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鳴鏑風雲錄(136回本)

第79章 第七十九回謊話謠傳迷俠女絕招偷學騙佳人

任天吾道:“驚神指法我是不懂的,但以武學常理而論,我的心裡卻有一個疑團!” 顏豪道:“請老伯指教。” 任天吾這才緩緩說道:“依武學常理而論,攻守兼備的招數必須門戶謹嚴,賢侄使的那一招'斜飛勢'卻似乎有點授人以隙,莫非是其中另有講究麼?” 任紅綃也猛地省起,說道:“對了,你剛才使的這一招,姿勢似乎也有點難看。為什麼好像害了發冷病似的,側頭聳肩,身子打抖?難道這一招是必須如此使的麼?” 顏豪笑道:“我也不知,但見公孫大哥使這一招,每次都是如此,我不知不覺就跟他這樣練了。後來公孫大哥和我說,這聳肩側頸、身軀微顫乃是他自小害的一種小毛病,習慣成自然,長大了就改不掉了。他叫我不要學他的姿勢,可是我也改不了。

“不過這'斜飛勢'的門戶大開,卻是公孫大哥的師父因人施教,故意將原來的招數加以變化的。據說看來似是授人以隙,若敵人真的向他中路空門攻擊之時,後著立即便可以點中對方胸口的璇璣穴。我沒有實地和高手真個較量過,也不知是不是能夠這樣。” 任天吾道:“傳授這指法給公孫璞的師父是武林天驕,武林天驕是當代有數的武學大師,他說的話自然不會錯。對這門功夫我是外行,多此一問,教賢侄見笑了。” 宮錦雲則在心裡想道:“真想不到璞哥與我分升不過數月,就交上這麼一個知己的朋友。看來他們是無話不談的了。” 原來公孫璞因為自小就中了化血刀之毒,在他跟武林天驕學這“驚神指法”之時,雖得明明大師授以上乘內功心法,化解所受之毒,但餘毒尚未拔清,這一招“斜飛勢”甚耗內家真力,故此他在使到這一招時,便不禁身軀顫抖,不知不覺也就要聳肩側頸了。武林天驕就是因為不能強改他的習慣,才把這一招另加變化的。

宮錦雲以為的確是公孫璞把這樣的原故告訴他,是以對顏豪深信無疑。心想:“璞哥中的化血刀之毒,是他父親施的毒手,他連這個也告訴顏豪,當然是極為知己的了。”卻不知完顏豪早已清楚公孫璞的來歷,他是“想當然”這樣說的,說得卻恰好對了。 任天吾笑道:“好了,練過武功,你也該散散心啦。綃兒和宮姐姐陪顏公子到花園玩玩吧。” 宮錦雲心想:“我可要知趣一點。”到了花園,說道:“我有點不大舒服,先回去了。”任紅綃道:“那我陪你回房吧。”宮錦雲在她耳邊說道:“我這點小毛病不要緊的,傻姑娘,我是要方便你,你懂不懂?” 任紅綃臉泛桃,心裡暗暗感覺宮錦雲的知情識趣,對她體貼,也就不再言語了。 宮錦雲回到房中,獨自思量,只覺還是滿腹疑團,難以索解。

公孫璞為人忠厚,重視友誼,這是她素所深知的,朋友之間,切磋武功,也屬尋常,但把師父秘傳的絕世武功傾囊相授給一個新交的朋友,這就有點出乎情理之外了。 再又想道:“聽這位顏公子的口氣,他與璞哥已是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這話大概不假。璞哥最不願意談及自己的身世,尤其不願提起父親,他肯把幼時曾受過父親傷害的事情告訴顏豪,他自是把顏豪當作最知己的朋友了。但何以他又未曾把我們的事情告訴顏豪呢?”她是從顏豪知道公孫璞練那招“斜飛勢”何以會犯毛病的原因,作出這樣推斷的。 宮錦雲百思莫得其解,不過有一點她已經是相信了的,那就是公孫璞和顏豪的確是好朋友。 這一晚任紅綃很晚才回來,宮錦雲笑道:“時候還早,你們為什麼不多玩一會兒?”這“時候還早”四字,當然是帶有點取笑她的意味的。

她以為任紅綃不是忸怩作態,就要大發嬌嗔的,不料任紅綃卻是一本正經的說道:“還不是為了你嗎?本來他還有些話要和我說的,我想你一定急於知道公孫璞的消息,一看時候不早,我就只好約他明天才再談了。” 宮錦雲道:“哦,我以為你是惦記著我,怕我寂寞才趕回來和我作伴呢!原來你們是在談公孫璞。” 任紅綃笑道:“你不是日盼夜盼,盼望知道你的璞哥的消息嗎?何必現在又假惺惺呢?我向他探問公孫璞的消息還不是為你,這話我可沒有說錯吧?” 她雖是帶著笑容說話,但這笑容顯然甚為勉強,宮錦云不覺有點詫異,更是起疑了。 “公孫璞有什麼消息,好妹子,那就告訴我吧。”宮錦雲終於不能不正正經經的問她了。 任紅綃寬衣解帶,與她並頭睡下,這才說道:“宮姐姐,咱們好像姊妹一般,有些話我對你直言遠隱,你不會怪我吧?”

宮錦雲怔了一怔,說道:“當然不會怪你。但你說這樣的話,莫非璞哥,他、他遭遇了什麼意外?” 任紅綃道:“是有點意想不到的事,不過卻不是他受了什麼傷這類的意外。” 宮錦雲驚疑不定,說道:“那究竟是什麼'意外',你別吞吞吐吐了,我不怪你,你快說吧。” 任紅綃雙眼望著宮錦雲,忽地嘆了口氣,說道:“好,那我就說了。公孫璞的受業師父,可是江南大俠耿照?” 宮錦云不懂這與公孫璞的“意外”有甚關聯,說道:“不錯,璞哥雖是自小得當世的三位武學大師傳授武功,但那是因為他的祖父是三位大師之一的公孫隱的原故,其他兩位老人家可憐老朋友的孫兒自小就遭不幸,故而傳授他的內功心法替他治病的,輩份相差兩輩,是以他不能算是這三位老人家的正式弟子。他正式拜門的業師,是該算是江南大俠耿照。這位耿大俠名重江南,何以你提起來要嘆氣呢?”心想:“難道你以為耿大俠不配做璞哥的師父嗎?”

任紅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說道:“耿大俠是和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並駕齊名的俠義道中領袖人物,名師高徒,相得益彰,那還有什麼說的。不過這位耿大俠也是手握兵符的一位總兵大人,對嗎?” 宮錦雲道:“不錯,他是在南宋官居總兵之職,那是為了要握有兵權,才能更好的抵禦金寇入侵之故,並非是耿大俠貪圖高官厚祿。你以為耿大俠作得不對嗎?” 任紅綃道:“不是這個意思。” 宮錦雲道:“那又是什麼意思?”任紅綃遲疑半晌,說道:“我再問你一件事情,韓相國韓侂冑的第二個兒子名韓希舜,你的璞哥是否和他相識?” 宮錦雲笑道:“何止相識,璞哥曾和他打過一架的呢。不過當時我沒有在場,是璞哥後來告訴我的。據璞哥所說,這位韓二公子的品行似乎不怎麼好。”

任紅綃道:“但你的璞哥這次在臨安卻曾作了相府的'嬌客'呢!” “嬌客”二字通常是指人家的愛婿的,宮錦雲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麼?你是說他曾在相府作客?”心想:“紅綃讀書不多,或許是用錯字眼了?” 任紅綃道:“好,現在我可以從頭說起了。”對於公孫璞是在相府“作客”還是“作嬌客”,她卻沒有加以說明,當下就接著說道:“文大俠住在臨安城外的中天竺,和相府的距離不到一日路程,這是你知道的了?” 宮錦雲道:“那又怎樣?”心中恨不得馬上就能知道真相。 任紅綃卻慢條斯理的說道:“耿大俠為了促使朝廷抗金,有時不得不對相國委曲求全,這一點想來你也定能明白?” 宮錦雲勉強笑道:“剛才我還怕你不明白向你解釋呢,我當然是明白耿大俠的苦心孤詣的。但這又怎樣?請你快說下去吧!”

任紅綃道:“你明白就好了。三個月前,耿大俠正在韓侂冑的相府,據說也住了差不多相近一月。” 宮錦雲道:“耿大俠官居總兵,鎮守江淮,際此風雲緊急之秋,韓侂冑召集他入京商談國事,就住在他的家裡。那也並不稀奇。” 任紅綃道:“我並不是說這件事情奇怪,不過這件事情卻是和你頗有關係了。” 宮錦雲怔了一怔,道:“和我有關?”驀地一省,說道:“這麼說來,公孫璞在文大俠那裡的時候,也正是他的師父在相府的時候了。” 任紅綃道:“是呀,文大俠的住處和相府相距不過一日路程,所以他就不能不去相府拜見師父了。” 宮錦雲道:“這也是應該的。”隨即問道:“可是那位韓二公子,見他來到相府,便要乘機報一箭之仇麼?”

任紅綃道:“這倒不是。正所謂不打不成相識,韓希舜欽佩他的本領,非但不想報仇,還曲意和他結交呢。不但兒子如此,韓相爺聽說也是很喜歡他。” 宮錦雲頗覺奇怪,心道:“璞哥是個老實人,最討厭奉承權貴,怎能討得韓侂冑的歡喜?”當下笑道:“想必是你那位顏公子說的了。” 任紅綃道:“不錯,是顏豪陪他去的,是以他知道得十分清楚。宮姐姐,事已如斯,我也不能不告訴你了!” 宮錦雲吃了一驚,說道:“他在相府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是說韓相爺很喜歡他嗎?” 任紅綃嘆了口氣說道:“就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發生此事。 “韓侂冑有兩子一女,女兒和公孫璞同年,尚未許人家的。他、他選中了你的璞哥作女婿啦!” 宮錦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說道:“有這樣的事?你不是和我開玩笑吧。你那位顏公子英俊瀟灑,倘若我是韓相爺選女婿,首先我就選他。你不知道,公孫璞可是個土頭土腦的鄉下小子,相爺焉能看上他?”

任紅綃道:“我當真不是和你開玩笑的,你怎麼倒和我開起玩笑來了?據顏豪所說,韓侂冑看中你的璞哥,這是有原因的,你要不要聽?” 俗語說關心者亂,宮錦雲雖是絕頂聰明,但見她說得如此認真,也早已是半信半疑的了。她佯作鎮定,故意說笑,只不過是掩飾內心的驚恐而已,此時她要掩飾也掩飾不了,不知不覺,變了面色,強笑說道:“好吧,那你就說來聽聽,我也很想知道內裡的原因。” 任紅綃道:“就因為他是耿大俠的弟子,韓侂冑要籠絡耿大俠,把女兒嫁給他的愛徒,這是最好的法子!” 宮錦雲聽她說得有理,心裡想道:“不錯,耿大俠統率的'飛虎軍'乃是他的叔叔耿京和辛棄疾從敵後撤到江南的,當年採石磯之戰,虞允文大獲全勝,保全了南宋的半壁江山,得力於'飛虎軍'不少。這支軍隊由於是義軍改編,和一般官軍大不相同,不但最能打仗,而且全軍官兵親如父子兄弟,不是隨便一個總兵就可以指揮的。如今耿京已死,辛棄疾亦早已告老退休,韓侂冑要想這支'飛虎軍'為他所用,那是不能不籠絡耿大俠的了。”宮錦雲雖然聰明,但她只是從大處著想,卻不知韓侂冑私心之重,遠非她所能想像。 宮錦雲想至此處,不覺又信了幾分,臉色全都變了,顫聲說道:“那麼耿大俠答應了麼?” 任紅綃道:“耿大俠忠心國事,他最希望的就是朝廷能與義軍攜手抗敵,韓侂冑是當朝宰相,這希望也就只能放在他的身上了。”言下之意,不用再問,已是答應了。 宮錦雲心裡冷笑:“把希望放在韓侂冑身上?我就不相信他是真有決心抗敵,不過是在緊急之際,互相利用罷了。”她這麼想,就即是說她雖然不相信韓侂冑有決心抗敵,卻已相信這樁婚事是真的了。 任紅綃吃了一驚,說道:“宮姐姐,你怎麼啦?凡事須得看開一些。” 宮錦雲強攝心神,說道:“你放心,即使此事是真,我也不會尋死覓活的。但我還想知道,公孫璞,他、他怎麼樣?” 任紅綃又再嘆了口氣,說道:“他的師父作大媒,他還能不答應嗎?” 為了怕宮錦雲太過難過,任紅綃接著說道:“不過,你的璞哥其實對你還是有情有義的。你可別要太責怪他。” 宮錦雲冷笑道:“還說有情有義?”其實她也不是不知以大局為重的道理,但自己心愛的人,突然間做了人家的“嬌客”,無論如何,總是難免傷心,感到氣憤,這句話正是她一時氣憤之言。 任紅綃道:“宮姐姐,你不要難過,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宮錦雲道:“什麼秘密?” 任紅綃道:“顏豪其實是知道你們的事的,公孫璞曾經在他面前,流淚訴說,說是對你不住!” 宮錦雲想道:“怪不得他佯作不知,原來是因為不便和我說。” 宮錦雲心上的疑團解開了一個,但卻是越發傷感了。 任紅綃有點擔心,說道:“宮姐姐,天下的好男兒不少,你、你……” 宮錦雲忽地笑了起來,打斷她的話道:“璞哥做了相府的嬌客,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怎會傷心?好妹子,多謝你把事實告訴我,又這樣關心我。時候不早,咱們睡吧。” 任紅綃聽她笑得異樣,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與她並頭睡下,卻哪裡睡得著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錦雲忽地坐了起來,靠著床壁,黑暗中只見她雙眼閃光,好像是在苦苦思索什麼事情。 任紅綃吃了一驚,說道:“宮姐姐,你在想些什麼?” 宮錦雲笑道:“你也還沒睡麼?” 任紅綃道:“你睡不著,我怎睡得著?好姐姐,你想什麼?告訴我吧。”心裡想道:“宮姐姐的神氣這麼古怪,只怕她是想不開變癡呆了。” 宮錦雲道:“你那位顏公子,他是哪里人氏?” 任紅綃怔了一怔,她只道宮錦雲問的必定是有關公孫璞的事情,不料她卻問起顏豪的籍貫來,倒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宮錦雲道:“你覺得我問得奇怪嗎?我睡不著,找些話和你談談。” 任紅綃心道:“果然她是有點失常了,但她能夠想些別的事情,也總好過老是惦念公孫璞。我就與她聊聊,給她解解悶吧。”當下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他的口音有點雜?” 宮錦雲道:“是呀,所以我左思右想,猜不透他是哪里人氏?” 任紅綃心中暗自好笑:“這又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情,值得左思右想。”說道:“顏豪自小遊俠江湖,走過的地方很多,所以口音就難免有點雜了。他原籍是山東武城人。” 宮錦雲道:“是嗎?那麼他到過大都(金京)沒有?” 任紅綃道:“我不知道。我和他只是見過兩次,今天比較談得多些,卻都是、都是談的別的事情(她避免提起公孫璞三字),可沒談起這個。或許他到過大都也說不定。”宮錦雲忽地又不說話了,任紅綃卻是不禁好奇心起,說道:“宮姐姐,你問這個乾嘛?他是否到過大都,有何關係?” 宮錦雲聽了她的話甚為感動,暗自思量:“要不要把我疑心和她說呢?” 在任紅綃再三追問之下,宮錦雲終於說道:“好妹子,我想問你一樁事情。” 任紅綃道:“你想知道什麼?” 宮錦雲笑道:“沒什麼,隨便問問罷了。咱們睡吧。” 宮錦雲閉上眼睛,假裝睡覺,心中卻是思如潮湧,不能自休。 原來她正是從顏豪的口音,聽出了一個破綻。 要知中國各地的方言,極為複雜,漢族與女真族(金國屬女真族)固然是差異極大,同是漢人,大都的漢人又與別個地方的漢人不同。 宮錦云有天賦的語言天才。這兩年來她在江湖上到處亂走,懂得的方言不少。尤其是在密雲縣那段日子,他們父女跟龍像法王住在一起,龍像法王的手下有蒙古人,有漢人,也有金人,她曾經註意到金人學講漢語常犯的一些小毛病。不論他們的漢語講得如何純熟,總有幾個字音咬得不准的。對“四聲”之分,也遠不如漢人的嚴密。例如常把“入”聲讀成“平”聲,就是一個常見的例子。而大都人氏,不論漢人金人,說話的尾音又總是喜歡帶一個“兒”字,例如“明天”是說“明兒”,“姑娘”是說“妞兒”,“玩耍”是說“玩兒”等等。 宮錦雲暗暗想道:“一個人的口音,雖有可能因為走過的地方很多而受別處方言影響,但他自小就講的那種'鄉音'卻是到老也不會改變的,縱然他怎樣力改掩飾,也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來。顏豪決不止是'到過'大都而已,從他的口音聽來,他一定是自小就在大都長大的,而且還是一個會講漢語、講得幾乎可以冒充漢人的金人!” 想到了這個可疑之點,宮錦云不由得暗暗吃驚,心道:“顏豪怎能是女真韃子,該不會是我的胡思亂想吧?但他又為什麼要說謊騙紅綃,假冒是山東武城人氏呢?” 終於想道:“任天吾這老傢伙老奸巨滑,他可以和蒙古韃子勾結,也就可以和女真韃子勾結。他所賞識的人,九成不會是好東西!”可是,跟著又想:“那麼,璞哥又為什麼和他這樣要好?他們還是在文大俠那裡見識的。文大俠閱歷豐富,識廣見多,難道會給一個女真韃子騙過?嗯,除非他對我說的全是假話。但他的驚神指法乃是璞哥親傳,這是決計假不了的,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宮錦雲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這個疑團藏在心中,暫時不敢告訴任紅綃了。 “唉,但願有一天見得著璞哥就好了,是真是假,那時就會真相大白啦。唉,但璞哥怎知我是困在這裡,他也不知如今是身在何方。” 宮錦雲做夢也想不到,她的“璞哥”此時正是趕來找她。 公孫璞和跳虎澗的那個“韓老大”兼程趕路,這一天已是踏入了定陶縣境,遙遙可以看得見舜耕山了。 “韓老大”惴惴不安,說道:“公孫少俠,待會兒到了任家,你可別要將我難為才好。” 公孫璞道:“你放心,即使我和任天吾動手,也不會牽連到你頭上。我可以對他說明你是被迫給我帶路的,我勝了他你固然沒事,倘若我給他打死了,他也不會怪罪你。嘿嘿,說不定還要多謝你把我帶引來呢!” “韓老大”連忙說道:“公孫少俠,你別多疑,我當然是盼望少俠旗開得勝。不過,若是不用動武,那就更好。”此時他的心裡正是好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公孫璞和他路道不同,而任天吾的毒辣手段他又是素所深知,說實話他也不知是希望誰人獲勝的好。 公孫璞揚鞭趕馬,說道:“好,那咱們就快點走吧!” 就在此際,忽聽得馬鈴聲響,有兩騎馬從後面追來,公孫璞回頭一看,和那兩個人打了一個照面,雙方都是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兩個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辛龍生,女的是奚玉瑾。 公孫璞與辛龍生曾在西湖打過一架,但後來在松風嶺上,他卻又曾為辛龍生解穴療傷,是以他們之間,雖然有點小小的過節,也還算得是朋友。 奚玉瑾是知道他和谷嘯風的交情的,難免有點感到尷尬,但還是十分歡喜地叫道:“公孫大哥,原來是你!”辛龍生則是淡淡地說道:“松風嶺一別,今日又得重逢,幸會了。” 公孫璞道:“上個月我到過令師那兒。”辛龍生道:“是嗎?可惜我不能盡地主之誼。”奚玉瑾首先下馬,說道:“難得相見,咱們就在此處歇一歇吧。公孫大哥,你上哪兒?” 辛龍生心裡不大高興,想道:“你見了谷嘯風的朋友就這樣歡喜,可知你是舊情未斷的了。”但他畢竟是受過公孫璞的恩,於理於情,也不能不和他敷衍一番。當下四個人都下了馬。辛龍生道:“這位朋友是——” 公孫璞道:“這位是跳虎澗的韓大哥,我請他帶路上舜耕山的。”奚玉瑾詫道:“你上舜耕山找誰?”公孫璞道:“谷嘯風的舅父任天吾在舜耕山上,想必你也知道吧?” 他提及谷嘯風,辛龍生更不高興了,說道:“哦,原來谷嘯風的舅父是住在這裡。玉瑾,你怎麼不和我早說,早說一日,咱們應該備辦一點禮物去拜見他,說不定還可以在他家裡見著谷嘯風呢。” 奚玉瑾沉了臉不作聲,公孫璞卻老老實實地說道:“谷嘯風決不會在他舅舅家裡的,我也不是去拜訪任天吾,我是去找一個人。” 公孫璞道:“你還記得偷九天回陽百花酒的那位宮姑娘嗎?” 奚玉瑾瞿然一省,笑道:“我可真是糊塗了,你們本來是在一起的,如今只你一個人,我早就應該想到你是找她的了,卻還問你。” 辛龍生忽地改了神氣,聽得好似十分留神,問道:“宮姑娘,你們說的可是黑風島主的女兒嗎?” 奚玉瑾道:“不錯,她的父親雖是人所畏懼的魔頭,她可是一位好姑娘。” 辛龍生道:“偷酒又是怎麼回事?” 奚玉瑾心頭一凜,想道:“我告訴他,只怕他又要多心了。”原來那次奚玉瑾是把一壇九天回陽百花酒送到洛陽,準備送給韓大維治病的。而討好韓大維的原因,則是希望韓大維允諾谷嘯風與他的女兒解除婚約。 想起往事,奚玉瑾禁不住黯然神傷,勉強笑道:“這位宮姐姐人是好的,只是有點頑皮,九天回陽百花酒是我家自製的一種佳釀,有一次我們帶了一壇準備送給一位世伯,宮姑娘半夜來偷酒喝,我們還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呢。不過,這可也正是應了一句俗語,不打不成相識了。”說話之時,暗暗向公孫璞遞了一個眼色。 公孫璞驀地一醒,心道:“不錯,我也太糊塗了。她已經嫁了人,當然不願意在丈夫面前,再提起和谷嘯風有關的往事啦。” 奚玉瑾深知丈夫多疑善妒脾氣,心中正在盤算如何編造一套謊話遮瞞。 不料這次卻是頗出她的意外,辛龍生並沒查根問底,便即哈哈笑道:“公孫兄,我和你是不打不成相識,拙荊和你的宮姑娘原來也是如此,這可真是無獨有偶了。嘿嘿,哈哈,咱們兩對,各交各的,說起來可都是好朋友哩!” 態度突然從冷淡一變而為親呢,令得公孫璞也是不禁有點愕然了。 辛龍生笑聲未已,接著問道:“公孫兄,但我卻有一事未知,你何以要到任天吾家裡找宮姑娘?” 公孫璞道:“她就是住在任天吾家裡。”辛龍生故作驚詫,說道:“哦,俠義道中鼎鼎大名的任老前輩和黑風島主原來也是很有交情的嗎?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公孫璞道:“我也不知他們兩家是否有交情,說老實話,我是疑心任天吾不懷好意。” 奚玉瑾尚未知道任天吾暗地裡私通蒙古之事,但對他也是早就有點疑心的了,心裡想道:“谷嘯風曾和我說過他的舅父是個偽君子,他都這麼說,定是有所見而云然。他把宮錦雲留在家裡,只怕有點蹺蹊。” 辛龍生道:“這麼說,你是作著壞的打算,萬一宮姑娘當真是給任天吾強行囚禁的話,你就要闖關救美的了?” 公孫璞心想他是文大俠的弟子,把真話告訴他料也無妨,便道:“不錯,我正是作這樣的打算。” 奚玉瑾心念未已,辛龍生忽地回過頭來,和她說道:“玉瑾,我記得你似乎說過,任家和你們乃是世交。” 奚玉瑾道:“不錯,家父生前和任天吾是常有來往的。小時候我還叫過他世伯呢。不過家父去世之後,他就沒有來了。”原來任天吾的妹妹本來是許配給她父親的,後來卻與穀嘯風的父親私奔,任家和奚家才沒有做成親戚的。不過奚玉瑾還有一件事情未曾告訴丈夫,她不只是小時候見過任天吾,前年在韓大維的家裡,他們也是曾見過一面的。 辛龍生作出深思熟慮的神氣,過了一會,說道:“公孫大哥,你不會怪我直言吧?我覺得你這樣跑去任家討人,似乎有點魯莽。” 公孫璞本來是因為沒有別的辦法可想,才要這樣幹的。因此,聽了辛龍生之言,便即說道:“那麼依辛兄高見,應該如何?” 辛龍生沉吟半晌,說道:“我倒有個主意,你看可不可行?” 公孫璞道:“辛兄請說。” 辛龍生緩緩說道:“我們先到任天吾家裡,以世伯之禮拜見他,料他不至於對我們多疑的。宮姑娘若是在他家裡,王瑾就可以見著她了。那時我們問明真相,再定對策。比如說我們可以勸任天吾放她,也可以助她私逃,再不成最後還可以合力將他打敗。當然這只是假定任天吾當真乃是不懷好意,已經把宮姑娘軟禁了的。若然並非如此,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韓老大拍掌讚道:“辛少俠計慮周詳,這樣辦真是再好不過了!” 公孫璞也覺得他講得有理,說道:“那麼咱們怎樣互通消息?”辛龍生道:“今晚三更時分,你上舜耕山來,我偷偷出來找你。你選擇的地方不要太近任家,只須生起小小的一堆野火,我就會找得到你了。到時雖然未必就能和宮姑娘商量定妥,至少也可以略明真相了。” 公孫璞是個樸實直爽的人,心想:“辛龍生是文大俠的掌門弟子,當然比這韓老大可靠得多。如今已經證實任天吾是家住舜耕山上,我們倒可以放了這韓老大了。”當下說道:“好,那就是這個主意吧。辛兄,多謝你的幫忙了!” 辛龍生哈哈笑道:“咱們都是一條道上的人,你這樣說,不是太見外了嗎?好,我們先走一步了,今晚山上再見。”正是: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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