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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藝校女生 桃小桃 5520 2018-03-13
從痛苦中叫醒自己,陶欣語感到了大病初癒的輕鬆和釋然。推開手機,時間是夜里三點。她從被窩裡爬起來,輕輕地下了床,為了不吵醒別人,她沒有開燈,開衣櫥的動作輕微到幾乎沒出動靜,她在衣櫥裡摸了很久,才抓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披了件外套,走出了房間。 這一夜齊爍也沒怎麼睡著,她反复掂量著自己這幾天異常的心理反應,每每想及關於鍾敬濤的事情,他的面龐就會清晰無誤地出現在自己的腦海。在這樣的浮想中她甚至捕捉得到他眉頭微蹙的棱角,以及棕黃色的睫毛層疊出的迷茫。也不知為什麼,平日里鍾敬濤的嬉皮玩笑這會並不會衝擊到她的記憶。她腦海裡鍾敬濤的樣子,總就是彈琴時略帶感傷的神情。也許鍾敬濤也有自己封存的色彩世界,他和陶欣語一樣,都是會用法術的,總把鮮明的色調變給別人欣賞,自己慢慢咀嚼著殘餘的陰暗。

這莫名的好感與猜忌來得太過突然,為了避免自己是吃飽被撐到,進而患上神經衰弱,她不得不起身下床到過道裡透透氣。 過道裡依稀開了兩盞橘色的燈,她去過廁所出來,看到了樓道口靠在消火栓櫃子上熟悉的褲管。這是陶欣語,在她的身上淡粉色也一樣穿得出炫目效果,即便,這只是一件市場上淘來的極普通的卡通睡衣。 齊爍有點擔心,剛剛恢復的陶欣語,是不是為了不吵別人又在夜裡跑出來挨凍。於是她向樓口走去,“欣語。” 她努力把聲音壓到最小,她知道女孩在夜裡聽到別人叫自己的名字都會害怕。 陶欣語聽到聲音,很快回過頭來,即便聲小,她也判斷得出是齊爍在叫她。她沒有表現出絲毫恐懼,甚至沒有掐滅手上的煙。倒是齊爍看到夾在她指間那分外妖嬈的一點紅光時,驚怵了,她沒有再上前一步。並不是沒見過女孩子吸煙,從前在龍湖藝校那些進了團的師姐帶著師妹吃喝玩樂也都斷不了叼支煙,但看見陶欣語這樣的女孩吸煙是她不能接受的。她本想去把煙奪過來,但還是克制了自己,沒有這麼做。

“齊爍,過來陪我抽完這根吧。” 顯然,這之前她不止吸了一支。此刻,陶欣語臉上嬌人的微笑被這份憂鬱支解,她的惆悵凝聚出一陣無助的低鳴。這副哀傷模樣,讓人無法想像會在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臉上浮現。齊爍刻意讓自己擠出一絲微笑,緩緩向她靠去。 陶欣語深吸了一大口煙,把存在口裡的煙霧一圈圈地釋放出來,繚繞的灰煙在昏暗的光線下片刻便化為烏有。齊爍認真地看著她嫻熟的姿態,不敢去想有多少個晚上她都是這樣度過的。看來她並不喜歡煙在口中留下的濁氣,所以一天才要刷四五次牙。齊爍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陶欣語,自己眼中的這個魔法公主蜷坐在消火栓櫃上,白皙的手腳從肉粉色的睡衣中伸出來,不用觸碰也感覺得到冰涼。她覺得有些痛惜,這種感覺比對鍾敬濤那份莫名的傷懷來得更為逼真。齊爍看到她挽起的褲腿露出了那一整截青黃色的淤青,心頭猛然一緊,齊爍不禁輕輕地撩起褲管,想要伸手摸摸沉澱在她腿上的傷痛,看到還在繼續向上爬的傷痕,齊爍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太小、太小,甚至不夠遮住自己不願看到的痕跡。

她還是開口問了,“怎麼弄得?” “不記得了。” 陶欣語放下了翹起的右腿,拈滅了手裡的煙尾,若有所思地問道:“齊爍,我們是好朋友,對嗎?” “是啊!” “既然你是我的好朋友,那麼即便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不理我了,你也不會不理我的對嗎?” “不會有這麼一天。大家都這麼喜歡你。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沒人理你?”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 陶欣語無故的危機意識,冒出一股強悍的氣勢。 齊爍不解地嘟噥道:“總之,我不會不理你的!” 陶欣語欣慰地笑了笑,捻滅了手裡的煙蒂,說道:“這就夠了,回去吧!” 剩下的半夜,她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誰都不肯翻身,但誰都沒有睡著。 齊爍閉著眼睛,腦中縈繞起許多年前的那個秋天午後。

那是個依舊炎熱的下午,秋風只掃走了一半枯掉的黃葉,還有一半未黃的,賴在樹上。出門的時候,奶奶塞給她五毛錢,她在樓下買了個大白冰磚,怕走不到學校就吃完了,她捨不得大口咬,就一下一下舔著,雪糕開始化了,滴下的甜水不停往衣襟上掉,然後迅速風乾,形成一串串的結痂。她走到垃圾桶前,極不捨得的把它丟掉。 走到校門口時她被六年級的哥哥攔住了,她知道他會攔她的,她拼命指著衣襟上的隊徽給他看,他卻冷冰冰地說現在不是夏天了你沒有佩戴紅領巾,就是不行,就要扣你們班的分。樹上殘留的綠葉當然懶於替她作證。於是她英勇地說自己是二班的,要扣就扣吧。他說你哪個年級?她說二年級二班的。然後自己被放進去了,不知道同桌什麼時候冒出來,敲著她的書包,說道,你撒謊,讓他們扣二班的分,下了課我向老師告你狀!她記得,她只是很委屈地說,“可是……我們是好朋友啊!”

然後她看見同桌垂下眼皮,沒再說話。 同桌沒有去告狀。她知道她沒有告狀。沒有被人告狀的齊爍,還是總會重複數著樹上所剩無幾的綠葉,還是偶爾會忘記戴紅領巾,也還是偶爾會讓二班的兩分被扣掉……一直這樣,直到深黃色的秋日,真的來到。 隔天的英文課結束後,齊爍選修了世界文學賞析。十五分鐘的課間休息,她分了三段用:五分鐘回房間洗個蘋果,和李麗閒聊五分鐘,啃著蘋果提早五分進教室幫陶欣語佔座。 B班的學生是壓著上課鈴趕到教室的,齊爍還在招呼門口的陶欣語坐過來,一不留神,鍾敬濤已經在自己身旁,貼邊坐下了。 “幹嗎坐我這?” 鍾敬濤無辜地聳了聳肩,反問她:“很不情願嗎?” 齊爍理所應當地把鍾敬濤的書推向一邊,說道:“當然,一會外班的女孩都會往我這看,我會不自在的。”

開學這兩個星期,齊爍已經完全領教了鍾敬濤對那幫沒有是非觀的小女生來說,有多大的吸引力。 鍾敬濤拾過自備的閒書,不以為然地說:“切,好心把我的回頭率分給你。” 接著低頭翻開了手裡的漫畫,專注地看起來,完全沒有離座的意思。 “位子我是幫欣語佔的。” 齊爍說話間,陶欣語已經捧著課本走了過來。鍾敬濤抬起頭,淡淡地問了一句:“不介意吧?” 陶欣語笑著擺了擺手,坐到了兩人身後,跟著伸指點了點鍾敬濤的肩膀,說道:“謝謝你的水果糖,很漂亮,都捨不得吃。” “哦!” 鍾敬濤似乎等不及她說完話,就蹦出了敷衍的語氣詞。為了添補對白的尷尬空檔,陶欣語不停地交替著桌上課本的擺放次序,弄出聲響。 任課老師還是按照程序先點過名,才開始講課。選修課的教綱機動性較強,老師可以參考學生的興趣和意見,對教材進行篩选和次序調配。這節課,講的是齊爍剛拿起筆,要把老師黑板上的板書抄在本子上,一旁的鍾敬濤便伸過左手,用小指和無名指在她桌面交替叩出聲響,“給你做個心理測試。”

齊爍眼皮都沒抬一下,說道:“又是戲弄人的把戲吧?” 鍾敬濤不作答,在本子上畫出了六個圖形,推到齊爍面前,說:“到底做不做,很準。” 齊爍將信將疑地掃了他一眼,接過了本子。鍾敬濤把自己的筆遞給齊爍,說:“在每個圖上添幾筆變成你理想中的圖形,然後在每個圖下面工整地寫下一個形容詞。” 齊爍按照他的指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加工和修飾,把本子退還給鍾敬濤:“說吧!” 鍾敬濤端倪片刻,扔了句:“還不錯!” 齊爍當然好奇要問:“真的嗎?什麼還不錯啊?” 鍾敬濤把紙從本子上撕下來,夾進了漫畫書裡,說道:“做書籤還不錯!” 齊爍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又耍我!” 隨即也抓過鍾敬濤的課本,興致勃勃地在紙上畫了起來,“給你做個智力遊戲。本來要用牙籤擺的,將就看吧。”

鍾敬濤放下了手裡的書,似乎還有點興趣。 齊爍手上邊畫,嘴裡邊唸叨:“第一個圖形,動兩筆,把它變成一個方塊;第二個圖形也是動兩筆,把牛頭調過來。” 齊爍說完又抬起本子,反复看著後一個圖形,端量自己畫的到底像不像牛。 “第六排靠窗的女生。” 齊爍還沒反應過來老師點的是誰,前排的所有同學,都已沖她聚焦過來。 “請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現在她可以確認,老師是在對她說話了。齊爍迅速放下手裡的零碎,站起身來,感覺到此刻的自己,顯然是這個封閉空間裡的絕對焦點。她多麼希望老師能讀懂她那無助的神情正在訴說,她完全沒有聽到剛才提問的內容。 “我再重複一遍,在中主人公冉阿讓那一句舉世公認的經典獨白是什麼?”

老師可以確定,他重複問題的次數,絕對與她答案的正確率不產生任何直接關係。 教室裡充斥著一片鴉雀無聲的寂靜,無知的人和熟知的人都選擇了沉默——沉默“試”金。身側的鍾敬濤,也禁不住抬起了頭。 聽過問題,齊爍看上去並不那麼緊張,還有意在開口前,優雅地活動了下嘴角,然後用“銀鈴般的”嗓音,淡定地道出答案:“To be or not to be!” 在一片沸騰的喝彩和擊掌聲中,齊爍聽到老師壓著嗓門,惱怒地喊她坐下。她得意地轉過頭,樂著問鍾敬濤:“還算有面子吧?” 難得看到在鍾敬濤的臉上回應了健康的微笑,雖然只是很牽強的一絲絲。齊爍接著故作緊張地轉身問陶欣語:“剛剛是不是很多男生在給我鼓掌。下課後不要告訴太多人我的電話號碼!”

陶欣語被齊爍生動的語氣逗得一笑,也配合了一聲:“知道。不過你怎麼知道答案?” 齊爍還沉浸在剛才的激動中不肯出來,美滋滋地瞇著眼翹著睫毛,放聲問,“答案嗎?” 然後悄悄回道:“我小時候看過中英文對照的連環畫。” 鍾敬濤從鼻腔裡嗆出一聲冷笑,把畫好的圖推給了齊爍。 齊爍看了本子上程序分明的對照圖,不解地問:“怎麼這麼快就猜對了?” 鍾敬濤板著臉扔了一句:“你就只能撿人玩剩下的?” 他拾過桌角的漫畫,翻到了夾定的頁數。 晚飯時間,鍾敬濤回到了房間,打開電腦,發送的視頻請求,很快得到了回應。看來母親周躍榮是早早等在另一端了。應付她千篇一律的問訊,鍾敬濤只要框定幾個助詞不停在嘴裡重複就好。不管是周躍榮還是家裡其他人,一直都在適應鍾敬濤玩世不恭的生存態度。在鍾敬濤自己看來,家人的默默承受也並不值得感激。至多,是他們弄明白了,在這個家裡,虧欠他的最多,同情心睡醒了,發發慈悲而已。 周躍榮說了周末他哥哥鍾敬波回國的事,讓他做好接風的準備。又接著按照慣例叮囑了些瑣事,鍾敬濤也例行公事般敷衍了事,急著切斷視頻。末了,周躍榮又說道:“忘了告訴你,蘇念前些天來舞社找過我,剛好不太忙,一起吃了飯。” 透過屏幕的表情,周躍榮判斷的出兒子迫切想听下去,她又接著說:“簡單跟我說了說她在這邊讀碩士學位的情況,是公費生,有全額獎學金資助待遇,看樣子給你爸剩了不少錢。她還告訴我說,飛來之前去北京見你,你沒有露面。向我問了你在北京的聯繫方式,希望你是真的沒有和她繼續聯繫。你們的關係,從始至終我就未曾允許。我允許了別的女人傷害我,搶走你們的父親;難道要繼續允許她的女兒來傷害我,搶走我的兒子嗎?不是媽媽思想觀念不夠開化,我可以不計前嫌地承認,在某些方面,蘇念是個足夠出色的女孩,但是她比你大,將近大三歲,還和自己的老師有過戀愛關係。這樣的女孩城府多深,你摸得準嗎?作為一個過來人和你的親生母親,媽媽敬告你,該忘記的要快樂地忘記。你已經十九歲了,這個年紀是形成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包括戀愛觀最為關鍵的時候。我希望在你真正成人之前,清除掉這些障礙記憶……” “媽,我的事我自己會好好處理。” 鍾敬濤沒有讓母親說下去,整整一年他都在傷痛中嘗試著努力忘記。要知道,他正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才准許蘇念走進了自己的生活。他該知道感情經不起遊戲,最初只是想利用她的善良,卻未曾想會因為她的善良而喜歡上她;一直以為兩情相悅是人生幸事,殊不知感情的上限還有倫理。 周躍榮安不下心,鍾敬濤的話,聽上去還留有餘地。她又補充道:“敬濤,蘇念人在英國不是深圳,不要怪我沒提醒你,一旦我知道,你還沒放手,我絕不會向她施捨我給過她母親的寬容。” 作為他的母親,她幾乎是第一次厲聲呵斥自己的兒子。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沒把這個兒子帶在身邊,心中有所虧欠。所以大多鍾敬濤決定的事情,她都盡量不去干涉——比如身為鍾氏集團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卻把大把的青春都耗在對跳舞的執迷之中,她都當忍則忍了。但在這件事上,她絕不再讓步或是縱容。鍾敬濤的韌性從小就與他父親很是相像,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一旦把心思拴在一個人身上,怕是這一輩子都解不開這個結。蘇念和兒子的相戀注定會是段孽緣,自己一個疏忽,讓它生了根。早晚都要痛,不如快刀斬亂麻,滅掉這個破土而出的念想。 鍾敬濤聽到周躍榮這一句話,字字斬釘截鐵,所以他幾乎是用懇求的態度,弱下聲來,說道:“媽,請不要傷害她。” 用這樣的口吻對母親說話,他也是第一次。這一次,周躍榮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先行切斷了視頻。鍾敬濤對著電腦愣了好半天神,才緩緩起身拉上窗簾,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陶欣語晚上要和大四的師哥排練節目。齊爍叫了房絲瑤和李麗一起到風味食堂吃飯。三個能吃的干將碰到一起,自然食慾大振。剛一進學校時,齊爍還覺得李麗總愛倚老賣老,擺長者姿態,心裡總歸有些排斥和她相處。但時間長,處久了,倒覺得李麗在南方姑娘中也還算忠厚。一開學,齊爍就代替了李麗第二名的位子,獲得了排練雙人舞,競選法國演出的機會。換作任何人被莫名取代,心裡都不好受。雖然起先李麗也還是不自在,但最終也是發揮出了大姐的氣度。至少,在與鍾敬濤的合作問題上,齊爍覺得,李麗是個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最近排的怎麼樣了,馬上要初審了?”李麗問齊爍。 齊爍早進入了第一回合的倒計時了,回道:“比剛開始強多了,基本的托舉都拿下了。” 齊爍在學習態度上,是個有危機感的人,但生活態度卻是馬虎粗糙,欠缺高標追求。現代文明通常把生活中的得過且過籠統解釋為樂天精神,齊爍有幸被歸為這一類。但都說藝術來源於生活,齊爍的輪廓性生活標準多少都會對精益求精的藝術品質有所影響。這一點,熟悉的人都會有所覺察,這當中自然包括起居相伴的競爭對手。 “我說,你可得好好練,不管怎麼說,有我和李麗姐的支持,還有本年級最帥的花樣美男做綠葉,你可別敗在陶欣語手裡。” 房絲瑤從開始就瞧不上陶欣語。 齊爍兩手一邊費勁地剝著地瓜皮,一邊皺著眉頭說道:“就是這樣,我心裡才有壓力呢!鍾敬濤那麼招眼,到時候匯報肯定要有好多外班女生來看吧?聊點別的吧,要減輕我的心理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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