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鳴鏑風雲錄(136回本)

第93章 第九十三回識破鬼胎終反目智擒賊子訊奸謀

谷嘯風只覺渾身痕癢,好像有無數蟲蟻在他身上爬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再過片刻,那些無形的蟲蟻,竟似鑽進了骨頭,骨頭都好似酥化了。痛還好受,奇癢可是比痛更要難堪。谷嘯風忍不住用力抓癢,抓得皮穿肉裂,鮮血淋漓,痕癢之感,卻是越來越厲害了。 不過一會,谷嘯風已是給折磨得筋疲力竭,神智模糊。他若是完全不省人事還好,偏偏那種奇癢的感覺就似從臟腑裡透出來,要睡也睡不著,只是連抓癢的氣力都沒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在他給痛苦煎熬得極度難堪,迷迷糊糊之際,忽然感到一陣清涼,痕癢大減,真有說不出的舒服。 谷嘯風清醒過來,定瞧一看,卻原來是那個苗女正在他的身上塗抹不知什麼藥膏,他的上衣早已被那苗女脫下了。

蒙賽花見他張開眼睛,柔聲問道:“舒服點嗎?”谷嘯風哼了一聲,不理睬她。心裡雖然恨她助紂為虐,但得她止了痕癢,總是好過得多。是以只好既不謝她,也不罵她。 蒙賽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說道:“你一定是恨極我了。但我實在是不知她會這樣對你的。” 谷嘯風忍不住冷笑道:“是那妖婦叫你來給我賣好的,是嗎?你們一個做好,一個做歹,意欲何為?” 蒙賽花忽地眼淚滴了下來,說道:“我是冒著給師父責打的危險來給你醫治的,你還把我的好意當作惡意!呀,我已經向你認錯,你都不能原諒我嗎?” 谷嘯風看她不像做作,當下半信半疑地問她道:“你們不是串同做戲的,那妖婦為什麼讓你進來?” 蒙賽花道:“師父已經出去了,她一出去,我就進來給你醫治的。”

谷嘯風道:“你為什麼不怕師父回來責打?” 蒙賽花雙頰暈紅,半晌說道:“我對你不住,累你受苦了。給師父責打,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谷嘯風道:“你既然不是壞人,為何聽那妖婦指使?” 蒙賽花道:“我的師父這樣折磨你,難怪你要罵她。不過她對我們父女,卻是曾經有過恩惠的。有一年,我們苗峒裡發生瘟疫,全靠她給我們父女醫治,才得保全性命,所以我就認了她做乾娘,又拜她做師父。” 谷嘯風心裡想道:“俗話說的,曹操也有知心友,關公也有對頭人,這話確是說得不錯。不過她不知道那妖婦只是想利用他們苗人罷了。” 蒙賽花說道:“你和乾娘結有仇冤,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只是照她的吩咐行事罷了。她出門的時候吩咐我,倘有我不認識的陌生人來找她,就要用那花香令他昏迷。唉,倘若我知道她會這樣折磨你,我一定不會做的。”

谷嘯風道:“一個人的好壞,不是看他一件、兩件事情,你現在知道你是做了錯事,知道辛十四姑是如此毒辣的惡婦,那就好了。” 蒙賽花道:“我們父女曾經受過她的恩惠,所以我以前一直把她當作好人。” 谷嘯風道:“她是想利用你們父女對付漢人中的好人。” 蒙賽花道:“那次她要我們幫她對付一個姓韓的老頭兒,這老頭兒是你的岳父,對吧?(谷嘯風點了點頭)事情過後,我們總峒主派來一個姓石的使者,他也是這樣說的。當時我還不大相信呢,現在可相信了。” 谷嘯風道:“為什麼你現在相信了?” 蒙賽花道:“因為你也是這樣說。” 谷嘯風不覺一怔:“我和她不過剛剛相識,為什麼她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說話?” 蒙賽花道:“她和你結的什麼仇冤?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她剛才要你帶她去找你的岳父,敢情她是因為和你的岳父結了冤仇因而遷怒於你的,是不是?”

谷嘯風道:“不錯,她毒死我的岳母。” 蒙賽花道:“為什麼?” 谷嘯風覺得她問得太多了,淡淡說道:“我不知道。” 蒙賽花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我們苗家女子,最是癡情。乾娘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在我們苗家女子看來,倒也未嘗不可原諒呢。” 谷嘯風吃了一驚,心道:“怎的她竟有這個想法,真是糊塗!” 蒙賽花忽道:“你的妻子呢?我們苗家,夫妻總是在一起的,為什麼你卻是獨自一個人?” 谷嘯風道:“我們還未成親,但我正是要來找我的未婚妻子的!為的就是怕她遭了你乾娘的毒手!” 蒙賽花笑道:“這麼說你也是有情有義之人了。那位韓姑娘想必是十分美貌的了,是嗎?” 谷嘯風道:“一個人是美是醜,要看內心。不錯,我的未婚妻子長得很美,但她心地更好!”

谷嘯風心裡想道:“她若是心地善良,聽了我這番言語,縱然對我有甚痴心妄想,也該斷了念頭了。但若是她心腸惡毒,像她乾娘那樣,那也就可能因妒生恨,對我橫加毒手。” 此言一出,只見蒙賽花臉上變色,雙手顫抖,捧著的藥瓶跌了下來。幸而那是玉瓶,沒有跌破。 蒙賽花抬起藥瓶,苦笑說道:“那位韓姑娘真好福氣,有你這麼一位深愛她的丈夫。” 看樣子她好像還要說下去的,但剛剛說到這裡,已是隱隱聽得外面有腳步聲。 蒙賽花吃了一驚,說道:“乾娘回來啦,咦,她是和誰一起回來呢,我可得出去看看了。你要裝作仍是神智昏迷,痛苦難熬,不可給她識破。” 蒙賽花匆匆出去,那兩個人的腳步聲也到了門前了。 谷嘯風知道辛十四姑在武林中是沒有任何知心的朋友的,這個人她能夠帶他到自己竊據的邵家來,讓他知道自己的秘密,顯然交情極不尋常。這個人是什麼人呢?谷嘯風也不禁好生奇怪了。

這個人是什麼人?谷嘯風將有什麼遭遇?請恕作者賣個關子,暫且按下不表。回過頭來,先表辛龍生的遭遇。 辛龍生不懂水性,那日在水底扼斃了兩個海盜之後,力竭精疲,浮不起來,給波浪一沖,登時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有了知覺,首先感覺到的是身子仍然隨波起伏,辛龍生心裡想道:“難道我已是被帶到了海龍王那裡?” 慢慢張開眼睛,這才發覺自己是躺在一隻小舟之中。旁邊坐著個人,他張開眼睛的時候,那個人也正在微笑的看著他。 辛龍生看清楚了那個人,不由得大吃一驚,人也登時清醒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他在荒谷裡曾經與他相處了近一個月的宇文沖。 宇文沖微笑道:“龍兄,你醒來了,你想不到是我救你吧?”

辛龍生心中苦笑:“想不到我第二次落在他的手中。”卻不能不裝作欣悅而又感激他的樣子說道:“宇文兄,多謝你救命之恩。嘿,嘿,我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 宇文沖笑道:“咱們是曾經同過患難的好朋友,你幫過我的大忙,我怎能不來救你呢?” 辛龍生道:“宇文兄,你何以知道我會有今日之難?” 宇文沖笑道:“並非我有未卜先知之明,不過卻也並非全然巧合。我是知道你到了太湖的。官軍的水師開入太湖,我這條小船是跟著官軍的船隻來的。” 辛龍生道:“哦!官軍的船隻開入太湖,那是為了什麼?你又怎能混在官軍的水師之中?” 宇文沖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在王宇庭的山寨,已經見過了一鳴道人和百悔和尚了,是不是?你見了他們兩個,當然也知道了我的來歷了,是麼?”

辛龍生其實還沒有在王宇庭的山寨見過那兩個人,不過宇文沖的來歷他卻確實是知道了的。那日在那荒谷之中,宇文沖負傷走了之後,他與一鳴道人和解,一鳴道人已經把宇文沖的來歷,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後來在王宇庭的山寨,又曾聽得王宇庭與屬下的一個老寨主韓成德,談論過宇文沖這個人,他知道得更加詳細了。 辛龍生苦笑道:“揚州那次事情,我是一直被蒙在鼓裡的。現在雖然稍為知道一點內情,卻並無與一鳴、百悔二人圖謀你的心意。” 宇文沖道:“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再來救你了。” 揭明自己的來歷之後,宇文沖方始回答辛龍生所問的問題:“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歷,當然知道揚州知府的夫人是我的姑母了。宋國如今在向金國求和,這次率領水師開入太湖的飛虎軍總兵也正是要討好金國的揚州知府岳良駿。我能夠混在宋國的水師之中,你還覺得有什麼奇怪麼?”

辛龍生心裡想道:“一錯不應再錯,我已經上過完顏豪一次當了,這個奸賊,我實是不該和他結交。但我現在氣力都還未曾恢復,本領也是遠不如他,只好暫且敷衍他吧。” 宇文沖接著說道:“宋國的水師是來追擊史天澤、喬拓疆的殘部的。我恐怕他們很可能和王宇庭也打起來,嘿嘿,他們與王宇庭打仗不打緊,我可是關心你的安危哪。” 辛龍生苦笑道:“多謝了。” 宇文沖得意洋洋地說道:“我來得也是真巧。你碰上喬拓疆的海盜船,我遠遠的就看見了。剛好趕得上救你一命。” 辛龍生道:“官軍捉著了喬拓疆沒有?” 宇文沖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快船在水師船隻前面。救起了你,立即就走。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啦。你整整昏迷了一天呢!”

辛尼生吃了一驚,說道:“已經過了一天啦?那麼這裡是什麼地方,不是太湖了吧?” 宇文沖道:“當然不是太湖了,這裡已經是採石磯啦。”辛龍生道:“啊,那麼咱們是進了長江了。” 宇文沖道:“不錯。你還想回去王宇庭那兒嗎?我知道你是偷走出來的,為的是要躲避谷嘯風。我猜得對不對?嘿、嘿,俗語說得好,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再說,咱們曾經共過一場患難,我也實在捨不得和你分手呢。” 辛龍生暗暗叫苦:“又落在這個魔頭手上,這次恐怕是不容易擺脫他了。” 當下只好假意說道:“良朋相遇,小弟也盼與吾兄多聚些時。但不知兄台要和小弟上哪兒?” 宇文沖道:“待會兒我會告訴你的,你先吃點東西,我已經給你準備好稀飯了。” 辛龍生不知宇文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宇文沖殷勤的服侍他,他心裡越發惴惴不安。 吃過稀飯,宇文沖道:“這是你那天穿的衣裳,這是你的寶劍,幸而你掛在腰間,沒有失掉。唔,還有幾錠銀子和一個玉瓶,這都是從你身上搜出來的,你瞧瞧還有什麼失掉的沒有?” 辛龍生道:“小弟拾回一條性命,已屬萬幸。身外之物,失掉也不算什麼。宇文兄,你這樣為小弟操心,小弟實是過意不去。” 宇文沖笑道:“好朋友嘛,這是應該的。”一面說話,一面拿起那隻玉瓶,搖了幾搖,接著說道:“這瓶裡裝的是什麼藥?” 辛龍生道:“這是王大夫給我的補藥。” 宇文沖冷冷說道:“不對吧,我認得這玉瓶是車衛的東西。龍兄,咱們是性命之交,我想你也應該對我說實話吧。” 辛龍生見他神色不善,連忙說道:“是,是,我記起來了。這是車衛給我的藥九,他要我每隔一個月服一顆的,我也不知有什麼功用。” 宇文沖面色稍稍緩和,說道:“總算你說了一半真話!” 辛龍生硬著頭皮說道:“我當真不知有什麼用。” 宇文沖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這是你練了他的內功心法之後,必須服的解藥。否則就痛苦難熬,功夫練得深了,還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辛龍生道:“是嗎?車衛沒有告訴我,他只是要我按月服食。” 宇文沖道:“車衛限你半年回山的,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個月了,為什麼玉瓶裡還有三顆藥丸?應該只剩兩顆才對。”辛龍生只好設法圓謊,說道:“王大夫給我治病,他叫我只能吃他的藥,不能吃別的藥。” 宇文沖也知道他是說謊,心裡想道:“這小子本來奸詐,但我還要用他,也就不必揭破他了。”當下笑道:“好,你既然用不著它,那就給我好了。龍兄,說起來我倒要多謝你,你把車衛的內功心法告訴我,這個月來,我依法行功,頗有進益,證明你告訴我的內功心法,一點不假。”辛龍生道:“我怎敢拿假的來騙你,咱們是曾經共過患難的呀!” 宇文沖似笑非笑的說道:“內功心法不假,可惜你沒有告訴我,練這內功心法的後患。幸虧我和車衛是老對頭了,對他的內功心法多少也知道一點,這才沒有大吃苦頭。”辛龍生知道他已經看破自己的居心,正在想要砌辭自辯,宇文沖卻已代他說道:“車衛這廝老奸巨滑,他傳你內功心法,原也不懷好意,他沒有把後患告訴你,這話我倒還可以相信的。嘿嘿,說老實話,即使沒有他這種解藥,我也不至於就會走火入魔的。不過,有了這解藥,對我當然更有好處啦。所以我還要一併多謝你。” 辛龍生不敢搭訕,宇文沖笑了一笑,接著說道:“龍兄,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 辛龍生奉承他道:“吾兄本領如此高強,小弟實在猜想不到你還會害怕什麼?” 宇文沖道:“一山還有一山高,不錯,我的本領或許是比你高些,但比起車衛可還是比他不上。不過,我也不是怕了車衛,否則我就不會要找他報仇了。我最怕的是車衛這老匹夫死掉!”辛龍生呆了一呆,說道:“這個我倒真是猜想不到。” 宇文沖笑道:“這很容易明白嘛,他若然早死,我就沒法親手報仇啦。嗯,他是你的岳父,我去報仇,你幫哪一邊?” 辛龍生道:“宇文兄,你是知道的,我實在並不想做他女婿。” 宇文沖道:“那麼,你是幫我的了?” 辛龍生給他迫得無法模棱兩可,只好說道:“兄台於我有救命之恩,我當然是要幫你。” 宇文沖道:“那很好,我現在已是等不及練成他這內功心法才去報仇了,你和我到舜耕山去找車衛,到時我會告訴你怎樣暗算車衛。車衛見你依時回來,不會疑心你的。” 辛龍生這才知道他的企圖,心中暗暗叫苦。只聽得宇文又說道:“你不幫我的忙,那也沒有什麼。但那時你就不是我的朋友了,我只能一併對付你啦。第一我的本領足以殺你,第二我還可以向車衛揭破你騙婚的劣行,車衛縱然恨極了我,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辛龍生在他魔掌之中,只能言不由衷的說道:“我豈能恩將仇報,當然是要幫你,我兄不必多疑。” 宇文沖哈哈笑道:“好,那麼今兒起,咱們算是拴在一條繩綜上的螞蚱啦。龍兄,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新歡雖好,舊愛難忘,對也不對?”辛龍生暗暗罵了一聲“無恥”,說道:“吾兄取笑了。”宇文沖笑道:“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你念念不忘百花谷那位奚姑娘的。但車衛的女兒對你有情有義,你想來也是捨不得她的。”辛龍生雖然暗地罵他“無恥”,卻也不能不承認是給他說中了幾分心事,當下嘆口氣道:“我和車姑娘訂婚,那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不過她對我確實很好,我實是不想傷害她。” 宇文沖笑道:“我會成全你的心願的。到時我只殺車衛這老頭兒,那丫頭就留給你好啦。你喜歡要奚玉瑾也好,要這丫頭也好,都由得你。嘿嘿,我對你可算是十分體貼了吧?” 辛龍生道:“宇文兄,你對我這樣好,我真不知應該如何報答你。”心中卻在想道:“目前我是難以擺脫他的魔掌,總有一天,叫他知道我的厲害。” 宇文沖大笑道:“你幫忙我殺了車衛,那就是報答了我啦,還用得著什麼報答。”心裡則在想道:“這小子口不對心,他還以為瞞得過我,真是不知死活。借他的手殺了車衛之後,那時叫他知道我的手段!” 兩人各懷鬼胎,口頭上卻是稱兄道弟。辛龍生在船上調養兩天,氣力已經恢復。兩人舍舟登陸,一直往舜耕山去找車衛。 這一天,經過一個小鎮,宇文沖要添購一些乾糧,辛龍生也想買點東西,恰好碰上小鎮的“墟期”,於是兩人順便趕集。 在擁擠的市集上,辛龍生忽地發現兩個可疑的人物。這兩個人似乎是分別多時的老朋友,在市集上偶然碰上的。他們說的是不同於小鎮人們的外地口音,相貌都很粗豪,腰間詹鼓鼓的又似乎都藏有兵器。 這兩人在人叢裡發現對方,立即擠開旁人,旁人給他們碰得跌跌撞撞。有幾個忍不住氣的破口大罵。辛龍生裝作勸架,接近他們。 他們謝過了辛龍生,走向一邊,辛龍生留神聽他們說話,只聽得一個說道:“合字兒,老大呢?我趁著順風船來找他的。”這是江湖上的黑話,“合字兒”意思即是同伙的朋友,老大是他們這個黑幫的頭領,“趁順風船來找他”,則是他有消息要禀告老大。另一個人也用江湖黑話回答,說是他有更重大的消息要告訴他。 辛龍生悄悄和宇文沖說道:“我想跟踪這兩個人。”宇文沖眉頭一皺,說道:“何必管這些閒事?” 辛龍生道:“你跟著我就是。”他一面和宇文沖說話,一面則在留神聽那兩個人說話。 擁擠的市集上,人聲嘈雜。那兩個人不知辛龍生在打他們的主意,但辛龍生則是有心聽他們說話的,在嘈嘈雜雜的人聲之中,仍然能夠分別出來,聽得相當清楚。 只聽得一個說道:“你要買姜帶回去?你不知道老大最討厭吃薑?”一個說道:“沒辦法,姜是那老婆婆種的。講交情嘛,我不買也得買,咱們的老大恐怕也是非吃不可!”另一個道:“啊,你說的就是這個消息?”那一個道:“不錯,詳情慢慢再告訴你。你要告訴我的消息又是什麼?”另一個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咱們路上說吧。”他們已是用江湖切口交談,仍然不敢暢所欲言,可知他們要說的事情,一定是他們幫中的秘密,不足為外人道的了。 宇文沖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那兩個人說的“切口”(術語)他是聽得懂的,卻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心裡想道:“龍新這小子不知和這兩個人有什麼關係?但我也不怕他飛出我的手心。他要跟踪這兩個人,我就跟他去吧。”他自恃武功高強,心想即使這兩個人是“龍新”的朋友,自己亦是不懼。何況“龍新”還有把柄捏在他的手裡,諒他不敢輕舉妄動。 但辛龍生卻並不立即跟踪,而是走入一間筆墨莊里。宇文沖道:“你幹什麼?”辛龍生道:“先買一把扇子。” 辛龍生挑了一把描金扇子,說道:“店主人,請借筆墨一用。”扇子值二錢銀子,他付了一塊碎銀,足足三錢有多,叫那主人不用找補。 店主人眉開眼笑,連忙給他磨好了墨,把筆拿來,說道:“相公是要畫畫嗎?真是風雅風雅!這把扇子是小店最好的上品扇子,配上相公的畫,那就更好了。” 店主人在旁邊大拍他的馬屁,辛龍生提起筆來,卻是一揮而就。畫的哪裡是什麼圖畫,竟是一個猙獰可怖的骷髏頭!在店主人驚愕之中,辛龍生收起扇子,一聲不響的就走了。 走出了小鎮,宇文沖忍不住問道:“你畫這骷髏頭是什麼意思?”辛龍生道:“交朋友用的。” 宇文沖瞿然一省,已經猜到了幾分,問道:“那兩個人是什麼人?” 辛龍生道:“是喬拓疆的手下。” 宇文沖道:“喬拓疆這股海盜的標誌是骷髏旗,怪不得你要在扇子上畫上骷髏頭了。你是要報仇麼?” 辛龍生道:“宇文兄,你和黑道白道都有交情,喬拓疆你是否相識?” 宇文沖道:“十多年前,有過一面之交。還曾切磋過武功呢。不過,你放心,論交情,我和你的交情當然是要比和喬拓疆的手下深厚得多,你要殺他的手下,我決不攔阻。” 辛龍生道:“宇文兄,可我還得請你幫一個忙。” 宇文沖笑道:“這兩個人本領有限,我一看就知。你還怕對付不了他們嗎?” 辛龍生道:“我不是要你幫忙我殺他們,我是要你幫忙我和他們套套交情。” 宇文沖恍然大悟,笑道:“哦,你是要套出他們的秘密,再殺他們,那也成呀。這個忙我幫你,走吧!” 那兩個人走出小鎮的時候,辛龍生早已留心他們走的方向,當下與宇文沖施展輕功,追了不多一會,就追上了。 那兩個人認得辛龍生是剛才給他們作和事佬的那個人,見他追來,頗感詫異,一瞧四下無人,心裡想道:“這小子忒也好管閒事,哼,他若是識破我們的秘密,那就索性連他的朋友也一併殺了。” 辛龍生首先走到他們跟前,張開扇子笑道:“剛才不便相認,咱們可是同一伙的兄弟呢!”那兩個人看見扇上畫的骷髏,吃了一驚,說道:“你貴姓呀,咱們好像沒有見過?” 辛龍生輕搖摺扇,說道:“我本來是替史大頭領執鞭隨鐙的,蒙喬舵主賞識,要我過去。我是上個月才加入本幫的。” 喬拓疆這股海盜有千多人,和史天澤合流之後,大事招兵買馬,又增添了千多人。這兩個人有一個是離開本幫已有多時,另一個亦非喬拓疆的親信,原來幫中兄弟,他都不盡相識,心裡想道:“原來是史天澤的馬伕,新近才改投本幫的,怪不得我不知道。”問道:“你既然跟了喬舵主,何以一個人來到這裡?” 辛龍生道:“前幾天太湖之戰你不在場嗎?”那個人道:“啊,怪不得我好像曾經見過你,而且好像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只是想不起來,敢情咱們是在太湖共過患難的?” 辛龍生道:“對了。不過咱們不是在一條船上。但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的。你和鍾副舵主一條船,對不對?” 那人連聲說道:“對,對。我也想起來了,你是和喬舵主一條船的?”他是因為辛龍生知道他,他卻不知道辛龍生,覺得不好意思,是以信口胡猜。心想這人既然是從史天澤身邊過來的,想必頗得舵主看重,應該是同一條船了。 辛龍生將錯就錯,說道:“對了,我正是和喬舵主一條船的。太湖之戰,咱們全軍覆沒,喬舵主的座船也給王宇庭搶了,小弟幸而命不該絕,躲在蘆葦叢中,拾回了一條性命。”太湖之戰,他其實並未身經,但從宇文沖口中得知梗概,說來卻是有如目擊一般。 那人更無疑心,說道:“那天鐘副舵主搶了一條官軍的小船,殺出重圍,小弟尾隨其後,僥倖得以逃生,但上岸來,卻失散了。啊,這位朋友是誰?也是本幫兄弟嗎?”原來此時宇文沖也已來到了。 辛龍生笑道:“他不是本幫兄弟,但卻是咱們幫主的朋友。” 宇文沖道:“小弟複姓宇文,單名一個衝字。” 那人吃了一驚,說道:“原來是宇文先生,失敬、失敬。”目光中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氣,心裡想道:“宇文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怎的卻會和本幫一個新進弟兄如此親近?” 宇文沖想道:“我已經答應幫他的忙,索性幫忙到底,給他圓謊吧。”於是微笑說道:“十多年前,喬舵主初到中原,我和他曾在滄州趙武師家裡見過面,那時你在場嗎?”那人說道:“那時我還是初進本幫,哪能隨侍舵主?不過這件事情,我倒是好幾次聽過本幫的老前輩津津樂道。” 宇文沖笑道:“我和貴幫幫主可說是不打不成相識,當日彼此印證武功,我對他的大力金剛掌十分佩服。那天僥倖打成平手。” 那人說道:“我雖不在場,但聽得本幫的老前輩談起來,大家對宇文先生的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也是十分佩服的。可惜我沒有這個眼福。” 宇文沖微笑道:“那也算不了什麼。十多年前,其實我的綿掌功夫還未曾練得到家呢。當時我只能擊碎一塊石頭。”說話之際,隨手把三塊石頭疊在一起,一掌擊下,三塊石頭碎成無數小塊。嚇得喬拓疆那兩個手下目定口呆。 宇文沖露了一手,證明自己的身份之後,接著說道:“這十多年我雖然是絕跡江湖,對喬舵主可還是十分懷念的。前幾天聽說他不幸遭敗的消息,更是掛念。是以碰上了貴幫這位兄弟,我向他打聽詳情,一談之下,大家也就一見如故了。” 辛龍生道:“可惜我也不知道詳情。你們知道喬舵主的下落嗎?” 那人說道:“我一上岸就和他們失散了。這位張兄弟是從東海回來的,他更不知道了。”正是: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