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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回劫後重逢現身幽谷孽由自作曳尾泥塗

幻劍靈旗 梁羽生 31307 2018-03-12
穆娟娟悚然一驚,失聲叫道:“你莫非就是我那未見過面的……” 那婦人以尖銳急促的聲音,象利刀一樣切斷她的話:“你不管我是誰,你說出來我也不會認你!” 穆娟娟道:“原來你老人家還在人間,可否現身讓我拜見?” 那婦人冷冷說道:“我又老又醜,只怕嚇壞了你。你把我當作死了好了。” 穆娟娟這才想起,這個人是最不喜歡別人說她老的,忙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你如果不喜歡我叫你老人家……” 那婦人說道:“你怎樣叫我,我都不在乎。” 穆娟娟道:“那麼你,你。你是否可以讓我一見?” 那婦人道:“你想和我交手嗎?” 穆娟娟道:“晚輩不敢。” 那婦人道:“既然不敢,那就不必相見了。我讓你把楚天舒帶走,宇文浩給我留下!”

南官旭吃一驚道:“你老人家把這小子放走,我們如何向山主交代?” 那婦人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兩個多嘴的傢伙,壞了我的事情,還想活著回去嗎?” 只見一片黃砂罩下,轉瞬之間,南宮旭和武鷹揚都化成了一灘血水。 穆娟娟的使毒本領,未必比不上這婦人,但這等狠毒的手段,卻是令得她也不禁毛骨悚然。慌忙左手提起申洪,右手提起楚天舒,趕快離開。 天已黑了,衛天元守在爺爺的病榻旁邊,等候師嬸回來。 師嬸還未回來,師叔先回來了。 齊勒銘是幫他去找上官飛鳳的。他和衛天元住在賓館,前往上官雲龍父女所住的冰宮,不過一里多路。但師叔回來,還是比衛天元的估計快了許多。他是吃過晚飯才去的,來回還不到半個時辰。 齊勒銘沒說話,只交給他一張字條。

是上官飛鳳的筆跡。寫道:“世事如棋,棋局解開,結也就解了。” 衛天元心裡想道:“她說的結,想必是指她的父親和我的爺爺所結的梁子。”他自以為懂得“結”的意思,但整句話他好像還是在似懂非懂之間。 “她有沒有說話?”衛天元問道。 齊勒銘說道:“她什麼也沒有說,不過,我想你是應該懂得她的意思的。她是要等到你從白駝山回來之後才肯見你。假如那時你對她還沒變心,當然是什麼結也解開了。”對這張字條的理解,兩人似乎是大同小異,但這點“小異”,卻是令得衛天元不能不感覺有點奇怪了:“為什麼飛鳳老是懷疑我會變心呢?” 心念未已,腳步聲已經傳來,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只聽得穆娟姐笑道:“你們一定猜想不到,你們猜我是把誰帶回夾了?”

齊勒銘的確猜想不到,他方自一怔:“難道她的姑姑竟肯跟她回來?”謎底立即揭開,跟在穆娟娟背後的是楚天舒。 楚天舒吸迸的毒霧,穆娟娟早已替他解了。但由於齊楚兩家的關係甚為複雜,他站在齊勒銘的面前,卻是不禁有點尷尬。 穆娟娟笑道:“害什麼臊,你還不上前叩見……” 她要說的是“岳父”兩字,按說齊勒銘和楚天舒都是應該知道的,但齊勒銘卻不等待她把這兩個字說出口來,就截斷她的話了。 他說的是:“原來是楚賢侄,不必多禮。你不知道,我可正需要你的幫忙呢。” 齊燕然受了傷,需要楚家那功能培元固本的靈丹,楚天舒是早就從穆娟娟口中知道的。他奇怪的是,齊勒銘對他的態度雖然好像是已經把他當作自己人,但似乎還不想將他當作女婿。

“齊老前輩所遭的意外,伯母已經告訴我了。”楚天舒說道:“這三顆藥丸請伯父賞面收下。可惜我帶的不多,不知夠不夠用?” 齊勒銘笑道:“齊家的大補丸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有兩粒已經夠了。不過,這樣珍貴的藥物……” 楚天舒忙道:“齊老前輩曾經救過我一條性命,這幾顆藥丸算得了什麼?” 穆娟娟忍耐不住,說道:“什麼伯父、伯母、賢侄、老前輩的,他和玉儿彼此相受,我亦已替你作主,同意他們的婚事了,你們翁婿二人怎麼還是這樣稱呼?” 齊勒銘道:“楚賢侄,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的玉儿?” 楚天舒低下了頭,說道:“我本來不敢高攀,要是怕父不嫌棄的話……” 齊勒銘道:“你要娶的又不是我,我也沒有問你是否認為自己配不上我的玉儿,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干嘛?我只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玉儿!”

穆娟娟笑道:“你這人怎的這樣死心眼兒,他是在求你許婚呀!他要是不喜歡咱們的玉儿,還會求你嗎?” 齊勒銘道:“我還是要他親口說出來才算。” 楚天舒只好紅著臉答了一個“是”字。 齊勒銘道:“漱玉的爺爺這次上了白駝山妖人的當,目前我還沒有功夫去找白駝山主算帳,你願不願意陪衛天元去走一趟?” 楚天舒只道這是許婚的條件,對白駝山那個“秘密”,他也還存著好奇之心,想去探個究竟,便道:“我也曾經幾次受過白駝山妖人的傷害,縱許我幫不上衛大哥什麼忙,我也希望能夠和他一起去的。” 齊勒銘道:“好,那麼待你從白駝山回來的時候,假如你對玉儿還未變心的話,那時咱們再以翁婿相稱。” 他這回答,不但楚天舒覺得奇怪:“為什麼他思疑我到了白駝山就會變心呢?”衛天元更加覺得奇怪,這和上官飛鳳寫的那張字條,用的字眼都是一模一樣。

楚天舒道:“什麼時候去?” 齊勒銘道:“明天一早就去。” 楚天舒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已給穆娟娟看了出來,問他道:“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楚天舒道:“我在京城的時候,曾蒙上官姑娘教過我的性命,我想向她道謝一聲才走。但現在已經夜深,不知她睡了沒有,衛大哥,你可不可以替我前去通報?” 衛天元自己也正是想要求見上官飛鳳而不可得的,唯有苦笑了。 楚天舒道:“衛大哥,你不方便隨我去麼?” 衛天元道:“你請我的師嬸陪你去吧。” 齊勒銘忽道:“不必去了。天元,有件事,剛才我還未曾告訴你,上官姑娘把那張字條交了給我之後,她就下山去了。” 衛天元一怔道:“下山去了,去哪兒?” 齊勒銘道:“她急於為父報仇,已經先走一步,往白駝山去了。”

衛天元聽到這個消息,大出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她一個人跑去白駝山嗎?” 齊勒銘微笑道:“你們早點睡吧,明天一早動身,或許還可以追得上她。” 衛天元恨不得馬上動身,但楚天舒必須好好睡一覺才能恢復疲勞,他也只好多等幾個時辰了。可憐他心亂如麻,這幾個時辰,他雖然是睡在床上,卻是睜著眼睛,等待天亮的。 衛楚二人離開之後,穆娟娟望著丈夫,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勒銘,請你別在我的面前裝糊塗了。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齊勒銘如有所思,許久都不作聲,忽地說道:“娟娟,咱們現在總算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想起以前的事情,我真是對不住你。” 穆娟娟道:“以前的事還提它幹嘛?”

齊勒銘說道:“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咱們過去所受的教訓,提一提也還是有好處的。” 他不理會穆娟娟的反對,繼續說下去道:“其實從我們初相識那天開始,我就覺得,我和你乃是臭味相投的。” 穆娟娟心裡甜絲絲的,佯嗔道:“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 齊勒銘的表情卻是甚為嚴肅,說道:“我心裡本來是喜歡你,但我不敢和爹爹說。” 穆娟娟道:“我明白,你當時是有難處。” 齊勒銘道:“你還未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呢。別打岔,聽我說完了你再說好不好?” 穆娟娟心中一動,忽地省悟,知道他之所以要重提舊事,不僅是向自己表示歉意那樣簡單了。 她抑制心頭的激動,默不作聲。齊勒銘繼續說道:“後來爹爹和我提親,莊家和齊家門當戶對,莊英男的人品面貌以及武功,也都是女子之中罕有的,(說至此處,他頓一頓,見穆娟娟並無不悅神色,還點了點頭,他才放心說下去。)我不敢反對嚴父之命,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說老實話,當時我還多少懷有一點幻想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於是也就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這頭親事了。”

穆娟娟道:“勒銘,我並沒怪你。” 齊勒銘道:“我知道。誰也沒有錯,只是錯配了姻緣。如果當初莊英男嫁的是楚勁松,我娶的是你,大家都可以少受許多苦痛!” 穆娟娟道:“現在改正也還不遲。” 齊勒銘道:“但我可不願玉儿重蹈咱們的覆轍。” 穆娟娟道:“所以你要試一試楚天舒是不是真心喜歡玉儿。” 齊勒銘道:“不錯。因為他現在是被蒙在鼓裡,如果在他知道一切真相之後,他還是一樣喜歡玉儿,我才能夠放心。” 穆娟娟道:“你懷疑他心裡愛的還是姜雪君?” 齊勒銘說道:“衛天元和楚天舒都曾經愛過姜雪君,或許衛天元愛得更深。但感情的深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是很難猜測的。” 穆娟娟道:“感情也是會變的!”

齊勒銘道:“不錯,但若不試它一試,又焉能得知?” 穆娟娟道:“如此說來,我熱心撮合他們這兩對姻緣,可能是做錯了?” 齊勒銘道:“目前是尚未能下斷語的。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的苦心,你是想消解齊楚兩家的怨恨。而玉儿配給天舒,這段婚姻,也的確是門當戶對。” 穆娟娟道:“就像你當初娶莊英男一樣。” 齊勒銘道:“的確是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但表面的相似也未必就是真的一樣。” 穆娟娟道:“但你要天元和天舒到白駝山去,不怕所擔的風險太大嗎?撇開白駝山這個強敵不談,那一局殘棋,又如何收拾?” 齊勒銘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我二人,恐怕也是要到白駝山一趟的。不過,咱們當然不是和他們同行,事先也不必讓他們知道。” 穆娟娟喃喃自語:“解鈴還須繫鈴人?”苦笑道:“我在白駝山的安排,你。你敢情是早已知道了?” 齊勒銘笑道:“知妻莫若夫,你雖然不說,卻又怎能瞞得過我?” 穆娟娟道:“我不是想要瞞你,只是……” 齊勒銘道:“用不著和我解釋了,我已說過,不論你做的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怪你。” 穆娟娟低聲道:“我心中卻有不安。” 齊勒銘道:“你覺得對姜雪君不住?” 穆娟娟嘆道:“她的遭遇也實在是太慘了。秘魔岩那齣戲雖然不是由我編排,多少我也有點責任。” 齊勒銘道:“所以我雖然希望天舒與玉儿能結連理,但若是不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對姜雪君也是有欠公平的。” 穆娟娟道:“你打算幾時動身?” 齊勒銘道:“他們一走,咱們跟著就去。” 穆娟娟道:“爹爹的病,誰人料理?” 齊勒銘道:“這你倒可以放心,上官雲龍和爹爹不過是爭一時之氣,剛才當著他女兒的面,他早已答應替我照料爹爹了。” 穆娟娟道:“他是要你幫他女兒?” 齊勒銘道:“不盡如此。爹爹和他其實也都是彼此佩服對方,惺惺相惜的。不過他們的脾氣也都很硬,要是有第三者在旁,不管這第三者是誰,他們心裡的話就不肯說出來了。所以我敢擔保,咱們一走,他們兩位老人家就會和好如初。” 穆娟娟忽地嘆道:“我們曾受過上官雲龍的恩惠,我和飛鳳又特別投契。說老實話,我倒是有點為她擔憂呢。” 齊勒銘道:“因為天元比天舒更易變心嗎?” 穆娟娟道:“楚天舒不過對姜雪君曾經動過追求之念而已,怎能和他們的青梅竹馬之交相提並論?” 齊勒銘道:“不錯,衛天元可能是愛姜雪君愛得更深。” 穆娟娟道:“但據我所知,上官飛鳳愛他,絕對不在姜雪君愛他之下。如果給天元知道她用的手段……” 齊勒銘笑道:“那也只是因為她要獲得她心愛的人罷了。我倒覺得她用的那些手段不算過份。” 穆娟娟嘆道:“不錯,當初我也曾經不擇手段,只為要獲得你,你也原諒了我。但只怕衛天元未必也能和你一樣。” 衛天元可不知道有人為他擔憂,他現在最著急的事情就是要趕快追上上官飛鳳。 可惜他一直沒有上官飛鳳的踪跡,現在已經是他和楚天舒同行的第五天了。 兩人之間的芥蒂早已消除,一路同行,有說有笑,倒是不覺寂寞。楚天舒把自己在北京那段遭遇,也和衛天元說了。 最令得衛天元大惑不解的是:“原來飛鳳曾經救過楚天舒的性命,這件事情,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呢?”不錯,在北京那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但這件事情可不是一件小事,按說上官飛鳳是不該忘記對他說的。 驀地他想起上官雲龍禁止女兒和他來往之時,說過一句氣憤的話:“莫讓人以為你是千方百計想要他!”上官飛鳳救了楚天舒,自己卻不露面,卻故佈疑陣,藉此製造機會,讓楚天舒與齊漱玉作伴,讓他們從共同患難中增進感情,這是不是也屬於“千方百計”之一呢? 想至此處,衛天元不覺心中暗自笑道:“不管飛鳳做這件事情是何用意,即使她是怕師妹纏住我不放才用這移花接木之汁,那也不能說是損人利己的詭計。若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詭計',我們寧願她多有幾條這樣的'詭計'。唔,她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莫非就是怕我取笑她千方百計想要嫁給我吧?” 他自作聰明,又再想道:“怪不得她屢次問我:'假如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你也肯原諒我嗎?'敢情她所指的就是這一件事?” 不知怎的,他忽地又想起姜雪君來,爺爺曾經誤信謠言,以為姜雪君是給上官飛鳳害死的,好在他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已經在爺爺面前替她辯解了。 “好在我知道雪君之死與她無關,否則我恐怕也會像別人那樣誤會她的。但假如雪君還沒有死的話,她是不是也會使用詭計,令我和雪君分開呢?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件事一樣,令我和師妹分開?” 他打了一個寒噤,但最後還是這樣想道:“我怎能這樣懷疑飛鳳的品格,我和雪君的感情和我對師妹的感情大不相同,這是飛鳳早就知道了的,她怎會這樣做?” 他的心事不敢和楚天舒說,楚天舒心裡藏著的那個秘密也沒有和他說。 兩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覺,這一天已經來到了白駝山了,不過從開始登山到攀上主峰,以他們的輕功,恐怕最少也得攀登兩天。 白駝山的主峰就叫駱駝峰,山上冰雪覆蓋,遠遠望去,當真是活像一頭大駱駝,頭東尾西,鋪著滿身白色絨毛。這天他們拂曉登山,傍晚時分,方始走到駱駝峰的腰部。饒是他們功力深湛,亦已不禁有點勞累的感覺了。他們在樹林裡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搭好帳幕,準備早點睡覺,明天繼續登山。 山上氣候奇寒,他們攜帶的干糧都變得好像冰塊一般的又冷又硬了。 衛天元道:“這幾天嘴裡真是淡出鳥來,待我去獵兩隻雪雞回來開開齋吧。” 楚天舒道:“天色已晚,還能找到雪雞麼?” 衛天元道:“正是要趁天色入黑這段時間,雪雞回巢,才容易找。打獵我比你有經驗,生火燒水的事情就麻煩你啦。”楚大舒情知他是要把比較容易的工作留給自己做,但打獵的經驗他也自知是的確不及衛天元,只好答應這樣分工。 衛天元的運氣倒是不壞,走了沒有多久,便發現一頭雪雞。 但那頭雪雞也發現了他,迅速跑入冰塔群中。 雪山上有許多亙古不化的冰雪,日積月累,越堆越高,如柱如塔。現在出現在衛天元面前的冰塔峰約有十幾個之多,排列得好像陣圖一樣。 衛天元被雪雞引入冰塔峰中,忽地聽得好像有人輕輕嘆了口氣。 衛天元心頭一震:“莫非又是飛鳳假扮雪君來嚇我麼?”他想起那一次在口到保定老家的晚上,也曾發生同類的情形,當時他在聽到女子的嘆息之後,立即追覓,還依稀看見一個好像姜雪君的影子。但可惜還未追上,就遭遇敵人的伏擊,後來幸得上官飛鳳出現,與他聯手,擊敗敵人。他也才知道,原來他所見的那個女子,其實就是上官飛鳳,她是故意模仿姜雪君的裝扮跟踪他的。不過,儘管他已經知道不是姜雪君,但每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還是有點疑真疑幻。不是他不相信上官飛鳳的說話,而是他太過思念姜雪君的原故。心底里還在希望姜雪君仍然活著,甚至,即使只是姜雪君的幽靈出現,他的心裡也感到安慰。 現在又發生同樣的情形,“好,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非捉住你不可!”一回頭,只見在一個冰塔下面,站著一個女子,女子麵上蒙著黑紗。 “雪……”“君”字還未叫出來,他就呆住了。這女子穿的是姜雪君的一件衣裳,他見過這件衣裳的。但這個女子卻不是姜雪君。假如是姜雪君的話,即使是披著面紗,他也認得出來的。 蒙面少女藏身冰塔群中,若隱若現。但還是給衛天元追上了。 不是姜雪君,也不是上官飛鳳。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人,不是幽靈。因為冰壁上有她的影子。根據古老的傳說,鬼魂是不會有影子的。 “你是誰?”衛天元的聲音都不覺有點顫抖了。 “你為什麼要知道我是誰?”這女子的音調平平淡淡。一點吃驚的表現都沒有。好像她“忽然”碰上衛天元這件事,本來就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衛天元呆了一呆,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這件衣裳……”怎樣才能把事情說清楚呢? “我這件衣裳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件衣裳好像、好像……” “好像怎樣?” “好像和我一位朋友的一件衣裳一模一樣。” “你以為我是偷她的?” “不是……”衛天元已經看得清楚,只是相似而已,並非姜雪君原來那件衣裳。那件衣裳是染有血漬的。 “既然不是還有什麼好問?” “就只是有點奇怪,奇怪……”衛天元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 心裡在想:“這神秘女子一定是和姜雪君相識的,並見過她的這件衣裳。” 他還未想好怎樣用說話試探。那女子忽地把手掌攤開。 她的手心有塊心形的小石頭。 衛天元好似著了魔他的,忽地跳起來,向那女子撲去。 那女子一閃身退到冰岩後面,淡淡說道:“這也是你的朋友之物麼?就算是,你也不能搶我的呀!” 原來這塊石頭正是衛天元小時候和姜雪君拾取的。本來有兩塊的,形狀都差不多的相同兩塊。更巧的是,兩塊石頭上的花紋都像一隻鳥兒,衛天元把它們戲稱為“鴛鴦石”,自己收藏一塊,把另一塊“鴦石”送給姜雪君。 天色雖然將近入黑,但冰壁的反光已是足夠他連石頭上的紋理都看得清楚了。他不相信天地間還有這樣相似的一塊石頭,一定是姜雪君那塊原石無疑。 “這,這塊石頭,你怎佯得來的?” 那女子不答,跑出冰塔群。 輕功倒是不弱。 衛天元急步追趕,叫道:“你一定知道她的消息,她究竟是死是活,請你告訴我……” 那女子既不停步,也不回頭,但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花自飄零水自流,你何苦還是如此執著。” “花自飄零水自流!”衛天元不由得陡地心頭一震了!細味語意:“莫非雪君、她、她還在人間?” “她在哪裡?她在哪裡?”衛天元大叫。 那女子只是平平淡淡地說了四個字:“你隨我來!”衛天元問的其他問題,她都不回答了。 衛天元亦步亦趨的跟著那個女子,深入林海雪原,那些不知名的樹木又高又大,在別的地方,七八丈高的樹木已算罕見的大樹,在這裡卻屬尋常。衛天元只憑目測,高達十幾丈的大樹也很不少。千奇百怪的石頭和冰岩更如墾羅棋布,觸目皆是。 但衛天元哪裡還有心情欣賞林海雪原的奇景,他的眼睛裡只有那個女子。 忽地眼前出現一片黑壓壓的危崖,那女子停下腳步。 衛天元一愕道:“這裡鬼影也沒一個,你和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女子道:“你自己爬上去一看!” 衛天元這才發現在這座懸崖峭壁的上方,有一道形狀狹長好像用利劍劈開的缺口。當下施展輕功,攀到那個彎月形的缺口朝下一望,這一望登時止步了。 他剛從不見天日的林海中出來,此時只覺眼前一亮,原來下面是個在山峰圍繞下的小山谷,地勢比較開闊。對面的山峰上有股清泉,注入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小湖中。清泉後面有一叢野花,湖中有閃光的浮冰和零落的花瓣。此時月亮已是高掛天空,山谷四周又都是絕壁,月光、雪光、湖光,交相輝映,衛天元的目力本來異乎常,下面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 令他發呆的不是景物,是人! 一個白衣少女,坐在湖邊,正自把那些落花拾起來,一片汁的拋落湖中。 “花自飄零水自流!”莫非除了原來的含義之外,還是指眼前這幅“圖畫”的?那個神秘的蒙面女子有心指引他來看這幅“圖畫”? 因為把花瓣拋落湖中的白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為之神魂顛倒的薑雪君! 他呆了片刻,忍不住大叫:“雪君,雪君!原來你還活在人間,我在這裡,你看得見我麼?看得見我麼?” 姜雪君站起身來,嬌軀好像花枝亂顫,手中的花朵盡都落在湖中。 她抬起頭來,一臉茫然的神態。 衛天元貼著石壁,上半身都已露出缺口外面了。他不知姜雪君看見他沒有,但從她的動作看來,最少可以斷定,她已是聽見他的聲音了。 “雪君,雪君,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聽見沒有?你應我呀!你應我呀!” 姜雪君還是沒有應聲。 莫非她是因為驚喜交集,說不出話來了? 但她不過呆了片刻,忽然就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躲進野花叢中。 只是花伎搖動,但卻已看不見她了。 那個冰湖的後面,是雲封霧鎖的幽谷。顯然她已跑進幽谷去了。 峭壁百丈,多好的輕功也是無法從這鋪滿冰雪的峭壁爬下去的。 衛天元回過頭來,叫道:“你帶我到這裡來,你總有辦法幫我和雪君見上一面吧?” 他想求助於那個神秘女子,不料他細看時,那女子已不知到哪裡去了。 姜雪君不見了,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也不見了。 難道就此罷休?不,不,他怎也不甘心就此罷休的! 在峭壁的上方,正是靠近缺口之處,有一株橫伸出來的古松,松樹上倒掛著無數枝藤,衛天元把一伎蟋繞的枝藤拉開來,越拉越長。他站立的地方無法退後,因而也就無法把這一伎藤條盡數拉開,但估計最少也當有七八丈長。 谷下面有一棵雲杉,這棵雲杉筆直高聳,估量也有十來丈高。 衛天元人急計生,驀地得了一個主意。要是抓牢這枝藤條,好像盪鞦韆一樣盪過去,把距離拉近,再跳下去,就可以攀著雲杉了。雪山上的野藤韌性甚強,就是用刀來割,也不容易將它割斷的。一個人的重量,料想這枝野藤應當承受得起。 用這個法子下去,當然還是要冒一些風險的,但此時此際的衛天元,即使要他去闖鬼門關他也願意,何況冒此區區風險? 他幾乎想也不想,馬上就握著藤條的一端,用力一拉,向前蕩去! 衛天元身子懸空。忽地只覺得身子一輕,那條韌力特強的野藤竟然斷了!衛天元登時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個倒栽蔥,跌下那深不可測的幽谷! 那蒙著面紗的女子發出冷笑,說道:“衛天元,你變成了鬼去會姜雪君吧。但你可以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到。我要好好給你安排這一場幽冥會,讓你不但可以在鬼門關上見到姜雪君,而且你還可以見到你的好朋友又兼情敵的楚天舒。” 她嘴裡發出冷笑,手中則是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那條野藤就是給她這把匕首割斷的。 在冰峰上生火可不是易事,把堅冰鑿開,燒成開水,更花時問。楚天舒東尋西覓撿了一堆枯伎,用一塊石頭猛力敲擊,發出火星,好不容易才把枯枝點燃。他隨身攜有水壺,把鑿下來的冰塊放入水壺,待到冰塊燒成開水,月亮早已升起來了。 左等右等,衛天元還未回來。 楚天舒禁不住心中苦笑了。 “也不知他獵到雪雞沒有?就只怕烤雪雞還未吃到口,這壺開水又要變成雪水了。大冷天時喝雪水可不是滋味!” 左等右等,不見衛天元回來,過子已是餓得咕咕作響,只好把開水送炒米餅,先吃個半飽。只覺這幾塊炒米餅滋味無窮,心中暗暗好笑:“看來我大概是只有吃乾糧的福份了。” 他吃了半飽,坐在火堆旁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不知不覺,睡意襲來,眼皮已經闔上了,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他沒好氣的說道:“天元,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雪雞你自己吃吧,我要睡了。” 奇怪,腳步聲似乎已經走到自己的身邊,但卻聽不見衛天元說話。 他睜開眼睛,只見一個蒙面人站在他的面前。衛天元是沒有道理蒙著面回來的! 莫非是在夢中?他趕忙揉揉睡眼,看清楚了,果然不是衛天元,從體態上可看得出來,是個女子! 這一下頓時把他的睡意嚇跑了,他站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那個女子不說話,卻把手掌攤開,掌心有一片碎布。他認得是和衛天元那件衣服同一樣的布料! 楚天舒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是不是衛天元出了事了?” 那女子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只看見一個人追趕雪雞,從懸崖上跌下去了。” 楚天舒大驚道:“他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那個地方,我爬不下去,不知他生死如何。但我想,攀登雪山,多半是結伴同行的,所以我就朝著火光走來。他是你的同伴吧?” 楚天舒道:“不錯,他在哪裡,請……” 那女子不待他說出請求,便道:“你隨我來!” 救人如救火,楚天舒無暇考慮,只能立即跟她走了。 走了一程,楚天舒發覺這女子的輕功相當不錯,此時他亦已稍微冷靜下來,不覺對這女子起了疑心。 她的輕功好還不出奇,她能夠在這樣高的雪山上居住,當然不是普通的女子。 最令他感覺奇怪的是,這個女子雖然是蒙著面,但他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一點,她的聲音也很特別,一听就知是捏著噪子說話。 “莫非她是和我相識的人,不願意給我看出她的本來面目?” 他忍不住發問:“姑娘,你好像是中原人氏吧,你的家就是住在這裡嗎?”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要問清楚我的來歷,才敢放心去救你的朋友?” 楚天舒想不到她反問如此鋒利,只好說道:“姑娘,我不是疑心你,只是有點好奇。” 那女子冷冷說道:“我是來幫忙你救朋友的,不是來滿足你的好奇心的。你知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要不是因為人命關天,我根本就不會來見一個陌生的男子!” 少數民族有許多奇風異俗,婦女出門要蒙著面紗,非必要不能見陌生的男子等等,已經算是比較普通的風俗了。 楚天舒暗自想道:“即使她是白駝山的妖人,這個險我也還是非旨不可的。否則,倘若衛天元真是出了事,我不去救他,誰去救他?” 這晚月色明郎,他跟那個女子走到那面峭壁之下,只見荊棘叢中,隱約還可以見到幾點血跡。衛天元的衣裳就是被荊棘勾破的。不用這女子對他說,他也想得到了。 “我那朋友呢?”他的心不禁怦然劇跳了。 “今晚的月色很是不錯……”那女子好像自言自語,抬起頭來,卻不看他。 楚天舒道:“餵,我在和你說話,你沒聽見嗎?我的朋友在哪裡?” 那女子也不知聽見沒有,她抬起頭望了一望,繼續說下去道:“今晚的月色很是不錯,我想你會看得見他的。” 楚天舒跟著她目光注視的方向,這才發現懸岩上方有一個眉月形的缺口。 “你說從這個洞口望出去,可以看得見他?”楚天舒問道。 那女子道:“已經隔了一個時辰,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躺在那裡。不過,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何必問我?” 楚天舒心裡起疑:“他追趕雪雞,怎會從這個缺口跌下去?”但既然來了,又怎能不看一個究竟?他的輕功不及衛天元,恐防有失,就把判官筆拿在手中,萬一失足的話,把判官筆插在峭壁上,也可定住身形。另一方面,他拿出武器,當然也有提防那個女子的用意。 那蒙面女識破他的心思,心裡冷笑:“只要你朝外一看,擔保你非驚喜交集不可。好,我且欲擒先縱,等待最適當的時機方始下手。” “這峭壁我沒氣力爬上去,我到那邊歇歇,下來你再叫我。”她走到峭壁的一邊有石頭擋風的地方坐下來,楚天舒在峭壁上看下來。已經看不見她了。 楚天舒放開一重顧慮,暗笑自己的多疑。爬到那個缺口旁邊。 缺口是勉強可以容得一個人爬出去的,楚天舒的頭還沒有完全伸出去,已經可以看得見谷底中心部分的情景了。 他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跪在地上,動作甚為古怪,好像在埋什麼東西。 第一眼還看得不怎樣清楚,只覺這個女子好像是和他熟識的人。 再看一眼,他的一顆心就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了! 她、她不是姜雪君嗎? 他張大了口,還未曾叫得出來。忽然嗅到一股脂粉的香氣。 就在他的鼻子底下,他發現了石壁上有四個字。這四個字是:“當心暗算!”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用劍尖在石壁上刻出來的,大概是因為要引起他的注意,刻的字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胭脂,這種胭脂有強烈的香氣。 他本該早就發現的,只因剛來到缺口之時,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探索衛天元的這件事情上,縱然是近在鼻子下面的事物,他也無暇注意了。 但當他一發現這四個字時,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情,此時雖然有姜雪君在他眼前出現,他也只能把注意力轉移了。 幸虧他轉移得快,就在此時,忽地有一根木棒在他背後猛力一撞! 他給撞得整個身子都出了缺口,但他小臂一彎,也挾著那根木棒。 用木棒猛撞他背部的人,不問可知,當然就是那個蒙面女子了。 原來這女子熟悉地形,她是從峭壁的另一邊爬過來的。那一邊的石壁沒有這一邊陡峭,更容易爬。她借物障形,趁著楚天舒心神不定之際,悄無聲息的就爬到他的背後。 幸虧那四個字提醒了他,雖然還是遲了一些,但還是剛好來得及挽救他的性命。 他左手的判官筆用力一插,插入石壁,定住了他的身形。 那個女子的木棒被他挾在脅下,上半身也給他拖出了缺口。 頓時展開了一場驚險絕倫的懸崖搏鬥! 但這是一場強弱懸殊的懸崖搏鬥。楚天舒的氣力或許還是比那女子大一些,但強者卻不是他,是那個女子! 因為形勢對他太不利了! 他是用一支判官筆定住身形的,腳尖撐住石壁,只能用另外一支判官筆抵抗那個女子的攻擊。 那個女子只是上半身露出缺口,她的雙腳還是踏著實地的。 不比楚天舒幾乎是整個身子懸空。 那女子早已抽出木棒,居高臨下的猛打他的頭部。楚天舒的一支判官筆難以遮攔,他還要用大半的氣力抓牢那支插在石壁上的判官筆,要插得深些、更深一些才能支持他的體重。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楚天舒心裡嘆了口氣:“想不到我莫名其妙的命喪荒谷,暗算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他一發狠,判官筆脫手向那女子飛去,只盼能夠與她拼個同歸於盡! 楚天舒這一擲用了全身氣力,銳不可當。蒙面女子舉棒一擋,虎口也給震裂。 “當”的一聲,她的木棒脫手飛出,跌下谷底。楚天舒那支判官筆卻是餘勢未衰,幾乎是貼著她的肩頭飛過,刺破她的衣裳,筆尖在她的肩頭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這才“噗”的一聲,插入了石壁。 蒙面女子又驚又怒,把上半身縮回去,罵道:“好小子,想要與我同歸於盡嗎!可惜你沒有第三支判官筆了。哼,暫且讓你苟活片刻,待會兒再取你的性命!” 楚天舒只剩下一支判官筆,這支判官筆是要用來支持他的體重的,已經深深插入石壁,一撥出來,他非跌下去不可。所以,那個女子倘若再來攻擊他的話,他是根本沒有武器抵抗的了。 但在山上,有的卻是樹木。蒙面女子給自己敷上金創藥,喘息過後,用她那把鋒利的匕首。削下一根粗如幾臂的樹枝,不消多時,又已削成一根木棒。 楚天舒“掛”在峭壁上,氣力漸漸衰弱,身形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即使那女子不來殺他,一陣狂風吹來,只怕也會把他吹跌。 蒙面女子好似“狸貓戲鼠”把木棒掂了一掂,朝他比劃比劃,冷笑說道:“把你一棒打死,倒是便宜了你,非得讓你多吃一點苦頭不可!”用匕首將那根木棒慢慢削尖,看情形,她是要把楚天舒戳得遍體鱗傷,這才將他打落谷底。 楚天舒不甘受她磨折,正想鬆開手自己跳下去,忽聽得那女子“咦”了一聲,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上半身本來又已伸出了那缺口的,此時忽然第二次縮了回去。 楚天舒莫名其妙,她在搞什麼鬼?一陣風吹過來,風中傳來一陣奇特的音響。 好像是女性的陰惻惻的笑聲,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笑聲有如游絲裊空,若斷若續,忽東忽西,懾人心魄! 楚天舒雖然嚇得毛骨悚然,但也恍然大悟。那蒙面女子是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假如那真的是一個人的笑聲,那人對她自是不懷好意的了。她要把上身伸出缺口,才能用木棒刺戳楚天舒,但這樣豈不也正是給別人在她背後攻擊的好機會? 她遊目四顧,看不見有人,但那笑聲,卻是不停的傳入她的耳朵。 蒙面女子給那笑聲嚇得越來越是害怕,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我不怕你,你給我現出形來!” 令她思疑不定的那個“女鬼”沒有現形,她口裡說不怕,心裡其實是怕得要命,終於給那女鬼嚇跑了。 楚天舒牢牢抓著插在石壁的那支筆桿,靜觀其變。笑聲聽不見了,那蒙面女子也沒有露面了。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爬上去。峭壁結滿冰,滑不留手,判官筆一拔出來,他就非得跌下去不可。 忽然有一條野藤隨風飄來,反正是就快支持不住了,不如冒個險吧。他大著膽子,用空著的右手抓著野藤,野藤是從懸崖上吊下來的,他就沿著野藤爬上去。 這短短的片刻,對他來說,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他的感覺都嫌不夠,他的生命,可說是分分秒秒都在受著死亡的威脅。 假如那個蒙面女子還沒有走,守在缺口的旁邊,只要她用那把鋒利的匕首一割,割斷野藤,楚天舒是勢必粉身碎骨的了! 終於爬到了那眉月形的缺口了,他鑽了進去,直到腳踏實地,方始鬆了口氣,好像從鬼門關上逃了回來。 “是誰救了我的性命,可否容我拜見?” 空山寂寂,聽到的只有風聲。 他是曾經攀登過崑崙山的,高山上的風聲,常常雜有怪聲,他也不禁思疑不定了。 “莫非那隻是風中的怪聲,那惡毒的女子和我一樣,都是疑鬼了?” 他歇了一會,氣力稍稍恢復。重新爬到那眉月形的缺口,首先把他插在缺口旁的那支判官筆拔出來,再利用長藤,捲著插在下面的那支判官筆的半截筆桿,用力將它拔出,收回。 月亮已在天中,月魚更加明朗。 他死裡逃生,此時才有閒心重新觀察谷底事物。 姜雪君也不見了! 難道剛才所見的那個白衣少女,那個酷似姜雪君的白衣少女,也只是他的幻覺麼? 但那“當心暗算”四個字又是誰寫的? 衛天元呢?衛天元的遇險是否也是那個蒙面女子誘他上當的呢? 他懷著滿腹疑固爬下峭壁,正想走回原來的營地,忽地聽得有人走來。 是那個惡毒的蒙面女子又再回來害他們?他握著雙筆迎上去,冷笑說道:“我僥倖沒有給你害死!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話猶未了,那個白衣女子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嫣然一笑,說道:“你以為我是誰?” 楚天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女子並沒蒙面,是姜雪君! 楚天舒又驚又喜,說道:“哦,原來是你嚇走那個妖婦的!” 姜雪君一怔道:“你說什麼?” 楚天舒道:“那妖婦正想害我,卻被一個女子的笑聲嚇走。不,不是你麼?” 姜雪君道:“不是我!” 楚天舒道:“那就怪了,不是你是誰?” 姜雪君道:“那個蒙面妖婦,我倒是看見她逃跑的,但並沒見著第三個人。或者是你聽錯了吧,說不定是風聲。風穿過石壁的孔穴,常會發出怪聲的,有時還像哭聲呢。” 楚天舒思疑不定,心道:“莫非當真是我聽錯了?” 姜雪君道:“許久不見了,你好嗎?聽說你和齊漱玉訂了婚了,恭喜你們。” 楚天舒面上一紅,說道:“雪君,想不到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秘魔崖之戰,你是怎樣死裡逃生的?又怎的會躲在這裡?”他提出一串問題,心裡且還有著一個疑問來曾說出,姜雪君藏在這雪山幽谷,對外界的消息又何以這樣靈通。 不過他對這次的意外相逢,雖然是大為驚喜,但卻沒有第一次知道她是和衛天元相愛時候那樣的心情激動了。因此他也就坦然的接受了姜雪君的賀喜。 姜雪君道:“我知道你心裡藏著許多疑團,但我卻不想說了。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還提它幹嗎?” 楚天舒不禁又是一呆,心裡想道:“不錯,天元和飛鳳也訂了婚了,還何必撩她重提舊事?”說道:“過去的事不提,現在的事呢?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樣被那妖婦騙來的?” 姜雪君道:“我已經知道了。那妖婦也不是完全騙你。” 楚天舒吃驚道:“難道衛大哥,他、他真的……” 姜雪君道:“不錯,他真的是從懸崖上跌下來了。就是從你剛才爬出來的那個缺口跌下來的。” 楚天舒道:“他一定也是上了那個妖婦的當的。他,他現在怎樣?” 姜雪君道:“你放心,他還活著。我正需要你的幫忙,請跟我來。” 楚天舒苦笑道:“峭壁千仞,我沒有那麼好的輕功,怎能跟你下去?” 姜雪君道:“誰說我們要從峭壁下去?” 楚天舒霍然一省,說道:“莫非另有途徑?” 姜雪君道:“對啦,否則以我這樣平庸的輕功,又怎能上來?” “平庸”當然是自謙之辭,不過,她的輕功並不比楚天舒高明多少,倒是實話。楚天舒更加相信剛才聽到的“笑聲”只是風聲了。因為在他認識的女子當中,除了姜雪君之外,還有誰人肯來冒險救他?但即使是姜雪君,也沒有這樣高明的輕功的。 他跟著姜雪君攀野藤,腳踏危石,繞過峭壁的另一邊,發現一個山洞。洞口亂草叢生,藤葛糾纏,要不是有姜雪君的帶引,即使他從洞口經過,只怕也不會發現。 姜雪君道:“好在那個妖婦不知還有這個山洞,否則她早就來找我的麻煩了。” 楚天舒道:“你已經知道了那妖婦是誰嗎?” 姜雪君說道:“我並沒受到她的傷害,天元雖然遭她毒手,也沒給她害死,我也懶得去猜她是誰了。”看來她已經知道那妖婦是誰,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楚天舒懂得劫後的心情,不再問她。 山洞狹長,形如漏斗,越走地勢越陡峭,不過總比筆直的峭壁好走,而且山洞裡有許多鐘乳石凸出來,形成石筍,這些石筍可以作為扶手,楚天舒的疲勞雖然還未完全恢復,倒也不覺怎樣吃力。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走出這個山洞了,出口處已是在距離谷底沒有多高的山腰,楚天舒腳踏實地,只覺有軟綿綿的感覺。泥土與別處不同。 深黑中泛著赭色,散發的香味也很古怪,似臭非臭,似香非香。 泥土好像水份甚多,有濕潤之感。 經過姜雪君的解釋,楚天舒方始明白來由。原來這谷底堆滿落葉、落花,千萬年來,日積月累,混和冰屑,形成了這種特別的泥土。谷中地氣比較溫暖,因此也不會結成堅冰。 只見衛天元躺在地上,旁邊有一段粗如兒臂的樹椏,他的手中還握著一把出鞘的劍,一半已插進泥土。 姜雪君道:“也是他命不該絕,在離地面約十數丈處,他斬斷了這棵大雲杉斜伸出來的樹椏,緩和了下墜之勢,落地之時,又是劍先插地,那股衝力更減弱了。否則從高空落下,焉能還有命在?” 楚天舒給他把脈,見他脈息雖然微弱,卻無凌亂跡象,方始稍稍放心。 姜雪君說道:“他從高處跌下來,內臟雖沒受傷,但身體受到震蕩的影響,還是免不了的。” 楚天舒問道:“他昏迷了許久吧?” 姜雪君道:“大約一個多時辰了。” 楚天舒道:“怎的還未醒來?” 姜雪君道:“你放心,我已經給他服下了瓊花玉露丸,藥性是可以令他熟睡的。睡眠充足,體力才能恢復得快。明天一早醒來,他就好了。天舒,麻煩你替我照料他,最好不要讓他知道是我救他。” 楚天舒吃一驚道:“你們好不容易才碰上了,怎能不等他醒來就走?” 姜雪君苦笑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何必如此執著?” 楚天舒道:“雪君,你們是患難之交,我知道他對你是真情真意的,只不過他以為你已經死了。這才,這才……” 姜雪君道:“我早已和你說過,舊事請莫再提。我走啦。” 楚天舒道:“你去哪裡?” 姜雪君道:“我也不知道。但總會有一個去處的。” 楚天舒暗暗嘆了口氣,只好讓她走了。 衛天元一覺醒來,叫道:“雪君,雪君!咦,怎麼是你?天舒?” 楚天舒道:“你是發夢吧,哪裡有姜雪君?” 衛天元道:“我明明已經看見她的!天舒,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楚天舒道:“當然是!” 衛天元道:“好,那你就必須和我說實話,否則,縱然是你救了我,我也非得和你絕交不可!” 楚天舒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她已經走了。” 衛天元呆若木雞,半晌說道:“走了?唉,雪君,你怎能這樣忍心,竟不肯讓我見上一面?” 楚天舒嘆道:“見了又怎麼樣?你不是已經有了上官姑娘嗎?天元,請你也老實回答。你到底喜歡誰多一些?” 這句話要是在三個月之前問他,可以毫不躊躇的回答是姜雪君,但現在要他立刻答复。他可是答不出來了。他想了一想,說道:“感情一定得有個比較的嗎?他們兩個對我都是一樣的好,我怎能說喜歡誰多些?” 楚天舒道:“你總不能兩個都娶?” 衛天元道:“那我就誰也不娶,去做和尚。” 楚天舒道:“孩子氣的話!唉,不過假如換了我,我也會感到取捨為難的。我看,還是不如聽其自然吧。” 衛天元默無一語,過了一會說道:“你是怎樣找到這裡的?” 楚天舒道:“和你一樣,給那個蒙著臉孔的神秘女子騙來的。”當下把經過和衛天元說了。 衛天元聽得很仔細,聽罷,忽地問道:“你說,你覺得那女子似曾相識,是嗎?” 楚天舒道:“是呀。好像是和我見過一兩次面的人,但卻不是常常見面的,否則我不會想不起她是誰。” 衛天元忽地想起,楚天舒和上官飛鳳豈非只是見過一面的? 揚州那晚,在他家裡廝殺了一場。因此雖然只是一面,相信楚天舒已是對她留有頗深的印象了。 不錯,衛天元是對上官飛鳳非常熟悉的,假如真是上官飛鳳,她燒成了灰,他也認得。此際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上官飛鳳的影子,也浮現出那個神秘女子的影子,他得出的結論,還是和他第一眼看見那個蒙面女子的感覺一樣:“決不會是上官飛鳳!” 但由於楚天舒那麼說法,他的信心卻是不免有點動搖:“萬一是呢?”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問楚天舒了。 “你說在那峭壁上的缺口處,有人留下當心暗算四個字?那筆跡……” 楚天舒道:“不像熟人筆跡,我也想不出是什麼人會來救我。” 衛天元好像抓到了一根救生草,忙道:“帶我上去看!” 楚天舒道:“你走得動?” 衛天元道:“要我從峭壁爬上去當然做不到,但你說有個山洞可以上去的。從這裡走到山坡上那山洞的入口處,我相信是不會有困難的了。” 楚天舒也想早點出去,說道:“好,那就走吧。” 上到山上,衛天元盤膝坐了一會兒,調勻氣息,說道:“行了!”當下與楚天舒互相照顧,再次爬到峭壁上那個缺口旁邊。 他看見那四個字了,不僅是抓著了救生草,且是吞下了定心丸了! 衛天元喘過口氣,說道:“是她,是她的字跡!” 楚天舒道:“她是誰?” 衛天元道:“上官飛鳳!”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上官飛鳳所寫,當然她就不會是那個蒙面女子了。天下決沒有在準備暗算別人的時候,卻預先留字,叫那個人提防上當的道理。 楚天舒道:“上官姑娘的輕功比你如何?” 衛天元直:“比我高明得多。”他懂得楚天舒說這個話的意思,接著嘆口氣道:“你聽到的笑聲,可能不是風聲。但即使是飛鳳裝神弄鬼來嚇跑那個妖女,她下來見我,我也沒有辦法找她。”想起姜雪君躲避他,上官飛鳳也躲避他,心中悶悶不樂。 楚天舒道:“她們都已來到了白駝山,咱們總會見著她們的。你餓不餓,折騰了一晚,我已是有點餓了。” 衛天元道:“雪君給我服的那顆藥丸,用的不知是什麼藥,我倒不覺得餓。”接著苦笑道:“我答應給你捉兩頭雪雞的,現在是沒法交差了。” 楚天舒道:“我還有半袋乾糧,不過並沒隨身攜帶,留在原來的地方。吃不到雪雞,咱們就回去吃乾糧算了。”衛天元也還有一個背囊留在那個地方的。 他們走進樹林,還沒回到原來的地方,忽然聽見風聲中似乎夾有慘厲的叫聲。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天元。你聽!這回不是我聽錯了吧?” 兩人朝著聲音來處跑去,聽得更清楚了。果然是個女子的叫聲。 “救命!救命!”聽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害了我,我的師父決不會饒你的!”那女子大概是因為見無人來救,轉而恐嚇那個“害”她的人。楚天舒一聽,這個聲音也似曾相識。衛天元正在說道:“好像就是那個蒙面女子!”不過,因為她已不是捏著嗓子說話,和蒙面女子昨晚的口音不大相同,所以楚衛二人還不敢十分肯定。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那個女子,果然就是昨晚蒙著臉孔的那個神秘女子。 他的蒙面中還沒除下,不過這蒙面中是給楚天舒的判官筆劃破了一條裂縫的,血雖然止了,還可以看見血痕。 這蒙面女子是給人用一條野藤倒吊在樹上的。楚天舒罵道:“你害得我好慘!”上前就把她的蒙面巾撕下。 蒙面巾撕開,楚天舒如遇鬼魅,只見他張開嘴巴,卻叫不出來,竟是呆了。 這個女子並不醜,甚至還可以說得是個美人。他為什麼好像見著鬼怪那樣嚇得呆了? 因為這個女子竟然是上官飛鳳,大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衛天元忽地叫道:“不對!”他拾起塊冰塊,在那個女子的臉上用力摩擦。 那女子的一張粉臉給冰塊擦得鮮血淋漓,但待至冰塊盡都成了水的時候,她的廬山真貌也就顯現出來了! 不是上官飛鳳。是徐中岳前妻趙紅眉的姐姐越青眉。 趙青眉的丈夫死得早,妹妹出嫁之後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死了,並沒給她留下子女。丈夫一死,她就以大姨身份,搬到妹夫家裡。後來她的妹妹又死了,她這個大姨也就“更上一層樓”,儼然以徐府的女主自居了。 楚天舒此際驚魂方定,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妖婦,你為什麼要假扮上官姑娘?” 倘若趙青眉只是戴上蒙面巾,或者只是扮作上官飛鳳,他還可以理解,那是因為怕給他認出來的原故。 甚至他也曾想到,趙青眉在假扮上官飛鳳之後,還是害怕瞞不過他們的眼睛,這才蒙上臉孔。 但既然有此顧慮,又何必多此一舉,假扮上官飛鳳呢? 他實在想不通,故此雖然有許多疑問是要審問趙青眉,他還是首先提出這個問題。 趙青眉料想難獲僥恕,冷冷說道:“我殺不了你,你殺我好了,多問什麼!” 楚天舒怒道:“我與你何冤何仇,為什麼你要害我?” 趙青冒閉嘴不答,衛天元道:“你要求死。我偏偏不讓你死。天舒,用你的判官筆挑斷她的腸脈,將她重新吊起來,咱們走吧。” 趙青眉大駭,厲聲叫道:“衛天元,你這樣折磨我,你不是人!” 衛天元笑道:“這不過是跟你學的,比起你的那些陰狠毒辣手段,我還自愧不如呢!” 楚天舒舉起判官筆,喝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趙青眉叫道:“好,我說,我說!”她好像要把滿腔怨憤之氣都發洩出來,叫道:“凡是和姜雪君有關係的我都要殺!” 衛天元怒道:“雪君犯了你什麼,你這樣恨她?” 趙青眉道:“徐中岳本來答應娶我的,要不是有姜雪君這小妖精出現,令他變了心腸,我早已是坐在金谷園中,安安穩穩的做洛陽首富、中州大俠的夫人了,那是何等美事!哼,倘若她肯安分守己做徐夫人那也罷了,她一進徐門就把災禍帶了進來。她害得徐中岳家破人亡,害得我無依無靠,我為什麼不能恨她!”原來趙青眉是早已和妹夫有了私情的,她的妹妹也是給她瞞著徐中岳毒死的,她一心一意想嫁給徐中岳,卻想不到自以為到了口的饅頭,卻給姜雪君“奪”去。 衛天元怒道:“徐中岳害死她的父母,又逼她成婚,他本就該死!” 楚天舒倒是覺得地有點可憐,說道:“徐中岳該死,但她……” 衛天元道:“你以為她只是想害我們嗎?有一個人已經給她害死了!” 楚天舒霍然一省,問道:“你說的是丁勃嗎?” 衛天元道:“不錯,丁勃是給兩個妖婦害死的。一個扮作銀狐穆娟娟的模佯,一個扮作飛鳳的模樣。那個假飛鳳,一定就是現在的這個假飛鳳!” 趙青眉沒說話,顯然已是默認。 楚天舒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自從她那次假扮上官姑娘之後,想必是因為短期間難以恢復本來面目。所以就一直充下去,直到如今。”改容易貌之術,有一種是用人工加上一層面皮的,不到相當時日,硬要揭開來的話,必定疼痛難當。這就是為什麼趙青眉明知騙不過衛天元的眼睛,卻還要保留上官飛鳳的外貌之故。 衛天元沉聲喝道:“丁勃和雪君毫無關係,為什麼你也要害他?” 趙青眉怕受折磨,只好招供:“因為我怕殺不了你們!” 楚天舒說道:“你殺了丁勃,就能殺得了我們麼?” 趙青眉道:“我殺不了你們!白駝山主是殺得了你們的。他答應幫我報仇,我當然也得答應幫他的忙。” 楚天舒已經從衛天元的口中知道齊燕然和上官雲龍發生誤會的經過,對她本來有幾分可憐的,此時也變為憤恨了。說道:“好陰毒的手段,當世兩大高手鬱幾乎受了你的愚弄。衛大哥,你看應該怎樣處置她?” 衛天元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得問個明白。” 他從趙青眉身上搜出那塊鴛鴦石,問道:“這塊石頭你是怎樣得來的?” 趙青眉道:“當然是從姜雪君手上得來的。” 衛天元道:“她怎會給你:你是搶來的吧?”他奇怪的是,倘若趙青眉曾經從姜雪君手上搶了她的“隨身之寶”,為什麼當時趙青眉又不害死姜雪君?他希望能夠多知道一些有關姜雪君的事。 趙青眉道:“你猜得不錯,姜雪君是曾經落在我的手上,只恨那老尼姑……” 說到這裡,突然停止。衛天元正想問她那老尼姑是誰,趙青眉忽地大聲叫道:“師父,快來!” 衛天元吃了一驚,他也聽見樹林裡好像是有什麼聲音了。 趙青眉一出聲,果然便立即聽得有人喝道:“誰敢欺侮我的徒兒!” 這人來得好快,聲音初起之時,好像還在密林之中,轉瞬間她那陰惻惻的聲音,已經是震得楚衛二人的耳鼓,顯然已是來到近處。聽那聲音,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人還未到,暗器先發。一片黃砂向楚衛二人當頭罩下。 衛天元上崑崙山的時候,是曾經受過這個婦人的暗算的,知道她發的暗器是毒砂,不敢怠慢,立即發出劈空掌。 他和楚天舒的掌力加在一起,雖然是因為功力尚未完全恢復,稍遜平時,但亦已足以把這一片毒砂掃蕩開了。 他們立即迎上前去,看見的果然是個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 而且是個面貌和銀狐甚為相似的婦人。 衛天元喝道:“原來害死丁勃的主凶是你!” 那婦人道:“是我又怎樣?”手中的龍頭拐杖一揮,蕩開了楚天舒的判官筆,擊向衛天元。 衛天元怒從心起,左拳右掌,同時擊出。他本是腹中飢餓,氣力應該不及平時的,一怒之下,氣力反而勝似平時了。 拳掌兼施,儼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那婦人想不到他如此勇猛,也是不禁有點吃驚。 不過,這婦人身法輕靈,功力也在衛天元之上,衛天元加上了楚天舒,也不過僅能和她打個平手,但那婦人想要騰出來偷發暗器,卻也不能。 再過片刻,衛天元忽地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原來這婦人雖然騰不出手來偷發暗器,但她的拐杖卻是在一種藥水中浸過的。這種藥水的主要成分,就是可以用來提煉迷香的香料。拐杖盤旋飛舞,這種可令人昏迷的香氣也就隨風擴散了。不過,氣味甚淡,在劇鬥中的衛天元初時還未能覺察出來: 若在平時,以衛天元的功力,即使是點燃的迷香,他吸進去也不怕暈倒,但此際他的功力已經打了折扣,雖然也還不至於暈倒,卻難免多少受點影響。 楚天舒的功力遜衛天元一籌,所受的影響更大。筆杖相交,當的一聲,楚天舒的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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