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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唐臣 马蒙 4508 2018-03-13
王建有些慚愧地說:“監軍休要怪罪,那是屬下不得已使的花招。當時,我和光遠初來軍中,拿敵將的人頭換了個甚長。可是,手下里有好幾個許州漢子不服我管教。我心想,倘若手下這二十個人都不能做到一心,遇到強敵便難以取勝。我手下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娃名叫魏宏夫,據他所說,我手下這幾個許州漢子多深信鬼神。那次與尚讓激戰,恰巧馬失前蹄,我便讓魏宏夫提早將一隻烏蛇藏入馬腹中,這才……” 晉暉笑道:“想當年,陳勝起義時為了服眾,用硃砂在絲帛上寫下了'陳勝王',並將它藏在魚腹裡。戍卒買魚回來,破腹見字,萬分意外。八哥這一招與陳勝之舉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楊復光聽罷大笑:“原來如此!險些將我也糊弄過去了。”

“還請監軍為屬下保守秘密,倘若讓將士們知道了,屬下便沒臉再見大家了。” “這個你儘管放心,眼下正是用你們的時候,定然要叫將士們對你們言聽計從!”說著,復光將把二人喚來的原委一一交代。 “本來,張虞侯舉薦你二人為大將,帶兵前往沂州。如今,有了咱們這一層關係,你們更是不二的人選。這次出兵事關重大,只要能夠擊退草軍、建功立業,等你們回來以後,我一定禀明節度使杜公,給你二人加官晉爵。” 晉暉謝道:“監軍將如此重任交付我等,晉暉肝腦塗地無以報答!” “我看王光圖不但英勇,而且智謀兼備。我打算讓光圖為我忠武出征沂州指揮使,光遠為副使,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全憑監軍吩咐!” “好!你二人這就下去清點兵馬,三日之後,兵發沂州!”

有了楊復光從中斡旋,杜審權最終撥給了王建步兵兩千,甲騎八百,皆是精壯之士。王建拿到兵權後,便提若干作戰勇猛的士兵為甚長、百夫長。接著,又將藏匿於許州的李師泰、張劼、田威等過去的一干弟兄召入軍中,隨自己一同出征。於是,這支精銳便在王建、晉暉的帶領下浩浩蕩蕩開往沂州。 這一日,隊伍剛過了徐州約莫二十里地,便見到前方不遠處兩軍正在激戰。王建帶領幾個主將登上一個山頭,隱約可見外層是起義軍的大旗翻滾,而在中央大約有數百名衣著整齊的官軍被團團圍住。 “這些官軍是哪支部隊的?”晉暉定睛望去,見起義軍佔盡優勢,而被困的官軍死傷無數。 “回校爺,那是義成軍的旗號。” 晉暉一皺眉:“義成軍也是朝廷派授給平盧宋公的隊伍,怎麼如此不堪一擊?”

“既然是盟軍吃了虧,眼下救人要緊。”王建一緊廝韁,側身對身後的李師泰道:“辛苦師泰大哥跑一趟,救下被困的盟軍。” 李師泰馬上橫刀抱拳:“放心吧,咱弟兄入了朝廷的隊伍,這第一仗含糊不了!”說罷,便叫上幾個亡命之徒,又點了二百騎兵。李師泰手擎長刀,如猛虎下山一般第一個衝下山頭。王建怕李師泰出師不利,又讓田威帶了五百人從側面繞道接應,以防不測。不料,李師泰一馬當先沖在隊伍前面,這支生猛的騎兵隊將近千人的起義軍攔腰從中間截斷。由於弄不清山頭上有多少援軍,起義軍頓時慌了手腳,方才還整齊如一的隊伍,如今竟然被李師泰二百騎沖得七零八落。被圍困的義成軍見有人相救,瞬時也來了精神,這樣內外夾擊,起義軍慌忙往北逃竄。

李師泰早在許州藏匿之時就听說了王建、晉暉二人投軍之後戰功顯赫,心想如今有了他露臉的機會,怎麼也不能讓先前販鹽的那班弟兄笑話自己是孬種。眼見著義成軍潰退,他憑藉著自己行走江湖的經驗,斷定了前面一個騎白馬的一定是頭領。於是,他雙腿點鐙,戰馬飛一般的竄出。說時遲那時快,李師泰將半個身子探出馬背,長刀一掃,那人應聲落馬,被師泰生擒。 王建帶領大隊人馬下了山頭,迎面而來的義成軍指揮都頭張弼千恩萬謝。一問方知,此次增援沂州宋威的藩鎮,主要是河南諸道的軍馬,除了忠武軍外,大部分節度使都只派出了戰鬥力極弱的隊伍。忠武、義成兩隊遂合二為一,又行了一段路程。大抵離沂州還有八十里地的時候,天色漸晚,王建吩咐隊伍就地安營扎寨。

晉暉看出,王建情緒低落,便道:“八哥,我聽楊監軍說,節度使杜公原來也打算派一支老弱之旅支援宋公,後來監軍一再勸說要以大局為重,這才組建了這支精銳。而且,咱們倆能統帥這隊人馬,也正是杜公打算保存實力,想挽留住張、鹿二將。你想想,忠武軍尚且如此,其他的藩鎮怎會動用主力?” “這我知道。平盧節度使宋公想藉別鎮的兵馬歸他一人調遣,真可謂煞費苦心。皇帝爺賜給他禁軍三千、甲騎五百,還讓河南諸道都出兵歸他調遣。別的藩鎮沒有人是傻子,甘心把自己經營的隊伍拱手交給別人。但我畢竟沒有料到,他們派出的隊伍竟然這般不堪一擊……” “事已如此,得想個萬全之策。殲滅草軍那是不可能,但至少要解沂州之危,打出忠武軍的氣勢!”

“不錯,要想打贏這仗,得知己知彼……”說到這,王建想起白天李師泰活捉了個草軍頭目,正好可以從他嘴裡撬出點兒軍情。於是,吩咐田威,召集幾個重要將領來大帳,並將那個俘虜帶來。 不多時,這個人被押進大帳,歪著腦袋用余光掃視了王建一眼,便昂首挺胸。王建細細打量這個人,見此人也就二十出頭,身材魁梧,面白無須。 “你在你們隊伍裡身居何職?”王建面沉似水,冷冷發問。 俘虜不屑地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你是誰?” “我是忠武軍赴沂州指揮都頭,你的隊伍歸哪個頭領調遣?” 那人又斜眼看了王建一眼,便一言不發。 王建不動聲色地沖一旁的張劼使了個眼色。張劼一個箭步跨到俘虜身前,揪住那人的領口罵道:“他奶奶的,俺八哥問你話,你他娘啞巴啊!”說罷從腰間拔出匕首,猛地割下了俘虜的耳朵……

那人疼得哇哇大叫,彷彿鬼哭狼嚎一般,右邊臉上淌滿了鮮血。 張劼又竄到他的左邊,揪住那人左耳,喝道:“給爺爺老實回話,不然也割了你這隻耳朵……” “我說我說……我是柴將軍手下的一員偏將……” “哪個柴將軍?” “我家黃頭領麾下先鋒柴存。” “哦……”王建沒有聽過柴存的名字,但卻知道黃巢,王仙芝起兵之後,黃巢與子侄黃揆和黃恩鄴等八人揭竿而起,很快隊伍發展壯大。 “我再問你,這次圍攻沂州的是王仙芝還是黃巢?” 俘虜剛剛猶豫,張劼立時生生扯住他的耳朵:“說!” “我說我說……天補平均大將軍讓頭領尚君長統兵攻打沂州,我家柴將軍便為頭陣……” “一派胡言……”王建厲聲打斷那人,“你剛說柴存是黃巢麾下先鋒,如何劃歸尚君長的隊伍?難道黃巢把自己的兵權全交給別人?”

張劼見王建發火,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一咬牙,將俘虜的左耳也割了下來。 那人彷彿殺豬般地號叫了一陣子,才喘著氣道:“將軍饒命啊!我剛才所言句句屬實!天補平均大將軍讓尚頭領統領各路起義軍,其中也包括了黃王的精銳。這次圍攻沂州便是黃王的主意,尚頭領急於南下,只給了黃王十天期限攻下沂州……” 王建衝兩個士卒一揮手,俘虜被帶了下去。 “八哥,如果這個人說的屬實,那麼尚君長並不打算在沂州停留,我猜想這可能也是王仙芝的意思。” “不錯,王仙芝剛逃出藩鎮的包圍圈,按理說應當找一個軟柿子捏捏,打下一座城池作為自己的根據地,再作長遠打算,而沂州這樣有重兵把守又四通八達的地方不應該成為他的首選。所以那人剛才說攻沂州是黃巢的主意,這就合情合理了。如果是這樣,草軍內部已經出現了分歧,只要將時間拖足十日,不僅沂州之圍可迎刃而解,而且可以讓黃巢與王仙芝不和,到那個時候再分而擊之,就好辦多了。”

晉暉點點頭,認為王建分析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王建將隊伍駐紮在沂州城南十里處,便領著晉暉入城拜見宋威。隨後,河南諸道支援宋威的人馬陸續來到,但城外起義軍的攻勢卻一日勝過一日。在王建的建議下,宋威一連七日緊閉四城,任草軍叫罵,固守不戰。第八日,探馬來報,有一大隊草軍繞道東城外,整隊南下。宋威猜想大約王仙芝等不及攻下沂州,開始轉移尋找新的目標,而此時,正是一舉潰敵的絕佳時機。於是,主帥一聲令下,各路聯軍從南門殺出。 此時,柴存在城外已經等候了數日。宋威堅守不出,果然讓王仙芝失去了耐心,他等不及黃巢、柴存拿下這座堅固的城池,而打算迂迴到別的藩鎮。可萬萬沒有想到,正在這個節骨眼上,宋威的大軍殺了出來。王仙芝大軍已經撤退,沒有了後援,攻破沂州更是癡心妄想。柴存看出,宋威是想趁他們大軍轉移之時,打一個措手不及。此時,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擋住來勢洶洶的聯軍,讓起義軍順利轉移。自打跟隨黃巢以來,柴存南北征伐,一桿大槍威震中原八州,在他眼中,龜縮城內的無非是一群烏合之眾,縱然有千軍萬馬也過不了他這一關。

沂州城外,瀰漫著戰火的硝煙;沙場之上,戰鼓齊鳴;兩軍陣前,兵戎相見,戰馬嘶鳴! 沖在最前面的一隊人馬,被柴存輕易地擊退,他的馬前,已經橫臥兩具偏將的屍首。柴存聚槍於屍側,來回擦拭了一二,忽舉槍直指西側,呵斥道:“宋威,朝廷無道,你卻執迷不悟保著昏君。今日某家在此,休得一兵一卒打此經過!”各路將領都被這氣勢所震懾,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敢應聲。 “柴存小兒,囂張如此,看我將他生擒!”忠武大旗之下,大將李師泰憤憤提馬,咬牙切齒道。張劼囑咐道:“可要當心!”李師泰將大刀一橫,正準備打馬上前,忽然,一側軍中殺出一員大將,跨下赤色戰馬,座上頂盔貫甲,手持銅錘一對,說話之間來到兩軍陣前。李師泰定睛一看,原來正是前幾天自己救下的義成節度使征討先鋒張弼。 張弼催馬趕到柴存面前,掄起右錘砸向柴存的馬頭,柴存毫不驚慌,舉槍迎接。張弼右錘一晃,左錘緊接著一招劈頭蓋臉砸將下來,錘帶風塵而至,一兩足冠千斤。柴存沉著舉槍,頓時錘槍相撞,只聽得噹啷一聲,金光四濺——金鎚奪路而飛,只在瞬間工夫,柴存撥動手腕,一桿長槍直取咽喉而來,張弼來不及呼叫一聲,應聲倒地,血濺沙場,戰馬撥轉回頭,奔回連營。 雙方交戰,柴存一人連斬三員大將,驚得主帥宋威瞠目結舌。烈日下,宋威花白的鬍鬚顫動兩下,高聲呼喝:“諸位將軍,誰人出戰?”四下寂靜。宋威復問:“諸位將軍,誰人出戰?”遠處柴存罵陣之聲不絕。宋威高聲再問:“諸位將軍,有誰人出戰?” “末將去戰!”李師泰怒目圓瞪,手擎長刀跨馬出迎。 剎那間,李師泰與柴存戰至一起,馬走刀迎槍挺,寒光往來,一時之間戰過十餘回合。柴存心想此人力大勇猛,力戰難以一時取勝,想著虛晃一槍撥馬便走,師泰緊緊追趕。突然,柴存勒住韁繩,身貼馬背,回槍便刺。李師泰慌忙躲閃,但左臂瞬間被挑刺得血肉模糊。師泰忍痛咬牙,回刀一掄,趁著對手躲閃之際,回軍敗退。柴存大喝“休走”,回馬追殺。此時已是千鈞一發,陣後傳來一聲“師泰莫慌,晉暉來也!”只見馬蹄下,塵土飛揚,一騎殺出,一劍寒氣森森,在陽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但見一弧劍光劃向柴存而去,柴存舉槍挺迎,萬鈞力氣逼來大槍震個不住;力傳到掌心,震得柴存虎口開裂。柴存心中喟嘆:此人單臂擎劍竟然有如此氣力,真是少見,看來需要小心迎戰。二馬錯鐙,再次交戰。頓有得二十回合,宋威不禁叫好不絕,一面傳令擂鼓助威,一面自言自語道:“老夫十年來刀劈南越,北征沙陀,如今竟見得這般絕妙劍法:這劍力道沉重,卻又舞弄得輕盈,招招式式都進攻對方要害,確實絕妙!此人非等閒之輩,定遇過高人指點。” 戰罷四十回合,柴存漸漸支撐不住,槍法混亂,趁著晉暉一劍跟得不緊,連忙虛晃一槍,敗歸本隊。宋威大喜,傳令追殺,大唐聯軍衝鋒沙場,柴存大敗。不到半個時辰,起義軍丟盔棄甲,死傷數千。 沂州之戰,是王仙芝、黃巢起義以來,唐軍對起義軍取得的最大的一次勝利。宋威得勝之後,大喜過望,便下令解散了河南諸道的援軍。而王仙芝主力趁機南下,很快攻占了陽翟和郟城,而汝州和東都也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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