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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十九回移民開發北疆崛起孤女孝子喜結良緣

開邊大將蒙恬 冯增秀 8492 2018-03-13
鑄劍為鋤,休養生息,從古至今,移民戍墾是實現民族融合最有效的辦法。匈奴孤女靠打獵為生,卻心念親人家園,盼望有一天能過上秦人那樣的穩定生活。移民到來時正值隆冬,蒙恬心系千里移民,恨不能一腔熱血溫暖千家萬家。小戶人家,蒙恬了解到更多民瘼閒情。 悠悠北疆地,烽煙渾懷障,橫刀立馬的蒙恬將軍,受命北擊匈奴、收復河南地以後,北疆的戰事便告一段落。這塊邊塞土地是秦軍將士們騎馬執劍,用忠誠、用生命捍衛了的,蒙恬將軍已報請朝廷並開始實施鑄劍為鋤、屯懇戍邊大業。整個北疆的事務由此轉移到爭取早日移民屯墾、開發建設上來;並且實現開衙建府,使朝廷的政令垂範邊庭。為此,各項事務越來越繁雜,那些相關的文書,需要刻寫的行文書案也在不斷增加,文吏們還得拼命幹,才能勉強應對。

每每看到文吏們辛苦地刻寫文書,蒙恬也是絲毫沒有辦法。那天,蒙恬到兵溝大峽谷的溪流邊給黑風汗血馬洗澡,藉此消解寶馬身上的困頓。侍衛們要幫忙,蒙恬不讓,親自上手,仔細為黑風擦洗它那身油亮的皮毛。洗刷完之後,黑風馬在溝內尋吃青草,蒙恬則與侍衛們坐在溪流邊一塊礁石上閒聊天。 溪流兩邊是一些碩大的磐石,有的已經被歲月和洪峰磨礪得平展光滑。石面被炎熱的太陽曝曬得燥熱。突然,幾隻跳鼠來到溪流邊喝水,侍衛們見狀好奇地想逮一隻,蒙恬輕聲制止,卻由著跳鼠自由地行動。跳鼠的尾巴特別大,在末梢上又長出很長的梢毛。蒙恬觀察著跳鼠的行為,就看到每當跳鼠過處,平展乾燥的石面上留下一些濕痕。蒙恬發現,原來是跳鼠的大尾巴沾上水漬劃出來的痕跡。這看似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卻提醒了蒙恬,他起來隨手折一根灌木枝幹,先是蘸著水在石面上划拉,但效果不佳。侍衛們不明白蒙恬將軍想要幹什麼,都紛紛起來替他折枝幹。蒙恬笑著說:“不必了,我們還是回營再說。”眾衛士跟隨蒙恬回到渾懷障大營。

此時,城障廣場前正開著商市,賣什麼的都有。蒙恬徑直奔向賣皮貨的攤位前,一邊觀察,一邊揣摩看什麼動物的毛比較柔軟。結果他發現,羊毛和狼毛比較理想。他隨即掏錢買下一張羊皮、一張狼皮,讓侍衛們帶進大營。當他第一次把羊毛捆綁在棍頭,蘸著水在桌面上划拉時,那感覺非常理想。於是,他讓侍衛到灶房刮來一些鍋底黑灰,調了些水,又蘸著寫,效果馬上不一樣了。他開始不斷地試驗,幾天時間,由開始採用簡單的樹枝木棍變成竹管。羊毛、狼毛盡量挑揀柔軟一些的來製筆,蒙恬對製作的這支筆非常滿意,就派人專心致志製作起毛筆來,並將他們作了分工。有磨製竹管的,有整理羊毫、狼毫的,有捆綁筆觸的。經過近一個月的精心製作,很快製作出幾十根毛筆交給那些文吏們試用。此後北疆大營從此再也不用在竹書上刻字撰文,而是直接蘸墨汁將字書寫在竹片上。

卻說自從使用了毛筆之後,文吏們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北疆公文格式有了改變,同時也影響了朝廷。朝臣們驚訝之餘,不免要為此評頭論足。但無論他們怎樣評說,書寫速度的提高,擱誰跟前也是值得讚譽的一件事。 蒙恬把從蒙山故里帶回的三十六個年輕人交給田獲,由他親自訓練,以便充實蒙恬的貼身近衛。 貫通南北的秦直道,為河南地提供了大量的物資,特別是從內地運來的糧食,滿足了移民戍邊的的需要。隨著河南地墾殖面積的不斷擴大,事情一件跟著一件接幢而至。三十四座縣城已初具規模,開衙設府志在必行,但皂吏文案及縣官、縣丞一時解決不了,人才難得。一座府衙就是王權在最底層的直觀體現,替天子行使職權,駕馭萬民,不像農人出去耕田、獵人外出打獵、居家過日子那樣簡單,只要是飲食男女都能來得。姜離子為這事同蒙恬嚷了多次,大家都覺得很棘手,誰都認為是個大難題。現在不要說一個好的官員,就是能夠站出來給黔首們登記造冊類型的人才都十分稀有,文化以及文化人已經是困擾北疆的最大難題。

蒙恬每次想起此事心裡都焦急萬分,卻又無從下手,最後乾脆先不去想“人才”的事。北疆百事繁雜,尤其是移民戍邊,又是大事中的大事。見姜離子進入營帳,蒙恬抄起他剛剛起草的奏報說:“離子,把這個拿去再看著修改一下。”姜離子接過草草瀏覽一遍:“你想得是周全,東人西移,戍衛北疆。可你那三步走的戰略恐怕皇上等不及,對皇上來說,別說你要三至五年,就是一年都成問題。我勸你先不要這樣寫……”蒙恬傾聽半晌:“那就先不要提說移民戍邊。”姜離子點頭:“這河南地墾殖區冠一個什麼名字才算合適,容我再好好想想……”蒙恬欣然道:“不用想了,我看就叫新秦中得了。正好跟京畿秦中有別,又能引起朝廷足夠的重視。”姜離子贊同說:“可以呀,就叫新秦中。”

蒙恬就移民的事情同姜離子侃侃而談:“上次我們一同訪察了中原各郡,你以為倘若移民戍邊,移調哪個地方的人比較合適?”姜離子沉吟半晌,道:“自然是揀人口稠密之地,也為減輕那裡的人口壓力。就目前中原各郡來看,唯南陽、邯鄲、臨淄、大樑、洛陽、安陽、臨清人口最密。攤丁入畝少,則勞力過剩,結社滋事唯這些地方最多。”蒙恬聽得頻頻點頭:“嗯,所見甚同。這些地方經濟昌盛,富人貴而驕奢,窮人頑劣刁蠻,不顧國家凋敝、國庫空虛的現實。應想法子讓這些人剔除那些不良習氣,我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其分割,使他們互無聯絡,讓他們來跟這些域外異族相競相融。” 姜離子接茬道:“這固然不錯。但你想得再好,沒有他頑劣本性來的現實。到時給你來個種族歧視,別說融合,就是兩廂能和平共處都成問題。”蒙恬一聽倒吸一口氣:“噝——你這話有一定道理。倘若這樣加以考慮,那移民戍邊就一定要有所選擇。”姜離子道:“那是自然。哎!我此刻找你也是有要緊事的……”蒙恬說:“你那事先放放,移民若能來,尋個文人皂吏估計是沒問題。今天,咱倆先提前把移民的事議議……那照你這麼說,移民也得考慮民風淳樸、宗族憨厚之地了?”

“的確是這樣的。”姜離子繼續說:“尤其這胡天胡地,風俗各異的少數民族地區,邊疆異族最煩的就是中原人那種傲慢無禮、藐視異族的行為。縱觀當年六國舊地,趙、魏、韓三國提都不能提移民二字。現在唯一合適之地就是一個舊齊地……”蒙恬欣喜,“我也這麼想……” 近日,兩個人整天憋在屋裡談論邊疆開發之事,都快要憋出毛病了。蒙恬提議:“走,今天也就這樣了,咱們乾脆出去遛遛……武陽,備馬!”這個武陽是武燕的弟弟,任囂介紹來當了蒙恬的貼身侍衛。二人跨上馬,身後緊跟武陽和十來個近衛,一路北行,沿著月牙湖躍上鄂爾多斯台地。此時,秋末的陽光不甚驕烈,朔風尚能奏起嘯聲。路邊旱了兩個月的沙蒿柴、蓬蒿、燈梭等沙漠植物,靜靜地瞪著天公,盼望著再下哪怕一場小雨也行。湖灘邊上一戶人家已經開始在收穫包米。

蒙恬一看見農人耕種收穫,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快意,親近感油然而生,遂跳下馬和主人聊起來:“這苞米一畝地能產幾石?”那主人是個匈奴漢子,五十歲上下,狐疑了一下還是回答說:“收成好也就兩石多一點……”姜離子端詳此人面相和善,是個本分人。蒙恬挽起袖子,幫忙掰包穀棒子。家裡的女主人感謝的話說了一大籮筐,還端來奶茶讓兩個人喝。姜離子過意不去,也動手和小男孩朝羊毛口袋裡裝包穀棒子,一邊裝一邊笑著說:“還沒幹活,喝什麼奶茶……”那女人堅挺的鼻子上掛一滴汗,給姜離子端上一碗奶茶,說:“看軍爺說的,不干活也得給吃呀!想想秦軍紀律嚴明,不知要好於匈奴軍隊多少倍。我家世代就居住於此,西提休屠王的部眾來了後,進門先要吃要喝,想想那日子,真是叫人難活。熱娜,過這邊來喝茶……”蒙恬朝姜離子看看,接茬道:“那就是說,你們對大秦還能接受?”那女人四十多歲,點點頭說:“那是當然,誰對我們好,我們能夠看得出來。”

一個衣衫破爛的女子,扛著一袋包穀從地頭那邊過來,汗流浹背,皮膚黧黑。披散的頭髮被汗水黏在一塊又被她用手揉散,眼睛亮漆一般掃了蒙恬二人一眼,迅即撇向別處。她端起一碗奶茶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用衣袖擦一把嘴,準備又走,女主人說:“熱娜,今晚不要回山了,就住下來。”蒙恬驚訝地問:“她不是你女兒?”女主人點點頭,嘆口氣說:“我有三個兒子,一個戰死,一個讓西提休屠王帶走,剩下一個小兒子,要再大幾歲準又讓他們帶走了。”蒙恬、姜離子認真聽著那女人嘮叨,她的丈夫不滿地說:“老提那些事幹啥……”女主人並不罷休,傷心、痛苦和屈辱頓時齊湧心頭:“西提休屠王把我們害慘了……熱娜的兩個哥哥都戰死了,老爹也氣死了,現在就剩下這麼個可憐孤女,一個人靠打獵過活。她已經半個月沒打著獵物了。我就把她找來,忙也給我們幫了,肚子也不受罪……”

熱娜一個人默默走進苞谷地,但離得併不遠,女主人聊得話她都能聽見。蒙恬說:“你給她找個好婆家,女兒家也好有個歸宿。”女主人嘆口氣說:“哎,好兩位軍爺,匈奴人是完了,一家比一家日子難過,還想著女方那點陪嫁隨禮。”姜離子不解:“女方給男方隨禮……”女主人說:“啊,是呀,我們匈奴人就是這個習俗,跟秦人不一樣,女的給男的隨禮。人家男方嫌熱娜連一頭羊也沒有,都不願娶她。要是我兒子回來,我就娶了熱娜做兒媳婦。” 蒙恬故意大聲道:“不一定非要嫁匈奴人,秦人也可以嫁嘛!只要婆家對她好就行。”這時,一個近衛策馬到來:“禀報將軍,馮世奮將軍已經回到大營,等候將軍相商河西事宜。”匈奴一家人包括熱娜大驚失色,怔怔看著樸素而平易近人的蒙恬無語。蒙恬大聲招呼:“對不起了,不能幫你弄完這些活。熱娜,要是還信得過我蒙恬,就去找我。你一個弱女子怎能以打獵為生?”

蒙恬、姜離子上馬走了老遠,一家人還在向這邊眺望,眼裡隱含著希望…… 始皇及時向北疆下達了移民戍邊的詔書,蒙恬按照上一年經略北地時制訂的計劃,已將十四萬囚徒移往邊關。這些戍邊囚徒和解甲屯邊的軍人被分成若干部分,建烽燧、修直道、建亭障,開荒仗田、修整地壟。現始皇著急之中又下達移民令,使得蒙恬頓感措手不及。蒙恬知道已經無力改變現實,打開京報看時,果然遷徙舊齊歷城故民。這一點倒是聽從了他的建議,但目前北地還不具備移民的條件,倉促移民會給他們造成心理傷害。於是,他一邊下令部署加緊修建房屋,準備接納移民,一邊冒被嚴斥的可能,連夜飛書咸陽,勸諫始皇延期移民。 在焦急等待的期間,蒙恬帶手下人四出巡視修建房屋的情況,移民地隨處都能看見他和黑風汗血馬的身影。按照北方高原多風的天氣特點,每一支施工建房小隊都兼有修房、暖炕、行灶的任務,使初來者不致凍餓。朝廷一直沒有消息,他飛書勸諫沒有下文,他在焦急中等待了兩個月。此時寒流襲來,冷霜伴著朔風緊鎖塞北,秋季的北方草原,一下子變得光禿禿,荒涼無比。一座座新修的移民房屋,整齊地在獵獵西北風中瑟縮著,而此時舊齊移民千里遷徙來到了北地。悲憤而至的移民,見到迎候道旁的軍人沒有一絲感念之情,卻用無奈和仇視的眼神揣度著秦軍。蒙恬一直看到他們走進新房,燃著灶火炕火,煙囪冒起濃煙,他才稍感心安。蒙恬吩咐近衛:“傳令下去,讓所有將士幫助移民預備過冬柴薪,不得有誤!” 移民陸續到來,蒙恬每天馬不停蹄奔突在百十里納林淖巡視移民的遷徙情況,已經幾天沒有回營,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眼圈發紅,佈滿血絲。他站在寒風中,看著絡繹不絕如同流放囚徒的移民們,心裡悲苦得不是個滋味。 移民戍邊本是朝廷制定的一項富國強民、固邊安本之舉措,卻在行使期間讓百姓遭罪,到底是賜予他們福音還是禍患?此刻站在寒風中的蒙恬也糊塗了。 “流放”隊伍中,上至八十歲老朽,下至懷中嬰兒,一個個蓬頭垢面,渾身蒙塵,臉色凍得鐵青。這樣的“流放”隊伍拖得很長很長,一個一個地從荒漠中走出,有個老人已經倒在黃沙中悄無聲息地故去,引來兒女們一聲聲慘呼號叫。蒙恬命幾個士卒找來一領蘆席幫忙埋葬了,一路隨行的官差並不認識蒙恬,更不會想到這個封疆大吏會像一個普通士卒一樣堅守在移民地帶。 有一個押解士卒還在無情地揮鞭督使移民,嫌他們走得太慢,大聲喊道:“快快,你們比烏龜快不了多少,老子何時能交了差……”蒙恬過去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鞭子,沒頭沒臉地一頓亂抽:“誰給你這樣督使移民的權力?”對方知道遇上大人物了,嚇得趕緊跪地磕頭。過來一個千戶模樣的頭領,不察言觀色卻要上前理論:“哎,你是哪部分的?憑什麼毆打我的人……”田獲甩手給他一大嘴巴:“放肆!還不快下馬給蒙將軍行禮……”那個千戶一聽哪裡還敢怠慢,雙膝發軟,跪在沙地,磕頭如搗蒜:“小的有眼無珠,將軍饒過小的……”蒙恬沒有叫他們馬上起身,而是正色問:“你的人都是這樣一路打罵著押解他們來的嗎?”小千戶不敢說不是,更不敢說是,僵持在那裡不敢抬頭。蒙恬正言道:“在鞭打別人的父母、兄弟、姐妹時,你就絲毫不想想自己也有父母、兄弟、姐妹?如此無人倫、無慈悲之人何以立世?”千戶嚇得不住磕頭:“是,是……”蒙恬鄙夷地看著他:“起來吧,先寄下你這頓鞭子。立刻通知你所有手下,若有人再膽敢鞭打移民,本帥定斬不饒!” “是,是,小的遵命!”蒙恬看著那兩個官差惶急地走了。 已近冬季,天黑得好快,那些還沒能走到地頭的移民,只能就地宿營於荒野。蒙恬命令士卒們分伍成組,幫助那些手無寸鐵的移民們砍來柴火,納林淖篝火點燃,遠及十多里,但遠近不時還是傳來老人們的嘆息聲和孩子們的哭泣聲。馬車拉來上千條絨氈絨毯,分發給那些耐不住風寒的老人和孩子。 蒙恬又是一夜不曾合眼,奔走於各篝火之間噓寒問暖,親切地和他們拉家常。他發現這些無辜百姓大多只是自怨自艾,很少有人怨恨朝廷。 “你們不恨朝廷嗎?”蒙恬親切地問。一個叫鄭玄的老人苦笑著說:“若說一點怨言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好歹也該讓我們在家過個年,把這個冬天熬過去再上路該多好!”守在火堆邊,老人的兒子卻氣呼呼地說:“一路上押解的官差說,那個蒙恬將軍已經為我們建好了一切,結果我們連糧食也沒有帶多少,今後全家人吃什麼喲!”蒙恬聽聞一臉愕然,怎麼會有人打著我的旗號說這樣的話?眾將佐也是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制止這個年輕人的言行。鄭玄老人不滿兒子這樣對待客人,告誡兒子道:“老二,你看你都給這位將軍說什麼呀?咱們都是老實人家,再不敢胡說!”兒子不服,回嘴說:“本來就是嗎……”蒙恬不得不坦然面對:“小兄弟,你見過蒙恬嗎?”那年輕人搖搖頭:“沒見過,我只知道他是個把匈奴人打敗的將軍,非常厲害,沒成想他害人也這麼厲害。”旁邊一個近衛實在不忿,插嘴說:“說你恁,你還真就不知好歹,在你面前跟你說話的就是我們蒙恬將軍……”蒙恬瞪他一眼:“要你多嘴……”圍著的好多移民聽聞同時投來驚疑的目光。原來,跟他們閒聊了大半夜的這個和藹可親的軍官就是蒙恬……眾皆嚇得噤聲,跪倒一片:“將軍在上,請受小民一拜!”蒙恬趕緊攙扶:“天寒地凍的,大家快快請起!凍傷身子可不是鬧著玩的。我蒙恬不才,也是一個吃慣苦的人,知道你們的難處。朝廷今秋這道移民令確實下得有點急,我們也是乾著急沒辦法,不過,既然已經來了,我們就各安天命,安心在這裡生活。糧食不夠,我們會盡快想辦法的。”所幸的是直道修通,極大地方便了糧秣的運送,不至於使移民缺糧。加上秦中、漢中、天水一帶糧食豐收,大批糧食運送邊關,解決了新秦中及幾十萬民眾吃糧問題,較為順利地度過了這個冬季。 當春暖花開時,河南地之新秦中又是一片生機勃勃。已經適應了西北高原一個冬季的移民,紛紛走進分給自家的田疇,開始早出晚歸地勞作。蒙恬派人從直道和水路同時運送調撥種子、耕牛,以“貸牛制”形式分給移民。蒙恬和幾個幕僚及將佐商討了一下“貸牛制”的基本形式,一是確保耕種情況下,先以三五戶一頭為準,自發成立互助合作;二是以乳牛貸制為主,所生小牛犢還給官府,然後再將小牛犢分貸給新戶。如此這樣不出五年,新秦中移民可達到家家有耕牛,戶戶不愁耕。 眾人計議已定,蒙恬很有把握地說:“好了,就這麼定了。已是午時,大家先吃飯。諸位同僚,你們就放手大膽幹,吃不准的地方我們再坐下來議。我們施行這'貸牛制',既不同於公孫鞅的'兵田制',又能拿來應急。吃過飯,我想再出去走走……”詠霞嗔怪道:“哥,你近來面色難看,根本沒休息好,這樣怎麼能行?”蒙恬無所謂地道:“我身體好著呢。沒有你說得那麼玄。眼看春種開始,移民們都在整理田疇,我哪裡能坐得住。別人都有事,詠霞和蒙祥雲陪我出去轉轉,踏踏青也好。”詠霞很不樂意,道:“就你理由多。嫂子走時特意給我吩咐,要我好好管著你些,說你瘦了都掉了幾斤肉。下次見你再掉兩斤肉就是我的罪過。”蒙恬笑問:“她真這麼說了?哈哈……”詠霞見對他絲毫沒辦法,無奈地嘆息一聲,搖頭不語。吃過午飯,蒙恬也不休息,帶著詠霞、蒙祥雲,後面跟著幾個近衛出營而去。半年受訓結束,蒙祥雲以及蒙山來的三十六人被充進近衛隊,負責蒙恬的護衛。 此時陽春初至,寒氣還是陰冷逼人。時而有一縷暖風蕩漾在鞍前馬後,春的含義就深了許多。說到踏青,那也是蒙恬信口搪塞。此時只有春意,卻全然不到萬物萌綠之時,即便是陽坡壩下也不見得能找出綠色。現在平整出來的土地只能事先播種一些上等糧食,如小麥、大麥什麼的,其他大秋作物還根本不是時候。 移民從舊齊來,遍布於阡陌,勞作於萬頃之間,蒙恬最愛看到這樣一番情景。有不辭勞苦者從老家齊地帶過來優良麥種,正在搖耬播種。蒙恬親自下到地裡,輕輕扒開覆土,飽滿的麥粒勻稱地散落在地表下,甚是可人。他重又撫平覆土道:“不出一月,碧綠而稠密的麥苗兒覆蓋於大地上,新秦中就更美了。”詠霞故意說道:“每年到了那個時候不照樣都綠嗎?”蒙恬驚異她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道:“那可不一樣。往年新綠,長出的是草,今年可就是莊稼了,這可是天壤之別。它標誌著一個荒蠻時代的結束,代之而起的是我大秦國完成了農業文明的歷史轉型。”詠霞扑哧地笑了:“看把你急得,秦人的強勢生存精神中包含著剛毅質樸、創新求實的理念,你常給我講述的這些話我都沒有忘。只是你心裡現在只有新秦中,別忘了,又兩個月你沒給家裡去家書了。”蒙恬拍拍腦袋笑道:“看我這記性,回去你要提醒我,不然老母又不高興了。” 和百姓們聊了一會兒,蒙恬一行人上馬又行至一個去處。卻是一處丘陵多、坡地少、地畝不規則的丘陵地帶。這都是去年沒來得及開墾的邊緣地帶,但有個優勢是,移民可能要多分到幾畝地,以補虧欠,等將來移民有條件,還可以自行開發荒地。 蒙恬發現此處有點眼熟,仔細看,正是去年秋收,他在此幫助一家匈奴人收過包穀,由此而想起了匈奴姑娘熱娜……不知她現在是否嫁人?正思忖間,來到一家居住戶門口,乾打壘的土牆削鏟光滑,兩邊抱柱虎頭上新裝上一對磚雕福字,門環新裝兩支銅扣炮釘。蒙恬知道,移民新村的房屋裝飾不會有這些東西。廊簷下懸掛著一把齊人常用的月牙狀鐮刀,旁邊是編成串的包穀棒子,透著晶瑩的黃燦燦。 一位老婦正在用簸箕篩選蠶豆,蒙恬一行上前磕問:“大娘,你這麼早收拾蠶豆干什麼用?”老婦凝神聆聽,然後道:“蠶豆種得越早越好。不聽俗語說得好,種在冰上、接到根上。蠶豆和麥子一樣,接著下面的凍地下種最好。” “噢!是這麼回事。” 蒙恬觀察房前屋後,只就這老婦一人,於是驚訝地問:“老人家,怎麼不見您的家人?”老婦翻揀著蠶豆:“兒子下地了,忙著收拾播種。要擱我們老家,這會早就春播結束了,可這地方就不同了,地氣太寒,比我們那裡整整遲了二十天。哦,你們喝水麼?我給你們倒……”說著顫顫巍巍起身,蒙恬忙道:“老人家,就不麻煩您了……”老婦執意道:“哎!好不容易走到門上,連口水都不喝,那成什麼話。”一邊說著,進屋拎出一壺水給眾人斟滿。 詠霞道:“謝謝您!”老婦上下打量詠霞:“多俊的閨女呀!啥時我能有你這麼個媳婦該多好哇!”詠霞一聽臉緋紅發熱,蒙恬看出門道,知道老人家正盼著娶兒媳婦,於是心有籌劃地問:“老人家,你兒子至今未婚是否很挑剔?”老婦人輕嘆口氣:“他爹死得早,我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家貧無結餘,所以就耽擱了。到這里以後,又是這麼個情況,我看我老婆子恐怕見不到兒媳婦了。”蒙恬聽後也感慨頗多,道:“老人家,放心吧。您老吉人天相,怎麼會見不到兒媳婦呢!只是不知選媳可分種族?”老婦人道:“能選當然更好,不過,我看周圍這些個匈奴女子也不錯嘛!”蒙恬高興地說:“這就好辦了,這就好辦了……我有個匈奴朋友,長得不亞於我妹子。”蒙恬手指身邊的詠霞。老人高興地合不攏嘴,就要跪地給蒙恬磕頭,蒙恬慌忙攔住,心下又有些後悔,不知這熱娜仍孤身一人,還是已經……詠霞聽出不是說自己,心想:這蒙恬哥多時有過一個匈奴女朋友,怎麼我一點不知……正自己思忖,見老人家的兒子回到院中,詫異地看著來客。老婦高興地迎上:“羊圈兒,這位將軍說要給你說一門媳婦,快來謝謝人家。”說罷死活拉著兒子要給蒙恬行禮。蒙恬謙和地道:“跟你母親拉閒話兒,也就隨口這麼一說,她要當真,我還真得留意這件事,不知小兄弟對當地匈奴、樓煩、白羊女子有意乎?” 年輕人有著敦實健康的身體,黧黑的皮膚卻透著光亮,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囁嚅半天,道:“當然,這個家裡也確實需要一個賢內助,一方面為傳宗接代,但更重要的是能和我一起照顧七十歲的老母。”蒙恬讚許道:“是該敬人子之道。” 幾個人走出丘陵,來到官道,一些勞作了一早晨又一上午的耕牛拖著疲憊的身軀正往家走,後面是同樣疲勞的主人慢悠悠地向家裡挪著步子,蒙恬最喜不過這春歸景。身後幾個近衛在無謂地爭辯耕牛一晌能耕多少地,這個問題連蒙恬都被難住了。近衛們有的說一畝,有的卻說一畝半地,還有說二畝,不一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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