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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回人獸關頭

風雲雷電 梁羽生 15896 2018-03-12
呂玉瑤道:“有個年約二十左右,粗眉大眼黑臉的少年,家父與他也是世交,去歲他來給家父拜壽,在我們家中住下,住了三四個月,不久之前才離開的。……” 呂玉瑤話未說完,婁人俊已是哈哈一笑,說道:“侄女說的敢情就是在令尊六十大慶那天,在你們家裡打敗了黑鷹年震山,如今在江湖上已是誰個不知、哪個不曉的少年英雄凌鐵威?” 呂玉瑤對他本來殊無好感,甚至鄙視他的為人的,但聽得他這麼樣的稱讚凌鐵威,好感縱然沒有,惡感則是大大減少了。當下連忙說道:“不錯,不錯,我說的正是凌鐵威。聽說他離開我家之後,就來到寶莊,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婁人俊道:“可惜你遲了一步。” 婁人俊的妻子卻道:“當家的,我說你這話可說得錯了,依我說哪,幸虧呂家的大妹子沒有早來!”

呂玉瑤心中卜卜地跳,說道,“伯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婦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說道:“大妹子,我是個直爽的脾氣,直話直說,你聽了可別生氣。 “你聽到的那個消息一點不錯,如果你昨天來的話,還可以見著凌鐵威,他是今天早上剛剛走的。 “不過大妹子哪,我的想法也不知對不對,依我說呀,你還是不要見他的好!” 呂玉瑤道:“為什麼?” 婁人俊的妻子道:“凌鐵威這小子是來的時候有人伴著來,去的時候有人陪著去!陪伴他的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聽說還是蒙古的一個什麼公主的身份呢,有個漢人的名字叫雲中燕。 “唉,你沒看見,你不知道,他們在我家裡,可真是親熱得令人肉麻,同出同進,形影不離,就像是一對新婚夫妻!

“我說句公道話。其實依我看哪,這雲中燕雖也算得美貌,卻怎比得大妹子。凌鐵威這小子,唉,唉,武功那是沒話說了,可惜人品差了點兒,大妹子,你也不用為他傷心了。” 呂玉瑤聽了這番話,心頭不覺一片茫然,惶惑已極:“不對吧?凌大哥,他,他竟會如此?” 當然,如果她只是聽到婁人俊這婆娘的說話,她自是不會相信,但如今這婆娘的說話卻是與秦龍飛與小程子的說話若合符節,可不由得她不有點兒半信半疑了。 秦龍飛聽了卻是大為寬慰,說道:“凌大哥既是跟雲中燕走了,咱們可也無法把他拉回來。呂姑娘,你也算得是盡了心事了。明天一早,咱們還是回家吧。” 呂玉瑤道:“婁莊主,剛才與我交手的那個人是不是蒙古武士?” 婁人俊道:“賢侄女,你是責怪我不該收留蒙古韃子嗎?唉,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我的出身瞞不過你,我是做沒本錢買賣的,以前我在中原劫奪所得的珠寶,大都是經過蒙古偷運到西域各國出售,是以結識了蒙古的國師龍像法王,此次龍像法王親自率領武士來到中原,我一來不是他的對手;二來也不能不買他過去的交情,只好讓他們寄居舍下了。”

呂玉瑤道:“婁莊主,我不是說你這個。”要知她早已知道婁人俊不是好人,對他的和蒙古人往來自是不以為奇。她要知道的只是凌鐵威與雲中燕的真相,也就懶得多管婁人俊的閒事了。雖然她對此事是十分不滿。 婁人俊道:“啊,那麼賢侄女你的意思——” 呂玉瑤道:“你說凌大哥和雲中燕昨天業已離開寶莊,何以卻又有蒙古武士仍然留在這裡?” 婁人俊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他們兩人離開?”說至此處,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說道:“或許雲中燕是只想凌鐵威陪伴她吧?她是蒙古公主的身份,她說只要凌鐵威送她回去,龍像法王也是不好阻攔。” 婁人俊的妻子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說道:“痴心女子負心漢,自古皆然。呂家大妹子,我勸你也不必為這樣的負心漢傷心了。”

呂玉瑤面上一紅,正容說道:“莊主夫人切莫誤會,凌鐵威於我家有恩,他離開我家之時又是傷還未癒的,我自是不能不打探他的消息。” 那婆娘呲牙裂齒地笑道:“大妹子,可見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姑娘,我也沒有說錯。不過好在你沒有把他當作心上人,我倒是可以放心了。時候不早,你到我房裡睡一覺吧。人俊,你今晚陪秦公子在外面客房睡,好不好?” 婁人俊道:“我還要給秦公子換一次藥呢,今晚我大概只能在這裡打個盹兒,不能安睡了。”秦龍飛道:“對,呂姑娘,你用不著在這裡陪我,你還是早點安歇去吧。” 呂玉瑤雖然討厭那個婆娘,但比較起來,卻還是更討厭婁人俊多些,心想:“他們若要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多加小心就是。這婆娘也不是母老虎,我用不著怕她。”於是也就無可無不可的跟那婆娘進她的臥房。

婁人俊早已替秦龍飛接好脫臼,呂玉瑤走後,又再替他換了一次金創藥。殷勤服恃,令得秦龍飛倒是頗為“受寵若驚”了。 秦龍飛暗自想道:“婁莊主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呢?”心念未已,只聽得婁人俊問他道:“令尊是——” 秦龍飛道:“家父諱虎嘯,老虎的虎,嘯聲的嘯。”心想:“莫非他是敬畏爹爹,是以才這樣好的招呼我?” 果然便聽得婁人俊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秦大俠的公子。令尊的大名,老夫也是久仰的了。今晚得與公子相會,何幸如之!” 秦龍飛只道所料不差,心裡暗暗歡喜,正想說幾句得體的客氣話,不料婁人俊接著卻說道:“令尊武學名家,老夫雖然無緣結識令尊,但也知道令尊是以霹靂掌馳譽武林的,如今我有一事未明,想向公子請教。”

秦龍飛道:“莊主請說。”婁人俊道:“何以公子剛才所使的武功卻不似霹靂掌,莫非另有師父。” 秦龍飛道:“這個,這個——”要知青袍客是不許他洩漏拜師的秘密,但如今已給婁人俊看破,秦龍飛料想難以騙他,是以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對答才好。 婁人俊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師父是不是青袍客?你拜他為師,對旁人不可洩漏,對我說卻是無妨!” 秦龍飛怔了一怔,說道:“婁莊主如何得知?” 婁人俊哈哈笑道:“秦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秦龍飛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婁人俊不等他回話,已是自問自答道:“青袍客叫你來的時候,大概還沒有告訴你吧。他可正是我的師兄!” 秦龍飛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說道:“原來是師叔,請恕晚輩失敬了!”

婁人俊將他按下,笑道:“今晚當真險些兒就是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認不得自家人了。好在你是和呂東岩的女兒一起來,和卓合圖交手之時,又使出師兄的獨門掌法,我才知道你是師侄。” 秦龍飛不覺有點詫異,心裡想道:“他從我的掌法看出是他本門功夫不足為奇,但何以我與呂姑娘同來也是一個破綻呢?此事和我是他的師侄又有何干?” 婁人俊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咱們如今是自己人了,你有什麼話大概也不怕對師叔說吧?” 秦龍飛道:“不知師叔要想知道什麼?” 婁人俊忽地問道:“師侄,你是不是喜歡這位呂姑娘?” 秦龍飛滿面通紅,訥訥說道:“師叔、師叔取笑了。” 婁人俊笑道:“我自信老眼無花,你對那位呂姑娘的情意,我早已看出來了。嘿、嘿,咱們是自己人,你又何必瞞我?你的師父都已經對我說了呢!”

秦龍飛怔了一怔,道:“原來師叔早已料到有今晚之事?” 婁人俊點了點頭,說道:“青袍客師兄前日曾到過這裡,他說收了你做徒弟,還說你有為難之事,必須得呂東岩的女兒做妻子,方能化禍為福,有這事麼?” 秦龍飛聽他說得確實有據,只好承認,道:“師父是曾這樣授計弟子,不過……” 婁人俊打斷他的話道:“你師父為你設想周到,那是決計不會錯的。 “他說你遲早會同這位呂姑娘來婁家莊,叫我幫你的忙。嘿、嘿,我可沒想到你今晚來得這樣快。哈哈,現在咱們都已說清楚了,你要我幫你的忙麼?” 秦龍飛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見我與呂姑娘同來,就知道我是他的師侄。甚至根本不用看我出手了。” 婁人俊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呀?這是一件大事,你對師叔也用不著害羞了。”

秦龍飛心頭鹿撞,低聲說道:“不知師叔計劃怎樣幫忙於我?” 婁人俊瞅著他,似笑非笑地一字一句的緩緩吐了出來:“快刀斬亂麻,生米煮熟飯!” 秦龍飛吃了一驚,說道:“這,這,這……師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婁人俊笑道:“你這樣聰明的人,還不明白?我是叫你今晚就與呂姑娘成親!” 秦龍飛臉上發燒,心頭劇跳,顫聲說道:“她、她肯嗎?” 婁人俊哈哈笑道:“你師嬸是個善於使用迷藥的行家,那位呂姑娘如今早已是人事不知了。不由她不肯,你這個現成的新郎總之是做成的了!” 秦龍飛畢竟是名家之子,天良未泯,多少還有點兒羞恥之心,聽了這話,面紅過耳,說道:“這——這個恐怕不大好吧。” 婁人俊道:“俗語說得好,量小非君於,無毒不丈夫,何況我教你做的也不能算是什麼壞事。難道你願意把這位如花似玉的呂姑娘讓給轟天雷這傻小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她自會乖乖的順從你。你們郎才女貌,正是一對好夫妻,你說這有什麼不好?機不可失,莫遲疑了,跟我進去吧!”

秦龍飛好像著了魔法,迷迷茫茫地站了起來,竟然糊里糊塗的就跟他進去。 婁人俊將他送到臥房,笑道:“你自己進去吧,我可不能陪你了!” 臥房裡一燈如豆,只見呂玉瑤和衣而睡,果然是睡得很沉。秦龍飛輕輕地叫道:“呂姑娘。”她一點也沒知覺。 秦龍飛心頭卜卜地跳,“唉,我能夠幹這種壞事嗎?”在這是人還是禽獸的關頭,他禁不住內心交戰了。 呂玉瑤昏迷的時候,轟天雷在囚房裡卻正是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夜深人靜,他隱隱聽得遠處似有喧鬧之聲。心裡想道:“難道又是黑旋風來了?”他知道婁家莊很大,聲音雖然是在“遠處”,但這“遠處”料想仍是在婁家莊的範圍之內。 忽見一條黑影悄沒聲地進入了他的房間,轟天雷吃了一驚,只聽得那人悄悄說道:“別慌,是我!”眼前一亮,那人已是點燃了油燈。卻原來是雲中燕。 轟天雷詫道:“你怎麼這麼晚還來?” 雲中燕道:“特地給你送藥來的。你的傷還疼不疼?” 轟天雷道:“外傷倒沒什麼,只是沒有氣力。” 雲中燕道:“你服下這顆藥丸,不久就有氣力。” 轟天雷道:“我是中了毒麼?” 雲中燕道:“不錯,他們把酥骨散溶化在茶水中,我未偷到解藥之前,不敢告訴你。” 轟天雷道:“啊,你這解藥是偷來的?” 雲中燕道:“正是從龍像法王房間裡偷來的。好不容易才給我等到一個他不在房間的機會。” 轟天雷吃驚道:“給他發現,不是連累了你麼?” 雲中燕道:“顧不了這許多了,你趕快服了它,氣力恢復,馬上逃走!” 轟天雷道:“不,我不能連累你!” 雲中燕道:“你別傻啦,不偷我也偷了,難道你還要我再冒一次險把解藥送回去嗎?你放心,諒他們也不敢難為我的。” 轟天雷一想也是道理,說道:“那麼你也和我一起逃跑吧。” 雲中燕道:“你服下再說。”待他服下,方始說道:“我不能跑的。” 轟天雷道:“為什麼?” 雲中燕苦笑說道:“我是蒙古的公主,你忘記了麼?”轟天雷聽她這麼說,倒是不便勸她。呆了一呆,問道:“外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中燕道:“不錯,但聽說只是一場虛驚,現在已經沒有事了。” 轟天雷道:“來的是什麼人?” 雲中燕說道:“聽說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輕。婁家莊的人起初以為他們是刺客,後來才知道是和莊主相識的。聽說現在莊主正在招待他們,所以你趁這機會溜走,可以減少許多風險。” 轟天雷道:“哦,是莊主的朋友?可知道他們的名字?” 雲中燕道:“這件事是卓合圖告訴我的,可不知道那兩個人的名字。我與他們婁家莊的人極少往來,也不方便打聽。嗯,你多管這些閒事幹嗎?” 轟天雷茫然若失,說道:“沒什麼,隨便問問。”心裡想道:“一男一女,都很年輕,那女的會不會是玉瑤呢?若然當真是她,那男的想來該是丘大成了?呂家和婁家是鄰縣,婁人俊認識他們也不稀奇,或者真的是她來打聽我的消息?唉,我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哪裡有這樣湊巧的事?她足跡不出大門,又焉能知道我在這裡遭難?” 雲中燕說道:“咦,你在想些什麼?” 轟天雷素來不會說謊,但這心事可是不便和雲中燕說。當下面上一紅,顧左右而言他,說道:“你這解藥果然不錯,我的氣力回來啦。雲姑娘,這次得你幫我這樣大忙,我真不知當如何報答你才好?” 雲中燕笑道:“原來你是想著這個。你是黑旋風的好朋友,我幫忙你是應該的。只須你見著黑旋風,和他說那部兵法我已經交給了時一現,那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你的氣力已經恢復,趕快走吧。” 轟天雷道:“我一定替你做到。好,那我走啦!” 兩人走出院子,雲中燕悄聲道:“今晚本是卓合圖守夜,他剛剛打了一架,見沒有事,就偷懶回去歇息了。你放心從後園走吧。”原來卓合圖性子好強,他要靜坐一會運功清除餘毒,卻不願意說給別人知道,讓別人來替代他。 轟天雷道:“我會小心的了。你也請回去吧。” 不料他剛剛走到牆邊,正要踰牆而出的時候,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跑不了的,你回來吧!” 雲中燕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最忌憚的龍像法王。 只見龍像法王站在院子當中,並未追過去,中是雙手虛空一抓,轟天雷就似給人拉著後腿一般,不由自己的退了一步。 龍像法王凌空三抓,轟天雷退了三步。雲中燕嚇得慌了,不覺失聲驚呼。此時烏蒙、卓合圖已是聞聲而出。 龍像法王方始裝作發現雲中燕的樣子,說道:“咦,貝麗公主,你怎麼也在這兒?卓合圖,快送公主回去。”為了顧全雲中燕的面子,他佯作不知轟天雷是她放走的。但發出的這道命令,實際卻等於是叫卓合圖監視她了。卓合圖施了個禮,說道:“公主放心,有國師在此,這小子是決計跑不了的。請公主回房安歇吧。” 轟天雷連退三步,使出了千斤墜的功力,雙足牢牢“釘”在地上,龍像法王凌空發出的內力,第四抓已是不能移動他的身軀。原來轟天雷初時之所以給他抓動,那是因為解藥的藥力未透,他的功力才不過恢復了六七分之故。 龍像法王第四抓不動他,頗感意外,心道:“怪不得烏蒙曾吃過他的虧,若是他的功力完全恢復,我這龍爪手只怕也奈何不了他,非得和他過招不行了。”當下加了幾分勁道,凌空再抓一抓,轟天雷身形晃了兩晃,腳步仍是沒有移動。 雖然沒有移動,卻已吃力非常,滿頭大汗。龍像法王冷冷說道:“你這小子再要逞強,我可難保你不受內傷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大喝:“誰敢傷我徒兒?”聲到人到,一股雄渾之極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向龍像法王湧來! 龍像法王變抓為掌,一掌拍出,也是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兩股劈空掌力一撞,龍像法王的僧袍像漲滿了的風帆,對面那人也是身形連晃,比較之下,還是龍像法王掌力略勝一籌。 龍像法王哈哈笑道:“霹靂掌果然名不虛傳,來的想必是秦大俠了?老衲慕名已久,難得秦大俠親來賜教!”大笑聲中把龍像功發揮到第九重。 龍像功共分九重,後一重比前一重的勁道要強一倍,使到了第九重,已是把龍像功發揮得淋漓盡致,當真就似狂濤駭浪似的,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 龍像法王自忖可以把秦虎嘯擊敗,正在得意,忽地又有一股力道襲來,這股力道和秦虎嘯的霹靂掌的剛猛掌力完全不同,是一股柔和之極的內力,突如其來,無聲無息。但力道雖然柔和,卻是綿綿不絕,十分堅韌。一柔一剛,與霹靂掌各有千秋,都是上乘內功,足可與龍像法王的龍像功周旋! 轟天雷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這聯袂而來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師父秦虎嘯,另一個正是呂玉瑤的父親呂東岩。 秦虎嘯叫道:“威侄,留神!”說時遲,那時快,烏蒙已是向他撲來。轟天雷受他折磨受得夠了,大怒喝道:“狗韃子敢來欺我!”反手一掌,就與烏蒙惡鬥起來! 這一掌震得烏蒙虎口隱隱作痛,吃了一驚,但感到對方的掌力不及從前,一驚之後膽子又大了起來,心裡想道:“原來公主果然是偷了解藥給他,好在他的功力未曾完全恢復,我勝不了他也不至於在一時三刻落敗。待師父收拾了這兩個老的,擒這小子,易於反掌。”當下抖擻精神,與轟天雷惡鬥,果然得個旗鼓相當,難分難解。 但烏蒙以為師父可以穩操勝券,卻不知龍像法王正在暗暗叫苦。呂東岩與秦虎嘯聯手之後,剛柔並濟,威力大增,龍像法王使到第九重的龍像功,也是不免要處在下風了。 雲中燕武學造詣不弱,一看之下,已知龍像法王決難取勝,心上一塊石頭放了下來,料想轟天雷今晚定可脫險,當下冷冷說道:“我自己會走,不用你陪!”甩開卓合圖,徑自進去。 卓合圖呆了一呆,不知道跟她進去的好還是去助烏蒙的好。雖然他是奉了國師之命,但公主的話也不好違抗。正自躊躇,忽聽有人叫道:“呂大哥,令媛在這裡,快來,快來!”接著又聽得另一個人的聲音叫道:“來人,快來人啦!” 叫“呂大哥”的那個人是時一現,那另一個人卻是婁人俊。卓合圖聽得婁人俊的聲音,正好藉這機會自下台階,便向聲音的來處跑去。 且說秦龍飛在婁人俊的臥房裡,看著不省人事的呂玉瑤睡在床上,正自心旌搖搖,在這人獸關頭內心交戰的時候,忽地窗子無風自開,一把泥沙灑了進來。 秦龍飛大吃一驚,喝道:“是誰?” 那人並未回答,卻聽得婁人俊大喝道:“好大膽的賊子,哪裡走!” 原來秦虎嘯、呂東岩、凌浩和時一現是一同來到婁家莊的,四個人分頭搜索,時一現恰好闖進了婁家內宅,撞上了秦龍飛幹的這樁“好事”。他看見秦龍飛呆呆地站在床前,似乎是有點不大敢做壞事的樣子,是以也就不想令他太過難堪,灑把沙子進去驚醒他。 這把沙子灑了進去,房裡房外,都有人嚇了一跳,房子裡的是秦龍飛,房子外面則是在替秦龍飛把風的婁人俊。 婁人俊是個在黑道上混了幾十年的大行家,什麼江湖上的伎倆都瞞不過他,這次竟然給時一現闖進內院,方始發覺,大驚之下,忙向黑影現身之處撲去。 時一現本來可以逃跑的,但因呂玉瑤還在虎口之中,他也不知道這把沙子灑了進去會收到什麼效果,又怎敢放心跑開?尤其當他看清楚了是婁人俊向他撲來之後,心裡更是驚疑不定,隱隱感到這樁事情可能是比他想像的更壞了。 “龍飛怎的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呂玉瑤又怎的會昏迷在婁人俊的臥房之內?難道龍飛這孩子已是誤入歧途,做了婁人俊一伙了?”心念未已,只覺勁風颯然,婁人俊未撲到,劈空掌力已是震動他的身子。 “我且在這裡纏著他。”時一現打定主意,一個“黃鵠沖霄”,身形掠過一重瓦面,避開婁人俊的掌力。 婁人俊喝道:“小賊給我滾下來!”揭了一疊瓦片,以掌力震裂,變成無數碎片,冰雹般的向時一現飛去。時一現輕功超妙,本領卻是不濟,在屋面上施展騰挪閃展的功夫,雖然沒有給他打著,卻也立足不穩,給他迫得跳下來了。 婁人俊看清楚了是時一現之後,也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廝神出鬼沒,他打不過就跑,我只怕沒法擒他。但無論如何,我可不能讓他跑出這所莊子!” 時一現則是心裡想道:“打我是決計打不過他的了,該叫誰來幫手呢?”畢竟他還是有點愛惜秦龍飛,心想若是給秦虎嘯知道兒子乾的“好事”,只怕非得把秦龍飛打死不可,於是當作只是發現了呂玉瑤的踪跡,把她的父親呂東岩叫來。他在大叫呂東岩快來的時候,也正是婁人俊呼喚援兵的時候。 秦龍飛聽見是時一現的聲音在叫呂東岩,這一下當真是嚇得魂不附體,“我可不能給她父親瞧見。但他們父女相會,也會把我的謊言拆穿,這可如何是好?”他本來有點小聰明,眉頭一皺,計上心頭,趁著婁人俊與時一現在院子外面追逐游斗之時,呂東岩還未來到,立即把尚在昏迷的呂玉瑤背了起來,悄悄的從後窗躍出,一溜煙的便逃跑了。 婁家的院子很大,有幾座假山點綴其間,時一現繞著假山,好像是和婁人俊玩捉迷藏的“遊戲”。 時一現是天下第一神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乃是他的看家本領。這晚月黑風高,又有假山遮擋了視線,他看不見秦龍飛已經悄悄溜走,但秦龍飛背著個人奔跑,那粗重的腳步聲,卻給他聽見了。不過他還不敢斷定是不是秦龍飛。 他正想擺脫婁人俊追上去察看,婁人俊這邊援兵已到,是他的妻子和四個丫鬟。這婆娘名叫張彩玉,也是女盜出身,在未嫁給婁人俊做填房之前,倒是有一次曾經和時一現聯手做過買賣,劫過一名賊官的。 張彩玉見是時一現,妖裡妖氣地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咱們本是同行,你怎麼偷到小妹當家的頭上來了?” 時一現冷笑道:“我只偷金銀財寶,可不像你們夫妻,會偷人家的閨女!” 張彩玉笑道:“這麼說你不是來做賊,是來'起贓'的了?” 時一現冷冷說道:“不錯,你若是還講同行義氣,請把呂東岩的女兒交出來吧!哼,你知不知道,呂東岩也已經來了?” 張彩玉裝作吃驚的神氣,叫起撞天屈來,說道:“時一現,你是哪裡聽來的謠言?我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呂東岩呀!” 時一現怒道:“什麼謠言,是我親眼見到的!” 張彩玉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這事,你一定看錯人了!” 時一現驀地一省:“這婆娘莫非使的是緩兵之計?好讓他們把呂姑娘藏起來,並叫秦龍飛逃走?”他這一猜,倒是猜中了一大半,原來秦龍飛帶了呂玉瑤逃走,雖然不是出於他們夫妻的主意,但卻是得了這個婆娘暗中相助的。她已經知道秦龍飛逃走,正是由於她傳下命令,秦龍飛才沒有受到阻攔,否則以秦龍飛這種尋常的輕功,背著個人,焉能逃得出婁家莊去? 時一現識穿她的詭計,冷笑說道:“好,你說我是看錯了人,那我倒要去仔細瞧個清楚了!” 只聽得鞭聲呼響,張彩玉揮動長鞭,攔住他的去路,說道:“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休怪我不講同行義氣,嘿、嘿,你先不講'行規',到了此地,不來拜訪'坐客',卻私自摸到我的家裡來。我豈能讓你要來就來,要去就去?識相的請你還是進屋子裡坐坐,咱們好好的敘敘吧。”她口中說話,手裡的長鞭可是絲毫不緩。時一現若然只是對付婁人俊夫妻中的任何一個,要擺脫他們的糾纏並非難事,但在他們夫妻背腹夾攻之下,要逃走可就難了。 時一現乘暇抵隙,好不容易覓得一個機會,從婁人俊夫妻聯手夾攻的縫隙之中鑽出。不料剛剛躍下假山,只見幢幢人影,長鞭飛舞。走到東面,東面一條長鞭;走到西面,西面一條長鞭;走到南面,南面一條長鞭;走到北面,北面一條長鞭!四面響起鞭聲,原來是張彩玉的那四個丫鬟,早已在四方埋伏,正是準備對付時一現突圍的。 這四個丫鬟是婁人俊夫妻親自教出來的,本領委實不弱,四條長鞭,縱橫阻擊,無隙可乘。時一現在急切之間,竟是逃不出去。 婁人俊冷笑道:“魚兒鑽進了網,還想逃嗎?”夫妻同上,那四個丫鬟退下四方,仍然揮動長鞭堵截,布成了一個鞭陣。此時時一現已是在空地之上,無法利用假山的屏障,被困垓心,不消片刻,包圍圈已是越縮越小。 且說呂東岩聽得時一現的呼喊,知道時一現發現他的女兒,當真又是吃驚、又是著急。吃驚的是不解他的女兒,怎的也會跑到婁家莊來?著急的是當前的敵手太強,他和秦虎嘯聯手,鬥這龍像法王,才不過剛剛占得上風,他一走開,只怕秦虎嘯支撐不住。 秦虎嘯道:“救令媛要緊,你快去吧!”猛地一咬牙根,霹靂似的三聲大喝,呼呼呼劈出三掌,這三掌的力道,宛似狂濤拍岸,暴風摧樹,饒是龍像法王功力深湛,也是不能不接連退了三步。機不可失,呂東岩無暇思量,立即從缺口衝出,說道:“秦兄,我去去就來!” 卓合圖也正在向前奔跑,呂東岩從他身旁掠過,順手反劈一掌,卓合圖如何抵擋得住他的掌力,跌了個四仰八叉,還算他的武功不弱,呂東岩用的又只是劈空掌力,這一跌摔得不輕,僥倖卻沒受傷。 卓合圖爬了起來,龍像法王叫道:“烏蒙,你和他一道去!”他因見烏蒙抵敵不住轟天雷,自忖去了呂東岩這個強手,以自己的本領盡可以勝得了秦虎嘯、轟天雷這兩師徒了,而婁人俊卻未必敵得過呂東岩,是以叫烏蒙前往救援。烏蒙正在吃緊,巴不得師父有這吩咐,當下連忙抽身。龍像法王展開了第九重的龍像功,把秦虎嘯與轟天雷全都籠罩在他的掌力之下。 呂東岩來得正是時候,看見時一現被圍,立即闖入鞭陣,喝道:“好呀,婁人俊,你敢欺負我的女兒!”聲到人到,一掌就向婁人俊劈去。 婁人俊反手一抓,這一抓藏有按拍彈扣擒拿撕抓八種手法,隨機應變,因人而施,委實是厲害之極的鷹爪手大擒拿功夫! 呂東岩一掌劈出,眼看雙方就要碰個正著,呂東岩掌勢忽地中途一變,陰掌化為陽掌,掌心朝外,掌緣斜掛,如封似閉,中指翹起,對準了對方掌心的“勞宮穴”。一股十分柔和的力道,卻似無聲無息的暗流,向對方湧去。 婁人俊是個識貨的大行家,那一抓登時也就不敢向前抓去。原來呂東岩使的是爐火純青的綿掌功夫,招式看來簡單,遠遠不及婁人俊一招之中蘊藏八式擒拿手法的複雜,但卻擅於以簡馭繁,只此一招單純的手法,已足以化解婁人俊繁雜之極的一招八式! 綿掌功夫練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有擊石如粉之能,婁人俊自是深知厲害。他只恐一旦硬拼,萬一自己功力稍遜,那就難免重傷。是以也就立即隨機應變,凝掌停招,靜觀敵勢,以收後發製人之效。 呂東岩見他應招如此老練,心頭也是不禁微微一凜:“這廝昔年縱橫黑道,委實不可小覷!我要勝他,只怕也得在百招開外!”心念一動,倏地就從婁人俊身旁掠過。 雙方兔起鶻落,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說時遲,那時快,婁人俊的渾家見他縱起,已是呼的一鞭,向他雙足卷來。 呂東岩身子懸空,一個倒翻,中指一彈,錚的一聲,把她的長鞭彈開。跟著一腳踏下,恰恰把她的鞭梢踏住。 婁人俊趕忙來救,雙方動作都快,呂東岩踏著鞭梢,身形一俯,長臂疾伸,只聽得“哎喲”一聲,已是抓著一個人的琵琶骨,將她舉起來了。 婁人俊吃了一驚,隨即卻哈哈大笑道:“呂東岩,你欺負我家的婢女,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原來呂東岩本是要抓婁人俊的婆娘,張彩玉見機,鬆手棄鞭,側身疾閃之際,信手把一個丫鬟推上前去,做了她的替身。呂東岩抓著的正是這個丫鬟。 呂東岩喝道:“我的女兒在哪裡?不交出來,呂某決不與你甘休!”婁人俊笑道:“你抓著我的丫鬟就想與我換人嗎?這未免太把令媛的身份貶低了!”大笑聲中,連發攻招,掌劈指戳,竟是不理那個丫鬟的死活。 呂東岩倒是怕傷了這個丫鬟,當下使個巧勁,把這丫鬟擲出三丈開外,喝道:“你以為我就抓不住你這臭婆娘嗎?”身形一起,如影隨形,對張彩玉緊追不捨。張彩玉失了長鞭,毫無招架之力。婁人俊飛跑上去救援,連劈七掌,卻總是差了那麼三兩寸,連呂東岩的衣角也沒沾上。 婁人俊夫妻忙於應付強敵,自是無暇阻攔時一現了。時一現脫出重圍,立即向婁人俊的臥房跑去。 婁人俊計上心來,喝道:“時一現,你有多大本領;膽敢進我房間!嘿嘿,我正好來個甕中捉鱉!”不再與妻子夾攻呂東岩,卻一個轉身,跑去追趕時一現。 張彩玉怪聲笑道:“呂東岩,你只顧與老娘為難,不顧女兒清白了麼?” 呂東岩本來就可以抓著張彩玉的,聽了這話,大吃一驚:“時一現要跑進那間房子,莫非我的女兒是在裡面?他們要砧污瑤兒的清白?” 婁人俊追捕時一現,這乃是“圍魏救趙”之策,算準了呂東岩決不敢置之下理的。果然呂東岩在大驚之下,顧不得再抓他的妻子了。 時一現正在推開房門,叫道:“呂大哥,你打發他們,我進去看。”原來他因為未敢斷定秦龍飛是否已經離開,生怕給呂東岩撞上了,即使呂東岩不取他的性命,他的父親也要取他的性命。他先進去,就可以叫秦龍飛溜走或藏起來,保全他的一條小命。 婁人俊叫道:“時一現進來了,快用暗青子招呼他!”他明知道秦龍飛已經溜走,卻故意說成了房間還有人,叫呂東岩不敢不火速跑來。 呂東岩飛步搶上,呼的一掌,把婁人俊震退三步,喝道:“我女兒損了一根頭髮,我就要你的命!” 時一現進入房間,見後窗打開,房內無人,登時省悟:“原來我剛才聽到的聲音,乃是龍飛背了呂姑娘從後窗走了。”還未來得及把後窗掩上,呂東岩也進來了。 呂東岩道:“我女兒呢?”時一現靈機一動,指著後窗說道:“令媛恐怕是已經逃出去了。” 呂東岩道:“你剛才看見房間裡有沒有別人?我的女兒是不是給縛著的。” 時一現道:“婁人俊倒不敢大過為難令媛,只是把她關在房中。我也沒有看到別人,不過或許是有俠義道的朋友後來來救令嬡也說不定。”要知時一現和秦家世代交情,秦龍飛也還沒有做出壞事,為了維護世侄,迫於無奈,只好說一次謊話了。 呂東岩稍稍放心,心道:“原來婁人俊是恐嚇我的,大概瑤兒不知從哪裡得到轟天雷被囚婁家的消息,跑來打探,給他捉住,他實是要瑤兒作為人質。” 心念未已,只聽得婁人俊哈哈笑道:“呂東岩,你的女兒跑了,你可跑不了啦!” 只聽得噼劈啪啪的連珠密響,前窗後窗,都有亂箭射了進來。 原來,婁人俊早已把數十名弓箭手召來,圍著這一間房子了。 呂東岩何等本領,焉能給亂箭所傷?隨手在床上抓起一張氈,一個旋風急舞,亂箭紛紛落地,沒一枝箭射到他的身上。 可是時一現卻沒有這等功夫,只能躲在房間裡亂箭射不到的角落。 時一現拾起一枝箭,只見簇尖黑得亮晶晶的,湊近鼻端一嗅,有股刺鼻的氣味,時一現失聲叫道:“這是毒箭。” “不錯,這是毒箭!”在外面指揮弓箭手的婁人俊哈哈笑道:“有膽的你們就闖出來,管教你們著了一枝,馬上就是見血封喉!” 以呂東岩的一身上乘武功,或者可以從箭雨之中逃走出去,但時一現卻是不能了。他的輕功雖好,怎快得過飛箭?數十張弓攢射之下,難保不著一枝! 時一現道:“呂大哥,你衝出去,別管我!” 呂東岩苦笑道:“雙拳難敵四手,我也沒有把握沖得出去,時兄,咱們有難同當,你可別說這話。如今咱們只有和他耗上了!” 呂東岩與時一現被困在房中之際,也正是黑旋風和耿電偷進了婁家莊的時候。 秦虎嘯與龍像法王惡鬥是在莊子東面的後院,婁人俊的臥房則是在西面的前院,婁家莊很大,這兩個院子的距離差不多也有一里之遙。 黑旋風進入了婁家莊,豎起耳朵一聽,說道:“東面西面都似有人廝殺,咱們先往哪一方?” 耿電忽道:“有人來了!”話猶未了,只聽有人喝道:“好大膽的小子,原來是你!”說時遲,那時快,耿電已是從牆頭跳下去,和那兩個人交起手來。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烏蒙和卓合圖,他們從後院趕來幫忙婁人俊,雙方恰好在中途遇上。 那晚耿電與雲中燕在林中敘話,卓合圖和烏蒙來迎接她,是以認得耿電。 耿電有“閃電手”之稱,出手迅捷無比,一個照面,就點著了烏蒙的穴道,卓合圖立即使出摔角絕技,一個“肩車式”把耿電扛了起來。正要撻下,說時遲,那時快,黑旋風亦已似旋風一般的撲到,一掌向卓合圖的頸項斫下去! 這一掌還未斫得正著,只聽得“咕咚”一聲,卓合圖已是倒在地上。 原來摔角的“肩車式”撻人手法,必須狠、準、快三者兼備,一氣呵成,方能使敵人沒有反擊的機會。黑旋風倏地撲來,卓合圖不能不驟然一驚,本能的閃過一邊,就在他扛起耿電將撻未撻之際,耿電的指尖已先點著了他膝蓋的“環跳穴”。 黑旋風哈哈大笑,說道:“耿兄,真有你的,也不讓一個給我——”話猶未了,忽聽得耿電叫道:“小心!” 黑旋風反手一掌,“轟”的一聲,把來人震開三步。這個在他背後偷襲的人乃是烏蒙。原來烏蒙是龍像法王的大弟子,功力很是不弱,他在給耿電點了穴道之後,運氣沖關,自行解穴,剛好在黑旋風到來的時候解開了。 黑旋風喝道:“好呀,昨晚你倚多為勝,如今咱們再決雌雄!” 烏蒙領教過黑旋風的厲害,單打獨鬥,已是心有怯意,何況黑旋風這邊還有一個耿電,而他又剛給耿電點了穴道,深知耿電的功夫,也不在黑旋風之下,如何還敢“再決雌雄”? 當下烏蒙一個轉身,抓起卓合圖就跑,口裡則在連聲大叫:“來人哪!來人哪!” 耿電與黑旋風懸掛著轟天雷的安危,無暇去追趕他們。耿電說道:“聽這東西兩邊的廝殺之聲,似乎都不止一人,看來定是另外有人,分頭來救凌大哥了。” 黑旋風道:“好,咱們也分頭前往救援!”耿電道:“好,你往東邊,我往西邊!” 婁人俊在院子裡指揮那些弓箭手,把亂箭射入房中,困住了呂東岩不敢出來,正在大為得意,哈哈大笑道:“呂東岩,看你能夠躲到幾時,嘿、嘿,莫不成你要做一輩子的縮頭烏龜?” 呂東岩大怒,罵道:“你這下三濫的老賊,用這等卑鄙的手段,還敢自鳴得意?你以為我就奈何不了你嗎?” 婁人俊道:“有膽的你出來!”時一現低聲道:“呂大哥,莫上他的當!你瞧,哈,有人來了!” 婁人俊正在得意,忽見一條黑影,捷如飛鳥地撲進了在後窗窗外假山上的那隊弓箭手之中,霎時間,“哎喲,哎喲!”的叫聲不絕於耳,已是有七八個人倒了下去! 後窗外面的弓箭手陣腳大亂,婁人俊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與妻子上去堵截耿電。 他們夫妻還未曾和耿電交上手,呂東岩與時一現已是從後窗跳出來了! 張彩玉長鞭卷地掃來,喝道:“躺下!”耿電折扇一挑,喝道:“撒鞭!”兩人手法都快,這條長鞭本來要卷耿電雙足的,給折扇一挑,登時捲著了扇柄,雙方各運內力,一拉一扯,把長鞭拉得筆直。耿電並沒“躺下”,張彩玉也沒“撒鞭”。 婁人俊一看有機可乘,撲上前來,施展大擒拿手法,抓耿電的琵琶骨。說時遲那時快,呂東岩已然來到,冷笑喝道:“姓婁的,咱們見個真章吧!”婁人俊深知他的綿掌功夫有開碑裂石之能,如何還敢去傷害耿電?反手一抓,雙方移步換招,斗在一起。 張彩玉手腕一翻,鞭梢一抖,倏地鬆開,一個“玉帶圍腰”,仍是續取攻勢。 “玉帶圍腰”本來是攻擊對方“中盤”的,她使的這招卻從“中盤”移向“上盤”,封喉鎖頸,鞭法的輕靈翔動,確是不同凡響。 但耿電的身手,卻比她還更矯捷,雙方倏地變招,張彩玉的長鞭打了個空,他的折扇一壓鞭梢,倏然間便削向她的手指。耿電這把折扇,邊緣鑲有鋼片,張開可以當作短劍使用。 張彩玉吃了一驚,連忙一個旋身急轉,倒縱出一丈開外。仗著長鞭之利,舞起了一圈銀虹,把全身防禦得風雨不透。 張彩玉那四個丫鬟則圍著了時一現,四條長鞭盤旋飛舞,交織成“鞭網”,時一現仗著超卓的輕功,在空隙中穿來鑽去,但一時之間,卻也是無法突圍了。 此時雙方已是變成了混戰局面,弓箭手無所施其技,紛紛退下,以免池魚之災。本領較高的婁人俊手下,則上去填補弓箭手的空檔,布成了三重陣勢,把呂東岩、耿電困在當中。 呂東岩猛地一聲大喝,呼呼呼猛劈七掌,方圓數丈之內的敵人都感到勁風襲胸,除了婁人俊夫妻之外,其他的人連那四個丫鬟在內,人人都感到呼吸不舒,不由自己的向後連退幾步。 呂東岩以爐火純青的綿掌掌力,四方掃蕩,敵方的包圍圈本來正在縮小的,給他掌力一掃,又再擴大鬆開。時一現脫出了“鞭網”,和呂東岩、耿電會合一起。 呂東岩此時方始發覺耿電似曾相識,說道:“多謝少俠,你可是耿公子嗎?” 耿電說道:“晚輩正是耿電。多謝老伯當年護送大恩,特來報答。還有一位綽號黑旋風的朋友,亦已來到了!” 呂東岩又驚又喜,心道:“想不到當年一個文弱書生,如今練成了這般身手!黑旋風在江湖上聲名遠播,武功定然更是不弱。”大喜之下,精神陡振。 呂東岩掌力使開,宛似長江大河,滾滾而下,方圓數丈之內,本領稍弱的人,都站不住腳。耿電則仗著矯捷的身手乘暇抵隙,一有機會,就躍出傷人。婁人俊夫妻雖然是傷不著,但有幾個敢於迫近內圈的人卻已傷在他的手下。 婁人俊不禁也有點怯意,說道:“呂東岩,你的女兒已經走了,你何苦在這裡拼命?老實說,你縱是好漢,也敵不過我們人多,為你著想,還是向我賠個罪吧。念在咱們是近鄰,俗語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賠個罪,我也不為己甚了。否則,嘿、嘿,龍像法王一來,可就沒有這麼容易放過你了!” 呂東岩冷笑說道:“放你的屁,做你的夢!你要仰仗韃子'國師',這你就等著瞧吧!哼,哼,莫說什麼'法王',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你向我磕頭,我也不肯饒你呢!” 婁人俊聽他話中之意,似是說龍像法王亦自身難保,不由得心頭一凜,想道:“呂東岩的得力幫手已知的不過是秦虎嘯一人,他們的本領和我也不過是在伯仲之間而已,龍像法王武功絕世,怎會自身難保?難道他還約來了什麼高手,未曾露面?”心中半信半疑,說道:“好呀,你既然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你可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大夥兒並肩子上呀!” 呂東岩抖擻精神,與耿電背靠背,抵禦圍攻。婁人俊的手下雖多,可也奈何不了他們。但他們要想衝出重圍,亦是談何容易? 耿電倒是有點放心不下,暗自想道:“龍像法王是蒙古第一高手,黑旋風也曾吃過他的虧的,呂老伯為何說得如此輕易?可恨我又沒法在一時三刻之內,突圍去助他們,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且說黑旋風來到後院,正是時候。秦虎嘯、轟天雷剛在吃緊,黑旋風大喝一聲,就撲上去。 龍像法王冷笑道:“你是我手下敗將,居然還敢再來送死!” 轟天雷則是又驚又喜,精神陡振,呼的一掌劈出,師徒兩人的掌力會合,加上黑旋風剛柔變幻、虛實莫測的掌力,饒是龍像法王已使到了第九重的龍像功,身形也不禁連晃兩晃。 本來轟天雷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復,龍像法王是可以勝過他們師徒聯手的,但也不過是僅勝一籌而已,加上了一個黑旋風,龍像法王可就要感到有些吃力了。 東院這邊是婁人俊撥出來安頓龍像法王帶來的一班手下的,他的這班手下早已到來觀戰了,只因龍像法王是國師身份,又是蒙古第一高手,沒有他的命令,他的手下可不敢上前相助,況且在黑旋風未來之前,龍像法王已是頗佔上風,這些人自是不便插手,以免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 此時龍像法王以一敵三,他的這班手下有點眼力的人漸漸看出似不妙,有兩個“金帳武士”就說道:“國師,這兩個小賊不配和你老人家動手,請讓我們打發他們吧!” 龍像法王裝模作樣的哼了一聲,說道:“割雞焉用牛刀,你們倒也說得不錯。好吧。”大袖一揮,倏地好似閘刀閘下,隔開了秦虎嘯與轟天雷,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金帳武士”已是和轟天雷斗在一起。待至秦虎嘯的霹靂掌沖開了龍像法王以第九重龍像功施展的這一招“鐵袖拂雲”,黑旋風亦已被幾個武士截開,三個人各自力戰,不能相互照應了。 轟天雷的功力不過恢復了六七成,連番惡鬥之後,氣力又耗了不少,和他交手的這兩個“金帳武士”,本領不在烏蒙、卓合圖之下,轟天雷咬牙狠斗,只能堪堪打成平手。 圍攻黑旋風的六七個武士,只是一般武士,並非金帳武士(金帳武士是在一般武士中挑選出來的,蒙古大汗手下的金帳武士全部只有十八個人,可以說是武士中的一流高手),黑旋風以奇幻莫測的掌法和他們過招,倒是大佔上風,不過片刻,便有兩個武士給他點著了穴道。 黑旋風正在衝過去與轟天雷會合,忽見兩個武士如飛跑來,齊聲喝道:“好小子,咱們再決雌雄!”這兩個武士,正是剛才敗在他與耿電手下的烏蒙和卓合圖。 原來卓合圖本來是給耿電點著了“環跳穴”的。烏蒙將他背到花樹叢中,解開了他的穴道,兩人先到西院去看,看見呂東岩、耿電和時一現已被困重圍,婁家莊的人足可以對付得了,用不著他們幫忙了,於是他們又再折回原處,找黑旋風報仇。此時他們恃著人多勢壯,自是不怕和黑旋風“再決雌雄”了。 黑旋風冷笑道:“雌雄早決,虧你還有這麼厚臉皮!哼,你們不過仗著人多而已,好,那就並肩子上吧,我又何懼你們?”冷笑聲中,掌劈指戳,又劈翻了兩個武士,和轟天雷會合在一處了。 烏蒙道:“你們退下!”他所說的“你們”,指的只是一般武士,另外那兩個“金帳武士”則仍然是續施攻擊,和他們聯手應敵的。 轟天雷與黑旋風並肩禦敵,愈鬥愈勇,這四個金帳武士都是曾經吃過他們的虧的,尤其烏蒙和卓合圖,吃虧更是不止一次,是以此時雖然仗著人多勢眾,佔了上風,也還是不禁有點怯意,不敢太過迫近。 前院後院,分成幾處廝殺。形勢最險惡的還是秦虎嘯和龍像法王的苦鬥。 不過秦虎嘯耐戰的韌力,卻也頗出龍像法王意料之外,本來他與轟天雷師徒聯手之時,已是稍處下風了的,此時單打獨鬥,按說是決計難以抵敵龍像法王第九重的“龍像功”,龍像法王也以為可以不怎麼費力,最多三十招之內便能夠將他打敗。 不料轉眼間過了四十招,儘管龍像法王的掌力有如驚濤駭浪,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但秦虎嘯仍然好像兀立江心的巨石,並沒有給驚濤駭浪搖動。原來他的內家掌力已是練到將近爐火純青之境,雖然不及龍像功的霸道,但用於自保,只守不攻,耐戰的能力卻是增強一倍。 倒是轟天雷不禁為師父吃驚,這一分心,登時便給卓合圖乘虛而入,倏地抓著了他的肩頭,便要捏碎他的琵琶骨。轟天雷一個沉肩縮肘,橫肱撞出;黑旋風也在同一時候,一掌向卓合圖頸窩劈下!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卓合圖連忙閃躲,烏蒙與另一個武士雙拳齊出,化解了黑旋風的攻勢。 但卓合圖是蒙古有數的摔角高手,這一抓雖然沒有捏碎轟天雷的琵琶骨,也撕爛了他的上衣,只聽得“嗤”的一聲,肩頭的那幅衣裳已是化成了片片蝴蝶! 秦虎嘯叫道:“威兒不要著慌,再支持片刻,咱們就可以脫險。你用不著為我擔心。” 龍像法王哈哈笑道:“你們還想跑嗎?秦虎嘯,你的霹靂掌雖然不弱,也不過是困獸之鬥而已。你這樣苦鬥下去,最多不出百招,你不死也得重傷!哼,哼,你自身難保,還要保你徒兒?” 黑旋風也是半信半疑,只道秦虎嘯的話大概只是鼓勵他的徒弟而已,心想道:“耿電這許久尚未回來,看來他在那邊也是陷入重圍。哪裡還有強援?” 黑旋風料得不錯,耿電和呂東岩確是陷入重圍。不過他卻不知除了呂東岩之外,另外還有一個未曾露面的婁家莊的剋星! 龍像法王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一個人朗聲說道:“婁人俊聽著!”這個人是站在東西兩面院子當中的一座假山上說話的,兩邊的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人是轟天雷的父親凌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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