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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逃亡

刺心2·浮雲蔽日 墨武 10733 2018-03-12
昌國侯高阿那肱落馬,那一箭正中他的胸口。 誰都想不到,那一箭竟是要射他,就算高阿那肱自己也沒有想到。他雖是冷漠,但也被壇上的龍爭虎鬥吸引,怎麼會想到暗地裡竟有人要取他的性命? 見到高阿那肱落馬,五行衛眼中都露出駭然之意。 土衛更是心驚。 他們這次前來圍剿茅山宗,計劃周密,絕不只是在十字長街上設防,在兩側的屋脊上也埋伏了高手,只怕有人從屋脊處突圍而走。 方才屋脊處射出第一箭的時候,他就知道有了問題。 那些兵士絕不會不等他吩咐就放箭出來,等到第二箭射中昌國侯的時候,土衛心中震顫,立即想到,有人拔除了他們在屋脊上埋伏的人手,無聲無息地潛了過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射殺高阿那肱的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這人這般膽大,竟然敢虎口拔牙?

轉念間,土衛已喝道:“殺!”他殺字一起,就向孫思邈撲去。 昌國侯死了,就算五行衛都擔不起這責任。 刺客遠在屋脊,得手後當然要立即遁走。 五行衛並沒符抓住刺客的把握,眼下只有抓住孫思邈,或許才能追問出刺客的下落。 王琳見昌國侯落馬,臉色如土,但還不忘喝道:“抓刺客。” 立即有齊兵向長街西南角衝去。 孫思邈從未想到竟是這種結局。但他只是恍惚剎那,就已撲到冉刻求的身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喊道:“走。” 轟隆一聲巨響,主壇驀地炸了開來,一時間硝煙瀰漫。而那煙霧擴張極快,轉瞬間主壇內已伸手不見五指。 土衛不想此變,立即高聲喝道:“齊軍聽令,有逃走者,殺無赦。” 民街上齊兵一聲吶喊,頓時刀出鞘、弓挽弦,可與此同時,有不少黑影已從黑煙中躥了出來,掠上屋脊。

其中不但有桑洞真四師兄弟,孫思邈、冉刻求,還有蕭摩訶等人。蕭摩訶在這種環境下還不忘記背著陳公子,而陳公子臉色慘白,盡是驚駭之意。 高阿那肱一中箭落馬,眾人就知道這件事絕不可能善了。 茅山宗四人知道再不逃命,絕無活命的機會,當下弄炸主壇,趁亂而走。 蕭摩訶見齊兵圍剿茅山宗,本來想置身事外,可見高阿那肱身死,他就知道,留在這裡只有陪葬的可能。 高阿那肱位高權重,竟喪命在響水集,齊軍定然對這裡的每個人詳細盤查。他們來自陳國,就算和高阿那肱之死無關,也絕撇不清關係,既然這樣,趁亂逃命才是最佳選擇。 這些人才上屋脊,街上就有飛蝗羽箭射來。 有幾個蕭摩訶的手下才跟著縱到房上,就悶哼連連,跌下屋脊。

眾人一時間心亂,就听孫思邈低喝道:“跟我來。” 慌亂中,只有孫思邈還能保持鎮定,身形一低,竟向西南角的屋脊衝去。 桑洞真等人毫不猶豫地跟隨,蕭摩訶略一猶豫,亦是跟了過去。回頭望去,見到西北、東北、東南幾處的屋頂均有人影閃動,不由暗叫一聲慚愧。 西南角的屋脊雖有刺客,但一箭得手後,當然立即遁走。 刺客潛來前,肯定先將齊軍在屋脊的埋伏拔除乾淨。眼下,四面都是齊軍,只有西南角的屋脊才是齊軍重重包圍下的缺口。 孫思邈扯住冉刻求的胳膊,直如御風般前衝。 冉刻求稀里糊塗地上來,還不忘記蝶舞,叫道:“先生,蝶舞她……”他雖關心蝶舞,可畢竟無法請求孫思邈在這種情形下去救蝶舞。 他能做的,或許只是留在蝶舞身邊保護她的安全,甚至陪她去死。

蝶舞沒事,他可以離開,可蝶舞如果有危險,他怎能一走了之? “蝶舞眼下絕對沒事。”孫思邈低聲道,“先離開再說。” 冉刻求一怔,不知孫思邈如何這般肯定,但一顆心總算安寧下來。 孫思邈的心卻有些亂。高阿那肱死了,他知道,這時候任憑說破了嘴皮子,只怕也無法洗脫嫌疑。五行衛和齊軍激怒之下,行事無可揣度。他能做的事情只有先行離去,等查明真相後再做個交代。 可刺客是誰? 他怎樣才能查明真相? 蝶舞和祖珽有關,他算定,五行衛肯定會救蝶舞。可蝶舞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響水集,這其中有什麼玄機? 回頭望去,孫思邈見身後長街兵戈如潮湧來,五行衛亦躥上屋脊,和一幫齊軍高手緊緊跟隨。 孫思邈暗自皺眉,心道,自己若要脫身並不算難事,可跟隨他的茅山弟子和陳國公子只怕轉眼就要死於非命。

屋脊在腳下如飛而過,桑洞真額頭冒汗,緊緊跟在孫思邈身邊,低聲道:“先生,怎麼辦?” 蕭摩訶身負陳公子竟行有餘力,也跟在孫思邈身邊,雖未問話,但顯然也在等孫思邈的主意。 孫思邈轉念之間想到個地方,立即道:“跟我來。” 他身形一轉,竟帶著冉刻求向響水集中心奔去。 眾人都是一怔,心道,這時候要逃命,肯定是要離開響水集再說,孫思邈反其道而行,留在集中豈不讓齊軍抓個正著? 可猶豫只是片刻,桑洞真、蕭摩訶等人見身後追兵漸近,只怕跑到天邊,五行衛也不會放棄,眼下他們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信孫思邈。 一咬牙,二人當下跟去,其餘還剩下的寥寥數人當然沒有別的選擇。 眾人不向外突圍,反向內走,五行衛遠遠見了也是錯愕。

土衛顯然是五行衛中的領頭,雖在奔行途中,卻早就傳令下去:讓齊兵快馬飛奔,立即扼守住出集的四個方向。他同時傳令下去:“響水集百姓許進不許出,違令者,格殺勿論!” 號令一出,齊兵擴散出去,轉瞬將響水集團團圍住。 五行衛卻是帶領齊軍中的高手緊緊盯著前方孫思邈等人的身形,又傳令下去,“響水集百姓均不可在長街走動,有窩藏刺客者,立斬無赦!” 土衛傳令迅疾,思路清晰,用的是清水捉魚的計策。 如今包圍之勢已成,青天白日下,就算孫思邈會禹步,五行衛也不信孫思邈能逃到天上去。 孫思邈突然跳了下去,下方是迂迴轉折的巷子。 五行衛均是一怔,立即跳了下去,就見前方人影綽綽,孫思邈等人不走巷子,竟從一處院牆翻了過去。

五行衛立即翻牆而上。陡然間,院中有幾點暗影飛來,火衛見狀,一聲大喝,雙手擲出幾點黑丸,正擊中那幾點黑影。 轟轟巨晌聲不絕,硝煙四起。 “包圍這裡!”土衛凜然喝道。 他呼喝中,身形展動,反上了身後的院牆。居高望去,見前方庭院兩面靠街,兩面臨巷,倒是頗大。只是庭院煙熏火燎、斷瓦殘垣隨處可見,好像才燃了一場大火。 孫思邈等人閃身避入一堵牆後,讓土衛看不清究竟。但土衛可判斷,孫思邈等人絕沒有越院而走。 他們竟龜縮在庭院之中,似乎想要負隅頑抗。 土衛居高臨下,見孫思邈這般選擇,略微有些奇怪。 可這時顧不得考慮,他立即傳令齊兵封鎖長街,在庭院周圍形成合圍之勢。又令金木水火四衛分居東南西北四方,防敵人逃竄,自己領十數齊軍高手再次越牆入了庭院,向孫思邈等人藏身的那堵牆後逼去。

等離那面牆不過數丈距離,土衛緩緩止步,揚聲道:“孫思邈,你絕無逃走的可能,眼下束手去見斛律將軍,或還有活命的可能。” 敵手不少,可在土衛的心目中,只有孫思邈才是勁敵,也只有孫思邈才有活路,其餘的人在他眼中可有可無。 牆後靜寂如死,不聞聲息,土衛身邊有兵士道:“大人,孫思邈頑固不化,我們不如殺進去……” 他話未說完,土衛神色已變,躍上高牆跳了進去。 齊軍高手見狀,紛紛跟隨時入,卻見牆後好像是排廂房,但早燒得七零八落。一眼望過去,牆後空空蕩盪,哪有孫思邈等人的踪影! 陽光明耀,眾人均是渾身發冷,一人忍不住道:“難道,他們茅山弟子會隱身法……” 話未說完,土衛就一記耳光打過去,怒道:“胡說八道,搜!”

眾人立即分散開來搜尋,金木水火四衛聞訊,也早派人從外到內搜尋。 齊軍裡應外合,盞茶的工夫就將這庭院搜得乾乾淨淨。有消息傳來,孫思邈等人絕沒有外逃,庭院中有十七具屍體,均是昨晚燒死的人,還來不及清理。但眾人連屍體也已查過,孫思邈等人也沒有魚目混珠的可能。 孫思邈那幫人竟憑空失踪了。 齊軍不能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這現實,不由面面相覷。 王琳大汗淋淋地趕到,他剛才一直在派兵搜查行刺高阿那肱的刺客,但亦是沒有收穫。不過,王琳神色略有古怪,到了土衛面前,低聲說了句什麼。 土衛眉頭一聳,失聲迫:“真的?” 王琳連忙點頭道:“下官不敢撒謊。” 他身為黎陽總管,若論官銜,當然是在五行衛之上,可五行衛聽命斛律明月,有先斬後奏的權力,在外官員若不想得罪斛律明月,自然要對五行衛客客氣氣。土衛舒了口氣,閉上了雙眼。

王琳一怔,不知土衛在做什麼,卻是不敢打擾,聽土衛緩緩問道:“這裡是哪裡?為何會起火?”他問話時,伸出左手,五指屈伸掐算,竟如茅山宗道士掐訣一樣。 王琳不知,立即找手下來問,很快得到回复。 “這裡是響水集鄉正住的地方,昨晚莫名起火,一家人全部燒死,原因待查。” 土衛點點頭,驀地睜開眼,眼眸中精光四射。 他大步向前,走到一處燒焦的木頭之旁,四下看看,一腳將殘木踢飛。 王琳心中一顫,對殺人不眨眼的五行衛極為畏懼,只怕他將火氣發在自己的身上。卻見土衛突然單腿跪下來,以耳貼地,右手五指不停地在地面敲擊,似在傾聽什麼。 盞茶工夫後,土衛緩緩站起,伸手向左手三尺外的地上一指。 地面還是地面,並沒有長出花來,眾人望去,不由茫然。 紅衣火衛卻明白了土衛的意思,突然伸手入懷,掏出了四根似鐵似木的簽子,走到土衛所指之地,倏然插了下去。 那地面本是青磚鋪就,土衛插的地方卻是磚縫的位置。 簽子插好後,火衛道:“退後!”眾人知道五行衛中火衛如爆竹一樣一點就燃,更是全身火器,聽他命令慌忙退後丈外。 火衛手一彈,四點火星落在那四根簽子上,只聽到一聲悶響,有煙霧騰起。 煙霧散儘後,地血驀地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幽風陣陣。 這裡竟有處密道! 王琳見了,忍不住道:“原來孫思邈他們是從這裡逃走的。” 可孫思邈怎麼會知道密道所在?王琳百思不得其解。 在黎陽城時,他見孫思邈手持穆提婆的令牌,因此刻意討好,怎想到這人轉眼就變成了朝廷通緝的要犯。怕孫思邈連累自己,王琳忙道:“土衛大人,下官帶人順著地道去追。” 土衛搖頭道:“不用。這等事情,我等來做即可。大人擅長領軍,還請立即傳令下去,讓兵士沿響水集外擴散搜索刺客踪跡,一有消息,立即回傳。”言罷一揮手,青衣木衛當先鑽入地道,其餘四衛緊隨而去。 日頭高升。 響水集雞飛狗跳、草木皆兵的時候,響水集東邊的荒山處雖是秋風瑟瑟,但陽光照耀處還是溫暖如春,一派祥和。 慕容晚晴坐在陽光照不到的荒草中,隱藏了自己的身形,看似盯著十多丈外的一棵大樹,神色卻有分恍惚。 孫思邈離去不過幾個時辰,她的思緒卻轉了太久太久。 風吹過,草叢中有一小朵不知名的紫花輕微顫動,她輕輕地伸手過去採摘下來,卻揉成了團。 那一刻,她心中不斷盤旋著的還只是一個問題。 “昨晚出刀救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這問題對她來說,像是極為至關重要,讓她思緒糾結百轉。 終於將手中不成形的紫花擲在地上,慕容晚晴霍然站起,看起來就要向響水集的方向衝去,可驀地止步,神色間又現出一分猶豫。 她原地徘徊了幾步,喃喃道:“不行,現在還不是去問的時候。”她神色間露出分苦澀,又向那棵大樹望去,皺屑自語道,“他怎麼還不出來?” 她先後說了兩個他,但顯然說的是同一人。 感覺到陽光暖暖,好似孫思邈的笑容,慕容晚晴突然輕嘆口氣,低語道:“他怎麼來看,都不像是義父說的那樣。” 她說到“義父”兩字時,神色間帶分尊敬肅然之意,搖頭又道:“義父不會說錯的,他一定有問題。但是……我跟了他這麼久,並未發現他的異樣,他數次救我,我卻鼓動他去殺蘭陵王,可是做錯了?” 她神色間又露出極為難的表情,顯見心煩意亂,驀地見到前方那棵大樹有點動靜,閃身向後望過去。 見到大樹露出一個樹洞,孫思邈當先從樹洞鑽出來,慕容晚晴較輕舒了口氣,隨即卻有分凜然自省,我是在關心他嗎? 孫思邈之後,冉刻求也從樹洞中鑽出來。見到慕容晚晴迎過來,他有些發楞,暗想她真的和先生是心有靈犀,砣不離秤。 冉刻求很想問問慕容晚晴為何在此,可心中實在有太多的問題,一時間又不知從何問起。 樹洞如同變魔術般,又鑽出桑洞真、周太平、嚴太玄和姚正一四個茅山弟子,緊接著,蕭摩訶帶著陳公子出來,身後還跟著三個手下。 眾人再見陽光,又見到彼此的狼狽,想到死在響水集的同伴,均有恍如隔世之感。 桑洞真望著蕭摩訶等人,神色間略帶敵意,他不知這幾個人是誰,跟來作甚。 蕭摩訶雖心痛手下傷亡慘重,還是向孫思邈一伸手道:“拿來。”他極為執著,跟到現在,還未忘記向孫思邈索要那東西。 孫思邈暗想,都說眼下陳國將領中,最有能力的無疑是淳于量、吳明徹、蕭摩訶幾人,但淳于量有謀略,吳明徹有將才,而蕭摩訶不過是有勇無謀。如今看來,傳言非虛。 這種時候,蕭摩訶竟還執著索要那物,絲毫不懷疑那無賴騙他,顯然是執迷不悟。 可孫思邈又有些奇怪,暗想蕭摩訶就算有勇無謀,但身為陳國猛將,總不是呆的,為何從不懷疑那無賴有問題呢? 心思轉動間,孫思邈道:“五行衛各有所長,土衛顯然也擅長土木之術,估計很快就會發現那個地道口追過來,眼下我們還在危險之中。蕭將軍身負要責,若是讓陳公子有了閃失,只怕不好交代。” 桑洞真等人聽孫思邈稱呼蕭摩訶為將軍,均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知道我們的身份?”蕭摩訶目光微閃。 “猜測而已。”孫思邈道,“因此當務之急,還是要躲避五行衛的追踪,不知蕭將軍有何建議?” 蕭摩訶沉默片刻,看了眼陳公子,也知道輕重緩急,說道:“向東,破釜塘!” 他只說了五個字,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點頭贊同。 響水集沿淮水向東不過數十里,就進入破釜塘的地域。那里水道縱橫,地形極為複雜,就算住在那裡的百姓,有時都說不定會迷路,齊兵追得雖急,但只要躲在那裡,量齊兵也搜他們不到。 蕭摩訶畢竟是領兵將軍,知地勢的重要。 知道五行衛隨時會追到,眾人不敢耽擱,立即向東奔去。過荒山草澤,一口氣就奔出了十多里,幸好一直未察覺齊兵追來的跡象。 這一路狂奔,旁人倒還罷了,陳公子雖有蕭摩訶帶著,卻早就氣喘吁籲,低聲道:“蕭大,齊兵追的是他們,我們何必與他們一起逃命到破釜塘呢?” 他說的聲音雖低,但眾人多已聽到,止住了腳步,神色各異。 冉刻求心中厭惡,忍不住反唇相譏道:“那先生帶你們從地道逃命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要分開走呢?” 陳公子臉色微紅,本要發怒,想起還有事要求冉刻求,忙道:“冉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一起逃亡,畢竟目標太大。若是分開行走,說不定……能迷惑齊兵的視線。” 蕭摩訶正在猶豫時,孫思邈笑道:“這件事本來就和蕭將軍、陳公子無關,你們要分路走,自是正常。不知道……”目光向茅山宗四弟子望過去。 桑洞真立即道:“承蒙孫先生出手相救,還未言謝,如果先生不嫌棄的話,我等願意跟隨先生先到破釜塘躲避,再做打算。” 蕭摩訶見眾人都露鄙夷之意,卻不放在心上,再次伸手道:“東西呢?” 孫思邈略有猶豫,冉刻求搶先道:“怎不見你把錢先拿來?” 蕭摩訶一怔,眾人逃得匆忙,所有的東西都棄在響水集,那包金銀亦是留在了客棧,這刻當然不能回去取來。 蕭摩訶身後有手下喝道:“沒錢能怎樣?” “這麼說,你們準備搶了?”冉刻求聲音更大,上前一步。 蕭摩訶那三個手下亦是上前一步,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緊張。 孫思邈皺了下眉頭,伸手拉開冉刻求,誠摯道:“蕭將軍,這裡面恐怕有些誤會。我根本不知道將軍要什麼,更不會有將軍索要之物。” 蕭摩訶臉色大變,喝道:“你說什麼?”他那一刻似是不信,又似失落,還有分徬徨之意。 “不可能!”陳公子臉上也露出焦灼之意。 慕容晚晴見這倆人的焦急絕非做作,大為奇怪。冉刻求低聲對她道:“他們到底要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你知道嗎?” 慕容晚晴白了他一眼:“不知道。” 二人低語,蕭摩訶一旁聽得清楚,神色更是不善。 “不知蕭將軍索要何物呢?”孫思邈忍不住道,“蕭將軍為何認定那物就在我的身上?” 蕭摩訶目光如劍,緊盯孫思邈許久,才道:“借一步說話。” 他少言寡語,徑直前行十數丈,離眾人遠遠的,這才止步,顯然是那物關係重大,他不想讓旁人知道風聲。 孫思邈跟了過去,顯然也想到這點,更是好奇道:“昨晚在下知道誤會,但也知道蕭將軍不會輕易相信,這才想追那個無賴問個究竟……” 他簡略將昨晚追踪無賴,遇桑洞真等人,救火時差點被人炸死一事說了。 言畢,孫思邈輕嘆道:“事情就是這樣,不知道蕭將軍是否相信呢?” 蕭摩訶靜靜聽完,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半晌才道:“我信。” 孫思邈精神一振,追問道:“可那無賴是何人,為何蕭將軍見他書信,確認東西一定在我身上?” 蕭摩訶又是沉默良久,才道:“我信先生,只因為我信自己的眼。先生救人危難,置生死於不顧,就不會是謊言欺騙的人。” 他字字緩慢,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這些話來。 頓了片刻,他自語道:“消息不會錯。”見孫思邈若有期待的樣子,蕭摩訶道:“事關重大,不知道更好。”言罷,他迴轉到陳公子身旁,低語了兩句。陳公子神色難看,只是道:“不會的,消息不會有錯的。” 孫思邈連聽他們強調兩遍“消息”,更是詫異,不知是什麼消息讓他們確信鑿鑿。 蕭摩訶卻道:“我們走。”他一牽陳公子的手,大步向前行去。 孫思邈見他執意不說那物是什麼,只是皺眉思索,並不勉強。 眾人再次前行不久,前方草地現出兩條岔路,向天邊蜿蜒。 蕭摩訶一指東北的路,“破釜塘”,伸手拉著陳公子,卻準備向東南方向的路行去,他的意思當然就是大夥到這兒分道揚鑣,再無相欠。 冉刻求“哼”了一聲,當先向東北方叫行去,才走兩步,就听孫思邈“咦”了聲,從他身邊掠過,撲到道旁的草叢處。 眾人皆驚,慕容晚晴最快奔到孫思邈身邊,見到眼前的情形,花容遽變。 桑洞真、冉刻求等人隨後趕到,也是吸了口涼氣。 草叢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 誰喪命在此,又是誰下的毒手? 孫思邈顧不得詫異,片刻間將那九具屍體一一查驗,緩緩搖頭,顯然是說這幾人已死,再無救活的可能。 冉刻求在一旁突然大叫:“先生,是他們!” 他心中驀地驚懼起來,身子顫抖不休,指著一個白髮蒼蒼的屍體道:“這個是張小姐的車夫!”他認出那死的老者本是為張麗華趕車的,很快就認出另外八具屍體,那是張小姐帶的八名護衛。 那八名護衛和車夫都死在了這裡,張麗華呢?是否有了危險? 一想到這裡,冉刻求頓時心急如焚,卻沒有留意到蕭摩訶聽到這裡的動靜,閃身過來,可見到屍體後,立即飄然而去。 孫思邈見到蕭摩訶的舉動,知道他是事不關己,不想參與,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陳公子離得遠,並不知道孫思邈這面的動靜,見蕭摩訶迴轉,立即問道:“蕭大,怎麼了?” 蕭摩訶冷冷道:“一個死人。走。”他滿懷心事,扯著陳公子就走。 陳公子雖想再問問冉刻求有關張麗華的事情,但終究拗不過蕭摩訶,踉踉蹌蹌地向東南行去。 不多時,孫思邈、冉刻求等人的影子都已看不到,陳公子悵然若失,不知道今日一別,何日還能和那車中女子再見。 蕭摩訶沉默不言,心中卻是憂心忡忡。 他當然知道,若讓陳公子知道張麗華有事,恐怕又有糾葛,因此當機立斷,帶陳公子遠去。 向東北那條路是向破釜塘的路,向東南這條路,卻是向破釜塘南的龜山鎮。 龜山鎮自秦漢以來就是用兵之地,如今雖不算繁華,但地形複雜,只要到了那裡,他就有信心擺脫五行衛的追踪,安全帶陳公子迴轉江南。 他最擔心的不是五行衛,而是另外的事情,急著迴轉江南,正是要確認此事。 見陳公子滿面惆悵,顯然不是為事情未成,而是因為那個車中女子,蕭摩訶心中不悅,加快了腳步。 突然間,一聲虎嘯從前方傳來,滿是肅殺之意。 有飛鳥從遠方的林中驚起,給朗朗白日帶來了幾分淒迷之意。 蕭摩訶一凜,立即止住腳步。 陳公子也聽到虎嘯,詫異道:“這裡……也有老虎嗎?”他平日也曾騎馬畋獵,可射殺的不過是兔子麋鹿一類,聽到虎嘯聲先是新奇,後是害怕。 蕭摩訶心中閃過分不安之意,感覺虎嘯聲來得極為奇怪,可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前進這一條路,向殘存的三個手下使個眼色,叫人護著陳公子,一步步地向前方的林子走去。 他不怕猛虎。 他十三歲從軍時就敢率兵馬對抗陳霸先,而早在十三歲之前,就曾在荒陵殺死過餓狼捕捉過猛虎。 那之後,死在他手上的猛虎難以盡數。 猛虎素來都是怕他的。 他怕的卻是心中的那種感覺——那是一種危機來臨前的警覺。那警覺讓他無數次死裡逃生,可那時候,他是孤身一人。 一步步地向林中走過去,蕭摩訶陡然出步,因為他見到林前站著一人,那人背對著他們。 那人一直就在那里站著,穿著一身草綠色的衣服,如同變色龍般遮掩了身形。 若非蕭摩訶目光敏銳,只怕走到那人身邊時都看不到他。 那人顯然聽力極佳,知蕭摩訶止住腳步,開口道:“摩訶將軍才來嗎?” 蕭摩訶心中一震,不想那人竟知道他的名姓。 這人是有備而來?這人來這裡做什麼?看這人詭異非常,只怕來者不善。 蕭摩訶強壓住震驚,緩慢道:“閣下是誰?” 突然又是一聲虎嘯傳來,近在咫尺般。陳公子聽了,嚇得差點坐在地上。 蕭摩訶卻發現,那虎嘯聲竟然是面前這人發出,運勁周身,喝道:“你要做什麼?”突然見那人緩緩轉身,蕭摩訶饒是膽壯如虎,那一刻也是心頭狂跳。 那人背對眾人時,除衣著外,倒無特異之處,可他轉過身來,眾人才覺得驚駭,因為那人的一顆腦袋完全和老虎一樣。 那竟是個人身虎頭的怪物! 孫思邈望著蕭摩訶遠去,暗自搖頭,不置評判。 慕容晚晴在一旁冷笑道:“若陳國都是這種只顧自身利益的人物,那真讓人失望得很。” 眾人均有贊同之意,顯然對蕭摩訶過河拆橋的行徑有些不滿。 冉刻求顧不得理會蕭摩訶等人,衝到孫思邈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先生,張小姐有事了,你一定要救她。” 見孫思邈像不知張小姐是誰的樣子,冉刻求補充道:“張小姐就是向先生你問路的那女子。” 慕容晚晴臉上驀地露出古怪的神色,她望著地上的那些屍體並非畏懼,反倒是有些困惑的樣子。 可誰都沒有留意她,所有人都在看著孫思邈。 孫思邈望著地上的屍體,似在思索什麼。 見孫思邈沉默不語,桑洞真以為明白了他的用意,在一旁道:“我等自顧不暇,怎麼有空管這閒事?” “你要走就走,我沒有求你!”冉刻求憤怒地望著桑洞真道,脖頸上青筋暴起,極為急切。 桑洞真怫然不悅。 不待多說,孫思邈已道:“眼下,我等只有往東北的一條路可走。” 桑洞真等人一喜,立即道:“不錯。” 孫思邈見冉刻求急得雙眸冒火,又道:“不過殺人兇手也是向東北去了,正好一路尋過去。” “先生怎知兇手是往東北走的?”姚正一不解。 孫思邈不待回答,慕容晚晴已道:“車轍是向東北去的,想必是兇手殺了人後,趕馬車劫持張小姐向東北去了。除此之外,好像難有別的解釋。” 幾個茅山宗弟子臉色均紅,低頭望去,才發現草叢中的確有馬車痕跡,向東北方向蜿蜒遠去。 茅山宗最近名氣極大,其下弟子漸漸變得自負起來,可他們先是不如孫思邈,後折在五行衛的手上,如今看起來,連個普通女子都比他們觀察仔細,也就難怪他們一副訕訕的樣子。 冉刻求見狀,一刻都等不及,立即扯著孫思邈沿著車轍的痕跡尋去。 那車轍有時深,有時淺,但總會隱約出現,讓人不至於失去線索。 桑洞真等人雖有不願的表情,但終究只是跟隨著孫思邈。眾人一路快行,轉瞬又奔出了十數里,日漸西落,前方有群山起伏,林木蒼鬱。 那車轍進山,冉刻求毫不猶豫地要跟過去,突然被慕容晚晴一把拉住。 冉刻求怔了下,急道:“你要做什麼?” 夕陽紅日下,慕容晚晴臉色卻有些發白,見孫思邈也望過來,緩慢道:“我有幾句話想和你倆說說!” 她這句話說的聲音很大,桑洞真等人聽了,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快走幾步,離三人遠了些。 冉刻求心中焦灼道:“什麼話不能邊走邊說?晚一刻,張小姐可能就會有危險。” “我保證張小姐暫時不會有事,因此你不用這麼著急。”慕容晚晴慢慢道。 冉刻求大奇,本想問她拿什麼保證。 可見慕容晚晴清澈的雙眸、慎重的表情,他終於道:“你要說什麼?” “冉刻求,你我也認識有段日子了,我知道你不是捨己為人的主兒。先生有難的時候,你可能會救,我有難的時候,你就要考慮下是不是要救了。”慕容晚晴說得仍舊不急不緩,可眼中似乎藏著什麼。 冉刻求咽了口唾沫,暗想我看女人不准,這女人看我倒是很準。他有些不耐煩道:“是又怎麼樣?” 慕容晚晴秋波一凝:“我只想問一句,那張小姐和你是什麼關係?她看起來還不如我和你親近,你這次為何如此迫切去救她?” 冉刻求神色微變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若不想去救,沒有人拉著你去!” “這和我的確沒有關係,可和孫先生有很大關係。”慕容晚晴突然激動起來,“你難道不知道,前方只怕有極大的陷阱?” 冉刻求愣住,不解道:“什麼陷阱?這江淮附近流寇很多,多半是流寇劫持了張小姐,以孫先生的身手,從流寇手中救出張小姐並不是難事。你莫要疑神疑鬼,什麼都當作是圈套。” 慕容晚晴看了冉刻求許久,這才道:“那九人致命的死因都是被一刀斷喉,顯然是被一人所殺,這個你看不出來,可孫先生早知道。先生不想讓你擔心,因此沒說,可你難道從不為先生考慮?” 冉刻求心中一寒,扭頭向孫思邈望去,看到他正望向夕陽。 深山夕照,西風吹老了一山的滄桑,如同孫思邈臉上的神色。 “除去車夫不算,張小姐那八個隨從雖算不上高手,但也不是木頭人,可被兇徒一口氣砍了,竟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可見兇手武功極高。”慕容晚晴人在西風下,神色憂鬱,“但如此高手,怎麼會對一個尋常女子下手?這點你難道從不奇怪?” “奇怪什麼?”冉刻求喏喏道。 “兇手的目的或許根本不是為了張小姐,而是為了孫先生!他劫持張小姐,或許是為了引先生追踪,對先生下手!可兇徒怎麼會認為抓了張小姐,先生就一定會跟來,只怕很大的原因是在你的身上。” 慕容晚晴雖看似多疑,但猜測卻是合情合理。 可她眼中不知為何,仍舊有分困惑之意。 她困惑的是什麼? 冉刻求微震,失聲道:“他知道我會拉著先生來?他怎麼知道……”話音頓住,滿是惶惑。 他和張小姐的關係他也是剛剛知曉,兇手怎麼會提早知道? 他本以為慕容晚晴是杞人憂天,可細想之下,卻感覺她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再往深想,忍不住心悸。可他究竟心悸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 慕容晚晴凝聲道:“先生為你赴難,一句推辭都沒有。你難道不覺得有必要告訴我們,究竟是否值得冒這個險?你和張小姐,究竟是什麼關係?” 冉刻求臉色突轉悲哀,但緊閉雙唇,竟一言不發。 慕容晚晴微惱,還待追問,孫思邈突然道:“不用問了,刻求既然覺得要救,那就行了。”他不再多言,舉步向前走去。 冉刻求露出感激之意,慕容晚晴喊道:“可先生難道不知道,我們後有追兵,前又有陷阱,一不留神就會萬劫不復嗎?” 見孫思邈止步不語,慕容晚晴輕咬紅唇,突道:“冉刻求請先生幫忙,無論多困難,先生都會去做,可為何我求先生幫我複仇,先生卻始終不肯?”她說到這裡,聲音激盪,似乎有著難言的委屈。 她不服,她傷心,她也不解,她說了這麼多話,或許並非阻止孫思邈去救人,而是想給自己要個解釋。 孫思邈立在那裡,良久才道:“慕容姑娘,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我做任何事,只問自己做得對不對,卻不管這事難易與否。十三年前,我是這樣,十三年後,亦是如此。” 慕容晚晴心頭微震,張口慾言,似想追問自己為慕容家報仇有何不對。何不知為何,終究沒有問出來,她看著孫思邈的背影,那一刻神色極為複雜。 她似不信,似錯愕,如有悟,像思索…… 只是她那時的表情孫思邈並未看到,不然以孫思邈的睿智,當會看出更多的事情。 冉刻求更沒留意慕容晚晴的神色,耳邊只迴盪著孫思邈方才所言,心情激盪。 那一刻,他真的感激孫思邈,突然有想說出真相的衝動,雖然他曾經立過誓,不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絕不說出自己真名。 他本不叫冉刻求,他姓張,他這麼急著要救張麗華,是因為他雖被親人拋棄,但他內心深處從來都在渴望著親人…… 孫思邈道:“刻求,你不用多想,這件事如果真如慕容姑娘所言,兇徒是奔我而來,那我更要去看看。走吧。” 他當先行去,義無反顧地邁入荒山之中,就如十三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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