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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3節

等一個人咖啡 九把刀 4238 2018-03-13
我跟阿拓就在洗衣店裡瞎顧了四十分鐘的店,老實說我的腦袋一直被洗衣機震耳欲聾的嗡嗡聲搞得昏頭轉向,但阿拓卻開始跟我聊一些外星人的事,坦白說我不是很相信這個世界有外星人,所以我的頭只有更昏了。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事嗎?我以前有個鄰居整天都在說他的身邊總是有各式各樣的外星人走來走去,我一開始當然是不信啦,但他還是像布穀鳥一樣說個沒完,長得跟麥當勞蛋捲冰淇淋一樣的蛋捲星人啦,打扮的跟消防隊一樣的消防星人啦,喜歡送人生日禮物的西瓜星人啦,眼花撩亂,說得我頭都暈了。”阿拓嘆口氣,但眼神可是很得意:“不過我最後還是信了。” “你真是善良。”我拍拍阿拓的肩膀,雖然我也很善良,願意聽他瞎扯。

不久後金刀嫂口中的死鬼老公回來了,看到我這個新面孔似乎很高興,爽快地關了店,吆喝著一起吃頓晚飯吧! “今天就只有我跟我朋友要來嗎?”阿拓想阻止金刀嫂的金刀老公拉下鐵門。 “還有鐵頭啊,不過鐵頭有鑰匙會自己開門啦!”金刀先生無所謂。 “誰是鐵頭啊?”我隨口問。 “還有哪個鐵頭?當然素少林寺卡拉OK的那個鐵頭啊!”金刀先生嘻嘻,我投降。 走到洗衣店二樓,擺設跟一樓的氣氛相差很多很多,著實讓我驚異不已。 深色實木地板,兩組在牆上投射出鵝黃溫暖的滷素燈,一張厚實的橢圓核桃木桌,一幅似乎是小孩子在嬉鬧中塗鴉的巨畫懸吊在天花板下。 簡單的擺設,簡單的氣氛。 還有最重要的,五個閃閃發亮的銀色餐盤蓋,還有幾組排放整齊的歐式餐具。

“這麼講究?”我嘖嘖稱奇。 “當然講究,金刀嬸一個禮拜就開這麼一次爐,其它的時間都是金刀桑胡亂煮的,那東西不能吃的。”阿拓說,幫我拉開椅子,算他還有點紳士風度。 “別等鐵頭了,我們先開動,哈哈!”金刀桑嘻嘻,拿著湯匙猛敲餐蓋。 金刀嫂穿著白色的圍裙走出廚房,手裡拿著一瓶紅酒,笑的比彌勒佛還彌勒佛。 “等不及啦?都二十年了,還是一樣等不及。”金刀嫂風情萬種地笑著,還神不知鬼不覺上了眼影。 “你的菜跟你的人一樣,二十年的陳年佳餚,風情不減吶?”金刀桑深情款款,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好一對惡死人不償命的夫妻拍檔! “今天是什麼菜!可不能讓我的朋友失望啊!”阿拓拍拍手,我勉強露出很期待的表情。

“好小子,老娘的菜什麼時候讓你失望啦?”金刀嬸哼哼哼怪笑,然後一一掀開罩住美食的銀色鍋蓋。 第一道菜,鮮豔奪目,我感覺到我的瞳孔快速縮小的聲音。 七種水果依五種顏色的五行位置排放,剁碎的雞肉和著馬鈴薯泥為底。 “五彩繽紛之七果迎雞賓奇幻大拼盤!”阿拓興奮地大叫。 金刀嬸跟金刀桑的雙手在頭頂上比了個圈,表示答對。 第二道菜,香氣滾滾,我的嗅覺在瞬間就被征服,連手指頭都感到酥麻。 半隻雞被支解得死有應得,與一隻同樣死得其所的吳郭魚依太極圖擺放,香氣飽滿、如海浪般波濤洶湧。 “等等!居然是十香軟筋散之鐵雞鬥吳郭!” 阿拓嘖嘖稱奇,好像有十年沒吃到這道名字怪力亂神的好菜。 第三道菜,濃郁厚實,光是用眼睛就能品嚐出藏在香濃背後的層層鮮滑誘惑。

我看那菜色是烤羊小排(或牛小排)淋上綠色的醬汁、以及青蔬青果。 “今天真有口福,思螢,你猜猜這道菜的名字?”阿拓邀我一猜,可惜我沒有瞎掰的天分。 “我瞧是青海無上師之三羊開泰。”我居然說出自以為搞笑的話。 “很接近了,是愛情青紅燈之要青不要紅首部曲,羊女的一生。” 金刀桑嘉許我,可惜我很努力思考也想不出這兩道菜名為何很接近。 第四道菜,銳氣千條,我光是用膝蓋想也清楚這一定是道武林豪宴必選之菜。 鮮筍森然羅列,白醬行雲流水,四季豆與紅蘿蔔依天罡北斗陣護法其中。 “厲害,厲害,真不愧是萬水千山縱橫之筍人筍己。” 一個光頭佬拍手,從樓下踏步走上來。 “你越來越厲害喔!居然不用看也可以聞的出來!”

阿拓看著光頭佬,他一定就是那個叫鐵頭又擁有金刀家鑰匙的神秘男人。 “好說好說,少林寺武功一法通萬法通,全身百穴都通通,鼻子也通通。” 鐵頭朗聲,差點沒捻花微笑。他坐在我身邊,向我友善一笑。 我也笑笑,真想推薦鼻子好的他給另一個鼻子好的阿不思認識認識、切磋切磋。 依據歸納法則,鼻子奇好的人都是擁有特異功能的奇才,例如鐵頭、阿不思、還有大名鼎鼎的楚留香,也許我該去熏熏或是蒸蒸我的鼻子,看看大學能不能考好一點。 “第五道菜,誰說得出名字,老娘今天晚上不收他的錢!” 金刀嫂自己拿起湯匙敲敲鍋蓋,我們做出拭目以待的表情。 鍋蓋掀開,是一盆湯。 湯水極為清澈,顏色卻帶著一抹火紅,西紅柿與鰻身悠閒地交纏在一起。那鰻似乎在微笑,大概很滿意有西紅柿陪葬。

鐵頭面有難色,不斷搖頭。阿拓沉吟不決,眼睛時大時小。 這道菜大概很少排到通告。 “我猜猜,西紅柿與鰻魚之天人永隔不倫戀?”鐵頭咬著手指,不倫不類的答案。 “讓我試試,應該叫憤怒的西紅柿之鰻不講理!”阿拓振振有辭,這是我看過他最有主見的表情。 可惜我看不出西紅柿到底是哪裡憤怒了。 “依我看,鰻身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我也不甘示弱。 “答對了!就是鰻身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啊!”金刀嬸尖叫,金刀桑拍手叫好。 我卻嚇呆了,這一定是靈異事件! “大家開動吧!今天晚上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在金刀嬸爽朗的笑聲中,我們愉快地動手用餐,我更因為答對了天花亂墜的菜名而興奮不已。 “對了,金刀嫂,你怎麼能做出這麼棒的菜啊,簡直跟大廚師沒兩樣。”我用叉子戳了一大沱雞肉色拉到盤子裡,開心地說。

今天晚上到洗衣店吃飯,真是件很奇妙的事哩。 “大廚師?金刀嫂比大廚師還要厲害多啦!光是從菜名就可以知道一個人創意的深淺,當廚師是很講究靈感的!”阿拓義務講解,幫我倒了一點點未成年少女不宜的開胃紅酒。 “這是真的,我老婆是最棒的,要不是她嫁給了我這開洗衣店的,現在不知道在哪一間五星級餐廳當大廚咧!我們要吃這一頓飯,可得花上萬把塊不只!”金刀桑含情脈脈地看著一旁的金刀嫂,開始說著噁心的往事。 原來金刀嫂二十多年前可是新竹美食界響叮噹的人物,手藝無雙,容貌也號稱無雙,在知名的國賓大飯店里當廚師,飯店還打算出資送她去日本進修學料理。 但金刀桑,原本是個送瓦斯的臨時工,每星期總要跑三次飯店廚房,早愛慕她已久,卻苦苦沒有表達的機會。

有一天,金刀桑又送了瓦斯桶到飯店廚房,看見她剁菜忙不過來,一回想,好像她常常因為剁菜花了不少辛苦時間。於是金刀桑回去後,郵購買了把金門出產的絕世好刀,苦練飛快剁菜的技巧,等待大顯身手的關鍵時刻。 天可憐見,終教金刀桑等到了這天,她在廚房忙的焦頭爛額,於是他義無反顧將肩上的瓦斯桶放下,亮出傢伙,在廚房裡快刀斬亂麻秋風掃落葉,什麼菜都給他擺平了。 “我的名字,為了你,從今天起叫金刀。” “金刀?好殺氣的名字。” “是的,為了你,我再多一點殺氣也甘之如飴。” “刀,吃過我做的菜嗎?” “我窮,吃不起,但總有一天我會存夠錢,等我。” “不必等,我去你家做給你吃。” 從那天起,她的名字就叫金刀嫂。

她揮別大飯店,走進一名瓦斯工人的小廚房,幾年後,瓦斯工人開了間洗衣店,她則升格當了老闆娘,還有兩個孩子的媽。 真夠浪漫,真夠扯。 “其實我受夠了大飯店的油煙,哎,你們都不知道每天要煮菜的痛苦,一點都不享受做菜的樂趣,嗆都嗆死了,人老的多快!青春比什麼都重要喔?”金刀嫂慢條斯理為吳郭魚挑刺,說:“更重要的是,那些付錢請我做菜的人總以為他們的回報就是錢,卻不肯讓老娘自己取名字?媽啦!老娘為什麼不可以替自己的兒子女兒取名字?沒道理嘛!就這麼跳槽到這死鬼的廚房來啦!” “嘻嘻,所以我都馬讓我的親親老婆取菜名,然後再一個一個背起來。”金刀桑怪裡怪氣地笑著。 我也哈哈大笑,真是個有趣的故事。

金刀嫂喜歡料理美食,又怕油煙,所以一星期只開一次爐,其它的時間不是叫外賣就是由金刀桑隨便下個面,而金刀嫂的廚藝享名少數幾個饕客兼洗衣客之中,例如鐵頭。不分貧窮貴賤,只要熟客付個三百塊基本的食材費,就可以搭上一周一次、在洗衣店樓上秘密舉行的豪華饗宴。 “很好吃耶,好吃到我都快流下讚歎的眼淚了。” 我豎起大拇指,然後猛嗑佳餚。 “好吃就多吃點啊!阿拓,幫人家夾菜啊!” 金刀桑用湯匙敲阿拓的頭,阿拓趕緊幫我夾一塊羊小排。 “這次居然能嚐到前所未有的新菜色,真是好口福。” 鐵頭露出一口菜渣卡的到處都是的牙齒,幸福地笑著。 吃吃喝喝,再配上亂七八糟的談話,這頓神奇的晚餐大概吃了一個小時半才結束,從聊天中我知道了金刀嬸的兩個兒子在兩年前都到外地唸書,一個去高雄餐飲學校接受磨練,一個則在台大唸書,都是令兩老相當驕傲的傢伙。 我也知道了阿拓為什麼知道這裡的原因。 “阿拓啊,他是個熱心過頭的傢伙,平常他來洗衣服的時候就會跟我抬槓啦,哎哎有一天他拿了件羽毛衣來洗,樓下的電視正好壞掉,他看見我在那裡亂拍亂搞的,阿拓就很阿沙力說這種小東西交給他行了,果然他把電視抱走後,隔天再抱回來就好啦,就這樣熟了起來。”金刀桑說起阿拓時,表情可是稱讚到極點。 “阿拓你會修電器喔?”我隨口問問。 “不會啊,那是開租書店的兩撇修的,他什麼都馬會修,超厲害。”阿拓說,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阿拓你才厲害,有誰會知道一個開漫畫店的老闆很會修電器?”金刀嬸幫阿拓夾了一塊鮮筍。 是的,阿拓最厲害,誰會知道洗衣店樓上會有這樣的美食。 吃飯的過程裡讓我最高興的是,老闆娘並沒有因為煮了精緻豐盛的大餐而訂下許多繁文縟節,例如應該先吃什麼菜還是紅酒應該什麼時候喝等,一切都讓我們吃的隨性自由,愉快的很。 “謝謝你們,今天讓我大開眼界,大快朵頤囉。”我笑的跟個白痴一樣。 “別這麼說,以後歡迎常來啦!我老婆菜都馬買很多。”金刀桑露出耀眼的金牙笑道。 “對了,你們等一下要去哪里約會?年輕人現在都直接去汽車旅館呴?”鐵頭摸著肚子問道。 “約會?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啦!”我有點摔倒,還汽車旅館咧,距離我的世界真是太遠太遠。 “吼鐵頭你不要亂說,如果阿拓的女朋友跑掉你以後就別想過來吃!”金刀嬸警告胡說八道的鐵頭。 “現在才八點半,思螢你等一下要趕著回家嗎?”阿拓趕緊岔開話題。 “沒啊,你有想到要幹什麼嗎?”我無所謂,說實在的我神經也蠻大條,只想著好不好玩,沒想到男女之間的邀約可能都意味著什麼,但坦白說,阿拓那種憨到不行的個性也很難令我將他想太多。 “來!來我家!我唱卡拉OK給你們聽!”鐵頭顯得很興奮,拍拍自己的光腦袋大叫:“然後讓阿拓的女朋友見識一下我苦練多年的少林寺鐵頭功,很恐怖喔!” 我嚇了一跳,然後我一點也不想見識少林正宗之鐵頭卡拉OK的表情被阿拓察覺,於是阿拓清清喉嚨,說:“思螢,等一下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好啊。”我趕緊說好,雖然我根本就不知道最近在上什麼電影。 於是阿拓付了三百塊,帶著我高高興興地揮別神秘的美食洗衣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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