法試一試永芹?” “嗯,合適嗎?再者說能否有把握,萬一被永芹知道,後果如何?” “慶大人,我們試一試,成與不成也沒有什麼,必要時你不用出面,裝作一無所知,他是你的下屬,又能怎樣?” “好吧,盡量辦得逼真一些,隱密一些,辦妥再向我回報。”慶祥只好如此。 幾天之後,伊犁將軍慶祥正式決定返回伊犁,特來與喀什噶爾參贊大臣永芹辭行。

“永大人,我明天就回去了,這裡的一切就全託付給你了,叛匪雖逃,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呀!” “慶大人吩咐,卑職一定虛心牢記,竭力應付就是了,必要時還要請慶大人多多指教。” “指教談不上,你我都是朝廷命官,為聖上出力是我等應盡義務,彼此,彼此。” “既然慶大人執意要走,卑職何敢強留而耽誤伊犁方面的大事,恭敬不如從命。今晚卑職為慶大人餞行。” “多謝,多謝!我也想在行前再同永大人聊敘聊敘。” 這天晚上,餞行宴會在參贊衙門大廳舉行。喀什噶爾的大小官員幾乎全都來了,除了參贊大臣永芹、幫辦大臣舒爾哈善、領隊大臣色普徵額、烏凌阿、回務章京克拉奇,還有各軍營的委協領、索倫驍騎校、前鋒校等人。酒宴豐盛自然不用言表,氣氛也夠熱鬧的。你想想,在整個回疆,天高皇帝遠,伊犁將軍慶祥就是半個皇上,誰不巴結獻殷勤呢?永芹也高興非常,慶祥一走,巴彥巴圖的事也就無人再查,自己的喀什噶爾參贊大臣的紅頂子官帽也帶牢了,不用擔心此事的洩露,恨不得慶祥馬上就走。人逢喜事精神爽,喝起酒來也就不再顧及什麼。更何況在喀什噶爾,他是主人,自己也不能少喝,還有不少官員拍馬奉迎,不住勸酒,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慶祥心中有數,哪能多喝,儘管別人不住勸酒,總推說明晨早起趕路,不勝酒力,飲起酒來,點到為止。高潮一過,慶祥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向眾人說道:“本官明晨起程回去,這裡一切事務有勞在座的各位兄弟了,同時,也感謝各位兄弟的情意真切,本官回敬大家一杯!” 說完一飲而盡,眾人也隨之一飲而盡。 酒已喝得差不多了,量小的,已東倒西歪,量大的也已微醉。永芹本已喝得差不多,又和慶祥喝上兩杯,況且這兩杯裡,最後一杯是舒爾哈善所倒,又稍稍做點手腳,裡面放進了一種特殊的藥品。不久,永芹就在不知不覺中醉了,舒爾哈善早就安排就緒,送永芹到後面休息。 慶祥見永芹已醉,也講自己酒力有限,回去休息,眾人也一一回去休息,酒宴到此結束。色普徵額儘管量大,舒爾哈善也早已安排人同他對飲,並也做了手腳,讓他也醉了過去。

永芹迷迷糊糊不知睡到何時,猛然被兩個牛頭馬面的厲鬼抓了就走,心想我這就死了嗎,人們常說人死只是魂走,身子仍在,回頭一看,果然一個好好的身子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糟了,我真的死了,想喊人卻喊不出聲,聲音只能在喉嚨裡打轉,極其微弱,只有自己能聽見。 一出門,渾身輕飄飄的,被兩個厲鬼扯著往前,也不知走向哪裡,到處陰風嗖嗖,人影飄忽閃閃,各種奇形怪狀的厲鬼往來不斷,都抓住一個個鬼魂。不知走了多時,忽然來到一座橋前,果然不同於人間的橋,下面黑乎乎,不知深淺,不時傳來怵人的淒慘叫聲。對,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奈何橋,看樣子我真的死了,永芹內心一陣難過,人間的富貴榮華再也沒有了,他還有點不信。人們說人死了,掐掐身子感覺不到疼,他又偷偷試一試,果然感覺不到疼痛,唉,死就死吧!

牛頭馬面又把他帶走,路上不時見到斷腳的、少胳膊的。缺頭的鬼魂。一到預審處,剛剛送走一個審訊過的鬼魂。抬頭一看,啊,一個判官凶相畢露,旁邊站著幾個張牙舞爪的大鬼。一聲招呼,牛頭馬面將他按倒在地跪下,只響一聲喝問:“大膽的永芹,有許多人將你告了,你知罪嗎?” “我不知罪!” “嘟,如此大膽,還敢嘴硬,帶一個鬼來,你看看他是誰?” 啊,是巴彥巴圖,他也被抓來了,被打得有點變形,胳膊也鋸掉一隻。 “永大人,我全招了,不招沒辦法,你看——”說著用另一隻手指指被截斷的胳膊。 “把巴彥巴圖帶下去!看永芹招的和他供的可一致。” “巴彥巴圖招了什麼?” “大膽的永芹,這是什麼地方,你還敢抵賴,不招?好吧,先鋸去一條腿。”

牛頭馬面把他向另一室一拉,只見那裡正在鋸一個鬼的腿。那個人哭不出來,也叫不出來,但百般難受。永芹哪裡見過這樣場面,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喊:“招,我招!” 牛頭馬面重新回到預審室,重新將他按跪下,只聽一個聲音說,他的喉嚨已掐斷,說不出話了。 “嗯,給他用點靈河水。”話剛落音,有一名小鬼上前給他灌點說不出味的水,立即能發出點聲音,不過聲音仍不太大。永芹便把他和巴彥巴圖的事斷斷續續講一遍。 事情是這樣的: 永芹接替台灣總兵武隆阿任喀什噶爾參贊大臣後,他年齡已經六十多歲,不像斌靜那樣貪圖女色搞什麼“服女役”的鬼花招,姦淫回部婦女。但他感到自己年紀漸大,在京做官多年也都是閑職,撈不到什麼油水。如今來喀什噶爾任參贊大臣,在這天高皇帝遠的邊陲之地,可以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何不多撈點錢財,將來辭官不做也好有個依靠。

就這樣,永芹私自加重回疆部分地方的貢賦,對各路商人也嚴加盤剝。這還不算,經常派兵到各部落以搜捕叛匪為名,勒索回疆各族的財物。 今年四五月份,張格爾再次掀起反叛,經常流竄在帕米爾高原上的一些卡倫附近。永芹趁機以搜捕張格爾為名到各地搶掠回部的財產。 八月初,永芹再一次派遣色普徵額和巴彥巴圖到卡外薩雅克部落搶掠財物,但收穫不豐。回來途中,在阿克密依特地方,看見有二三百名布魯特人正放牧,便指揮士兵一擁而上,見物就搶,搶去大批牛羊和皮革藥物。一時間,反抗的布魯特人也死了一百多人,許多老弱病殘與婦女兒童都成了刀下之鬼。 倖免於難的布魯特人逃回部落,向他們的首領汰劣克、拜巴哈什哭訴了慘情。汰劣克見大批親族兄妹被殺,勃然大怒,便召集部眾二千多人火速追殺過來。由於巴彥巴圖搶掠了許多財物,行動遲緩,不久便被布魯特追兵趕上,將他們堵截在一個山谷裡,雙方經過一番苦戰,幾百名清兵全部被殺。當然,巴彥巴圖也不例外。而色普徵額則到另一地方搶掠財物,才僥倖躲過災難。

這樣的大事,永芹怎能瞞得住,如果實報,自己的種種惡跡必然敗露。罷官是小事,聖上一怒,性命難保。他便和色普徵額商定,隱瞞此事真相,將一些知情士兵派往邊境卡倫。他對外只說巴彥巴圖所率清兵與張格爾叛軍作戰被殲。隱去真實情況,將假情報奏給皇上。 永芹將巴彥巴圖死亡經過及自己與他勾結胡作非為之事講完。就听有人悄悄說,“永芹招供和巴彥巴圖招供差不多,你看如何處理?” “你去查一查生死簿,看他陽壽幾年?” 不一會,有人又悄悄來報:“還有幾年陽壽,怎麼辦?” “既然還有幾年陽壽,這人原先為人還算端正,只是近年才有惡跡,念他招供還算利索,不如先把送回去,等幾年再把他打進第九層地獄。” “黑白無常,把永芹送走!快帶下一個!” 迷迷糊糊,黑白無常架著永芹就走。雖然是回去,但與原先也不全一樣,到處仍是涼涼的陰風,鬼魂飄忽不定,寒氣逼人,陰森森、淒慘慘…… 真相大白後,伊犁將軍慶祥也不願在喀什噶爾多耽擱一天。第二早晨,慶祥早早起程回伊犁,臨行前又對舒爾哈善叮囑一番,這才離城而去。 回到伊犁,慶祥表功心切,急忙將巴彥巴圖率軍覆沒的真實情況密奏給聖上。道光帝看罷密摺,氣得拍案大罵,這些混帳的東西,不思為朝廷效命,整日在邊境為非作歹,這還了得,不重加懲處何以安撫回疆人心,穩固邊疆局勢?巴彥巴圖死有餘辜,永芹、色普徵額應押解進京,按軍法治罪。 多日後,喀什噶爾傳來奏報,永芹病故。永芹雖然六十多歲,一向身體尚可,為何這麼快就故亡,這事還得回頭敘述。 舒爾哈善向慶祥提出智審永芹的辦法後,慶祥不甚贊成,但也沒有其他良策,只好僥倖一試。這樣,舒爾哈善積極忙乎了幾天,從他所率的伊犁兵營中挑選一些得力人員幫助他佈置,讓一些兵丁裝扮成各種鬼魂。此外,他還專門到城外請人配製幾種麻醉藥,以便派上用場。準備就緒,慶樣提出回伊犁,永芹當然設宴送行。在酒席上,他們故意讓永芹多飲幾杯,特別是舒爾哈善為永芹斟酒時又做了點手腳,放人一定量的麻醉劑。 永芹醉倒,其他人散後,舒爾哈善就迅速行動起來,永芹周圍的人,舒爾哈善也事先買通好的。這樣,舒爾哈善和慶祥一起搞了個智審永芹。 永芹本來做了虧心事,心虛膽小,經這麼一折騰,居然全部都說出來了。最後,由於舒爾哈善又給永芹灌了點麻醉劑,所以永芹一覺睡到第二天九十點鐘才醒。 永芹一覺醒來,覺得渾身酸痛,口乾舌苦,咽喉疼痛,頭也有點慒,眼也有點花。六十多歲的人了,哪能受得這樣一夜的鬧騰,還著涼得了感冒。回想起夢中的所見所聞心中後怕,但又不敢亂講,唯恐自己的靈魂真的斷了線飛跑。不久,便病倒了,人一有病,心中自然壓力大,想得多,多想越怕,越怕越想。時常夢中發出驚呼,年老體弱,一病多天不起,終於垮了下來。忽又聽說皇上傳旨拿他回京按軍法治罪,又是一次沉重打擊,不久病死喀什噶爾。 道光聽說永芹病死,雖氣也沒有辦法,又大罵一通,便把這氣發洩在慶祥身上。一道諭旨給慶祥,降職任命他為喀什噶爾參贊大臣,調任長齡為伊犁將軍。 慶祥本想將功補過,獲得道光帝的信賴,由於回疆許多官兵的所作所為損害了國威、軍威,加劇了回疆形勢的再度惡化,道光將其降職處分也是有情可諒的。 道光處理完回疆事務,內心非常痛苦,從父皇手中繼承了大業,一晃五六年了,不僅無所作為,而且禍亂不斷。朝內諸臣貪贓枉法,相互結幫拉派,朝外重臣也不思進取,白蓮教徒鬧事不斷,邊境反叛也此起彼伏。特別回疆張格爾一事,令自己多年來坐臥不安。好好一個大清帝國,怎麼到自己手中就這麼是非之事不斷了。想起皇祖乾隆時代,國力何等昌盛,父皇在位,雖不比皇祖興盛,但舉國上下也是一片平和,可是,現在,現——在! 道光邊思考邊走出養心殿,不知不覺中來到上書房。隱隱約約有讀書聲傳出,日已偏午,誰還這麼專心讀書,道光信步走來,讀書聲漸漸清晰,是清脆的童音: “誰在讀書?”道光在門外隨便一問。 讀書聲停了,門吱地一聲大開。 “呀!父親在此,是皇兒奕訢。”說著,少年撲通一跪。 “皇兒,起來吧,其他幾位阿哥呢?” “謝父皇,那幾位阿哥回去休息了。” 道光輕輕將奕訢拉在懷裡,撫摸著他的頭問:“你怎麼不回去休息?” “回父皇,孩兒想多讀點書,將來多幫父皇做點事,也能為父皇分解憂愁,父皇,你也應多休息。” 道光一聽,心中酸酸的,皇兒這麼小便能考慮這麼多,又好讀書,真難得。他自己在上書房攻讀三十多年,養成好學習的習慣,對於喜愛讀書的孩子,特別厚愛,禁止不住問了一句:“皇兒今年多大了?” “回父皇,孩兒今年七歲了。” “你知道剛才讀的什麼詩嗎?” “是南宋抗金名將岳飛寫的《滿江紅》。” “嗯,你會背誦嗎?” “孩兒剛剛會背誦。” “好,你把這首詞的下半闕背給父皇聽聽?” 奕訢手一背,亮開童稚的嗓音背誦起來: “嗯,不過最後一句背錯了,不是'收拾舊河山'而是'收拾舊山河',今後看書應仔細一點。” “謝父皇指點,孩兒一定銘記。” “你知道這詞是什麼意思嗎?” “回父皇,孩兒不甚理解,僅大致知道這是岳飛抒發他的報國之志。” “對,皇兒,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才能繼大統,治理國家,'收拾舊山河'。” “孩兒一定不忘父皇教誨!” 道光看著漸已懂事的皇兒,內心一陣寬慰,凝視著遠方,彷彿看到了希望。但他內心仍然憂慮重重,回疆的形勢到底怎樣,長齡、慶祥能夠妥善處理嗎?有誰能夠像岳飛那樣,為他“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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